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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然的脸上带着一股狠意,她有杀人的冲动。
一帆先生不为所动。
宋安然直接问道,“难道就没办法救我父亲?就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替我父亲说话?你身为我父亲的同窗,曾一度要和宋家结亲,竟然也能心安理得的坐壁旁观。”
“你这小姑娘太冲,太狠,不像闺阁千金,倒像是野地里长大的狼崽子。”一帆先生笑着说道。
宋安然拍着桌子,吼道:“先生请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办法救我父亲,到底有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替我父亲说话?”
一帆先生摇头,“在我这里,你找不到答案。因为我的回答是没有。”
宋安然绝望中,竟然呵呵笑了起来,“没有答案?很好。”
一帆先生微蹙眉头,他觉着宋安然这个状态不对,“宋姑娘,你可不能乱来。”
“宋家都要被抄家灭族了,你还不准我乱来?难道你要我束手待毙,坐在家中等死?一帆先生,你好狠毒的心。”宋安然冷笑两声。
一帆先生死死地盯着宋安然,“你该明白,你乱来未必能救出你父亲,但是肯定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老夫不希望你害了自己,更不希望你害了宋家。”
“多谢先生关心。”宋安然彬彬有礼的对一帆先生躬身行礼。
接着,宋安然态度一变,带着嘲讽意味的说道:“先生既然不能帮助家父脱困,这些教训人的话,我看还是少说的好。因为你说的全是废话。”
一帆先生气的脸色都变了。以他的涵养,能激怒他,能让他变脸的人,很少很少,三十岁以下的已经没有。
今日宋安然破了这个规矩,让一帆先生的怒火一阵高过一阵。
“宋安然,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家夫人要留下你?就因为你脾气太冲,手段太过激烈。宋家除了你父亲之外,没有一个成年男丁。你父亲一出事,整个宋家就只能靠你一个小姑娘在外奔波,连个替你分担跑腿的族人都没有。
你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这样严重的事情,连朝堂高官都不敢轻易沾手,你一个小姑娘莫非还能翻天?让你继续在外面抛头露面,那才是害了你。这样下去,你的名声称帝毁了,将来就算你父亲被救了出来,你又能嫁给谁?”
宋安然轻声一笑,“没想到先生和夫人也有一颗善心。看来我真的误会了先生的好意。”
一帆先生冷哼一声,“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主意倒是挺大,又固执不听劝。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宋家,老夫劝你还是安分守己,不要试图靠一己之力救出你父亲。如果你不听老夫的劝告,不仅救不出你父亲,还会毁了你自己。”
宋安然挑眉一笑,“我如果安分守己,我父亲有几成机会平安无事?”
一帆先生板着脸,“这种事情,现在怎么说得准。这得看陛下的心意。”
宋安然神情很平和,“既然安分守己,不能保证救出我父亲,那先生凭什么要求我安分守己。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你凭什么认定我不能救出我父亲?”
“你会怎么做,不是已经在我家夫人跟前说了吗?你说你要将宋家丢出去,筹集几十万两银子替陛下修缮宫殿。哼,别说宋家能不能筹集到这么多银子,就算真有这么多银子,没人引荐你也不可能见到陛下,更不可能将银子送出去。说不定还会引来别人的觊觎,将你们宋家连皮带骨的吃下去。”
宋安然神秘一笑,“先生太看轻我了。你真以为我会在尊夫人面前,将营救我父亲的办法说出来?我没那么蠢。那些话不过是我在愤怒中,说出来威胁尊夫人用的。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竟然连先生也相信了。”
一帆先生微微眯起眼睛,“你还有别的办法?”
“还请先生恕罪,秘密就是秘密,说出来就不灵验了。”宋安然挑眉一笑,显得有些得意。
一帆先生摇头苦笑,“老夫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老夫还是劝你三思而后行。”
“先生一番苦心,我明白了。既然先生不愿意出手营救我父亲,我也不会勉强。时间有限,经不起浪费,我就先告辞了。”宋安然起身,躬身行礼。
一帆先生看着宋安然,“看来老夫说的那些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宋安然挑眉一笑,“先生会像尊夫人一样,将我强留下来吗?”
