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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人推开元曜,走向韦非烟,淫、笑道:“美人儿,乖乖跟老子走,老子一定好好疼你……”
韦非烟望着面目丑陋的贼人,仰天叹了一口气,道:“唉!一个不如一个。老天啊,为什么你总不让我遇上绝世美男!”她冷冷地望向贼人,“算你这厮走运,今夜我不欲张扬,你给我安静地滚出韦府!”
贼人一愣,狞笑道:“美人儿好大的口气,看来,老子只好动强了!”
贼人话音刚落,已经恶狼扑羊般向韦非烟扑去,想将她扛上肩头,带出韦府。可是,韦非烟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贼人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怎么也扛不动她。
贼人满头大汗,韦非烟笑道:“好了,轮到我了。”
说着,韦非烟抓住贼人的手腕,只是稍微一用力,这个壮如铁塔的巨汉就被她摔了出去。
元曜惊得眼珠子脱眶,他指着身形娇弱的韦非烟,道:“你、你……”
韦非烟似乎有些羞赧,以袖掩面,道:“我天生神力,吓到元公子了么?唉,曾经,有好几位美男子都被我的神力吓跑了。”
贼人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面露凶光,持刀劈向韦非烟:“老子杀了你!”
朴刀寒光凛凛,元曜看得真切,当即忘了惊愕,什么也顾不得了,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贼人闯入府中了!!”
“元公子你不要叫,招来了家人和护院,你我可就说不清了!”韦非烟急忙阻止元曜叫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贼人的刀近在眼前,韦非烟侧身避过,抬足踢向贼人的手腕。贼人吃痛松手,朴刀掉落的瞬间,韦非烟抬手劈向贼人的颈间,贼人应手而倒。
贼人倒地的瞬间,元曜再一次眼珠子脱眶,指着韦非烟说不出话来:“你、你……”
听见元曜的惊呼声,韦府的家丁、护院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匆匆而来。
韦非烟望着渐渐逼近的一群人,揉着额头,苦恼地道:“我天生神力,又机缘巧合,从小蒙异人指点,习得一身武艺,对付两三个强盗、山贼没有问题。唉!家丁和护院都提着灯笼过来了,你我已经无处藏身,父亲大人他一定又要气得背过气去。”
韦府的家人、护院举着火把,提着灯笼围上来。此时的牡丹亭中,只剩下一脸愁容的韦非烟,满面惊愕的元曜,还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贼人。提着青灯的红衣女子已经不知去向。
韦德玄、韦郑氏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赶来。
韦德玄一见韦非烟和元曜,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立刻知道女儿的老毛病又犯了,当场一口气没提上来,双眼一翻,背过气去。
众人急忙施救。
韦郑氏掐了半天人中,韦德玄才悠悠转醒,他指着韦非烟和元曜,有气无力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地上躺着的是什么人?”
元曜万分羞愧,只恨不得能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哪里敢回答?
韦非烟小心翼翼,避重就轻地答道:“禀父亲大人,地上躺的是贼人,他半夜入府行窃,恰好被女儿撞见,就将他击昏了。”
韦德玄气道:“住口!你一个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深更半夜不在绣楼安寝,跑到牡丹亭来做什么?!还与贼人相斗,成何体统?!还有你,元世侄,你不在燃犀楼安歇,深夜来这后花园做什么?你是一个读书人,也当知道礼义廉耻,什么是当为,什么是不当为,你、你太让老夫失望了!”
元曜万分惭愧,恨不得一头撞死,根本不敢答话。
韦德玄又数落女儿:“非烟,你是要气死老夫,是不是?唉,老夫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逆女!”
韦非烟讪讪,不敢答话。
韦郑氏见了,又开始护短:“好了,好了,老爷你就少说两句吧。女儿千般不是,万般错,不是还捉住了一个贼吗?她如果不来这牡丹亭,哪里能捉住这个贼人?”
韦德玄指着韦郑氏,气结:“哎,合着她不守女诫,半夜乱跑,不仅没有过,反而倒有功了?”
韦郑氏道:“妾身可没这么说。老爷你主外,贼人和元世侄就交给你了。妾身我主内,非烟,跟娘走,不要在此妨碍你爹处理外事。”
韦非烟巴不得,急忙笑道:“是,娘。”
韦氏母女携手离去,韦德玄叹道:“妇道人家,就知道护短,女儿都是让你给惯坏了!”
