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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草堆里坐起来,我撑起身子,喘着粗气向上望了望,比起十八层地狱,这里的落差根本就不算高嘛,怎么会让我用使这么多力气来保命……
肚子上的脑袋动了动,是陌溪醒了过来。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摔着哪儿没?”
他微微一惊,蹭起身来。见他动作流畅,应当是没有摔着哪儿,我道:“此处乃是荣山下面的山谷里,他们找下来应该要段时间,咱们先找条路出去再说。”
我作势要站起来,却觉脚踝一痛,是先前被捕兽夹夹伤的地方在这番折腾下又渗出了血来。我弯下腰去,刚想施个法让它好起来,可是陌溪却赶在我之前按住了我的脚。
“陌溪,我没事。”他抬头看我,我道,“你瞅,我这样一挥手……”我默了一瞬,看着半点没有好转的伤势,我揉了揉额头,“今天……状态不对……”
陌溪什么也没说,只默不作声的将我的裤腿拉开,然后撕了他自己的衣服为我裹上。
看着他沉默专注的脸庞,我忽然开口:“陌溪,你怎么看起来……有点难过?”
他指尖一顿。
直到将伤口包好之后,才拉了我的手,在掌心写道:“我还是没护好你。”
我轻轻摸他脑袋,“你已经将我护得很好了。”
他指尖在我掌心停顿了很久:“我本以为若有一日能再见三生,定能护你无虞,可如今还是连累你与我一同受罪,真是……”我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写下去。
“陌溪。”我道:“对三生而言,唯与你分开,才是受罪。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享受,都值得让我比之前更加珍惜。”
陌溪这一世最多百余十年,我要是再耽搁,可就再也没法出现在他生命里了。所以不管白齐是算计也好,阴谋也罢,他让我早点见到了陌溪,这就是好事一桩。
陌溪任由我将他握了一会儿,直到我看得他脸颊微微发烫,他才别过了头,蹲下身子背对着我。我顺从的爬上了他的背,让他背着我向前走。
“这还是第一次呢。”听我这句呢喃,陌溪微微转过头来看我,我笑道,“我背过陌溪很多次,陌溪还记得吗?”
他点头。
可他想的范围大概与我不一样,我想到的是第一世的小陌溪才上学堂时,被人欺负后我将他从书院背回来的场景,还有第二世时,我将中了阴瘴之毒的重华从溪边驼回小屋的场景,自然,也有这一世小时候背着陌溪去玩的场景。可是好像记忆里,当真还没有一次是陌溪背着我慢慢走的。
我一声叹息:“原来,咱俩的性别,一直弄反了啊。有哪个话本子从头写道尾,是佳人一直背着才子走的啊!”
陌溪失笑,他弯腰驮着我,让我伸出手去,在掌心写道:“以后我一直背着三生走就是。”
我喜欢听陌溪给我承诺以后,因为这样就好像我们会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一样,就算知道他说的“一直”和我的“一直”不太一样,我也愿意去相信。
我抱紧陌溪的脖子,在他脑袋边蹭了蹭:“陌溪啊,三生沉吗?”
他摇头。
“你说我沉吧。”
他奇怪的转头看我。
我也眨巴着眼看他:“你说来试试。”他失笑,最后还是摇头。我有些失落,“你若说沉,我便有安慰的礼物给你。”
他仍旧坚定的摇头,最后所幸转过头去不看我了。我忍住把他脑袋拧过来的冲动,想了想,又道:“即便不沉,你背着我也是要使力气的,三生给你打打气吧。”
陌溪点头。
我欣喜的一嘴巴凑了上去,在他脸颊上亲出了“叭”的一口。
陌溪浑身一僵,终是又转头看我,我抹了抹嘴:“没错,方才我就是在找借口占你便宜呢,你生气了吗?”我在他还愣神之际,道,“你若生气,便把这便宜占回来吧,来,给你占。”我把脸凑过去。
陌溪却半晌没有动静。
在我失望的以为陌溪当真正直得变得和木头一样打算转头用眼神去指责他的时候,一个温软的唇畔带着小心翼翼与忐忑不安的情绪慢慢贴上了我的脸颊。
有点温热,有点湿润,让我心间霎时软成一片。四肢百骸像是被火烧了一阵儿似的暖了起来。
我竟没出息的在这种大概连“亲”也算不上的触碰下,默默烧红了耳朵……
“陌溪你真讨厌!”我把脑袋埋在他肩头使劲儿蹭了蹭,“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么勾引人了!”
