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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锅猪肉,几碗下酒的小菜,一盘煮饼,一壶酒,这就是卢岩的晚饭。
他招呼师爷坐下一起吃,师爷也不客气坐下来,卢岩却并没有吃,而是打开刘梅宝的信先看起来。
师爷一面吃菜,一面查看他的脸色,见原本沉着的脸渐渐有了笑意,心里也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高兴些就好,这些日子,不止卢岩,所有人心情都不怎么好。
关于卢岩调离盐巡司去河东驿的消息已经确认了,盐巡司的诸人一开始还都挺高兴,毕竟升官了嘛,但渐渐的察觉有些不对,以前进城去驿堡,那些原本热情的大小官兵态度都变得有些阴阳怪气,甚至城里一家原本很听话的盐商突然在例银上耍起滑头,这可是两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而这一切都是从传出卢岩要调任的消息后开始的。
盐丁们这才慌了起来,大人走了,那盐巡司是不是就要易主了?戏上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以后的日子…..
整个盐巡司都议论纷纷,很快就打听出来接任的人是谁。
那是个什么东西?闻喜县的一个姓周的管队?
名不经传狗仗人势横行乡里的货,听说已经扬言到任之后怎么怎么,已经有眼光活的盐商白日黑夜去给他送孝敬了..….
这还没走呢,那已经开始算着怎么处置自己打下的产业,面对群情汹涌的盐丁们,卢岩神色平静,但内心已经是怒火熊熊。
他知道自己没有人脉,师爷曾说过这官场上就是一张大网,关系交织错综复杂,但以前没什么感触,一直以来送些银子什么的事情就很好的办成了。
“那是因为你还没到这个地界,没到这个光有给钱不一定能办的层级来….”师爷摇头说道。
卢岩不死心的找了一趟知府大人,结果曾经说的好好的知府大人不过是打着哈哈敷衍他几句,就送客出门了。
知府这里碰了壁,河东驿那边更是没好脸色。
这些日子,卢岩受了一肚子气,前途又是莫测,心情能好起来才怪。
看完信,卢岩又恢复了阴沉的脸色,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也不说话,师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口劝他,二人就这样你一碗我一碗的吃酒,不多时两壶酒就吃完了。
“她在信上说,很高兴,很好..”卢岩面色微红,带着些许酒意,双目却并没有像师爷那样喝的有些迷离,反而越发锐利,他将酒碗放下,开口说话。
这个人很自制,再高兴再难过也不会没限制的吃酒,师爷点点头,也跟着放下酒碗,想着方才偷看的信上的话,忍不住有些想笑,但幸好还没吃醉到敢乱说话。
“其实,顺子跟我说了,石婆子托人来说,她最近不好过,也不高兴…”卢岩说道,伸手揉了下鼻头,若有所思。
……..
夏日天长,吃过饭好一时了,虽然并没有多少客人上门,但一直到天彻底黑下来,王六七才让伙计们关门,自己则是哼着小曲准备去自己新纳的外室那里去。
外室今年十七八,正是花一般儿,王六七想到妙处忍不住笑出声。
“掌柜的最近心情真不错…”两个伙计一边上门,一边低声笑道。
“可不是,前一段那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害的咱们总是挨骂…”另一个答道,伸手插上一块门板。
忽的一只手按在这门板上,力道很大,不提放的小伙计哎呀一声竟被推得抱着门板跌倒在地上。
另一个伙计还没回过神,直觉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愕然抬头看去,见有五六个大汉迈进来。
这些人身形高大,带着一股犀利凶恶之气。
“客..客官可是要..要…”伙计结结巴巴的说道。
“药,就是药,”为首一个大汉打断他的话,抬手将一纸包砸过来,“****的卖假药!”
