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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璀璨,川流不息的京华广场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何尽欢坐在五楼一家甜品店临窗位置,静静望着广场上的热闹景象。杜晚妆打电话约见面,有点出乎意料。上次亲眼看到她遭杜权殴打,事后她去探望过,可是,和那天在车上如出一辙,她始终不太想说话,人蔫蔫的,像被霜打的茄子,水灵劲儿几乎不剩。后来便是机场,再后来则是秦家老宅,她一直在寻机会好好聊上几句,无奈老是没有恰当时机。
难得她主动约见,会说些什么?
常温不加冰球的多芒小丸子经灯光一照,分外好看,乳白色椰汁西米露围绕着数块明黄,赏心悦目的颜色搭配。
椰汁甘甜,西米露细滑,芒果特有的热带水果馥郁香味在舌尖久久盘旋,她敏锐想到,杜晚妆重新找回活力与秦慕清相关。
她爱他。
舀起一勺送进小嘴,她忽而莫名难过。
那晚见识过他的阴郁狠戾,即使他身体健康和普通人无异,他会爱她吗?
“嗨,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有点塞车。”一边取墨镜一边解释的杜晚妆姗姗来迟,她化着精致的妆容,柳眉杏腮,桃脸樱唇,长发还是随意的垂在身后,上身是一件纯白微透的无袖雪纺衫,下搭一条玫红色包臀短裙,踩着白色细跟凉鞋,大概又高又瘦的缘故,十分挑人的玫红色被她穿得有种艳而不俗的风情。
“没关系。”再看看自己素面朝天,穿着徐唐这个直男选的细长条衬衣领米色收腰连衣裙,何尽欢恍然想起第一次遇见:
“果汁,好不好?”
放下黑色小包和墨镜,杜晚妆朝她笑着摇头,又轻又快的对服务员道:
“请给我一杯清水,加冰,谢谢。”
“这里甜品真的很好吃,不试试吗?”
人与人的第一印象、第一场景非常重要,它总是多多少少影响着以后的交往模式。
所以,在杜晚妆面前,即使心存疑虑与担忧,何尽欢依稀间还有些像那年学校道路上莫名挨打的女孩儿——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视大一届又屡屡施以援手的杜晚妆为姐姐。
“不了,慕清不喜欢女孩子太胖。”端起玻璃杯小小抿入一口寡淡的水,杜晚妆不好意思加了句,“晚上吃甜品对牙齿也不好。”
犹如一瓢冷水的话让何尽欢的心情往下坠,她放下精美长勺,竭力保持神色如常:
“确实对牙齿不好。对了,突然约我出来,是……”
握住玻璃杯的细长手指蓦然收紧,对面女孩的盈盈笑意在嘴边冷却、凝结:
“对不起。”
描成玫红色的唇轻轻嗫嚅,她声如蚊呐,意识到后,立即又重复一遍,这次饱含着更多无奈,还有某种期求。
“为了什么?”
最不愿意听到的三个字让何尽欢胃口尽失,她望过去,眼神从清亮到暗淡。
为了什么,答案呼之欲出,不是吗?
她是在那晚秦慕清的所有行为举止道歉。既然道歉,证明同样出身权势家族的她把一切看得透彻,可是她仍然坚定选择站在秦慕清身边。或换种说法,她早决定和秦慕清共同进退,还能对其实连好朋友尚且只能勉强算上的自己道歉,其实应该心感安慰才对。然而,何尽欢感觉不到任何安慰,唯有止不住伤感。
从刚才“慕清不喜欢”几个字,足可见情深入骨。
杜晚妆望向茶色玻璃窗外,形状好看的眼睛笼上一层轻雾,深棕色眼球聚拢又放散,良久,才嫣然一笑,檀口轻启:
“慕清说你天分不错,比我聪明好多,所以你猜得到,对不对?”
他把那晚的事告诉她了么,是部分,还是全部,又或者还着意添了些?
何尽欢把握不准心思难测的秦慕清的脉,只能老实又真诚道:“猜到一部分吧。晚妆,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我某天会处在这种关系里,介意告诉我,你有多爱他吗?”这一刻,终于体会到宁谦那天问出“有多爱他”的感觉,尽管角色不大一样,然心情类似,无论自己于宁谦,还是杜晚妆于自己,皆意味着重要的分量。
撩了撩垂落肩头的长发去背后,杜晚妆的瞳孔迅速收缩,整张精致得堪称完美的容颜顷刻浮动着一层凄凄之色。
大概没有一个女人不想拥有一副好皮囊,于自己而言,皮囊带来的只有数不尽的凌.辱和妥协。
十六岁那个暴风雨夜的情景如同刻在脑海里的电影,撕扯,尖叫,无力的反抗,钻心的疼痛……
她避开对面投来关切执着的眼神,盯向广场边缘的成串彩灯,声音又低下去,带着听天由命的绝望:
“我这样的人,配说什么爱呢?”
