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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然骑着马在草原上游荡,城门就在她的身后。
白一喜秋都跟在宋安然身边。
喜秋有些担心,于是出声说道:“姑娘,该回去了。”
宋安然没吭声,她抬手遮在头顶,眺望远方。远方没有人烟,没有她梦想中的人,也没有大家期盼的三路大军。
宋安然问身后的喜秋,“喜秋,我们来了边关多少天了?”
喜秋说道:“回禀姑娘,已经八天了。”
八天啦!
宋安然有些感慨。朝廷的粮食直到昨天才运到边关,今天宋子期就开始组织人力将粮食往草原送。只是现在谁都不知道三路大军究竟身在何处。
而且在今天之前,宋安然私下里又送了两批粮食进入草原。
宋安然问白一,“白一,老爷派了多少批人到草原上寻找三路大军的踪迹?”
“回禀姑娘,一共派了十批人。都是长年住在边关的老人,对草原的情况很熟悉。”
宋安然暗自叹了一口气,宋子期派了那么多人去寻找三路大军的下落,加上韩王府的精锐,还有长安冯三他们,以及后来送的两批粮食。前前后后,进入草原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些人进入草原的时间先后不一,最早的已经过去二十多天,最晚的今天才出发。
可是这么多人进入草原,竟然没有一个人送回消息。不说好消息,连坏消息都没有。
这很不对劲,难道进入草原的人,全部都被西戎骑兵给伏击了吗?
如果真的这样,那情况怎么就很糟糕了。三路大军后路被断,粮食被断,不死在草原那都是奇迹。
喜秋见宋安然脸色发白,连忙关心地问道:“姑娘,你是怎么啦?”
宋安然指着前方的天际线处,“你们说那个方向有没有西戎的骑兵埋伏?”
喜秋摇头表示不知道。
白一则肯定地说道:“肯定没有。方圆二十里,老爷早就派人探查过,至少最近一两个月,都没有西戎骑兵的活动痕迹。
而且当初陛下率领三路大军直捣西戎王庭,西戎王直接率领的骑兵多半都死在那场战争中。
至于幸运躲过那场战争,还保留着战斗力的三个部族,常年都生活在千里之外的草原深处。西戎王庭都被毁了,这个时候他们不会冒险来到大周边关找死。”
宋安然嗤笑一声,回头,指着城墙上的那些边军,说道:“西戎骑兵如果真的来了,你认为靠着那些边军,就能将西戎骑兵打退吗?我告诉你们,根本就不肯能。
对付骑兵最好办法,就是骑兵对骑兵。这也是为什么从本朝太祖开始,就一直不计本钱的训练骑兵,培育战马。
经过几代人多年的努力,如今大周的骑兵战力,单对单虽然还比不上西戎骑兵。但是我们仗着人数多,在战斗力方面终于能够胜过西戎一筹。
这一次对西戎的战争,陛下一口气带走了所有具有五年骑兵经验的兵将。这些兵将是整个大周战斗力最强的军队。只有他们能够将西戎杀个屁滚尿流。只要他们在一天,西戎就不敢犯边。
但是一旦他们折损在草原上,西戎骑兵立时三刻就会杀过来。靠守在城墙上那些一天马都没骑过的边军和骑兵对战,那纯粹就是找死。”
宋安然说的话很残酷,可是她说的都是事实。
喜秋和白一都沉默下来。
宋安然叹了一声,最后还是她打破了沉默。
“这些事情还是让当官的去操心吧。我已经做了该做的事情,无论结局如何,我都问心无愧。”
喜秋点头,说道:“姑娘说的对。姑娘做得比任何人都多,姑娘问心无愧。反倒是那些守卫粮草的兵将,他们怎么有脸继续活在世上,竟然还敢问老爷要军饷。”
宋安然笑了笑,“别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朝廷的钱打仗都打完了,边军想要军饷,那是妄想。不过本姑娘倒是可以给他们的家属提供一个机会,让他们赚点零花钱花花。”
“姑娘想做什么?”