陌溪顿了一会儿,我大概能想到他呆怔的眼神,隔了会儿,没见我抬头,我听他略有些无奈的一声叹息。然后继续背着我向前走,他的背很宽阔,像是能承载我所有的任性和无理取闹,又像一个蜜罐子,把我这些情绪,都转换成了甜蜜。
不知沿着山谷里的水流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山洞。又黑又深,水流都往山洞里面流去,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到这里,竟是走成了一条绝路。
我往山洞里望了望:“往回走吧。”
陌溪没动,细细听了听山洞里的声音。他与我比划说山洞里或许有出路。这我倒是看不出来,不过陌溪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便随他进去就是。
洞穴里又潮又黑,陌溪几乎是摸着墙壁在走,行得极缓。
我憋了憋,一咬牙点了一簇鬼火在掌心里燃着,陌溪对我这些举动显然已经习惯了,只在初时惊了一瞬,便借着鬼火的光在洞穴里行径起来,动作显然比方才快了许多。
这洞穴里有的地方有路,有的地方没路,陌溪便脱了铠甲,背着我,一会儿在水里游,一会儿在湿滑的石头上走,有的地方还是靠手攀着洞穴岩壁艰难爬过去的。
走了这一遭,待得看见了洞穴另一头的微光,陌溪侧过脸来对我笑,我只把手伸到他胸腔摸了一把他的结实的胸膛,感慨:“好身段!”
陌溪笑容僵了一瞬,却也没生气,只默默红了脸,转头继续走。
洞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几乎让人看不见阳光。陌溪背着我没走多久便看见一条小溪蜿蜒着的向森林里的延伸,我回头一看,才发现我们出来的那个洞口竟是这条溪流的源头,而荣山已被我们从下面横穿而过。
“沿着溪流走应当能看见人家。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我顿了顿,问道:“陌溪你之后是怎么打算的?”
陌溪沉默。
我斟酌着语言道:“你自幼便重情,这次白齐要杀你定是让你伤心不已,不过他一直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也算趁此机会将他的面目看清了。以后你便别在管那些战争之类的事情了,就当今天是个新的开始,你与我一同寻个世外桃源隐居,可好?”
他顿下脚步,转头看我,我还没从他的眼睛里读出回答,鼻尖忽然嗅到一股微弱的妖气,带着点我略熟悉的气味。
我脑袋一转,猛地看向右侧,只见一道白影倏地闪过,我怔神:“喂。”寂静的森林里没有回答我的话,连陌溪也有些莫名的看着我,我拉着陌溪的衣襟使唤陌溪将我背着往右边走,“姑娘,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儿。”
林间又静了许久,方才有一身着白衣的女子自树后走出。
不出我所料,果然是夏衣,转世为狐妖的夏衣。不过……
“你怎会在此?”我问道,“石大壮呢?”
上一世一别已有三十年,我以为当时的小狐妖用了她姐姐的内丹化为人形之后,石大壮定会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好好照顾,演一出强取豪夺的戏码,哪能想到这一世还有机会会在这荒山野岭里碰见她。
难不成,石大壮当真移情别恋了?
夏衣一皱眉,神色蓦地冷了冷:“你如何识得我师父?”
师父?我摸着下巴琢磨,石大壮当真是变聪明了,这层身份往小姑娘头上一扣,他不管说什么小姑娘都得乖乖听着了,要她往东就往东,要她向西便向西,想牵牵小手摸摸脸蛋什么的,那可是一等一的方便啊。
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当时若让陌溪拜了我做师父,如今也不会这般受白齐欺负了。
“我与你师父乃是老友。”
夏衣的眼神霎时变得有几分奇怪,嘀咕道:“师父他……朋友还真多。”这话乍一听竟有几分酸醋气在里面。
陌溪敏感的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奇怪,转头看我。我却是一头雾水,这一世我与石大壮根本就没打过照面,她这一番醋吃得委实莫名其妙了些,我道:“我与你师父当真只是故交,不信你自可回去问问你师父。”
她显然没有信我,我也不打算再与她解释多了,只道,“你可知离此处最近的人家在哪儿?”
夏衣一扭头,无视的的存在,自顾自的往另一方走:“我不知道,你与我师父那么好,你自去问我师父吧!”
我又……几时说过我与她师父好了,这熊孩子的醋劲儿当真是不比第一世时来得差啊!
