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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拜师
鲁成厚出了远门前天才回来，正在房里看这些日子的账本，桌子上一堆要整理的东西，听说来送漆了赶紧算完最后几笔账来后面，之前商谈的事情老爷子跟他说过了，他听了很高兴，在外面跑的时候联系了两处卖漆的，但都不是十分满意，本来想回来跟老爷子商量商量再说呢，结果事情竟然有了转机，到了侧厅坐下之后本来想继续详谈，没想到他爹没等他开口就把虎头给叫过来了。
“爷爷……”虎头不怎么情愿的从外面蹭进来，把糖葫芦放在身后，就怕他爷爷一撅胡子把他的宝贝给扔出去，他不爱对着那些罐子盒子匣子什么的，家里坊里到处都是这些，他早就看烦了，好不容易把糖葫芦弄的这么像，可不想就这么没了。
自己孙子脑袋里想什么鲁老爷子怎么可能不了解，粗声粗气的开口道：“赶紧进来，把东西那过来，放心吧，不会把你那些破玩意给扔了，跟你说了多少遍，只要你按照爷爷说的每天把那些给你的木坯漆好，别的我懒得管。”
“哦。”听他这么说，虎头稍微的放了点心，走进来把那根糖葫芦木雕放在靠近他爷爷那边的桌子上，并没有走开，绕到椅子后面，等会爷爷看完他要拿回去的。
以鲁老爷子做事雷厉风行的风格，叶静客还以为坐下来就要谈生漆供应的事情，结果他没让鲁成厚开口，反而让虎头把那个木雕拿过来，叶静客低头看了眼那根“糖葫芦”，颜色较之前鲜亮了很多，色泽光润，红彤彤的圆果上面亮晶晶的，这小家伙还真按照她说的做了，这根木雕看上去更真实了几分。
“听虎头说这个木雕是按照你告诉的的法子处理的，揩清推光，我做漆匠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过有这样的手法，不知道丫头你师承何处？”鲁承恩闪着精光的双眼盯着叶静客问道，脸上带着几分热切和急迫，右手按压在桌角，昭示着他此时心里的不平静。
鲁承恩这人大半辈子为漆痴迷，除了培养孙子继承自己的手艺以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漆坊里，几代传下来，鲁家在秦州漆匠行算是小有名气，老爷子有真本事，做事又一丝不苟，鲁家漆坊名声在外，他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他技法纯熟高超的大有人在，但是没想到这么个小小年纪的丑丫头竟然能解决困扰他许多年的难题。
虎头背着他做的那些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不过一直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本来把他关在家里学这些手艺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就很难为了，逼的太狠怕是适得其反，所以虎头做木胚糖葫芦的时候他知道没有做声，虽然心里不愿意宝贝孙子把精力花在这些没用的地方，不过看着那木胚上色不错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木胚打磨的好，底漆上的恰到好处，面漆均匀，小小的年纪有这样的手艺除了天赋高以外离不开他的教导，听小家伙私底下嘟囔“不是很像”的时候恨不得把他脑袋凿个洞，这要是不行，那漆坊里那些伙计都没饭吃了。
他并没有把这当回事，直到大前天又看到孙子摆弄那个糖葫芦木雕，不耐烦的看了两眼他就愣住了，可能在外人的眼中不过是变亮了些，但是“内行看门道”，漆面的光洁度提高了许多个，漆面更加的细腻，更让他觉得惊讶的是，光泽内敛，却变得更加的清澈，像是把精光收在了漆面之中，浑厚蕴藉。
当时他的眼神久久不能从那木雕上移开，明明只是个做工不怎么精细的物件，可是放在那一动不动漆液仿佛在浮光中流淌的样子映红了他的眼睛，鲁家本身有家传的涂漆技艺，一直以来又因为各种机缘学了很多，但从来没有一种涂漆的手法能有这样的效果，他还以为小孙子误打误撞做了什么，结果一问竟然是卖漆叶家小姑娘告诉他的，当时他都不敢相信，两次接触下来他并没有看出来那兄妹三个懂得这些，难道是真人不露相？
老爷子又问他是怎么做的，虎头就把叶静客跟他说的告诉了爷爷，鲁承恩琢磨了又琢磨，使劲拍了一下大腿，漆面的覆着的那层浮光退去之后才能显现出内敛蕴含着精光，再真是妙啊，真是太妙了！前前后后问了好几遍，鲁承恩这才离开。
从虎头那里出来，老爷子又仔细想想，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漆匠这行传承是非常严格的，鲁家漆坊跟大多数漆坊一样涂漆之法传子不传女，真正压箱底的绝艺就是弟子都很难学到，一般人都会把涂漆技法捂的严严实实的，这叶家丫头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告诉了别人？