宋安然望着西边,说道:“朝那个方向走上十天半个月,有个地方种了很多棉花。如果有人能去那里将棉花运来纺纱织布,你们说得活多少性命?”
“姑娘又想做善人吗?姑娘要用棉花何必往西边,直接派人到南边收购就行了。如今南边也有很多人在种棉花。”
宋安然摇头,“南边的棉花哪里比得上西边的好。西边的才是最正宗的,品质最忧。而且从西边将棉花运过来,可比南边运过来便宜多了。
喜秋摇头,表示依旧不能明白宋安然的思路。
宋安然笑道:“西北寒冷,而且冷的时间太长。这里看着贫瘠,其实有钱人也不少。而且西北矿产丰富,堪比南州。如果我能用棉衣棉布换取足够的矿产,你们说这门生意能不能做?”
白一说道:“奴婢不知道能不能做。反正这么多年,姑娘的每个主意都赚了大把的银钱。这一次,奴婢也坚信姑娘能赚钱。”
喜秋却有些担心,“姑娘,这么做太扎眼,而且很麻烦。当然,赚钱是肯定能赚的,只是肯定比不上海贸生意。”
宋安然哈哈一笑,“天下间除了造反跟造钱外,就没有一门生意能比海贸利润更高。就连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也比不上。”
喜秋啐了一口,“姑娘好歹忌下口,别什么都往外说。”
宋安然浑不在意,“不用担心,我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
宋安然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为这个地方做点什么,让这个地方不要永远如此贫困,如此荒凉。”
“姑娘已经走得够多了。这世上就没几个人比得上姑娘。就连太子殿下,不也嫌弃这里,急急忙忙地跑回京城。太子殿下要是做了皇帝,这里可是他的疆土,这里的人可是他的子民。
可是他却对这片土地,对这里的人没有半点爱护之心。太子殿下这个做主人的,都不爱惜这里。姑娘又何必操这个心。”
喜秋的话代表了现在绝大部分人的想法。
宋安然轻声一笑,“你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金銮殿上的那个人吗?错了!我为的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为的是自己的一点点小小的希望和理想。”
难得穿越一回,她就想做点什么事情,给这片土地上的留下点什么。那怕只是一点点的善意,也总好过冷漠自私冷酷。
白一的想法很简单,“姑娘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奴婢永远支持你。”
宋安然欢喜一笑,“还是白一明白我。”
白一面无表情地朝喜秋看去。似乎是在逼着喜秋表态。
喜秋笑道:“奴婢只是怕姑娘累着。要是姑娘执意要做,奴婢自然是全力支持。”
宋安然轻声一笑,“我这个人虽然不能吃苦,但是并不怕累。如果能做出成就来,累一点也没关系。”
喜秋说道:“那奴婢回去后,就派人前往西边收购棉花。同时派人在城外选址建库房。”
宋安然点点头,“来了这鬼地方这么多天,是该忙起来了。走吧,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城里,因为朝廷粮食的到来,大家的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就连酒楼招呼客人的小二,笑容都比以前灿烂了两分。
小二招呼宋安然,“宋公子,今天要不要整点酒菜。”
宋安然摇头,“不用了。倒是你们店里的烧酒可以来两坛子。”
宋安然不喝酒,她买酒是为霍大夫买的。
霍大夫是个酒鬼,一天不喝酒浑身就难受。
小二痛快地答应道:“好嘞!小的这就给宋公子拿酒去。”
很快小二从酒楼库房里提出两坛子烧酒,“宋公子收好了,一共一两二钱银子。”
白一将两个酒坛子放在自己的马上,喜秋则负责付钱。
付钱完毕,宋安然打算离开的。突然听到酒楼里一阵阵高呼。
宋安然顺耳听了两句话,其中就有草原,战争之类的字眼。
宋安然如今对这些消息特别敏感。一听到这草原的字眼,顿时就留心起来。宋安然问小二,“里面是什么人在吵闹?”
