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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正浓。罗敷站在院子门口,不知何去何从。
一个青衣身影仿佛从天而降。
“你想不想当皇后?”一个声音亦从天而降。
“想。”罗敷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个问题还需要思考吗?对她,绝无必要。
“好。跟我来。”青衣人一把将她抱起。
只一眨眼的工夫,她就已经在床里面了。外衣、内衣全不知去向。
……
“以后不叫甄玉了,叫甄芙。”青衣人趴在她的耳边说,呼出的热气吹得她腮边暖暖的、痒痒的。
当然,此刻青衣也不复在身,两个人“赤诚相对”。
“好。”罗敷也干脆利落。接着反问道:“你叫什么?”
“曹沛。”回答亦简单明了。
……
相拥入眠。
醒来已过正午。
若大的床单里只裹着她一个人,昨夜的黑影已不知所踪。
“夫人,请您沐浴更衣。”四个丫鬟立在床前,门口,还有四个。
又是“沐浴更衣”,但语气和态度完全不同。
对她的称呼也不同。昨夜两个丫鬟叫她“姑娘”,今早四个丫鬟称她“夫人”。
一夜之间,我的身份就变了。
是啊,变了,就这么嫁了?
没有婚服,没有嫁妆,没有彩礼,没有仪式,没有酒席,没有鼓乐。只有——事实。
又是“沐浴更衣”,仪式内容更加不同。
罗敷没说话,坐起身,马上有丫鬟上前搀扶她。
金黄橡木镶着金边的浴缸,牛奶颜色的温水,漂浮着红色、白色和粉色的花瓣,屋内弥漫着花香。
红色的纱幔都缀着水晶的挂坠,里间屋里,四个丫鬟在忙碌着,外面的四个直立着,每个人手捧的托盘里,都整齐地摆放着一应物品。
光毛巾、浴巾就有七八条至多,不同的大小,不同的材质。还有各种瓶瓶罐罐,里面一定盛着沐浴用的东西了。
八个丫鬟长得都挺好看的,表情和举止却都是诚惶诚恐的。
罗敷始终不说话,半眯缝着双眼,仿若仍没睡醒,亦如沉浸于昨夜的意境中,又似乎独自在思考人生。
秦罗敷的人生,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生。很早,她就知道自己拥有别人所没有的美貌。她是从镜子中知晓的,更多的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当面的、背地的都有,她早就习惯了。
女孩子的美貌是有期限的。这简单的道理,人人在说,却未必人人能真正懂,尤其是年纪小的人。而既懂得又能充分有效利用的,就更加稀少。
罗敷就是这稀少人当中的一个。她要把有限的资源,发挥出最大的效能。用短暂的青春,换取长久一生、乃至来生的财富。
而财富又是什么?是金钱,是地位,是身份?是,但也不全是。包含这些,但不仅仅局限于这些。
她向往拥有财富,以前幻想过,多半是空想。是师父,帮她从空想、梦想变成了理想。并带着她追求理想,如今,算是成为了现实。
几乎每个女孩子都喜欢在心里存有一个假想敌,那是她内心的一个竞争对手。和对手较劲,也是和自己较劲。较劲也就是催人奋进,迫使人成功。在各个方面胜过这个对手,自己才有成就感、优越感。
罗敷心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她的名字叫刘兰芝。罗敷很清楚,单论容貌,她强过刘兰芝。论才学,二者不相上下。而论起家世,刘兰芝则优于她不少。
最初刘兰芝嫁给焦仲卿那么一个衙门小吏,罗敷是很不屑的。可之后刘兰芝被婆家休了,立刻就有县令三公子和太守五公子排着队去求亲,罗敷的内心有些失衡了。
不就因为她家沾了点儿皇亲吗?算什么!汉朝早都名存实亡了,姓刘早就不是什么尊崇和荣耀了。哼,未来这天下还说不定姓什么呢?也许姓曹,也许姓孙,也或者姓别的什么呢!”
罗敷拥有傲人的美貌,钱财嘛,不算很多,但也足够用来装点自己了。她欠缺的是刘兰芝那种骨子里的优越感,那种天然的身份带给她的从容和自信。
罗敷也是了解一些政治的。自己身处在乱世,正好,这就是改变命运的机会!美貌转瞬即逝,一定要抓住有限的这几年。要有紧迫感,更不能轻易地把自己嫁掉。而适当的冒险却在所难免,因为机遇与风险并存。
昨夜她冒的风险的确不小,她的底牌打出去了,她要看看能收回来什么?