他砸的很准,这个伙计也被砸到一边去了。
已经走到后堂的王六七此时闻声也出现在后堂门口。
“怎么了?怎么了?”他一连声的问道,张口还要骂伙计们,一眼看到站在堂内的六人,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六个人正好堵住了门,挡住了外边窥探的视线,也挡住了里面人要跑出去的路。
“几位大爷…”王六七心感不妙,堆起笑脸忙要问好。
“给我砸。”六人中最边上一人淡淡说道。
他的声音沉沉,屋子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被扇灭了,王六七也看不清面前这些人的模样,只听声音此人很年轻。
这一句话轻轻扔出来,王六七如雷轰耳。
“你们什么人?你们想做什么?你们知道这是谁家的铺子?”他惊恐又愤怒的喊道,也不再客气了。
话音未落,那些人已经噼里啪啦的开砸了,或只用脚,或拎着凳子,看起来都是身手利索,三下两下伴着一阵乱响,大堂里已经狼藉一片。
两个伙计抱头缩在一边,半点不敢出声。
王六七的尖叫被这声响压住,他白着脸就要往外冲,却被其中一个大汉一把拎住。
“我是王家我是解县王家的人,你们好胆子敢留下姓名….”他尖声喊道。
“王家?”拎着他的大汉嘴里嘀咕一句。
王六七心里一喜,他就知道,他们王家可不是谁都可以惹的…..
这喜意刚起来,就见那大汉冲一旁的几人道:“王家很有钱,别替他们省,狠狠砸。”
其他的大汉哄然应声。
王六七这下真要哭了。
“大爷,大爷,有话好好说,是有什么误会….”他冲眼前这位大汉放软语气,哀求道。
因为堂中陷入一片黑暗,虽然站的近,他还是看不清眼前人的形容。
“没什么误会,谁让你卖假药了..”大汉淡淡说道。
“我没有啊,我真没有啊。”王六七连声说道,又觉得这样说不对,忙又说有什么话好好说坐下来好说..
大汉却是不再言语,他也没有动手,只是站在那里不动,王六七说了一车轱辘话,却也没能改变大堂里彻底被砸乱了的命运,看着满地狼藉就差拆房梁。
完了完了,这一下亏了老本了….王六七手脚冰凉,事到如今也不再说好话。
“你们..你们…好…好…敢问我王六七可有得罪过大爷?”他抖着身子喘着气嘶哑问道。
面前的大汉似乎笑了声。
“没有。”他缓缓说道。
王六七鼻子差点气歪,这这…
“就是想让你尝尝,这被人诬陷的滋味怎么样…..”大汉缓缓说道,声音沉静。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卢岩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扔下那身行凶特意穿的旧衣裳,虽然一夜未眠,但依旧如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打拳。
在一旁付老三等几个心腹干脆连衣服都不换,面带兴奋的说笑着。
“….竟然是这个孬货…要不是那些消息灵通的盐贩子们说,我还不信呢….”付老三摇头说道,又带着几分鄙视,“亏当初还是刘姑娘帮了他一把,这些有钱人果然心黑不可信。”
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点头。
一脸倦容的师爷在一旁打着哈欠。
“小的半日就问清了,那王六七并不是故意唬人喊出季家的名号..”一个盐丁在一旁认真的汇报,“茶肆的人说,见过季家的二管家找王六七,吴家盐场的中人四斤说听那季家的下人曾扬言刘知县罪不可恕,他的家眷到底是要收监的,还说这是刘家的姑娘故意煽动民众,妄图忤逆朝廷,现在做出假药的事,可见是天日昭昭有报应,等被揭穿的那一刻,看还有何脸面在河中界自处…….”