“宋公子也好奇吗?里面那伙人是山西的商人,刚从草原回来。正在给那些面见过世面的人吹牛皮。”
宋安然心头一惊,又是一喜。“有人从草原回来?既然是山西人,怎么不从大同关走,反而来到这里?”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宋公子要是想知道的话,不妨进店亲自问问对方。”
宋安然摇头,“不了。家里长辈还等着我回去,我就先走了。”
等走出两条街之后,宋安然才命白一偷偷返回酒楼,查探那几个山西人的底细。究竟是真生意人,还是探子乔装改扮,亦或是白莲教的混蛋。
之后,宋安然就直接回了衙门附近的宅子。同时派人去衙门给宋子期送消息。有人从草原回来,这个消息无论如何都该引起关注。
等到晚上,白一打探消息回来。
白一对宋安然说道:“姑娘,那几个人的确是山西的商人。奴婢翻了他们的房间,查看了他们的包袱,里面都是金银器具。”
“有仔细查看吗?”
白一肯定地点头,“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奴婢都翻找过了。而且奴婢还躲在房顶上,偷听了一个多时辰。说来说去,全都是说生意上的事情。之后又说什么东家的娘子,西家姑娘……”
宋安然赶紧打断白一的话,“这些就不用说了。既然他们是真的商人,那你有没有打听出他们究竟是怎么回来的,为什么不去山西的大同,偏跑到这里来。”
白一压低声音说道:“启禀姑娘,听那几个商人说的意思,若非恰好遇上打仗,他们也差一点死在草原上。之所以会走这边进关,是因为他们回来的路线走这里更近。”
宋安然听到打仗两个字之后,其他的都听不进去了。她有些急切地问白一,“你说他们遇上了打仗?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禀姑娘,白一听他们说,是将近一个月之前的事情。”
一个月之前,不就是和火烧粮草的时间差不多嘛。那个时候两边又打了一仗?这么说来,三路大军当时虽然粮食不济,但是情况还不坏,还能维持啊。
宋安然着急地问道:“之后呢?之后又是什么情况。”
“那几个商人趁着打仗的时间,偷偷溜走了。之后他们只遇到一些零散的西戎人,至于大周军队,他们再也没有碰到过。
不过他们在路上倒是挺说了一些传闻。说是大周这边有人从翻过雪山,从后面包抄了西戎军队。听说西戎彻底完了。但是他们也不肯定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宋安然猛地站起来,脸色绯红,一脸激动的模样。
“姑娘,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宋安然一脸激动地说道:“翻过雪山包抄敌人,你难道没联想到谁吗?”
白一摇头。
宋安然大声地说道:“颜宓啊!翻过雪山包抄敌人的肯定是颜宓带领的先锋队。颜宓没死在路上,颜宓还好好的活着。
我估计西戎已经彻底完了,很快剩余的老弱妇孺就会被别的民族部落吞没。要不要十年,就没人再记得西戎这个一度敢和大周硬抗的部落民族。”
宋安然攥紧了拳头,她真的太激动了。如果山西商人带回来的消息是属实的,那么三路大军肯定还有活路。靠着缴获的牛马羊也能生存下去。
白一疑惑地问道:“如果三路大军真的已经打赢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派人回来联络。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从草原腹地走回来了。
可是这么长的时间,三路大军没派人回来联络,我们派出去的人也没有消息。姑娘,是不是他们又遇到了别的敌人。”
宋安然连连摇头,“不会。如今的草原上,西戎一家独大。除了西戎,没有谁有势力敢和大周军队一战。”
“可是为什么大军不回来,也不派人联络。边关这么长时间没给大军送粮食,为什么大军不派人回来催促?”
是啊?这又是为了什么?
宋安然也想不明白。
宋安然心里头隐约有个猜测,那就是军队因为某种原因发生了哗变。可是有永和帝坐镇,谁敢在永和帝眼皮子底下做乱。没人有这个胆量!
宋安然瞬间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军队没有哗变,能拖延军队速度,让军队无法派人联络的就只剩下疾病。
宋安然紧皱眉头,莫非西戎人在最后关头用了毒药,军队被感染了?
可是现在已经是初冬季节,西北边关已经冷得发抖。上千里之外的草原腹地只会更冷,只怕已经下雪了。下了雪,什么样的传染病都得在寒冷面前缩起头来,不敢肆意传播。
对了,下雪!莫非是因为下雪封路,所以大军才没能及时派忍联络吗?