韦德玄命护院将贼人押下,明早送交官府,又数落了元曜几句,才回去休息了。可能因为韦家小姐爬墙惯了,一众下人也都见怪不怪了,纷纷打着呵欠散去。
元曜举目望去,在散去的奴仆婢女中,仍旧没有看见那个提着青灯的红衣女子。
第二天下午,元曜正在房中苦恼缥缈阁的债务,大开的窗户外,突然冒出一颗人头,“元公子?”
元曜抬头,道:“啊,红线姑娘,你怎么来了?”
红线笑道:“我奉小姐之命,来给元公子带几句话。”
想起昨夜,元曜就愧怕,急忙摆手:“不,不,这半夜逾墙之事,打死小生,小生也不敢再干了!”
红线冷汗,暗暗腹诽,以你的相貌,就是你想,我家小姐也不乐意。
“咳,元公子误会了,小姐不是让我送花笺,而是见公子您是一个老实人,让我带几句忠告给您。”
元曜打文腔:“小姐有何箴言?”
红线左右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说,大公子居心叵测,是一个冷酷自私的人,元公子您良善老实,与他相交,可要警之,慎之,否则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元曜一怔,“这、这……小姐何出此言?丹阳对人诚恳热情,是一个大好人啊!”
红线叹了一口气,怜悯地望着元曜:“元公子,您才是一个大好人啊!小姐也是一番好心,我的话也带到了,元公子自己保重,我告辞了。”
元曜呐呐地道:“啊,如此,替小生谢过非烟小姐。”
红线点点头,就要离去。元曜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红线姑娘,昨夜与非烟小姐一起赴约的红衣女子,她也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吗?她为什么蒙头遮面,忽隐忽现?”
红线回过头来,疑惑地道:“元公子在胡说些什么?昨夜,小姐明明是独自去牡丹亭赴约。”
元曜心中一阵恐惧,也不知答了一句什么,红线迳自去了。
时光如梭,转眼又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元曜过得浑浑噩噩,整天闷在房间里温书,天明时书本翻在哪一页,上灯时书本仍旧摊开在那一页。他脑子里想的全是白姬,缥缈阁,以及那笔巨债,根本无心读书。
这天下午,元曜终是无法静心读书,决定去缥缈阁。正当他整衣洁冠,准备出门时,几天不曾露面的韦彦居然来找他了。
“咦,轩之,你要出去么?”韦彦笑道。
“是,小生想去缥缈阁请白姬宽限一下还债的时间。丹阳,你来找小生有事?”
韦彦笑道:“哈,真巧,我也正是来邀你一起去缥缈阁。”
“那就一起去吧。”
“好,一起去。不过,现在还早,坐一会儿再去也不迟。”
元曜一愣,只好道:“也好,那就坐一会儿再去。”
韦彦坐下,随手翻看元曜放在桌上的《论语》,赞道:“啊,轩之的字写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真有王羲之的风范!”
元曜谦虚地道:“马马虎虎,丹阳过誉了。”
韦彦十分有兴致,拉着元曜,要他当场写几个字。
元曜推却不过,只得提笔,问道:“丹阳要小生写什么?”
“就写你的名字。”韦彦笑道,趁元曜侧头蘸墨时,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悄悄地放在桌上。
元曜将狼毫蘸饱墨汁,问:“写在哪儿?”
韦彦将纸推过去:“喏,写在这里吧。”
元曜单纯善良,此刻又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想到别的缘故,龙飞凤舞地就写了。
韦彦嘴角浮出一抹阴笑,事情比想像中更简单,更顺利。他望着元曜,心中冷笑,真是一个纯善的家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没有戒心,相信别人的人呢?!
韦彦赞道:“果然是好字,价值千金的好字啊!轩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我们去缥缈阁吧。”
元曜求之不得,笑道:“再好不过。”
趁元曜不注意,韦彦将写有元曜名字的纸藏入了袖中。
韦彦、元曜出了韦府,步行去西市。
路上,韦彦没头没脑地道:“缥缈阁虽然有些诡异,但是有许多相当有趣的宝物,你呆在缥缈阁,一定不会觉得无聊,郁闷。”
元曜听得奇怪,不明白韦彦的话语:“欸?”