陌溪却有几分不愉,眉头一皱,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轻哼,两步迈上前去,作势要擒了夏衣来问话。
先前陌溪与我呆在一起,见他脾气好会脸红,我便还当他与小时候一样软软的好捏。没想这么多年的行军征战,倒是养出了他几分暴脾气与不喜被人挑战权威的性格来。
可夏衣好歹也是个妖怪,即便陌溪上过再多战场武功有多厉害,他也不是以前那个重华尊者了,没有法术防身,光凭武功好身体棒可斗不过。
陌溪还未走到夏衣身边,我刚想开口让他回来,夏衣却猛地一顿,回头猛地瞪了我与陌溪一眼:“还敢跟来找死!”她一转身,劈手便像陌溪打来。
“住手!”我大喝,在此同时却有另一个男声与我喊出了同样的话:“住手!”
夏衣半空中的手腕被擒住,来人将她猛的拽开,厉声呵斥:“夏衣!我教你术法,可是让你用来欺负人的!”
来人是多年未见的石大壮。我举了手刚要与他打个招呼,那边的夏衣倏地怒声道:“是!没错!我便是个心思恶毒之人!师父你若厌恶这般恶毒的我,便在此将我就地拍死,连埋也不用了!自让我被野猫野狗叼去吃了罢!左右你有那么多故交旧识红颜知己,我在不在,师父都无所谓吧!”
“荒唐!”
“可是我荒唐?师父你自己转头看看,这位姑娘,可又是你在哪段风花雪月里辜负的女子?”
“你休要胡闹!此处哪……”石大壮转头看我,愣住。
我略尴尬的抹了一把汗。拍了拍陌溪的肩,示意陌溪将我放下。陌溪的目光在我与石大壮之间来回转了几遍,才慢慢将我放了下来,可是手却还是紧紧的搂着我的腰,活像我没有他的支撑就会摔倒在地一样,又像……害怕我与别人跑了一样。
“大壮,真是人生处处都相逢啊,又见面了。”
石大壮怔愣的看了我一会儿:“三生?”
我点头。石大壮看着我,神情慢慢冷静下来,目光在我与陌溪之间逡巡,随即不敢置信的笑了:“第三次?你着实是个执着的人。”
我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在他与夏衣之前转了转:“你也是个执着的石头。”
此话一出,我心里竟起了几分感慨,多快啊,我与陌溪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但却怎么就在一眨眼间,走到最后一世了呢。
可我心里还没感慨完,腰间的手掌一紧,用力得都让我觉得有几分疼痛了,我抬眼一看,陌溪神色不明的盯着石大壮,漆黑的眼里隐隐透出的气息如冰似箭,我这才想到,陌溪他是听不懂我与石大壮这话背后的含义的,而他方才又听过夏衣那番观点,难免会觉得吃味。
他能为我吃味,我心底自是高兴的,我拍了拍他的手,想让他安下心来:“陌溪,我……”
“哦,看来师父对三生姑娘还是余情未了嘛。”夏衣在石大壮身后冷冷道,“徒儿不扰师父与故人叙旧了,这便走。”
我一挑眉,这姑娘的醋劲儿倒是比陌溪更浓三分。言罢,她转身便要离去,石大壮手一探便将她拽住,他极为头痛道:“三生当真与今日找来的那女子不同!”
我心里暗自揣摩了一下他口中的这个“今日找来的女子”,登时便想到了许久之前石大壮在灵玉山那小院里招惹的美丽女妖怪们,一时,我半点也不同情他被夏衣如此折腾了,所谓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石大壮终是要为自己先前的放浪,付出点代价的。
“不同?”夏衣冷冷道,“那些女子都是逢场做戏,只有三生姑娘才是真爱吗?”
陌溪看我,我着急的连忙摆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石大壮头痛的揉了揉眉心:“你先与我回去,休要在此胡闹。”
“又是我胡闹!”夏衣怒声质问,“师父你可敢摸着良心说自己与三生姑娘没有往事?”
我与石大壮愣住,我们之间的往事不仅有,而且还多着呢。
石大壮叹息:“确实有,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我再问你,你可曾对这个姑娘动过心!”
我与石大壮再次愣住。
这……在历史里好像也是发生过的,不过我与石大壮在这么长时间的关系中,就只有那一小段出了偏差,可当时还是在石大壮傻的时候呀!最后还被陌溪给无情掐灭得连灰都不剩,但若只问有没有……
我沉默。石大壮越发用力的揉额角:“有是有,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回答让夏衣的脸色白了几分:“你竟当真对她动过心?”
“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衣不再说话,红着眼看了石大壮许久,最终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石大壮一声长叹在她身后一路追着解释。
没想到他们这一世师徒竟然处成了这副模式,我拍了拍陌溪的胸膛:“快,跟着他们走一定能找到人家的。且听他们那意思好似现在也是在这方住下的。你现在身份不方便,这两人的身份底细我清楚,与他们住在一起,总好过随便找一户人家居住。”
陌溪半天没动。
“陌溪?”我奇怪,“是三生太沉,你背累了吗?”
