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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松上回出去交了书和名单,只拿到一半定金。还有一半约定待七日后验过货再付。由薛泉从中作保。
他本是不情愿的,冲薛泉抱怨:“这是信不过我是么?正经宫里头的东西,他见都没见过,验得哪门子货!”
薛泉到底是商人,见魏松动气,拉低了身段好说歹说:“边境来的,没见过世面,小心为上。中贵人无需同他们计较。左不过晚几日而已。”一边说,一边安抚魏松坐下,又道:“这是今儿刚来的遇仙正店的羊羔酿,虽然比不上宫里头的,您尝尝,也是民间乐趣。”
魏松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酒,还补了句:“都是看你的面子。”
“是,是,是,承中贵人看得起,我先干为敬。”薛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擦了擦嘴角,突然说起:“我听说要起战事哪。连京里头的禁军都要开赴凉州。”
魏松微微一怔,想起那日宋扬灵在宝文阁听见的话,以及这些日子宫里微妙的变化,点头笑笑,却道:“反正你在京里,就算有战事,也烧不到你头上。”
薛泉正一手拿起酒杯,袖子遮住了半张脸。一抬眼,正好看见魏松脸上转瞬即逝的担忧。他看了眼窗外,笑道:“京城安乐,自是不用担心。你我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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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茂望着坐在一边的孟昱,只见他低着头。眼神全被藏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屋子里干得想要裂开。尹茂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右脚轻轻挪动一下,才说:“要你去,是李虞侯在指挥使跟前竭力推荐的。其实说起来,你人好,平日里跟弟兄们关系也都好,但不知为什么,偏偏就是李虞侯看你不顺眼……”
孟昱两手紧紧握住,手背上青筋暴起。李虞侯为什么看他不顺眼?还不就因为第一日见面时,李虞侯曾问过他的背景,他没照实说,含糊带过了。
真正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想到却埋下此等隐患!
“你也知道,李虞侯是将军的亲戚,连指挥使都对他另眼相看。他既然发了话,指挥使自然不好驳他的面子。我看得出来,指挥使器重你,是想留你在身边好好培养的。但是……唉,总之人算不如天算。这次的行动又是李将军直接下令部署的,也说要精锐……”
“我既然入了伍,就没顾虑过生死之事。”孟昱陡然出声,倒把尹茂吓了一跳。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望着孟昱。说起来他是百夫长,还是孟昱的顶头上司,可是这数月相处下来,很多时候他却不禁想问孟昱的想法,想听他的意思。
孟昱抬起头来,看向尹茂。双目如同点漆:“我自当竭尽全力,不负将军所望。”
不知为何,孟昱如此说,尹茂就信他一定能建功归来。尽管曾经去过的人,无一生还。
“后日,李将军要亲自见你们。”
孟昱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尹茂觉着再坐下去似乎只会让孟昱更加心烦,也记挂着还要去回话,便起身作势要走。
不料却突然被孟昱叫住了。
“尹大哥,我有件事,想托你帮个忙。”
尹茂骤然停住脚步,回身看他。
孟昱面上无甚表情,只右手不自觉地握紧:“我无父无母,牵挂不多。唯有一个弟弟,现在仍在宫中。还有一人……”说到人时,声音骤然降低,略微顿了下,眼前突然出现宋扬灵的脸,胸中似有什么东西轻轻一跳。他快速地眨了一下眼,才又接着说:“我想写封信,你能不能帮我送进宫里?”说完,他又立刻补充:“我告诉你走哪个门,自然有人接进去。”
尹茂长舒一口气,还当孟昱有甚了不得的大事。进宫的法子他自然没有,可出军营,送到宫门口还是有办法的。他一口答应:“还有没有东西要捎?我是说,留点钱,好傍身。”
“我每月薪俸都没处花,就麻烦你一并带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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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扬灵是在三日后收到信的。辰渠门那边有人接了信转给魏松,他又拿给宋扬灵。
魏松识字不多,只知道是孟昱写来的,兴冲冲带进来。他与孟昱交好,自然也想知道孟昱这段日子的近况。但又思虑信中有甚体己话,不便示人。于是推故先行离开。
宋扬灵来不及多想,三两下拆了信,展开。看着纸上熟悉的笔迹,竟觉得恍惚,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
看到后面,拿着信纸的手渐渐用力,手背上的瓷白肌肤像绷紧的弦。
信上说,孟昱不日离京,前往关外。约莫十来人,同去西域,联络望楼诸国,以建邦交。
寻常词句下藏着难以想见的凶险。莫说大睿建立至今,就是再往前追溯数百年,也从未有人深入西域。望楼国只见于《凉州笔记》的记载之中,更遑论那些连名字都尚未得知的“诸国”。
这让孟昱从何建交?!