韦彦继续道:“白姬虽然十分奸诈,但也算是一个佳人。美人为伴,红、袖添香,可是令人羡煞的旖旎幸福生活,世人求都求不来。所以,轩之,我其实是为了你好。”
元曜更奇怪了:“欸?”
说话间,两人已经拐进了小巷,脚下是疯长的春草,身边是缥缈的白雾。
韦彦叹了一口气,道:“轩之,你是世家子弟,又是读书人,初次卖身为奴,也许会不太习惯,但是过个三年五载,也就慢慢适应了。不急,反正是终身为奴,你可以慢慢地花时间去适应,去习惯。”
元曜心中一紧,打断韦彦,“谁?谁要卖身为奴?卖给哪家为奴?”
两人已经站在了缥缈阁前,韦彦指着四扇大开的木门内,道:“轩之,你要卖身为奴。真是不好意思,我把你卖给了缥缈阁,卖身契你刚才也签了。”
在唐朝,人大体分为贵族(王族、士族),平民,奴隶三等。一旦身为奴隶就低人一等,连平民也不算,等同于牲畜。奴隶不仅没有人身自由,没有人格尊严,甚至被主人打死,也不得申冤。
元曜本是没落贵族,突然一下子降到了奴隶,受到的不仅是人格上的羞辱,更是家族尊严上的伤害。清傲的贵族宁可死去,也决不愿意做奴隶。即使之前一直为债务苦恼,甚至有悬梁自挂的冲动,元曜也从没想过,更不打算卖身为奴。更何况,奴隶不能参加科举,不能步入仕途。人一旦沦为奴隶,此生也就被烙下了卑微、低贱的烙印,永世不得翻身。
元曜眼前一阵晕眩,突然明白了什么,摇摇欲坠,“刚才签的是……是卖身契?!丹阳,你可坑苦了小生!”
韦彦急忙扶元曜,道:“轩之,白姬说,你如果入缥缈阁为奴,那么你打碎那些宝物必须赔偿的银两就全都一笔勾销。放眼长安,无论歌奴、舞奴、胡奴、昆仑奴,都远远不如你的身价,你也算是奴隶中的贵族嘛!这么一想,你的心情是不是好些了?”
元曜闻言,恨不得掐死韦彦。
韦彦见元曜脸色铁青,突然眼圈一红,滚出了几滴泪,他一边拿袖擦泪,一边道:“轩之,你不要生气,我行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我只在翰林院中任一个闲职,薪俸微薄,有心替你还债,却是力不从心。唉,都是我没用,不能偿还缥缈阁的债务,才害得你卖身为奴。”
缥缈阁的宝物是自己失手打碎,与韦彦并没有关系。元曜听他这么说,哪里还能继续生气?只能泪流满面,罢了,罢了,都是自己的命不好,合该有此一劫。
缥缈阁,里间中。
一架绘着牡丹的屏风旁,白姬与韦彦、元曜相对而坐。一张落款处有元曜签名的卖身契,摊开放在了三人之间的青玉案上。
白姬与韦彦正在说话,而他们话题的主人公元曜,却愁眉苦脸地静坐在一边,仿佛东、西市中被人货卖的羔羊。
白姬似笑非笑地望了元曜一眼,十分满意地收下了卖身契:“那么,我就将他留下了。”
韦彦道:“好,那就这样吧。”
商谈毕,韦彦告辞。
元曜呆呆地坐在原地,小书生再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羔羊,而白姬和韦彦是吃羊不吐骨头的狼。
韦彦道:“轩之,你就留在缥缈阁吧。你的衣物与书本,我会遣人替你送来。”
元曜茫然点头。
白姬送韦彦离开。
临出缥缈阁时,韦彦轻声对白姬道:“我已经让他签下了卖身契,按照约定,水晶帘能给我了么?”
白姬笑道:“没问题,明天我就让离奴将水晶帘送去韦府。”
韦彦满意地离去。
白姬望着韦彦的背影,嘻嘻诡笑,“真是一个自私,贪婪的人啊。”
白姬回到里间,元曜仍旧坐在原地,但是神色已经从茫然恢复了正常,他清澈的眼眸中并无怨尤沮丧,仍是清明坚定,“白姬姑娘。”
白姬在元曜对面坐下,笑道:“叫我白姬就可以了。轩之,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可以吧?”