曹沛,她当然知道他是谁。这个曹沛该不会是个冒牌货吧?这就是风险。但,凭她的观察和感觉,应该是货真价实的曹沛大公子。那么,如果判断正确,第一步已经迈出,接下去的路,还充满很多不确定性。
这个时候,应该有师父在身边会更好些。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直觉告诉她,师父会是她成就未来的上佳合作伙伴。
“夫人,请出水更衣吧。世子在花园等您。”丫鬟柔声细语地提醒她。
她还是没说话,但行动上在积极地配合着。
换好一身美得无法形容的妖娆且富贵的服装,戴上叮当闪烁的高级首饰,画好如梦似幻的艳丽妆容,有丫鬟捧来一双纯金镶玉的丝履。罗敷很坦然地接受了这隆重的伺候。
收拾停当,八抬大轿早就停在门口候着了。前呼后拥,一行人朝后花园而去。
罗敷无暇去观察这园中的景致,既然一切都是她的了,将来有的是时间仔细看。这个时候不能让下人们看出自己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没见过似的,举止、做派都要和身份相符。这,是师父多次灌输给她并时常提醒她的。
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她下轿,再搀扶着她走上廊桥,青衣身影已经在亭子中央坐着了。
一应随从立即齐刷刷地退下。曹沛起身微微躬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举止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和昨夜在房里的举动判若两人。
“夫人休息得可好?”曹沛一副谦谦君子状。
“很好。”罗敷也轻声说,还了他一个柔媚的微笑,但她还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对方。
曹沛很善解人意:“别人叫我大公子或世子,但我不喜欢。你叫我‘子桓’就好。”
曹沛很温柔很绅士地拉起罗敷的手,轻轻地放到唇边,吻了一下:“我叫你芙儿。”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
“昨夜月色阑珊,见夫人睡得香甜,子桓我却毫无困意。起身来到院中,仰望明月繁星,周遭清拂过,忽觉寒意微袭。原来,秋天将至了。”曹沛这平时跟人说话怎么都这么富有诗意?罗敷不禁暗暗惊叹。
曹沛接着深情地对罗敷说:“那般美好月夜、那般美好的心情,于是,子桓吟诗一首,想赠与夫人,权当新婚礼物,如何?”
罗敷真没想到,一向听闻强势干练、威武显赫的曹大公子,竟然还有这么浪漫温柔、侠骨柔肠的一面。
昨夜从见面,一直到被他如铁钳一般紧紧裹挟着睡去,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多余的话,一切心意全都在“雷厉风行”的动作中表达,那才是她心目中曹沛的行事风格。
如今阳光下,眼前的这幕景象,反倒像是一位风流雅士,在和心爱的女友一起享受闲情逸致。
曹沛轻轻放下她的手,一个人站起身来。潇洒地抖了抖衣袖,开始信口微吟: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吟罢,曹沛还仿佛意犹未尽的样子。
罗敷也被这清丽、隽永的诗感染了。她也站起身,由衷地拍着手:“子桓,这不是该我为你吟诵的思念夫君的诗吗?写得太有意境了!只是,我们现在两情相悦,情意正浓,你让我担心离别后的思念了之苦了。”
聪明的罗敷,此刻已经认定眼前的曹沛就是真正的那位曹超的世子,是她如愿攀上的那个大大的高枝。真是丢了周郎又来曹君啊,老天对我不薄!她很会投其所好,既然你诗情画意,我便也风情万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罗敷低眉浅笑,媚眼迷离,婉转吟诵,最后,就势倒在了曹沛的怀中。
“芙儿,你就是我朝思暮想却久久求之不得的那位佳人。不管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如今你一朝来到我身边,我的怀抱就是你今生永久的归宿。”曹沛动情地说。
“芙儿定当跟随夫君相伴永远。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罗敷也不知自己的此番表白是发自真心,还是逢场作戏?抑或是将二者的有机统一。秦罗敷也许不知道她爱谁,什么才是真爱?但她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谁能给她想要的,她就“爱”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