“当然不会。你既然执意寻死,老夫岂能拦着你赴死。总归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夫就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不能将这个天翻过来。”
宋安然淡然一笑,“还请先生拭目以待。对了,我想知道朝堂上的动向,尤其是陛下的态度,不知明日能不能再次上门,向先生讨教?”
一帆先生挥手,“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你赶紧走吧,老夫现在不想见到你。”
“遵命!”
宋安然施施然退出书房。这会她已经平静下来,无数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事到如今,唯有破釜沉舟,豁出一切营救宋子期。
一帆先生说什么保全自己。宋安然对此嗤之以鼻。
宋子期在,宋家在,她宋安然也就能安然无恙,继续做个官宦千金。
宋子期亡,宋家亡,她宋安然一朝之间沦为犯官家眷。别说婚事前程,就连名下的船行,船厂,还有世宝斋,所有产业都保不住。
届时如狼似虎的豪族将纷纷扑上来,吞掉宋家的一切,吞掉她宋安然的一切。就连宋家人也极有可能失去自由身,沦为奴婢。
这是宋安然无法接受的后果。所以为了生存,为了生活,她必须豁出去,必须不顾一切地斗一斗。
就算最后失败了,至少她努力了,她不后悔。到时候她可以平静地死去,告别这个世界。
走出沈家大门,喜秋问宋安然,“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宋安然回首看着沈家,沈维不见了。不知道是他故意避而不见,还是一帆先生用花言巧语将他支走了。
不过就算没了沈家,她一样能想出办法来。
宋安然上了马车,对喜秋她们吩咐道:“走,去置业坊,我要见一个人。”
宋安然要见的人是崔四,就是那个根本不是小厮的小厮。
崔四得知宋安然要见他,显得很忙然,一副还没弄清楚情况的样子。
宋安然示意崔四坐下说话,“我父亲因为反对陛下修缮宫殿,支持太子,今天被下诏狱。锦衣卫说不定今天晚上就会对我父亲动刑。”
崔四刚刚坐下,一听这个消息,猛地跳起来,“宋世叔被关进诏狱?怎么可能。”
宋安然挑眉一笑,“你果然不是真正的小厮。”
崔四这才醒悟自己在急切中说漏了嘴,他白着一张脸,显得局促不安,“二姑娘,我……”
“坐下说话。”宋安然的态度不容置疑。
崔四缓缓坐下。
宋安然板着一张脸,“老爷遭难,宋家大祸临头。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崔四茫然,“我能给二姑娘什么帮助?”
“我要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宋家,是谁帮你躲藏在宋家?那个人现在是什么身份?既然那个人如此信任老爷,很显然对方和老爷的关系不一般,对方的身份也应该很不简单。老爷落难,如今我找不到别的人求助,所以我需要那个人出面营救老爷。”
宋安然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将崔四轰炸成了烤串,一脸茫然。
宋安然看着崔四这副样子,很生气。不过她还是忍着脾气,语调缓慢地问道:“我要你告诉我,当年帮你改头换面,又安排你躲藏在宋家的人究竟是谁?”
崔四终于反应过来,他看着宋安然,“二姑娘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宋安然冷哼一声,“你别忘了,我可是掌管着宋家里里外外,宋家的所有下人都登记在册。不瞒你说,花名册中记录着宋家所有下人的出身来历,年龄,性情,性别,婚否,子女父母等等情况。
所有人都有着详细的资料,都有出身来历。唯独你,我翻遍了所有花名册,都没有找到一个叫做崔四的小厮。我问过所有留守在京城的宋家下人,他们都不清楚你的来历。都说突然有一天,你就成了宋家的小厮。
你没有确切的来历,却又会读书识字,而且我父亲还亲自下令安置你。这么明显的破绽,我要是还想不明白你的身份,那我真的应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我……”崔四犹豫茫然。他答应过宋子期,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宋安然见状,怒道:“我父亲就快要死了,难道你就无动于衷吗?我对你的过去,对你为什么会沦落到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躲在宋家做小厮,一点都不好奇。我只要知道当年是谁救了你,是谁将你安置在宋家。那个人如今是什么身份?崔四,时间不等人。难道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父亲死在诏狱里面吗?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良心何安,你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个世上。”
宋安然的话分明是在诛心,像是在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崔四的心。
崔四痛苦极了,他双手抱头,一副无法承受的样子。“不要再说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只求你能救出宋世叔,不要让我悔恨终身。”
“那好,那你告诉我当年救你的人是谁?”宋安然缓缓问道。
崔四抬头看着宋安然,“救我的人是颜道心颜大人。”
宋安然一惊,“姓颜,莫非是是颜家人?和晋国公府有什么关系?”