灰败破落的语气让何尽欢心酸不已,她后来问过秦纵遥,为什么杜晚妆会屈服在杜权的淫威下?
原来,身为相隔两层的杜家旁支,许多年前也曾是显赫门庭,不过到杜晚妆爷爷和父亲时代开始没落,她的父亲是典型纨绔子弟,抽烟喝酒赌博嫖.娼样样精通,不久沾染毒品,开始吸食,后来发展到直接注射,在一次party中注射过量暴毙。杜晚妆的母亲姿色出众,奈何性情懦弱,且没有独自生存及抚养两个小孩的能力,只好依附杜源。生活的不如意让她在两年后染病身亡,撇下杜晚妆和小她四岁的弟弟杜晚箐。
杜晚箐学业出众,小小年纪独自赴香港读书,连跳两级,17岁被美国常青藤盟校康奈尔大学录取,现在念大二。
他所有赴美的费用皆由杜家承担,何况杜权暴戾奸诈,时不时强制隔断他们姐弟联系,杜晚妆为了弟弟,不得不忍气吞声。
知道这些,何尽欢对杜晚妆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年纪轻轻的姐弟要在杜家这般背景深广错综复杂的门庭中存活,只要想想,心头发怵。
“不要这样说。”何尽欢握住她修长纤细,带着一枚素朴钻戒的左手,认真摇头:
“晚妆,在我眼里,你一点不比任何人差在哪里,相反,你漂亮,善良,值得拥有所有该拥有的东西,包括爱,只不过……”
“只不过命数不怎么好,是吗?”
她凄然一笑,并无泪意,可是容颜上的悲戚仿佛积累多年,浓得化不开。
“不是的。”
急急否认的何尽欢其实是想说只不过秦慕清未必是良人,可是,她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如此直接,况且自己无凭无据,凭什么指责秦慕清——他做了坏事?没有。他对不起杜晚妆?没有。所以,对秦慕清的主观感觉根本只是个人意见,大喇喇说出来未免武断,情愫不浅的杜晚妆更怕是听不进去。
绞尽脑汁该如何巧妙解释时,一把清脆如豆粒落盘,又颇有飒爽感的女音从右边传来:
“哟,你们两还真成为朋友啦,我功不可没啊。”
循声看去,豆绿色身影快速走到桌旁,清爽短发,饱满光洁的额头,时下流行的小麦色健康肤色,黑白分明的内双眼,唇瓣微厚,短袖下露出两条精瘦手臂,休闲短裤,小腿拉直紧绷,是常年保持锻炼的那种具有力量的健美身材。端着一盏多芒小丸子的她笑着低头,对两人的惊诧似乎相当满意。
“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为了宁谦而拦路打自己一耳光的于佩。
想不到事隔几年,三个人再次聚到一起,深感意外的何尽欢不得不感慨命运的故意与可爱。
与她的惊讶稍有不同,杜晚妆的脸色明显冷却,眼神收敛起来,顷刻再无任何哀婉痕迹,换上似乎根本不认识的面无表情。
“小师妹,咱们的宁大律师现在怎么样?”
她们选的是两排绯红色皮椅相对的卡座,也不管何尽欢是否愿意,一厢说着,于佩一厢在这边施施然落座,害得她只好往内挪,贴住放在里头的包包,与莫名热络的人保持一定距离。简短回答“还好”,忍不住埋怨她打断对话的何尽欢陷入沉默,对坐的杜晚妆更是神色冷漠,一时间局面显得诡异又尴尬。于佩似乎全然不觉得,吃了几口连连大叫美味,引得服务员投来好奇的注视。
“怎么,我的出现让你们无话可说啊?”于佩对旁观者的眼神恍若未觉,饶有兴趣的看向身边明显拘束的女孩儿:
“小师妹,当年是我不对,事情过去啦,咱们不是没做成情敌嘛。相比较而言,秦纵遥还是更合适你。”
不待何尽欢作答,她的眼神又转向对面的冷漠美人儿,眸中兴趣更浓:
“还有你,杜晚妆,想到将来或许你们要成为妯娌,就觉得生活太有意思啦!要不是我,你们怎么可能认识,对吧?”
某些人的张扬模样和当年毫无变化,何尽欢本想喊走,可是却发现对面的杜晚妆脸色僵硬,青中泛白。
深棕色瞳仁倏地收紧,迸射出丝丝冷光,杜晚妆勾起玫红唇角,不紧不慢回应:
“你今天不是和梁氏集团大公子梁泽有相亲饭局么,怎么出现在这里,难不成被人放了鸽子?”
和梁泽相亲的居然是她!
何尽欢的嘴情不自禁张开,内心的感受实在无法形容。
刚还在感慨命运故意又可爱,这会儿,不得不承认它的强大与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