鲁老爷子百思不得其解，想要找叶静客问清楚，可是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按捺不住按照那个揩清推光的法子擦了一张旧琴，处理完了愣愣的看着那琴面发了半天的呆，这张旧琴已经有些年岁了，送过来的时候琴面暗哑无光，经过他一天多的揩擦推光，现在琴面润如玉，亮如镜，如果不是他亲自上手，真不敢相信这是同一张琴，真是不得了，真是太不得了了，这应该是秘技啊。
孙子学了别人家的家传秘技，鲁老爷子这几天是坐立不安啊，他猜想大概叶家祖上有做过漆匠的，到了他们这代估计是没落了，小丫头不知道轻重，就把家传技法告诉了虎头，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叶家兄妹懂得割漆了，小孩儿不知道轻重，他可不是占了别人家便宜还假装不知道的，所以这两天就等着叶静客她们来给个交代，结果估摸着快来的那天没见着人，老爷子等不及了，便指使坊里的伙计去找，这不，第二天就把叶静客在北门给找到了。
见到了人，鲁老爷子就不像前几日那么火急火燎的着急上火了，检查完漆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叶家兄妹三个，对坊里的成品和半成品的漆器都没什么大兴趣的样子，按理说若是学过涂漆，不论技艺怎么样，都会对漆器多几分关注，眼神一般是瞒不过人的，是真的没有学过这个。
老爷子性子直爽藏不住话，这几天想的已经够多了，所以坐下之后单刀直入的开口问了，叶静客楞了一下，看看桌子上那个糖葫芦木雕，半天脑袋才转悠过来，抿唇笑了笑，“您这话可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可没学过涂漆，不过是偶然在书上看到过关于这个的记载，真好碰到虎头有这个苦恼，恰巧，只是恰巧。”
“是这样吗？”没想到是这样的，鲁老爷子明显有些怀疑，这种不传的秘技会写到书上吗？这也太马虎了吧，不过看叶静客说的时候面上表情自然诚恳，也想不出她做了这样的好事却编找借口的理由，虽然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该做的还的做，吩咐伙计去端杯热茶，然后要虎头给叶静客敬茶磕头。
老爷子这么一弄，别说叶静客了，侧厅里外的人都懵了，这是要闹哪样啊？虎头也一脸迷糊的看着爷爷，不明白自己为啥要给这个丑姐姐行大礼，不是一直教导他“男儿膝下有黄金”吗？
鲁成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爹做事向来都不是没有缘由的，他站起来摸了摸儿子圆溜溜的脑袋，温声道：“小姐姐帮了你，爷爷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叶静客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也是无心插柳，可能就是我跟虎头有这个缘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居功，这个礼我可真是受不起。”开玩笑呢，怎么能让一个小孩子跪自己，更何况她真的只是从书上看到的，又不是自己的真正本事，这不是折煞她嘛，况且她还想要长长个头呢。
鲁老爷子根本不听她的话，脸一板，严肃道：“丫头，这话就不对了。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规矩，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就是虎头从你这里学到了本领，就得开口称呼一声师傅，给师傅敬茶磕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要不他以后哪能心安理得的用那技法，不管是巧合还是其他，虎头不能白占你的便宜！”说着把端上来的热茶放到孙子的手上，看着他开口道：“虎头，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你小师傅敬茶！”
小家伙还有点晕晕乎乎的呢，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跟这个丑姐姐学了啥，不过爹和爷爷都这么说，他便跪在叶静客的脚下，双手捧着茶盏，用稚嫩的声音开口道：“师傅，喝茶！”
叶静客哪里受过这个，这么丁点大的孩子竟然给自己跪了，只觉得眼前发黑，见鲁老爷子一副根本不动摇的表情，知道自己执拗不过他，僵硬着手把茶接过来抿一口飞快的放在桌上，然后立马说双手伸到虎头的腋下把孩子给抱起来，造孽哟，她只想捏捏这软乎乎的小脸蛋，可不想让他跪来跪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