沉默了半晌,他将我的手捉起来,打开我的掌心,写:“我们另找户人家,不与他们住。”
“为何?”我一抬头看见他的眼神,登时便明了了,我轻叹:“陌溪,我与那石大壮当真不是刚才那姑娘口头所述的模样。”
陌溪又顿了一会儿,才在我掌心写道:“那人先前……对你动过心。”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今日若没人提起,我都快忘了。”陌溪仍是不动,我叹息,“陌溪,你相信三生吗?”
他点头:“可我信不过他。”他的指尖在我掌心顿了顿,“怎会有人,在喜欢上三生之后,又不喜欢了。”
我一愣,随即心口蓦地一暖,被他这话搅动得乱了方寸。
原来在陌溪眼里,三生是这么好的人啊,喜欢上了就再也没办法不喜欢了。我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因为三生有陌溪了啊,谁也做不到,像陌溪这样对我好,所以都没人敢来接替你的位置了。”
陌溪一怔写到:“我还没来得及对你好。”他那么认真的写着,“不过,以后我一定会补上的。”
我心头暖暖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好,这可是你说的,三生记下了。”
陌溪轻轻一笑,这才迈腿跟上石大壮他们。
石大壮与夏衣居住的院子落在树林子外,我与陌溪走到的时候,夏衣已回了自己房间,闭紧了房门,石大壮在外面敲了半天也不见开。一转身见陌溪已背着我跟来了。随即无奈一笑:“先坐吧。”
我道:“你这是报应。”
石大壮苦笑。
陌溪看也没看他一眼,只蹲下将我的裤腿拉看,看了看我腿上的伤,然后在桌上写道:“草药。”
石大壮愣愣的看了陌溪一会儿,才道:“我素日里不用草药,家中没有。”
陌溪一皱眉,又写:“我见沿路上应当有些药草能用,我去找,你在这里等我。”
我点头,目送陌溪出了门。石大壮在我旁边坐下,我问,“怎地不在灵玉山住着了?”
“本是在那处住着的……你可还记得以前那书生与狐妖的事?”我点头,是被官家小姐使狗血法子害了的一对,与话本子里的情节一样,我记得。
石大壮叹息:“后来那书生还是疯了,或许是被两种不同的记忆折磨太过痛苦吧。夏衣用了她那狐妖姐姐的内丹之后化为人形,我收了她做徒弟,但是她的模样与那狐妖有几分相似,一次到山下玩乐之时被那书生瞅见,惹了些麻烦,我不欲她整日被俗事所扰,索性便带她出来四处游历,见见世面,也有利她修行。此处,只是暂时歇息的地方罢了。却不想今日竟有从前的……找来,更没想又恰巧碰见了你,这才有了你们方才看见的那一幕……”石大壮说着一声叹息,复而又问我,“说来,你们又是如何到此处来的?”
这话说来就有点长远了,我琢磨了一下,心道这反正都是最后一世了,便将我与陌溪的三生约定简单概括了一下,讲给石大壮听了。
一番话听罢,石大壮愣了许久:“竟有这般渊源。”
“我打算将他这一世护到底,最后他回他的南天门,我过我的奈何桥,有这些记忆,我就挺满足了。”我道:“只是我现在法力好似不太行了,老是使不出来。之后,不知还要怎么护陌溪这一世安全。”
“这又是为何?”
“先前在这匹山背后的那处山崖上,我的法力不知为何是不大出来。”
石大壮沉凝了一会儿道:“你说的是佛陀崖?”
“是叫这个名字。”
石大壮轻笑:“那应当不是你的问题,荣山佛陀崖上曾传闻有高僧曾在那处成佛,整个山崖上清气四溢,但凡妖气邪气皆受压制,也正因为如此,荣山之中极少有妖怪出没,这也是我选择在此处居住的原因,一来夏衣不会被其他妖怪扰乱心绪,二来以前那些妖怪也不易找到此处……咳……依我看来,你定是受了佛陀崖的影响才会使不出法力。”
“原来如此!”我恍悟,“所以我才在上面频频失手!白齐那老东西果然够阴险!”幸而我被关在皇宫里关了二十年,在里面潜心修炼,习惯了这种被压抑的状态,所以才能在掉下深渊之时救自己与陌溪一命,“如此说来,我现在便可以用法术了?”我手一挥,脚上的伤果然立马好了,我跺了跺脚,转念一想,又挥了挥手,让那道伤又重新出现。顶着石大壮困惑的眼神,我道,“方才陌溪不是说他给我去采药了吗,我怎能让他白忙活。”
石大壮失笑:“那……现在三生是打算与陌溪一同隐居?”