崔四点点头,“算是颜家人吧。颜家早在前朝的时候,就分为两支。一支从军,一支从文。晋国公府就是从军的那一支,颜大人则是从文的那一支。从辈分上算,颜大人还比晋国公高一辈,晋国公得叫颜大人一声族叔。”
宋安然听到这里,有些茫然,“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朝堂上有位叫做颜道心的大人?”
崔四苦笑一声,“当年泰宁帝还在的时候,颜大人贵为礼部尚书,内阁次辅,可谓是位高权重。那时候晋国公颜光还不是晋国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四品武官,许多时候都还要靠颜道心大人照拂。二姑娘知不知道,泰宁三年的会试,就是你父亲考取探花的那一年,主考官是谁?”
“莫非是颜道心大人?”宋安然问道。
崔四点头,“正是颜大人。颜大人很喜欢宋世叔,为了宋世叔在泰宁帝跟前据理力争,说服泰宁帝点了宋世叔做探花。宋世叔和颜大人之间亦师亦友,相交莫逆。后来永和帝起兵造反,当了皇帝,颜大人没有像别人一样大骂永和帝,而是默默保住官位,默默地帮着那些被永和帝抄家的人,我们崔家就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崔四语气有些哽咽。
“永和四年的会试,永和帝亲自点颜大人做会试主考官。这一年,一帆先生被点为状元。可是一帆先生并不领情。一帆先生和宋世叔是同窗,又同为颜大人门下弟子,可是一帆先生和宋世叔并不和睦,至少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一帆先生曾极力反对颜先生拼着身家性命不要,去救那些注定被抄家的人。小的时候,我曾听说宋世叔和一帆先生有书信来往,两人通过书信大吵了整整一年。之后颜大人在朝中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他被罢官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将我救出来,安置在宋家。”
宋安然神情平静地问道:“颜大人现在在哪里?莫非已经告老还乡?”
崔四摇摇头,“颜大人现在还在做官,不过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太常寺寺丞,六品。所以我也不知道颜大人如今还能不能帮助宋世叔。”
宋安然叹气,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结果救命稻草早就自身难保,一拉就断。
宋安然揉揉眉心,“颜大人被罢官,和一帆先生有什么关系?”
“是一帆先生在永和帝耳边进了谗言,说颜大人是泰宁帝的心腹重臣,虽然从没有反对过永和帝,可是人心难测,不得不防。还说颜大人心不纯,是贰臣,这样的人不配身居高位。”
宋安然呵呵笑了起来,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么一帆先生不仅落井下石,还是个欺师灭祖的混账玩意。就这么一个混账,竟然短短数十年内,就闯下偌大的名声,人人都要叫他一声先生。可见一帆先生的手段,真是不得了。
其老辣程度,肯定是宋子期赶不上的。难怪宋子期会着了那帮王八蛋的道,主动跳进坑里面。
宋安然点点头,“事情我都了解了,今日谢谢你。”
崔四眼巴巴地望着宋安然,“我说的这些,能帮你救出宋世叔吗?”
宋安然摇头,“有一点用,但是究竟有多大的作用,我现在还不知道。天快黑了,我得先赶回侯府。侯府那边,还有一场硬仗等着我。”
崔四站起来,“那我还能做什么?我也想尽一点绵薄之力。”
“你?”