宋安然带着满腹的猜测和疑问睡下。一晚上做了无数种梦。有美好的梦,自然也有噩梦,还有一些混乱的醒来后就记不清的梦。
宋安然揉揉脸颊,她准备吃过早饭之后,就前往衙门见宋子期。她必须得到确切的消息。
既然山西商人能带回来消息,那么衙门那里是不是有更准备的消息。
宋安然早饭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粥。吃完后,和霍大夫打了一声招呼,宋安然就骑马急匆匆地去了衙门。
宋安然在门口遇上了太子殿下的谋士甲。
每次和谋士甲碰面,对方总要试探一下宋安然。
宋安然当然不吃他那一套。不过宋安然还是不乐意见到这人。这人给人感觉阴森森的,一副奸诈小人的做派。
宋安然今日运气不佳,又遇上了对方。宋安然全副武装,已经做好准备,只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谁想到,对方破天荒的,根本就没理会宋安然。干脆将宋安然当做了空气,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宋安然好奇,究竟出了什么事,让谋士甲如此匆忙赶路。突然,宋安然脑子一炸,莫非草原真的送来消息,所以对方才会如此紧张急切吗?
谋士甲这是着急给京城的太子殿下报信吗?
宋安然怀揣着小小的希望,来到签押房。
宋子期忙碌了数天,天天连轴转,短短几天就已经瘦了一圈。
边关风沙大,吃的东西也很普通,宋子期不仅瘦了,脸色也很不好看。
宋安然很担心,“父亲,你该保重身体。”
“安然,你怎么来了?”宋子期还挺诧异的。
宋安然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父亲,是不是有三路大军的消息?”
宋子期笑了起来,“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这么说真的有消息了?”宋安然瞬间激动起来。果然保留一点小小的希望是对的。
宋子期示意宋安然先去衙门后院,他居住的小院子里等候。一会他就会过去。
宋安然点点头,带着人飞快的撤了。
宋安然等了大约一刻钟,宋子期总算来了。
宋安然先是奉上香茗,又命丫鬟打来热水,给宋子期洗漱。
宋安然抱怨道:“父亲也太操劳了,这才几天,父亲就瘦了。”
宋子期洗了一把脸,端起茶水喝了口。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安然,“无事献殷勤!”
宋安然说道:“父亲冤枉女儿了。女儿是真心实意地关心父亲。”
“不是为了打探消息?”
宋安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便打探消息。父亲,是好消息,对不对?”
宋子期点点头,“的确是好消息。韩王府的人送回来的消息,三路大军还有七八天的路程就能回来了。”
“赢了?”宋安然眼巴巴地问道。
宋子期笑道:“当然赢了。”
“那有人饿死吗?”宋安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子期叹了一口气,说道:“有,足有几千人。多半都是受了伤的士兵。这些人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就因为粮食供应不上,他们活生生地饿死了。可悲啊,他们没死在敌人的刀剑下,没死在伤口感染的过程中,他们以为只要养好伤就能平安归来,结果却死在了粮荒中。”
宋子期说完,抹了一把脸,心里头有些难受。
宋安然也觉着难受。
“父亲,至少大部分人都活着回来了,陛下和韩王也都平安,父亲应该高兴一点。”
宋子期苦笑一声,“这句话为父只告诉你一人,出了这个门,为父是不会承认说过这句话的。”
什么话这么严重。
宋安然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凝重起来。
宋子期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受伤了。西戎人里面有白莲教,白莲教教会西戎人用毒,所有的刀剑和箭头,都在死人大粪坑里面浸泡过。陛下很不幸,中了对方的毒箭。”
宋安然皱眉,中了浸泡过大粪和尸毒的箭头,那绝对是破伤风的节奏。除非有抗生素,否则永和帝别想轻易好转。
宋子期又说道:“陛下出京之前,曾中过一次毒,这件事你也知道。因为中毒,陛下的身体一直没能养好。进了草原,风餐露宿,身体更不可能养好。这次中了毒箭,让陛下的身体雪上加霜。哎,也不知道陛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宋安然一点都不在意永和帝的伤势,但是她在意永和帝的死活。因为永和帝要是在回京之前死了的话,那太子殿下上位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宋安然咬牙说道:“父亲,陛下的毒,或许霍大夫有点办法。那帮太医治治病还行,轮到解毒治疗伤口,他们拍马都赶不上霍大夫。”
宋子期庆幸道:“这次来边关,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将霍大夫带来了。”
宋安然提醒宋子期,“父亲,女儿担心陛下未必能撑下去。不如今天就安排霍大夫进草原。早一点给陛下治疗,陛下活命的希望也能大一些。”
宋子期点头,“这件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半个时辰之后,韩王府的精锐就会带着霍大夫出发。”
宋安然又问道:“父亲,陛下和韩王知道边关发生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
“他们就没说什么?”
