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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视镜里,一辆黑色途观紧随其后,并且有愈来愈近的趋势。
青山墓园位于西北郊区,回城必须走高速,此时近中午,路面车辆稀少,而且,何尽欢望了望车窗外极速往后退去的冬日落寞景色,发现前方不远处即进入整个高速行驶过程里最为隐蔽幽邃的一段,先是大概两千余米长的隧道,由其中出来,视野非但没有开阔,反而特别逼仄,路两旁全是植被荒芜的陡峭岩壁。
还记得,上回送云姨再回去,为了缓和秦慕清所带来的压抑,自己在这段特意好奇问过,怎么会有这样的一段路?
当时,徐唐回答,这一段高速横贯一座巍峨大山,等同于把山人为劈开两半,晚上走时只见抬头只见怪石嶙峋,恐怖吓人。
“会是谁?”
从两把座位中间挤到副驾驶座坐好,何尽欢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轻声问。
“不确定。不过,他们应该知道我们三个全在车上,尤其是叔叔。”
瞥一眼仪表盘的时速指针已经超过110,秦纵遥聚精会神的稳稳驾车,眼神中泛出点点冷光——
不管对方是谁,出手的时机挑得不错。
会是一直携同杜晚妆销声匿迹的秦慕清么?
尽欢去西雅图那段时间,尽管知道是秦慕清故意为之,他还是按照从前惯例,大概半个月给林咏去一回电话问好。
每次打过去,林咏总是小心翼翼的避免提及儿子,说的总是些要他多注意身体、少操劳等无关紧要的话。
有一回,他巧妙又故意的试探,和猜测雷同,林咏似乎并不知道儿子具体在哪个地方,或者说,知道也并不打算讲出来。
只是,如果是目标是叔叔,秦慕清有什么理由要对他下手?
所以有可能会是老奸巨猾的曾家望派出的人手么?
得知谋杀指控撤销,叔叔还活着,他害怕当年的很多事曝光,不得不再次冒险出招?
在秦纵遥提速的同时,途观亦加大马力,车距越来越近,不足五十米,根本是有意越过高速公路的起码安全距离。当然,对方也没有立即追上来,而是始终随他们这辆车的时快时慢调整速度,他们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么?心里掠过丝丝缕缕不详预感,何尽欢无法避免的想起父亲当年在高速路遭遇的车祸,回头看了看呼吸均匀的父亲,她目不转睛的盯住后视镜,扯动淡粉色唇角,做出最坏的预测:
“他们是想一锅端么?”
一锅端……
这三个字让秦纵遥脑海的弦骤然收紧,他从何尽欢的写满紧张的清亮眼睛里,读懂她同样想起了当年何文的蹊跷车祸。
自己有所怀疑的对象在眼前一个又一个闪过去,究竟是谁?
从口袋里掏出魅蓝色铁盒,倒出三颗薄荷糖送入嘴里,强劲清凉让人忍不住倒吸冷气,刺激得喉咙和肺腑微微的疼。
他在熟悉的感觉中迅速冷静,把铁盒往仪表盘一扔,目视前方,沉着道:
“过完隧道和陡崖段,有一个出口,出去即是潭城附属的一个小县城,到隐秘合适的地方,我争取时间,你带叔叔下车。”
“不行!”何尽欢断然否认,侧过头来,清丽小脸流淌着惊惧所带来的苍白,“我得和你在一起。”
问题是,如果后面的车强行撞上来,会怎么样?
松开骨节分明、紧紧握住方向盘的右手,秦纵遥心中滚热,轻扬薄唇,握紧她的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硌住手掌:“我判断,他们会在进入隧道抓准时机并上来,所以必须集中精神开车,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轮椅是用不了了,下车你把叔叔挪到安全的地方,你现在给徐唐打电话,让他放下所有事,立刻带人过来接应。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置于任何危险境地,等我回来。”
“可是……”
何尽欢不敢想,万一对方是亡命之徒,决定车毁人亡怎么办?
黑乎乎的隧道口越来越近,尽管有着温淡阳光,从车里望过去,里面仍是一望无际的幽邃,点点桔色灯芒被吞噬得几乎不见。
用力攥紧她情不自禁颤抖的手,秦纵遥一边凝神关注着途观的动向,一边抿唇胸有成竹的笑:
“别担心,青天白日的,他们不敢真怎么样。况且,县城路况复杂,而且到处是巡警岗亭,他们肯定有所忌惮。听话,马上打电话。”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分外温柔,无限宠溺,如同在软言温语哄着心爱的小孩,却又不容拒绝。
途观越逼越近,秦纵遥巧妙占据中间车道提速,慢了几秒,两辆车又拉开一截距离。
心擂如鼓,脊背窜凉,然而眼前不是浪费时间、拖拖拉拉的时候,何尽欢果断抽回手,从兜里翻出手机,接通后用极快语速道:“徐唐,听我说,我们在过隧道这一段的高速被人跟踪,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纵遥说会在前一个路口下去,找机会把爸爸和我放下,请里立即带来过来接应我们,最好是两拨,一拨接应我,一拨驱车去帮纵遥。我把这一刻的位置发给你。”
“WellDone!”