宋安然想了想,说道:“你还是继续隐姓埋名吧。要是让一帆先生知道你躲藏在宋家,我父亲头上又得多一个窝藏朝廷钦犯的罪名。到时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崔四一脸苍白,“是我拖累了宋世叔。”
“不关你的事。你是十年前来到宋家,你的事情早就过去了。行了,你继续在这里做个不起眼的小厮。记得,在人前收收你的性子,做小厮就要有个小厮的样子。别像上次我碰见你那样,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个正经小厮。”
崔四苦笑,“我会尽力。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你送我出去,太扎眼。”
崔四停下脚步,显得有些局促。
宋安然也没宽慰他。快二十岁的大男人,用不着她一个小姑娘来宽慰。
宋安然走出厢房,对白一吩咐道:“你趁着天黑去找张治。让张治将京城大粮商的家世背景,市场份额,背后靠山,势力范围,全部列一个详细的单子。你告诉他,明天我要用,让他抓紧时间。还有,宋家在东市的几个铺面,从明天开始关门歇业,就说东家有事,停业数天。另外世宝斋也给我关门歇业。”
白一不问原因,直接应下:“奴婢遵命。”
拿着宋安然的手信,转身就离开了置业坊。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喜秋担心地看着宋安然。
宋安然呵呵冷笑两声,“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这话果然没有说错。既然咱们求人不行,那就求己。从明天开始,本姑娘要干一场大的。”
喜秋胆战心惊地望着宋安然,“姑娘千万别犯糊涂。”
宋安然转头,目光冰冷地盯着喜秋,“我很清醒。这十多年,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就连善后的事情我都想好了。所以接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事情,都不是一时糊涂,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喜秋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她很紧张。她觉着此刻的宋安然和平时很不相同。
她情愿看到宋安然怒吼,大骂,将内心怒火爆发出来。就像在沈家时候的样子,那样的宋安然才显得真实,表现出该有的情绪。虽然显得很凶狠,可是并不让人害怕。
可是冷静下来的宋安然,反而显得很可怕。宋安然越冷静,也就预示着,宋安然会掀起更大的风暴。
洗笔和洗墨两人也在置业坊的宅子里。自从宋子期出事后,他们二人就开始四处奔波,到处找关系。
奈何,他们只是宋家的下人。平日里那些当官的看在宋子期的面子上,自然会对洗墨洗笔两人客气有加。如今宋子期被下了诏狱,洗笔洗墨在当官的眼里也就成了过街老鼠。别说见面,连靠近都没没门。敢靠近自家大门,直接让门房将人打走。
所以这会洗笔洗墨两人都显得有些狼狈,还有些垂头丧气。
宋安然宽慰他们二人,“区区挫折,算得了什么。你们给我列两份单子。一份写上今日折辱你们的人,总有一天我们宋家会报复回去。落井下石这种事情,不光他们会做,本姑娘也会做。另外一份写上和老爷关系比较亲近的人,就算不能提供帮助,至少能提供关于朝堂上的消息,尤其是事关永和帝的消息。”
洗墨和洗笔连连点头,“小的听凭姑娘吩咐。”
宋安然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斟酌着说道:“洗墨,明儿我有要紧的事情让你去办。你先做好准备,养足精神。洗笔,我要你派人盯着沈家那边。一帆先生什么时候出门,见了什么人,都要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
“小的遵命。”两人齐声说道。
洗墨还是很担心,“姑娘有把握救出老爷吗?”
宋安然轻声一笑,“不做肯定救不出老爷。做了才知道有几成把握救出老爷。等明日,我让你们看一场大戏,最快两天时间,我就能知道有几成把握救出老爷。”
两个人都不太懂。
宋安然神秘一笑,“明日你们就知道了。明天我还得见一见一帆先生,希望他别在躲着我。”
宋安然安排好所有事情,然后才坐上马车回侯府。
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不少院子都已经关门落锁,准备歇息。
二门上的门房婆子迎了上来,“见过表姑娘。老侯爷和老夫人有吩咐,说让姑娘一回来,就去松鹤堂见他们。”
“外祖母和外祖父还没歇息吗?”宋安然含笑问道。
门房婆子一本正经地摇头,“还不曾歇息,都等着表姑娘回来说话。”
这态度,冷冰冰的。显然侯府上下都已经知道宋子期被关进诏狱的事情。
宋安然让喜春将披风给他披上,然后转道前往松鹤堂。
喜春有些担心,在路上小声问道:“姑娘,老夫人老侯爷请姑娘过去,会是什么事?”