他的话音未落,一旁的几个汉子都破口大骂起来。
“那姓季的什么东西…整个河东驿谁不知道有名的孬种,见了鞑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见了上官就跟狗一般,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作威作福,克扣军饷,底下的弟兄饿着肚子,自己光小妾就有八个..呸…..也不怕熬干了….”付老三叉腰喝骂道。
“我也听河东驿的几个相熟的兄弟私下说了,这孬货当初就是靠着将自己的小妾送给上官才得了如今的地位…可怜刘知县辛辛苦苦搭了性命,最终却是让这猴子摘了桃,自己还落得如此下场,真是让人….”另几个人攥着拳头咬牙亦是愤愤道。
一旁的师爷一副满不在乎,投给这些汉子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
“别管人家是怎么当上这个位子的,送小妾也好,当狗也好,孬货也好,人家就是当了,说别的又有什么用…..”他打着哈欠慢悠悠说道。
“要你说,这世道就没天理了?”付老三瞪眼说道。
“天理?这就是天理。”师爷摇头笑道。
“狗屁天理..”付老三瞪眼骂道。
他们争执热闹,一旁的卢岩依旧沉默的打着自己的拳,汗布满了全身,在清晨的日光下泛着油光。
不多时收拳,一旁的盐丁忙递茶递热手巾递衣服。
“大人,其实这事大人你派个人去给王六七打个招呼,想必也就没事了…”师爷思付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他可是将身家性命都寄在卢岩身上,可不能由着他胡闹。
卢岩只是擦手不说话,一旁的汉子们不爱听师爷这话,纷纷瞪他。
“毕竟..这季家…说起来是大人的上峰….如果有心查..万一…只怕…”师爷不理会大汉们的眼神,斟酌一刻接着低声说道。
卢岩在此时却忽的微微一笑。
“师爷,你说这上面就是一张网…”他淡淡说道,将葛布短衣套上。
师爷一愣。
“我没有亲友罩着,也没有偌大的家势撑腰,有的就是钱和拳头…”卢岩看向师爷,面上带着一丝笑,眼中却是越发幽深,“既然钱不管用了,那就只剩下拳头了….”
“大人,你你想要做什么?”师爷想到什么,面色惊愕。
卢岩却并没有立刻回答,接过盐丁递上的茶杯,慢慢的在手里转动着。
其他大汉们也察觉到气氛不同,停止了说话,一起看着卢岩。
在他们眼里,卢岩就是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天大的事摆在眼前,卢岩也能最终拿个主意出来,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依言而行就是了。
“这些东西,真以为我卢岩是能任意揉搓之辈!”卢岩冷笑一声说道,“我对你们好,你们对我好,大家自然都好,要不然…..”
他的视线看向院中诸人,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阴冷,师爷不由打个寒战。
“说你们听不明白,那就打你们一个明白。”卢岩缓缓说道,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将杯子猛力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王六七受惊吓躺了一天之后,终于派人寻季家那两个管家去了。
不过那两个管家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了,所以当消息递过去之后,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河中府,季家,依旧是水池边,幔帐依旧垂下,内里的女子人影端坐面水垂钓。
“…怎么,报上咱们家的名号,那人反而给了王六七一拳?”
听管家讲到这里,内里的人影身形微动,声音带着几分惊讶。
“是..那些人原本是只砸东西,并未伤人,只是在王六七说了这话之后,便…”管家低头说道。
“这么说那一拳头其实是在打我们了?”季小姐缓缓说道,站起身来,似乎还笑了声,“这倒真是有意思....”
这句话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这是广顺和干的还是那刘乔生以及那什么周….”季小姐沉声开口了,话说这里顿了下,实在是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只得略过,“周什么的余党….”
话说到这里,那一日来过的另一个男人急匆匆而来。
“小姐,出大事了。”他顾不得规矩问好,就忙忙的说道。
“恩?”季小姐在内鼻音问道。
“小姐,闻喜的周管队被贼寇袭杀了,家丁亲随一十八人无一生还。”男人答道,“老爷适才传话回来,说这几日不回来了,往平陆去了,又嘱咐要家里的人别出门,小心些…”
“一个管队被贼寇杀了?”刷了一声,幔帐被拉开,露出一个身形高挑,脸容娇艳的妙龄女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