“就算要说什么,也得等回来之后再说。”
宋安然稍微扭捏了一下,然后大方问道:“父亲,有颜宓的消息吗?”
宋子期表情有些凝重地看着宋安然。
宋安然心头一惊,不会是颜宓遭了永和帝的毒手了吧。真要那样,那她干什么还让霍大夫救永和帝的性命。
宋安然咬着牙,说道:“父亲,无论什么样的情况,女儿都能承受。还请父亲对女儿说实话。”
宋子期郑重说道:“韩王府的精锐没有见到颜宓。可以说,三路大军,十几万人都没有颜宓的消息。颜宓失踪了,现在谁都不知道颜宓究竟是生是死。”
“怎么可能!”宋安然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她连连摇头,“父亲,你是在骗女儿,对不对?女儿都听说了,颜宓带着先锋部队翻过雪山,从后面包抄了西戎骑兵。颜宓如此大的功劳,武功又那么高强,他怎么可能失踪。女儿不相信。”
宋子期面无表情地说道:“颜宓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失踪的。当战争结束的时候,陛下准备召见颜宓。结果颜宓就没了踪影。
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他的贴身小厮小五。听韩王府的精锐说,当时晋国公老泪纵横,当着陛下的面痛哭流涕,恳请陛下派人去寻找颜宓的下落。
陛下怜悯晋国公,答应派人去搜寻颜宓。搜寻了整整三天,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都没能找到颜宓的下落。如今颜宓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宋安然却笑了起来。
宋子期狐疑地盯着宋安然,“安然,莫非你知道什么内情。”
宋安然抿唇一笑,“小厮小五也跟着失踪,很明显颜宓是故意躲起来了。颜宓没有死,我可以肯定他活得好好的。说不定他会比三路大军更早回到边关。”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宋子期还真有些意外。
宋安然眼中含泪,说道:“是,女儿对他有信心。而且女儿曾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女儿知道他就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
“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他为什么又要故意失踪?”
“因为有人要害他。”宋安然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必须躲起来,才能逃出生天。”
宋子期没有问究竟是谁要害颜宓,因为从宋安然的眼神还有语气中,宋子期就已经猜到了答案。想害颜宓的人是永和帝,原因自然是因为宋安然。
宋子期仰头叹息,“安然,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女儿不想让父亲分心。”
宋子期苦笑一声,“你啊你,还真是习惯了自作主张。我如今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父亲不要生气。女儿知道错了。女儿当初瞒着这件事情,是真的怕父亲因此分心。女儿绝无别的企图。”
宋子期抬手,就在宋安然的头上轻轻敲了下,“还想有别的企图,我看你是欠打。”
宋安然哭着笑了起来,“女儿就知道,父亲肯定舍不得责罚女儿。”
“哼!”宋子期冷哼一声,“陛下就快要回来了,这几天你就别出来了。等陛下回来后,先看看局势如何,再定下一步的计划。”
“女儿明白!”