宋安然轻声一笑,“不就是那么回事。最坏的情况,就是将我们宋家赶出侯府,断绝关系。其次则是开恩让我们宋家继续住在侯府,等待消息。最好的情况,则是侯府出面帮忙打点各方面的关系,替我们宋家奔波。不过最后一种情况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来到松鹤堂,侯府的下人个个屏息静气,表情严肃,好像如临大敌一样。
宋安然挑眉冷笑,一群没见识的土包子。
她大步走进松鹤堂大厅。
大厅内灯火通明,侯府的主要人物齐齐到场。
老夫人古氏和老侯爷端坐在主位上,三位舅舅则坐在左侧方,三位舅母则坐在右侧方。
人人面目严肃,看得宋安然想要发笑。
宋安然没有笑出来,她担心事情还没说清楚前,就先被长辈们教训一通。
她先是老老实实的给几位长辈请安见礼。
老侯爷微微颔首,“安然坐下说话吧。”
丫鬟们赶紧端来一张椅子,安置在正中间的位置。
宋安然一看这位置,这分明是三堂会审的架势啊。
宋安然也不惧,大大方方的在椅子上坐下,“不知外祖父外祖母,三位舅舅,三位舅母,这么晚还等着我,究竟所为何事?”
“事到如今,安然,你干什么还装傻?”方氏率先开口,“你父亲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还指望着瞒着我们,可能吗?不过你的动作倒是挺快的,我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就先自作主张封了荔香院。害的侯府的下人和你们宋家的下人差点打起来。”
宋安然抿唇一笑,“关于此事,我给大舅母道歉。父亲出事,大家都慌了,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才下令封了荔香院。”
“我就知道是你做的。”方氏有些不满的嘟囔。
“行了,这些闲话少说。安然下令封闭荔香院,此举是对的。这个时候,大家人心惶惶,若不下令封闭荔香院,宋家那些下人怕是要乱起来。”老侯爷出声呵斥了方氏一句。
方氏一脸羞愧,尴尬,“老爷子教训的是。”
老侯爷捋着胡须,问宋安然,“安然啊,你今天出门大半天,有没有什么收获?我听说你去了锦衣卫,有见到你父亲吗?”
宋安然躬身回答,“回禀外祖父,孙女先是去了锦衣卫,花了点钱打通了关系,将棉被衣服给父亲送了进去。只是诏狱里面,孙女关系不到位,还不能亲自去走一趟。”
老侯爷连连点头,“除了锦衣卫之外,你还去了哪里?你和老夫说说,老夫替你分析分析。”
“多谢外祖父。离开锦衣卫之后,孙女又去沈家见了一帆先生。”
“哦?一帆先生愿意见你?”老侯爷眼前一亮,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了曙光一样。
宋安然点头,“正是。一帆先生和父亲是同窗好友,忘年交。父亲出事,一帆先生也很着急,也在设法营救家父。”
宋安然说谎不打草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纯粹就是欺负侯府在文官集团中没有过硬的关系,不能第一时间打听到一帆先生对于宋子期关进诏狱这件事情的态度。
宋安然打一个时间差,赌一回侯府的良心。
一听一帆先生正在设法营救宋子期,侯府的长辈们果然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古氏先问道:“一帆先生是怎么说的?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救出你父亲?”