“如果可以,这自是最好的打算,但如果陌溪不愿意……”
“若他不愿,三生可有想过自己逍遥度日去?”石大壮道,“依着你方才那般说,你这三生都为陌溪折腾去了,自己还未曾真正自由逍遥的在人世间生活过,他若不愿随你隐居,你便潇洒一点,自己过完剩下的日子也总好过陪他经历最后一次磨难。”
我摇头:“你说得在理,但是我潇洒不起来,知道陌溪在经历磨难,我哪还能活出真正的自在逍遥。这三生我注定没太大出息,索性便一直陪着他,守着他,也算是个有始有终吧。”
石大壮一笑:“你能想得开便好。各自有各自的选择。你且坐在这里歇歇吧。我看看她气消了没。”石大壮起身,又去敲夏衣的门,只是这一次,他一敲,夏衣便把门打开了,想来方才是或多或少听到了我与石大壮的话了吧。
两人不知在屋子里说些什么一直未曾出来。我在院子里闲坐着等陌溪。
傍晚时分,陌溪手里握着一大把草药回了来。
他在我身前蹲下,挽起我的裤脚,露出伤口,他将草药在手里揉碎,然后盖在我的伤口上面。这些事情他做得那么认真,让我都不好意思唤他的名字,好像会惊扰了他一样。可是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我还是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为他擦干。
“陌溪。”我忍不住道,“你若能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对三生的事情上心,就好了。”
他抬头望我,被夕阳余晖映亮的眼睛里面有几丝疑惑,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笑着摸了摸他的眼睛,换了话题:“你饿不饿?”
吃饭的时候夏衣总算被石大壮从屋子里哄出来了,夏衣看了我几眼,瞥了瞥嘴,略带着点不情愿道:“那个……先前是我的不对,误会你了。”
“没事。反正我都被你误会习惯了。”我顿了顿,道,“你着实误会了我,可别的人却没误会,该怎么办你还得怎么办。”
石大壮夹了块肉到我碗里:“你吃饭就好。”
我不客气的吃了他孝敬的这块肉,陌溪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却在石大壮为了堵我嘴,准备第二次夹菜给我时,陌溪抢了他筷子下的东西,夹到自己碗里,又换了别的东西夹给了我。
这一番动作看得我与石大壮都有些愣然,陌溪毫不介意我俩的目光,只不动声色的吃饭。
石大壮失笑,转头看夏衣:“你看……现在我若留他们住几晚,你可还有意见?”
夏衣瞥嘴,转而问我:“就三间房,师父一间,我一间,你们两人可愿睡一间?”
陌溪夹菜的手一僵,没等他答话,我便自顾自道:“无妨,我与他连同一张被子都盖过。”在这一世陌溪还小的时候,可是日日都缠着与我一起睡的。我转头看陌溪,“你现在还爱踢被子不?还踢被子,咱们就分开盖。”
陌溪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
我望着他等他回复,夏衣与石大壮也神色微妙的望着他。
在长久的沉默后,陌溪脸颊染着绯红,默默的缩回夹菜的手,扒了一口饭,搭着脑袋摇头。
我拍案决定:“那就盖一床。”
陌溪又着急的摆手,在桌上写:“我睡地上便可。”
“你害羞?”我善解人意的道,“好吧,那就盖两床被子。”
陌溪手指动了动,我给他夹了一块肉放进他碗里:“来,吃饱了好睡觉。”他看着碗里的肉,又看了看我,黑色的眼珠里映出了我的笑脸,他默了一会儿,只乖乖的将肉吃掉了。
入夜,洗漱完后,我爬上床躺着,见陌溪站在一旁不动,我拍了拍身边的被褥:“陌溪还不想睡?”他磨蹭了很久,才慢慢挪了过来,像英勇就义似的褪了外衣,钻进他自己的被子里盖好。然后像木头一样,摆好姿势不动了。
“陌溪。”我唤他,他直挺挺的躺着。只是眼珠子往我这边转了转,“你忘了吹灯……”没听我将话说完,他像是得了什么赦令一般,一掀被子就要往床下跑,我将他的手拽住,“我是想说,没吹便算了。”他转头看我,我道,“别吹了,我已在黑暗里待得足够久。今晚就点着灯睡吧,亮堂点儿好,我也可以好好看看你。”
这话触碰到了陌溪过去的记忆,一时让他忘了现在的场景,他稍稍弯了背脊,放松下身子,在我掌心轻轻写,“以后不会让三生一个人待在黑暗里了,我会一直都在。”