“当然可以。”元曜点头,他站起身来,侍立在一边。看来,他已经从茫然错愕中醒来,并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白姬一边喝茶,一边饶有兴趣地望向元曜:“韦彦欺骗你,害你沦为奴隶,误你一生功名,你对他没有怨尤,没有憎恨?”
元曜笑了笑,“他欺骗小生,肯定有他的原由和衷情。小生不怪他,他是一个好人。小生被韦府的家奴欺侮,他带小生入府。小生被帝乙惊吓落水,他跳下水救小生。小生打碎了贵阁的宝物,他为小生费心。来到长安的这段日子,他对小生真的很照顾。小生很感激他。”
白姬笑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奇特的人。”
元曜笑了笑,道:“小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平凡人罢了。”
白姬微微睨目,望着元曜,仿佛在鉴赏一件新奇而有趣的宝物:“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没来由的,小书生打了一个寒战。
白姬问道:“轩之,你会些什么?”
元曜道:“小生会读书。”
“除了读书,你还会些什么?”
元曜想了想,道:“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不过,不会的东西,小生可以慢慢学。”
白姬点点头,没有说话。
元曜试探着问道:“小生必须在缥缈阁中待一辈子吗?”
白姬笑道:“你不必待一辈子,等到缘分尽了,你看不见缥缈阁了,就可以离开了。”
元曜奇怪:“看不见缥缈阁?”
白姬笑了,笑得神秘:“很多人都看不见缥缈阁。只有有缘的人,才能走进缥缈阁。”
元曜不是很明白白姬的话。他想起从小他就能够看见一些奇怪的东西,他对看不见那些东西的人说起时,那些人都笑他疯痴,而那些奇怪的东西,尽管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看见,但确确实实存在着。看不见,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只是因为无缘。他想,白姬的话,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白姬带元曜熟悉缥缈阁的环境。
缥缈阁的格局与东、西市中所有的商家一样,一楼分为正厅、里间、后院。正厅即是店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宝物。里间用来招待熟客、特殊客人,也陈设着少量珍宝。后院是一片荒草萋萋的空地,一棵花开纷繁的绯桃树突兀地立在一口古井边。后院有一些大小不一的笼子,笼子中豢养着或中土,或西域的奇异鸟兽,大部分鸟兽元曜从未见过。
白姬指着古井,道:“记住,每逢十五,不要靠近那口井。”
元曜心中奇怪,但还是点头:“知道了。”
白姬领着元曜,从里间的楼梯上到二楼。白姬领元曜来到了仓库,仓库中堆满了比楼下大厅中更多的古玩,由于光线太过沉暗,宝物上也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看不出是些什么东西。
白姬点上一支蜡烛,带元曜在仓库中转了转,告诉他:“金玉在东,字画在西,香料在南,珠宝在北,中间是扇、屏、炉,鼎,塔之类。记住位置,以后免不了让你来取东西。”
元曜点头记下。
白姬、元曜继续向前走,在微弱的烛光中,浮现出一座通往三楼的楼梯。
元曜一愣,三楼?从外面看,这缥缈阁明明只有两层。
元曜心中十分奇怪。
白姬的容颜在烛火中显得缥缈如雾气,但语气却十分郑重,“轩之,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踏上那座楼梯,切记!切记!”
元曜心中疑云重重,却只能点头:“知道了。”
仓库的隔壁是白姬的香闺。按礼数,元曜应当回避,但是白姬并不介意,仍领他进去走了一圈。房间素净而简约,除了一方铜镜台,一扇仕女游春画屏风外,几乎没有什么摆设。
西边的墙上,倒是挂着一幅水墨卷轴画。画中山峦起伏,远山近山互相重叠,意境极是仙灵清幽。山峦间腾起几缕袅袅炊烟,绵延不绝地飘荡着。元曜本以为是画上的烟雾,但仔细望去,那炊烟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在不断地袅袅升起。
元曜大惊,“烟……烟怎么在动?!”
白姬笑道:“那是终南山的道士们在炼不老仙丹呢。”
突然,元曜的身后传来了三名少女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哈哈,有人来了。”
“嘻嘻,可惜是个呆子。”
“呵呵,是呢,傻头傻脑的,还有一股酸味。”
元曜急忙回头,声音戛然而止,房间中空荡荡的,除了他和白姬之外,没有一个人。刚才发出笑声的女人,明显不是白姬。
元曜的目光定格在那一扇仕女游春画屏风上。屏风上碧池澹澹,倒影杨柳,三名妩媚的宫装侍女正笑吟吟地站在牡丹花丛中。
元曜一头冷汗。莫非,是屏风上的少女在说话?屏风上的人怎么能说话?这缥缈阁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诡异?!