她的冷静表述让目视前方的秦纵遥不由赞了句,有条有理,非常不错。
车速快到从外看去几乎是一闪而逝,虽是名车,也架不住速度带来的飘移感。
隧道口越来越近,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五米……
手指连戳几下才把地图打开,确认位置,手落到分享确认键上的一刻,车厢内骤然暗下来,紧随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砰!
手机飞了出去!
果然是途观用力撞了上来!
“怎么了,怎么了?”
巨大撞击力犹如掀起的浪潮从车尾袭来,完全没防范的何文悚然惊醒,本能用双手护住头部,只听到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呜咽声不绝如缕。玻璃碎裂的声音里,身体往前跌去,幸好有安全带拽住,两车宛如游龙互相较量车速和反应时,秦纵遥凝声静气,全神贯注,尽量让每一个动作发挥到极致,还不忘提高声音大喊:
“去后座,照顾好叔叔!”
东倒西歪中,何尽欢勉强解开安全带。
把握住秦纵遥提速甩开的须臾,从两把座椅中间利落跳到后面,一把抱住身体左甩右跌的何文,大声喊道:
“有人在撞我们!爸,快,快,抱住我,往右门靠!”
北风呼啸,从玻璃裂开的地方呼呼灌进来,车厢里迅速降温。
砰,又是一声巨响,途观麻溜追上,用右侧狠狠撞上他们的左侧,车不受控制的往右方方冲去,眼看要撞上亮着昏黄小灯的隧道壁,身体受到严重震动的秦纵遥眉心紧蹙,手脚并用,飞快拨动方向盘往左,同时踩下油门,瞥见他们父女两已气喘吁吁挪到右车门附近,旋即以一种不管不顾的姿态撞向途观,径直利用车头把它逼至撞墙熄火,又眼明手疾往右拐,把油加到最后,犹如离弦之箭,往前飞逝。
途观的车窗全部贴了黑色单向膜,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人。
他们冲出去不到百米,何尽欢回头看到,途观已然发动,加速追上来。
冷风如刀,扑倒面颊钻进脖颈,切割着每一寸它所致的肌肤。
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冻得瑟瑟发抖的何文嘴唇片刻已然乌紫,自从回来,他一天比一天怕冷,一丝一缕的风也能让身体冰凉。
利索脱掉披在外头的呢绒长外套裹住他,何尽欢一手揽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拼命掐进驾驶座用以固定,青葱手指泛出幽冷的白。
“有人按……按捺……不住了。”
胸闷寒冷,还有极速前进带来的轻飘飘之感,何文竭力忍住头晕目眩冷笑道。
途观再度追了上来,两辆车又开始新一轮角逐。
两千米的隧道像是突然间延长数倍,看得见前方晃眼的白光,只是,还没到,还没到。
“叔叔认为是谁?”
秦纵遥熟稔的操控着车辆左闪右躲,始终保持在前,避免让途观抢占前方打横拦截。
对面的车里有几个人,是否存在武器,情况不明,还是试图开车闯比较保险。
“真正的凶手……”
吃力的五个字让秦纵遥和何尽欢精神一凛,大概是冷风灌进嘴鼻,他剧烈咳嗽起来,与此同时,途观再度不依不饶撞了上来。
他们这回改变了策略,采用车头径直撞击驾驶座的方法,大概是想让秦纵遥负伤被迫停车。强烈冲撞力让左腹重重撞到方向盘,钝痛传来,秦纵遥的手无法抑制的抖了两抖,溜到嘴边的闷哼被他用超强的意志力吞回去——若被他们两个听到自己受伤,只怕不肯下车。哇哇哇的干呕声从何文身体里发出,车驶出隧道的一刻,他吐出几口绿水,勉强又道:
“直……接飞车谋杀,真正的凶手……没这么糙。我认为,是曾……家望。”
出高速的盘旋路,秦纵遥的精湛车技得到强有力发挥。
他不仅时刻占据前方要道,还利用拐弯点顺利提速,等转了三个旋下来,暂时看不到如影随形的途观。
奇怪的是,车辆还保持着绝对的高速运行,始终没有减速迹象。
估摸着沉着有加的秦纵遥是不是想趁机一举甩掉他们,何尽欢替父亲擦了擦沾满粘液的嘴巴,只听得秦纵遥快速道:
“所以您已猜到真正的凶手是谁?他肯定也和当年中毒事件脱不了干系。叔叔,给我个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