数天时间转眼过去,三路大军终于回到边关。
宋安然做男装打扮,躲在酒楼二楼往外看。
这一回永和帝没有摆依仗。
宋安然只看到一队队面有倦容,浑身疲惫,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痕,身上的衣服也显得破破烂烂的士兵,骑在一匹匹掉膘的马上。
这和出征的时候,简直是天差地别。
可就算军队已经变成了叫花子,可是他们依旧维持着严格的军纪,还算整洁的军容。再看他们的脸色,虽然面带疲倦,但是并无饥饿之色。
宋安然暗自叹了一声,看来三路大军在草原上都遭受了大罪。
等到几匹毛色发亮的马儿拉着马车映入眼帘的时候,宋安然知道大人物到了。就是不知道马车里面的人究竟是永和帝,还是别的人。
一辆辆的马车,就从楼下的街道路过。所有人沉默着,不发一言,就连守在路边的老百姓也都神情凝重,面容严肃。
这不像是欢迎大军凯旋归来,倒像是一种纪念仪式。他们是在纪念死在草原上的兵将吗?是在纪念那些永远回不到家乡的魂魄吗?
宋安然偷偷擦了一把眼角,看着楼下的一排排走过去的士兵,他们是一群可敬的人。
战争的代价太大了,可是人类无法避免战争。
亲临战争第一线,宋安然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当所有军队全部通过后,宋安然一声叹息。她报着一点点微弱的希望来看大军入城,希望能在人群中看到颜宓的身影。可是最终她还是失望了。颜宓不在军队里,也不在人群中。颜宓真的失踪了。
宋安然起身,对丫鬟们说道:“我们先回去吧。白一,你四处留意一下,看有什么动静。还有让伙计们也多留意周围的动静。”
“奴婢遵命。”
宋安然起身下楼。大军回来了,长安和冯三他们也该跟着回来了。
或许今晚她就能见到他们。
宋安然回到租住的房子,霍大夫不在,感觉宅子里都冷清了许多。
宋安然在房里休息了一会,喜春就来禀报,“姑娘,长安和冯三回来了。冯三去衙门见老爷,长安就在门外等着姑娘的召见。”
宋安然一阵激动,去了这么久的时间,总算回来了,“快将长安叫进来。”
长安一身风尘仆仆,回来后还来不及洗漱,就着急着来见宋安然。
宋安然招呼长安坐下说话,“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先喝杯茶。”
“多谢姑娘。”长安接过茶杯,小心的喝了口。
宋安然问道:“去的时候安全吗?你们花了多少时间找到大军?具体的经过都和我说说吧。”
“姑娘就是不问,小的也会如实禀报。”
长安回想起这一个多月的事情,就跟做梦一样不真实。
他们从京城连夜赶到边关,一点点时间都不敢耽误,拿了粮食带着向导还有通关文书就出发前往草原。
为了防备太子的人,他们走的是离边关有一百里距离的另外一处小型边关。
进入了草原后,他们以为之后的事情会一切顺利。哪知道,这才是噩梦的开始。白天,有零星的西戎人骚扰,他们运粮队伍战斗力有限,不敢分出人手去追击那些零星的西戎人,只能一直小心防备。
等到了晚上,他们还要面对草原狼。
每一天,大家都绷紧了神经,丝毫不敢懈怠。要不是冯三带的人个个都身经百战,武功也不错,只怕他们进入草原,三五天就得死在草原上。
茫茫草原,他们跟着向导一路前进。走了十来天,也没见到大军的影子,不过倒是找到几处大军停留过的痕迹。
他们就像是迷路的羔羊一样,在草原上乱窜。最后连向导都放弃了,因为向导也不知道三路大军究竟去了哪里。
就在大家绝望之际,有人打算放弃回边光,有人主张继续寻找。这么多粮食总要送到大军手里面才放心。
就在大家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们终于遇到了一群几百人规模的残军。
残军和大部队失散了,正在草原游荡,寻找出路。这帮人都快饿晕了,幸亏遇上了长安他们。
有了粮食吃,再养个两天,这帮残军又都恢复了生龙活虎。
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有这帮掉队的残军领着,他们很顺利地就找到了三路大军驻扎的地方。