我眯眼笑,重新给他盖好了被子,然后把自己凉凉的脚伸到他的被窝里面去,借着他的体温温暖自己。
掌心有点痒,是陌溪在被窝里抓住了我的手慢慢写着:“你脚上裹了药,别蹭掉了。”
陌溪写的东西我没有听进心里,倒是他指尖在我掌心摩擦出的痒痒的感觉一直痒到了心尖上,我抓了他的手,倏尔道:“陌溪,咱们今天洞房吧。”
陌溪浑身一硬,像是被什么东西轰了脑袋一般,连呼吸声都没了。
我在被窝里抓着他的手,掰着他的手指给他一个一个的数:“你瞅,第一,我喜欢你,第二,你喜欢我,第三,现在夜深人静,咱们躺在一张床上,依着话本子的规矩,都这样了还不洞房,那简直是天理不容的事。”
陌溪瞪大着眼看我。我凑过脸去便要亲他,但见他蓦地回过神来似的蓦地抬起手,将我的嘴捂住,稍一用力推开我的脸。红得像被蒸过一样的脑袋轻轻摇了摇。无声的说着不行。
我蹙眉:“为什么不行?”
他捂住我嘴的手指往上爬到我的脑门上,像是画咒符一样在我脑门上写着:“我们还不可以。”
心里边暖暖的感情被他这几个字吹冷,我琢磨了一会儿:“你是觉得咱俩的身份不被世人所融,所以与我洞房?”
陌溪红着脸摇头,他牵了我的手,在掌心写道:“应该有个婚礼。”他顿了顿,解释“我现今身份不允,所以暂时无法给三生什么名分,我怕委屈了你,也怕辜负了你,所以待得有朝一日,时机允许,我定娶三生为妻,令天下皆知。”
他这番话,让我想起了第一世的陌溪。
原来,这便是陌溪的本性啊,对谁好,就全心全意的对她好,生怕给不了她保障,生怕对不住她。多么庆幸我能成为陌溪的那个她。但是……
我轻叹:“陌溪,你辜负的是大好春光。”
他红着脸只顾埋头在我掌中写:“我还是睡地上……”
我缩回自己的被子里盖好:“三生不会强了你的,陌溪别怕。”
翌日一大早陌溪便穿上衣服出门了,说是我脚上的伤口还没好,今天该换药了,他去摘点药回来。他语气里藏着浓浓的担忧,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没多想,只摆了摆手让他走了。待我睡醒,已是日上三竿,起了床,我一穿鞋才看见,自己脚上的伤还在哗啦啦的流血。
我一愣,这才想起,这伤是我自己用法术弄的,草药哪能止住血。这伤口看得我自己都发憷,更别说陌溪了。
我看了看外面的天日,心里估摸了一下时间,陌溪出门的时候约莫是两个时辰前,他去找药应该是急着往回赶的,但是现在还未回……我心里莫名的起了几分担心,推门到院子里,但见石大壮领着夏衣从外面提着野菜回来,我道:“你们可有看见陌溪?”
石大壮奇怪:“他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么。”
我心里担忧,此处离他们先前的战场不过一匹山的距离,若是绕路走过来今天也能走到这里,白齐的人如果遇见了陌溪……
我正想着,忽听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从院门看出去,树林间奔来一匹快马,马背上坐的正是陌溪,而他身后跟随的,是一群轻甲将士。原来他不是遇见白齐的人,而是遇见自己的人了。一时,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石大壮见我如此,道:“这已经是最后一世了,三生何不任性一些,直接将陌溪敲晕了带走了事,你若下不了手,今日我可以代劳。”
我转头看石大壮,他说的这事我不是做不出来,而且就算我这样对陌溪做了,他醒来之后估计也是不会怎么怪我的,但我却不想这么对他,只因……他是陌溪啊,战神陌溪,不该为任何感情屈居一隅,当然,他自己愿意是一回事,而被我强迫则是另外一回事。
“我自己知道。”
陌溪在院门前翻身下马,疾步走进来,他脸上没有笑容,但神情却比昨日冷静了许多,看来,这些将士让他感到很安心呢。
他先看了看我腿上的伤,见还在淌血,他欲将我打横抱起。我小使了一个千斤坠的法术,让他一时没抱得动我,陌溪奇怪,我帮他理了理衣襟道:“陌溪,先前我问你,你还没答我呢。”我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愿意就此与我一同隐居吗,把这些战事国事都躲开,可好?”