元曜望向白姬。
白姬神秘一笑,笑而不语。
时光匆匆,转眼之间,元曜已经在缥缈阁中住了十天。
因为不辞而别终归不礼貌,在韦彦再次来到缥缈阁淘宝时,元曜写了一封措辞恭敬的书函,托韦彦转交给韦德玄,一者表达对之前收容自己的感激,二者作为辞别。
韦德玄得信后,念及两家的旧谊,遣人给元曜送来了一些银两,作为馈赠。但对元曜和韦非烟的婚事,仍是只字不提。
元曜在缥缈阁中待得越久,越觉得此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异气氛。
缥缈阁中,只有白姬、离奴、元曜三人。白姬很懒,白天没有生意的时候,总是窝在二楼睡觉。深夜,她偶尔会外出,鸡鸣时才回来。第二天,货架上就会多出一两样新宝物。元曜十分奇怪,她在宵禁后外出,为什么从来不曾犯夜?
白姬的旧乐趣是宰客。与缥缈阁结下浅缘的普通客人之中,不乏达官显贵,王孙帝女,白姬舌绽莲花,连哄带诈,这些人往往出了天价,还觉得自己买得便宜。很久以后,小书生才知道,对于买“欲望”的特殊客人,白姬从不提价钱,只说一物换一物,时机到了,她就会拿走代价。而这些人,付出的代价更大。
白姬的新乐趣是奴役元曜。她一会儿让他去东市瑞蓉斋买糕点,一会儿让他去西市胡姬酒肆中沽酒,一会儿让他把仓库中的奇珍异宝摆出来,看腻了又让他一件一件地收进去。因为身为奴隶,元曜只能含泪当牛作马,不敢有一句抱怨之言。
离奴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少年,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衣衫整洁,发髻一丝不乱。他喜欢偷懒,爱吃鱼干。离奴非常不喜欢元曜,白姬在眼前时,他不敢发作,白姬一离开,他就对元曜凶神恶相,呼来喝去。元曜有些害怕他,只能忍气吞声。
大多数时候,缥缈阁门可罗雀,有时候甚至一连数日也没有一个客人上门。白姬从来没有为生意冷清而犯愁,她只是淡淡地道:“该来的,总会来,有缘者自会进入缥缈阁。”
子夜时分,月光如水。
缥缈阁一楼的大厅中,铺在地上的一张席,一床被,就是元曜的床。大厅中空旷寒冷,里间要更窄小暖和一些,白姬本来安排元曜与离奴同睡里间,但离奴讨厌元曜,将他赶了出来,独自霸占了里间。
元曜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有敲门声传入耳际:“笃笃--”
元曜一下子惊醒,他有些奇怪,已是宵禁的子夜,怎么会有人敲门?
元曜侧耳倾听,四周万籁俱寂,正当他以为是幻觉,准备再次合眼的时候,敲门声又响起来了:“笃笃--笃笃笃--”
不会是小偷吧?元曜有些害怕,但还是起身披衣,壮着胆子来到门口,隔着木门颤声问道:“谁?”
门外响起一名女子的声音,温婉且有礼:“妾身意娘,与白姬约好,今夜子时来拿返魂香。”
一听女子的答话,元曜顿时放下心来,但也有些奇怪:意娘,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她为什么白天不来,偏偏晚上来?这个时间街上已经宵禁了,她怎么能够随意走动?
奇怪归奇怪,元曜还是打开了门,一阵阴冷的夜风卷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一名红衣女子提着青灯,静静地站立在门口。她全身上下都罩在连头斗篷中,看不清面目,唯一从袖中伸出的指尖,乍眼望去,很白很白。
呃?元曜心中一惊,这不是那夜在韦府牡丹亭一直跟在韦非烟身后的红衣女子吗?
元曜道:“姑娘请进,小生这就去禀报白姬。”
意娘步入缥缈阁,敛衽为礼,“有劳了。”
意娘的言谈举止彬彬有礼,散发着一种高贵淑雅的气韵,与白天来缥缈阁中挥金猎宝的长安贵妇们没有任何区别。
元曜稍稍放下了心,留下意娘在大厅等候,自己进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