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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九章、疏雨寒,行人肠断草凄迷(下)
不过一夜之间,情势大变,朝青丝,暮时却已成白骨,何等凄凉,三人一起往国子学走着。
“我还以为在国子学能避开些是非纷争的。”李钊叹气,作为慕容纯的伴读,在崇文馆里是何等的威风。
“这是有人不想咱们安心读书,故意设下的阴谋。也对,毕竟,我现在的身份并非太孙,而国子学中护卫的暗卫并不多,动起手来更是方便。”
“那幕后黑手,你已确定?”
“八九不离十。”
“皇上这些年,对他确实太好了些,他却不知感恩。”
“人就是这样,越是惯着,便就觉得什么都不知足起来。不过,没有十足的把握之时,还不能将他怎样。”
“唉,他的生母本就出自裴家,所以并不难猜,只是裴默阳死了,否则裴家定受牵连。”李钊觉得有些可惜。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难受,可陆子诺听到他这么说,有些不快,于是说:“不论裴默阳做了什么,他的初衷是为了情。他这样死去,对他与齐妁妁来说,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为何?”慕容纯满脑子都是如何揪出幕后之人,只是顺口问道。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两个终归是难以在一起的。”陆子诺叹气:“因为无论最终,是背后那人被揭穿,裴默阳连带着家族与齐妁妁一起受到牵连,还是往后裴默阳照样如李钊一般利益婚姻娶一个家世差不多的人,齐妁妁只能默然看着,都让两人的爱情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听着这种论调,李钊皱了眉,慕容纯则是看向陆子诺,对陆子诺而言,一段感情能够停在恰到好处的地方,这就是最好吗?
正行着,突然就滴落了豆大的雨滴,天空还是纯净的蓝,云朵还是纯洁的白,竟是一场太阳雨。
陆子诺不期然地看向慕容纯,他亦望着她,对视的刹那,染了红霞。
“这样的太阳雨真不多见。”李钊感慨着打破尴尬。
“我一直以为太阳和雨,是一场错过,一场没有停上过追逐的错过。总是以漫天泼墨的云,书写世间的错过;总是在太阳的骄噪里,怀念雨的一丝清凉和柔婉;总是在绵长的阴霾中,期许阳光的一束温暖和明媚……”陆子诺的情绪还浸在刚刚的那场诀别中。
“这样的一场相遇,许是等待得太久,懂了不易,才惜了这时光。”慕容纯露出些许笑意,三人便催了马肆意奔波在雨中。
终于回了国子学,一进明舍,陆子诺便甩去湿漉漉的外衣,打着哈欠扑回自己的被窝蹭着被子,睡眼惺忪的望着慕容纯,却发现这两人还在这站着,不由惑道:“你们不睡吗?”
慕容纯与李钊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的看着无知无觉的陆子诺,半晌,李钊回了自己的屋。慕容纯则是低头,一伸手掩住陆子诺的眼睛,陆子诺一下瞪大眼睛,有点无措的盯着面前的一片黑暗,睫毛一下一下扫过慕容纯的手心,有温热的触感蹭过唇瓣,并不是唇,而只是手指,却足以让陆子诺紧张得几乎僵硬,向后躲着,手掌心也跟着向后贴,始终掩着她的眼睛。
湿软的唇瓣最终只是落在她的额头,陆子诺颤抖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却感觉到慕容纯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侧:“子诺,我今天看着齐妁妁与裴默阳的结局,却也觉得那样还好。”
陆子诺一怔,依旧没说话,身体却慢慢放松下来,她听着慕容纯似乎坐在她身边,手掌依旧掩在她的眼前:“裴家不可能接受齐妁妁,哪怕我送两人逃跑,裴默阳养尊处优惯了,也什么都不会做,难道到时候还要靠齐妁妁继续卖唱养家吗?生活的艰辛会磨灭爱情的甜。”
“又或者裴家接受齐妁妁,可齐妁妁不可能成为裴默阳的正妻,这无论对她,或是对那个往后的裴氏正妻,都太不公平了。”
陆子诺有点发愣,她似乎恍惚间听到了慕容纯一声浅浅的叹息,轻得好像花朵突然绽放,又让她分了神,慕容纯的手心干燥而清凉,温和而妥帖的温度,带着淡淡的香,她说不上那香是什么,似是檀香,又似是雀舌,若有若无的,让她闻不真切。
“我知道这种的后果,”
陆子诺一愣,却依旧未曾言语,她不知慕容纯所说的是什么,紧接着却又懂了,他说的是这样的嫁娶:“他们都不会幸福的。”
慕容纯微微一顿:“我的母妃,身份便是不高的良人。父亲喜欢的是阿謜的母妃萧氏,后来萧氏病亡,东宫的许多女子都想方设法的争宠,母妃素日便是安安静静的女子,她从不曾真的去争,只是一遍遍热着早已经凉透的饭菜,等着父亲来,是那样的寂寞……
所以,裴默阳与齐妁妁如此这般,真好。”
慕容纯无法看着陆子诺的眼睛说话,那双眼太过清明。就这样说着,连他的语气也变得落寞起来。
陆子诺微微合眼,便能见得到那个寂寞的女子,日复一日的等着一个不知何时会回来的人,心里都忍不住的发寒,她想起那日陛下的话,“你必须选他,你也只能选他。”
然后呢?
没有人告诉陆子诺然后她将面对的是什么,成为慕容纯的嫔妃?然后一辈子都被锁进深宫里,像是她的四姐一样,失去了一个女子应有的名字,而被冷冰冰的称为什么美人、婕妤、然后一辈子都在宫里,晨昏定省,每天做着一样的事,女红刺绣,描花样,困在牢笼里,每天等着被皇上临幸吗?
她不愿意,她什么都不愿意,她根本不愿成为皇上的女人,成为一个附属品,失去自己原本的名字、身份、和自由。
可摆在她面前的路这样狭窄,难道她又真的可以做到,一辈子作为一个男人活下去吗?
陆子诺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慕容纯以为她冷,另一只手拿了床边搭着的手巾过来,给她擦拭湿了发。
这份温柔的暖,又烙得她生疼,他原本不是这样的,阿謜才是,这是他为她做的改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