陌溪脸上的笑意慢慢隐去,他看着我,在我的掌心里写道:“三生,有的事无法避开。”
我知道,所有的事都可以避开,避不开的,唯有自己那颗心。
我抬高了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陌溪想要皇位?”
他眼中的亮光让我心头一颤。他是想要皇位的。但陌溪你可知,你今生的劫数,是求不得啊……
可是看着他的眼睛,这句滚到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下去,只拉扯出了一个笑容对他道:“好。三生帮你。”
陌溪将我抱上马背,离行前,石大壮在院子里轻声唤我:“三生。”我转头,他挥了挥手,“保重。”
我看着他与夏衣并排站着的模样,忍不住回忆起了前几世那些过往,他们这一对,过程虽曲折了些,如今也算是得了善果吧,而我与陌溪……
我略有些感慨:“你也是。”
下午,我们随着那行军人一同回了营地。
但见陌溪归来,年轻的将士皆有几分高兴,但老将们显然显得略有些沉默。陌溪什么也没说,骑着马,把我带到了他的军帐之前,他率先下马,而后才将我从马背上抱下来。
小心得仿似是我的腿断了。
周围的将领们惊得仿似要吓没了下巴,他们的眼神不是看着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而是看见了一个仙人抱着老妖婆,恨不能把眼珠子给凸出来。
我本该是是万分享受这重被人着紧关心的感觉的。但碍于先前陌溪做的离开与留下的选择,我虽然我表示大度的接受了,但是心里始终觉得有所缺失,我不想让他上战场,不想让他受伤,更不想看到他此生“求不得”的悲凉。
我此时只觉得心里苦极了,可陌溪哪懂我的心思,而他越是不懂,我便越是想让他跟我一起苦一苦,于是我小施了个法术,让脚上的伤看起来更为可怕。
陌溪见时间过了这么久,我的伤还在滴血,眉头皱得死紧。
他径直跨入主帐之内,我蜷在他胸前,眼角余光忽然撇到一个与军营的硬朗全然不符的色调,我定睛一看竟看见在这帐中,早早的便坐了一个粉衣女人。
女人?
我一时有点傻了。
见陌溪进帐,那女子欣喜的站了起来:“陌溪!谢天谢地,你终于平安回来了。”话音未落,女子的眼光立时落在了他怀里的我身上,看见我,她一怔,迟疑道:“这……这位姑娘是……”
我双手一抬,搂住陌溪的脖子:“我叫三生。”
“三生……”她细细呢喃着我的名字,忽然脸色变得晦暗,“三生,你就是三生。”她似乎不信,又询问似的望向陌溪。
我见她望得这般专注凄然也忍不住与她一同将陌溪望着。陌溪却没理会我们俩,大步跨到床边,放下我,替我脱了鞋袜,又起身急急写了“传军医”三字递给那女子看。
女子怔愣了一番,最后哀哀一笑,脚步微微踉跄着出了帐去。
登时,我先前的所有情绪都化作了飞烟,我沉凝这打量了陌溪许久,心里只有一个问题在不停的盘旋,最后冲口而出:“这是……你……小妾?”