老侯爷又问道:“一帆先生见你的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你和老夫说说,老夫替你判断一下一帆先生的心意。”
“多谢外祖母外祖父的关心。一帆先生见孙女的时候很平静,一点都不急躁。估计是见过太多类似的事情,已经知道该怎么解决。一帆先生还安慰孙女,还让孙女在沈家住下来。担心孙女四处奔波会坏了名声。不过孙女惦记着父亲,惦记着家里的姐妹兄弟,于是拒绝了一帆先生的好意。”
老侯爷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不愧是同窗好友。”
宋安然又说道:“一帆先生还说,陛下如今在气头上,这个时候不好替家父说话。等过个三五天,陛下消气之后,他会亲自觐见陛下,替家父说话。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五天之后,家父就会被放出来。就算有点波折,过年之前也肯定能出来。而且一帆先生还说,会派人到锦衣卫说情,让锦衣卫不要对家父动刑。”
“一帆先生果然仗义!”大舅舅蒋准一脸喜意。
宋安然微微低头,嘴角上翘。先用一帆先生的名声唬唬侯府的人,免得侯府在惶恐中翻脸,给她制造麻烦。
至于侯府会不会派人到一帆先生那里求证这番话,宋安然一点都不担心。
只要一帆先生脸皮够厚,还想维护自己清正廉明,乐于帮人的名声,他就不会否认宋安然‘按’在他头上的这些事情。
不仅不会否认,说不定还会主动出面,替宋安然补好漏洞,以防有人看出破绽。
至于一帆先生高风亮节的拒绝好名声,这个有可能发生。不过可能性很小。以宋安然对一帆先生的了解,他是不会这么干的。
侯府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老侯爷,等着他下决定。宋家这件事情,侯府到底该摆出什么样的立场。
老侯爷捋着胡须,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安然啊,你父亲的事情,老夫感到很心疼,很可惜。可是老夫年龄一大把了,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至于你几个舅舅,他们连陛下的面都见不到,又谈何帮忙。”
宋安然语气低沉,显得有些伤心,却又做出一副懂事的模样,“外祖父说的,我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你父亲的事情,侯府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靠你们宋家,还有你父亲在官场上的朋友帮忙解决。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这期间宋家可以继续住在侯府,所有事情都按照往日的规矩来办。希望你父亲能够化险为夷,早日走出诏狱。”
宋安然偷偷松了一口气,用一帆先生做幌子,果然唬住了侯府。
宋安然接着又一想,如果她实话实说,说一帆先生拒绝帮忙营救宋子期,侯府会不会连夜就将宋家几十口人赶出去?
以侯府的尿性,这个可能太大了。
宋安然再一次见识了现实的残酷性,人性的冷漠。
宋安然起身告辞,“明日我还要再去沈家一趟,听听一帆先生的安排。如果诸位长辈没别的吩咐,那我就先告辞。”
“去吧。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老侯爷摆摆手,接着又是一叹。
“可惜你们宋家五代单传,到如今连个没出五服的族人都找不出来。你父亲一出事,只能让你一个小姑娘天天在外奔波,连个替你分担的族人都没有。”
同样的一番话,宋安然在一帆先生那里听了一次,这回又在老侯爷这里听到。
宋安然跟着叹气。是啊,连个族人都没有,兄弟年龄又小,所有的事情全压在她一个小姑娘身上。
在后世,好像有没有族人,有没有同姓亲族都没关系。可是在古代,没有族人就意味着势单力薄。一旦落难,人人都能到自家头上踩一脚。
为什么豪族嚣张,就因为豪族人多,人一多,就意味着人才储备多,出头的人也多。
遇到任何事情,同族有能力的人,全都出面帮忙。一人就算只有一份力,十个人二十个人加起来,这份力量也不可小觑。
说到底,人,才是一个家族的底气。
金银财宝都是虚的,没了可以再挣。唯有人,才是实打实的力量。没了人,就意味着没了一切。
就好比宋家,没了宋子期这个顶梁柱,宋家分分钟完蛋。
有了宋子期这个顶梁柱,宋家的人就能衣食无忧,一生平安顺遂。宋安然就不怕自己的产业被人惦记上。
宋安然对老侯爷苦笑一声,“等家父平安出狱后,孙女一定劝家父早日娶妻,为宋家开枝散叶。”
古氏顿时笑起来,“此话有理。你父亲的婚事真不能再拖下去了。你父亲一大把年纪,不趁着这个时候娶妻生子,莫非要等到七老八十吗?”