长安他们到达大军驻扎的营地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躺在地上,全都饿得晕乎乎的,连拿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
大军从西戎人那里缴获的牛羊早已经吃完,如今大军开始吭草根,厨子甚至在杀马充饥。
十几万大军几乎已经走到了绝路。
别说一般的士兵没吃的,就是高贵如永和帝照样没有足够的吃的。
长安他们的到来,真正是救了十几万大军的粮食。
长安他们出发的时候,带了一百多万斤的粮食。后来因为路上的消耗和损失,等找到大军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一百万斤。但是就是靠着这一百万斤的粮食,即将走上绝路的大军总算又活了过来。
这个时候,长安他们才知道,比他们先出发的韩王府精锐竟然还没找到大军所在地方。
直到长安他们到达大军驻扎地第三天,韩王府的精锐才带着几十万斤的粮食到来。
两边的粮食加起来,一共有一百多万斤。听起来很多,但是对于数十万大军来说,这些粮食真不算多。省着点吃,比如每天只吃一顿,好歹能够支撑下去。
就这样,大军靠着这点粮食,艰难得往边关走去。
后来在路上,又遇到了宋子期派出来的运粮的队伍。这下子,大军总算才能吃饱饭。
就这么一步一步熬着,一天天的熬着,大军终于从几千里外的草原腹地深处走了出来。
听完长安这一段叙述,宋安然内心是恐慌的。茫茫草原上,荒无人烟,宋安然无法想象他们究竟是如何度过最初的那段时间。
宋安然深吸一口气,亲自给长安的茶杯上续上水。
长安有些惶恐,“姑娘,这使不得。”
宋安然笑道:“你是功臣。你们救了十几万人的性命,我给你倒杯茶水又算得了什么。”
长安憨厚一笑,“那小的就不客气了。”
“不用同我客气。”
宋安然顿了顿,问道:“长安,你在草原上有见到颜宓吗?”
长安放下茶杯,摇摇头,说道:“小的无能,没能查到颜公子的下落。”
宋安然又问道:“那你见到了蒋沐文吗?”
“小的见到了沐文表少爷。沐文表少爷这次立了大功,陛下亲自下旨给他升官。如今他已经是正四品的武将。”
宋安然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宋安然又问起长安,“你有见到陛下吗?”
“就是第一天到达大营的时候,陛下召见了小的。小的心里怕得慌,也没敢抬头看。陛下只问了两句话,问我们是什么出发的,又问京城是个什么情况。别的就没问了。之后小的都没机会再见到陛下。不过冯三比小的幸运。他连着见了三回陛下。似乎陛下早就认识他了。”
宋安然笑道:“冯三以前天天跟在老爷身边,陛下会认出他,也不奇怪。你知道陛下找冯三,都问了什么吗?”
“冯三说了,陛下就只关心边关和京城的局势。除了这个,其他的陛下都不问。”
宋安然暗自点头,“长安,你见到陛下的时候。你觉着陛下怎么样,我是指他的身体?”
长安有些疑惑,仔细想了想,“小的没敢留意,听声音中气挺足的。”
“霍大夫到了后,你有和霍大夫见过吗?霍大夫怎么说?”宋安然又问道。
长安压低声音,说道,“霍大夫到了军营,就被人看起来了。小的原本想找机会和霍大夫接触的,结果还没走到霍大夫的营帐,就被人赶了出来。这么多天,小的只有远远的和霍大夫打了一个招呼。”
霍大夫被看管得这么严密,这倒是证实了宋安然的猜测。
霍大夫被看守得越严密,那就说明永和帝的伤势越严重。反之如果霍大夫能够自由活动的话,就说明永和帝的伤势并没有传闻中那么严重。
永和帝伤得很严重,这对宋安然来说是一件好事,前提是在大局定下来之前,永和帝不能死。
宋安然心想,她得找个机会和霍大夫见一面。就算不能见面,也要想办法从霍大夫那里掏点消息出来。最起码她得知道永和帝身体的具体情况。
这件事情不太好办,永和帝身边都是内卫高手,白一那种,在普通人眼里很厉害,可对上内卫高手,那就是个菜,随便人家砍杀。
想要得到确切的消息,看来她得从宋子期身上下功夫。
只是宋安然不好轻易露面,以免被永和帝知道她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