他本在替我擦拭伤口,忽听我这话,抬头望我,眼睛里面渐渐生出星星点点的笑意,然后浅浅摇头。
我点头,强硬道:“不准有。”
他依旧温和的笑着,拉过我的手在我掌心轻轻写下:“除了三生,我从来就没有过。”
看他写得那么认真,我不禁有点赫然。挠了挠头,最后轻咳一声装出一副成熟的模样,摸着他的头发道:“你这模样长得这么招人,我离开你那么久,也不知俘虏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偏生又是个这么淡漠迟钝的性子……那些女子又得怎么伤心。你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陌溪听罢这话,定定盯着我,眉眼间隐隐生出几许怒意来。
他生气的大多数时候我是不知道理由的,这次我同样也不知道理由。不想费心思去猜,接着道:“可是三生始终是个自私的三生,你对其他姑娘不着紧,这样的淡漠……我瞧着却是喜欢得紧。”
我叹道:“陌溪,你可是给我下了什么药?让三生这么喜欢你。舍不得让别人碰一点。”
他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眸亮得耀人。
此时军医进了来,陌溪挪开了目光,将位置让给军医。
我的伤本就是自己的法术弄的,军医自然看不出什么,只道是皮外伤。包扎了几下便走了。
再没外人,我捉了他的衣袖,打算好好与他温存一番,说会儿贴心话。哪知我还没将他的衣袖捂热乎,帐外便传来军士的急报。
陌溪脸色一沉,立即起身走了出去。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衣袖从我手中抽走,帐外军士的急报传入我的耳朵。我一声叹息。相别这十年,陌溪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忙人了,除非再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否则,要和他安静的相处一阵,应当是困难的。
在他做出选择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现在的三生对陌溪来说或许依旧重要的,只是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战争不会因为将军在路上捡了个女人或者是将军走丢了半天而停止。
我与陌溪重逢之后见到他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最后一战即将来临,军队之中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在流动,似躁动,似不安,更似兴奋。陌溪忙得每日连小憩一会儿的时间都没有。
战争的结果如何我不大在意,我唯一在意的只有陌溪。
关于战事的东西陌溪什么也不与我讲,我知道他是怕我忧心。但是在偶尔的流言风语中,我还是听到了一些消息,比如说,老将们与陌溪的冲突越来与明显了。比如说,前一次敌方伏击,又有哪个年少的将军战死。再比如说,先前战死的,与陌溪一起被称为五虎将的那四个师兄,其实是被陌溪设计陷害而死。
听了这个消息,我只觉荒唐,陌溪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他断不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做出这种事。
但我相信陌溪,并不是所有人多我这般相信陌溪,这些言语传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广,我知道是有人在暗中操控,而那人是谁,实在是再明白不过。
虽然我对情况没有更多的了解,但是我知道,如今的形势对陌溪很不利,尽管现在他军权在握,可真正属于他的势力太少。毕竟比起白齐,他在这些人里的根,始终扎得不深。
但这有什么办法呢,这些事……或许早都在司命星君的本子上定好了的吧。
是夜,我找不见陌溪,左右问了好几个守夜的士兵最后才知道陌溪出了军营——和阿柔姑娘。
这个阿柔,正是那日我看见的女子。据说她是白齐的养女,自幼与陌溪走得极近,几乎是公认的将军夫人。当初听了这话我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今日,这深更半夜……
我心中不由酸了酸。加紧了步子绕着军营找了好久,最后终于在一处树林当中发现了两人的身影。
阿柔正在低声啜泣:“陌溪,为何要这样……”我脚步一顿,身形一转,躲到了一棵树后。阿柔凄然道,“他终归是养你长大的师父,你为何非要将他逼入绝境,皇位,你就如此想要么?”
我从树后微微探出头去,只见陌溪淡漠的抽出被阿柔握在手中的衣袖,在她手心不知道写了些什么。阿柔惊讶的瞪大了眼:“陌溪,你疯了?”
陌溪只是静静的盯着她。
阿柔诧然:“你们虽不是至亲,但是,她如你姐,如你娘亲,你竟真的想……你真的想……”阿柔恍然大悟,“所以,你想要皇位,陌溪,你想登上最高的位置便没人可以阻拦你了,你想娶她。”
陌溪冷了眉目,没再看她,独自走了。
阿柔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象是浑身脱力一般,扶着一棵树,慢慢滑到在地。我在心底微微一琢磨,最后还是走上前去。伸手,等着她拉住我站起来。
她抬头看我,似乎惊吓得不轻:“三、三生……姑姑。”
我没去搭理她对我的称呼,道:“方才我都听见了。”
阿柔眼睛里马上聚集起了眼泪,当真是柔柔弱弱我见勘怜。她哭道:“姑姑,现在也只有你能劝得住陌溪了,你劝劝他吧,劝劝他吧!”
“为何要劝?”
我想让陌溪归隐山林是我的想法,但他既然不想,那我也尊重他的想法,而不是将自己的心思加诸于陌溪身上。而且我心知,陌溪若是想要皇位,心中的理由定不是如阿柔说的那般只是为我。他是战神,心怀苍生天下,不管如何轮回,他的骨子里始终有这样的职责与骄傲。
他想要皇位定有他的理由。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我都没有权力去劝他放弃追逐目标。
尽管,我知道他会失败,但我还是的尊重他。
阿柔听了我的问句,反而呆住了:“因为、因为……义父,他定会对义父赶尽杀绝,他……现今已经有人猜测当初四位师兄是陌溪……”
我叹气,原来这女子竟是一个不看不懂事的主:“陌溪心善,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更断然不会对你义父赶尽杀绝,但是若是你义父白齐,那便说不定了。”我不想再对她解释太多,将她拉了起来,转身离开,道,“这些年留陌溪在你们身边是我的过错,你们这般不懂他,他生活定是不开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