宋安然再次苦笑,“希望家父能够早日出狱,一家人过一个团圆年。”
“有一帆先生帮忙,肯定没问题。”方氏笑呵呵地说道。
宋安然没有继续逗留,她起身告辞,出了松鹤堂。
宋安然走在侯府花园小径上,喜春在前面提着灯笼,替宋安然照亮道路。
“鬼啊!”
突然有个影子钻出来,将喜春吓了个半死。
“别叫,是我!”来人是蒋沐文,自顾氏头七之后,再也没有露过面的蒋沐文。
喜春瞪了眼蒋沐文,“大表少爷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蒋沐文哼了一声,“这么点胆子还想在你家姑娘身边当差,能行吗?”
喜春暴怒。谁敢说她不行,她和谁急。
宋安然出声呵斥,“喜春退下。”
喜春不甘心的退开十步。
宋安然平静地面对蒋沐文,“见过沐文表哥。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沐文表哥,沐文表哥去哪里发财了。”
“你父亲出了事,你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蒋沐文板着脸,轻声呵斥宋安然。
宋安然挑眉,有些意外。“沐文表哥在关心我?”
“我当然关心你。宋家大祸临头,我怎么能不关心你。好歹我们也是表姐妹。”蒋沐文用着轻佻的语气,说出这番关心的话。
宋安然有瞬间的感动,可也仅仅只是感动了那么一下下而已。
“多谢沐文表哥的关心。我父亲的事情,沐文表哥估计帮不上什么忙。”
“你怎么知道我帮不上忙。我虽然没有做官,可是我在衙门里也有几个关系过硬的人。你若是有什么跑腿递话的事情,尽管交给我,保证出不了错。”
宋安然笑了笑,“沐文表哥的诚意我知道了。只是我父亲的事情太大,太严重,侯府已经明确表示会置身事外。容留我们宋家继续住在侯府,已经是格外开恩。多余的我不敢再奢求。”
“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蒋沐文一脸不赞同。
宋安然很平静地说道:“当然没有放弃。只是我不再指望侯府帮忙而已。至于沐文表哥,你在衙门里有点关系不容易,可不能轻易毁在我家的事情上。我父亲的案子,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抄家灭族,我怎么能牵连沐文表哥。”
蒋沐文蹙眉,“我知道宋姑父的案子很严重。安然表妹,你和我说实话,你有把握吗?”
宋安然笑了笑,“我说有把握,你会相信吗?”
蒋沐文紧皱眉头,显得很忧愁。“安然表妹手中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的筹码。如果有的话,或许我可以替你牵线搭桥,帮你救出宋姑父。”
宋安然好奇地看着蒋沐文,“什么样的筹码算是比较大的筹码?”
蒋沐文紧绷着脸,试着说道:“比如那种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的秘密,而且最好是事关朝堂大事的秘密。我想这样的筹码足够换回宋姑父。”
宋安然狐疑地盯着蒋沐文,“沐文表哥莫非是在替谁做说客?还是在替某个衙门做说客?”
“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想帮你一把。”
宋安然本就怀疑蒋沐文这个人,如今蒋沐文又表现得这么急切,像是要在她身上掏出什么秘密一样。宋安然越发的怀疑蒋沐文的突然出现很不单纯。
或许他是真心想要帮忙,可是在帮忙之外,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宋安然笑了笑,“多谢沐文表哥。我父亲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毕竟我父亲在官场上那么多同僚好友,总有人会站出来替家父说话。至于表哥说的筹码,我还真没有。要是有的话,我也不用发愁,早就抛出去,换回家父。”
蒋沐文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真没有?”
宋安然点头,“真没有!”
“罢了!你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尽管开口。这些日子我都会在侯府。”
“多谢沐文表哥。真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开口。”
宋安然和蒋沐文在路口分开。
喜秋小声嘀咕,“姑娘,沐文表少爷到底想做什么?说是帮忙,可是看着又不太像。”
宋安然郑重其事地说道:“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问,权当没有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