更何况人都说关外是黄沙漠漠,无边无际。日阳能将任何猛兽烤成白骨。这一路,可不就是九死一生
就算运气好,穿过大漠黄沙,真的找到望楼。那也不过进入另一层凶险罢了。蔺常遇见的那个望楼人曾经说过,西域诸国深受罗摩控制。可以想见当权人中必有亲罗摩一派。孟昱诸人一旦到达,消息必为罗摩人所知。他们又怎会坐视大睿与诸国连横?!
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宋扬灵身子一软,靠着身后书架缓缓滑下去,坐到了地上。隔着并不单薄的罗娟衣裳,仍能感到地面冰凉。
从上次听见蔺常和李长景对话,她就知道陛下有意派人深入西域,找到并联络诸国。那时她站在旁边,还在想,这事怕是艰险异常。但是再艰险的事情,只要天子下令,总有人排除万难去做的。
只是从来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孟昱!
她记得蔺常说过这是“东风”。也许深入西域,整件事对蔺常来说,只是一场东风,只是棋局中的一小步,可是于孟昱而言,却是性命攸关,却是一生大事。
天子的一句话,一个想法,足以让无数人的人生天翻地覆。
宋扬灵想,这就是权力。如抵喉的刀,让人为板上鱼肉,只能坐视,不能逃脱。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纸上,后面还有几句交代的话,请她帮忙多加照顾孟昂。孟昱的请托,宋扬灵想都不用想,自然要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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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扬灵偷偷去看了两回孟昂,送了钱,也送了吃食。又见孟昂到底小,才十来岁,而且曾经是福贵公子,虽然入宫时间不短,却还留着些公子习气,不惯做小伏低。便帮着上上下下打点了一番。
孟昂也是当日被八王爷救下送来守宫门的,但因为年纪太小,守不了,就只做些杂活。在守卫中自然谈不上地位可言。
宋扬灵第一次来时,报了来历。那些人听她是宝文阁来的,并不在意——不过是没听过的冷衙门的小宫女罢了。只是见她出手大方,众人便客气相对。
第二次来时,不知是否有人听了些什么传言,知道了宝文阁是陛下常去的地方,兴许还听了别的话——早些时有人传陛下去宝文阁是看中了一个宫女,宋扬灵感到众人态度微妙的转变——客气中带了点恭敬。
她不愿深究背后原因,反正目的达成便是。和孟昂说了会儿话,拣孟昱信上的趣事说了点,又嘱咐他有事只管告诉她——“我们是世交,我就是你姐姐”,才告辞而去。
孟昂还是小孩子心性,又天生洒脱性情,虽平日里不善曲意逢迎,但也不在乎旁人对他的态度。热络也好,冷淡也罢,都与他无关似的。该他做事他便做,不该做的,心情好时也做,心情若不好便直言拒绝。
但大约宋扬灵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个好看的女人,他小虽小,也知道待女人不同于男人,倒是感念又热络。听宋扬灵要走,还拉着她的手,送了出来,又说:“姐姐你来这里不方便,往后我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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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孟昂处告辞,一路经过后苑,只见满园的树,叶子都掉得差不多了。几个内侍正在扫落叶,枯黄的叶子堆了厚厚一摞。天又高又蓝,明净得不染尘埃。
满腹心事虽然无解,却不似先前那般沉重。总归是想不出结果的,不如静观其变。像她父亲从前说的:“尽人事,听天命。”想到此,刚刚沉下的心事又不甘心地泛起。
胸中似有一股气,一股不肯低头的韧劲。她就想达到她想要的结果,哪怕千方百计,哪怕不择手段!
她才十五岁,一颗心只装得下一个男人,视其他任何男人为浮云,可是同时又志存高远得不在乎天高地厚。
一路想,一路慢慢踱步,直到听见前面有人叫她,才回过神来。魏松已经跑到她跟前,心急火燎的:“去哪儿了?叫我好找!出事儿了!”
宋扬灵还来不及问什么事情,魏松已经迫不及待脱口而出:“那本书,出事儿了。那边验了货,说缺了地图!不肯付款!”
宋扬灵大惊之下,双足顿住。千头万绪,却如乱麻。钱还在其次,只是若事情闹大,可如何?看来这背后情由,买书之人,全不似她先前想得那般简单!
难道会因为这一步错而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