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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珞望着那一堆药渣发呆。
发现那树下的秘密后,为了不打草惊蛇,宁珞特意按照金大夫的配方熬了一锅药,将她的药渣埋入了树下换出了青娘的药渣来。
然而她看了半天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只好拎着这药渣去找了金大夫。
金大夫正在收拾东西,眼看着过年了,他只等看着那新方子有没有起色,便要告假回家。
宁珞也没说这药渣从何而来,可金大夫是何许人也,顿时脸色凝重了起来,拿着那药渣细细分辨了好一会儿,又将药渣重新放入水中炖了好一会儿,用银针试了试。
“药中应当无毒。”
宁珞长舒了一口气,心中万分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将这件古怪的事情告诉公婆。
可还没等她缓过来,金大夫看着她沉声道:“可这药渣中少了一方最重要的柴胡,那是专治风寒之症的,我特意在病发四日后加入的,怪不得……”
怪不得俞明钰一直缠绵病榻不起。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
天气越来越冷了,而年也越来越近了。
一眨眼便到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而值得高兴的是,俞明钰的风寒终于在金大夫新方子的调理下好了起来,能被搀扶着出来走动一会儿了。
这一场病把全家人都折腾得人仰马翻,宁珞也日日得空就往婆婆的房中照应,替她插上几株新鲜的寒梅,陪着她说上几句话,更重要的是,她要盯着青娘,看她是否会在新药方中再动手脚。
金大夫和她商议过了,不知道青娘这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小心漏了,快过年了,先不要拿这件事去烦扰大长公主和景晟,等观察几日再说。
这两天看下来,青娘除了偶尔刺她两句,煎药的时候却算是安分守己,没有动金大夫的药方。
宁珞稍稍放下心来,和俞明钰说起话来也放松了不少。
原本她以为俞明钰和景昀没什么话说,对她这个儿媳也不会待见到哪里去,没想到俞明钰却和她挺投缘,有时候还不经意地和她说上一些景昀小时候的趣事。
在俞明钰的口中,景昀小时候还挺调皮的,自幼便锋芒毕露,几个年龄相仿的世交都唯他马首是瞻,年岁渐长,他才渐渐沉稳内敛,到了现今的模样。
这样的俞明钰让宁珞很是奇怪,明明从她口中听出她对景昀满满的骄傲和喜爱,可为什么只要景昀一到他跟前,便不愿多看一眼多说一句呢?
小年祭灶向来是孩子最开心的时候,糖瓜粘、祭灶果,一样样都是他们的最爱,景铮也不例外,拿着一袋宁珞为他留的祭灶果满侯府乱跑,还一直钻在宁珞的院子里,嚷嚷着要和她学怎么画灶王爷、写春联。
青娘过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抱起了景铮没好气地对绿松道:“赶紧吧,膳厅里就等少夫人了。”
绿松应了一声,景铮在她怀里挣扎着要下来,都是半大的孩子了,力气不小,青娘差点就摔倒了,还是绿松扶了她一把。
“铮儿乖,姨娘带你去剪窗花。”青娘诱哄着,这才让景铮安静了下来。
看着这一大一小的背影,绿松纳了闷了,问身旁的璎香:“青姨娘可真是,连小少爷多到我们院里呆一会儿都要不高兴,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少爷是青娘生的呢。”
璎香含蓄地笑了笑,柔声道:“你都说了是以为了,真要是亲生的,哪能这么紧张?”
绿松掩嘴笑了:“那倒也是。”
宁珞从里面走了出来,想来是听到了两人的话,顺手拿了一块糖瓜塞进了绿松的嘴里:“你呀,还是多吃少说吧,省得凭空生出点事来。”
绿松这些日子在她的□□下,对她越发忠心,心眼也多了,就是有时候还是太过心直口快。
一想到这个,宁珞脑中便想起前世另一个婢女玉髓来,那日在东宫见到玉髓,她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赵黛云既然重生而来,却不用玉髓而是将她安置在宁萱房中,显而易见前世她并没有被赵黛云拉拢,前世的那场谋杀和她没有关系。毕竟当年她和这两个婢女也算是相依为命,若是她们背叛了她,也会让她伤心。
玉髓细心体贴,心眼也颇多,在宁萱身旁倒是能助她一臂之力。
今日前厅难得人都到齐了,一个个都穿红着绿,喜气洋洋,就连俞明钰也薄施了胭脂,看上去精神了好多。
几个男人祭拜了灶王爷,又让景铮将融化的糖瓜涂在了灶王爷的嘴上,寓意让灶王爷去玉皇大帝那里时只能说好话,不能说坏话,涂了糖瓜后,景铮彻底撒了欢,开心地拿了春联和窗花四下贴,景昀见他腿短够不着,便抱起他来往上凑;景曦也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站在旁边嚷嚷着,一会儿说高了,一会儿说歪了。兄妹三人看上去和乐融融,就连向来寡言清冷的大长公主都眉眼带浅笑。
用罢了小年饭,一家人正说着话呢,有家仆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禀告:“宫里田公公来了,说是陛下让世子进宫,有事相商。”
不知怎的,花厅中的气氛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大长公主显然很是不悦:“这都是小年夜了,还能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田公公后脚便进了花厅,赔笑着道:“这个奴才也不知道,想必有国家大事,等世子定夺。”
大长公主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景晟追着叫了两声“母亲”未果,只好冲着田公公连连拱手:“公公见谅。”
田公公笑道:“侯爷说笑了,大长公主教训奴才是应当的,只是陛下确实还在正阳宫中处理政务,我等身为臣子,自然要为陛下分忧,还请侯爷体谅则个。”
“陛下器重昀儿,自然是我定云侯府之福,”景晟的笑容有些疲倦,“昀儿你快去快回吧。”
盛和帝时常召见景昀,景昀已经习以为常,只是没想到小年夜还要面圣。他回去换了朝服,叮嘱宁珞道:“你等我,应当很快回来,要是一个人无趣,便在府里走走,和铮儿玩一玩。”
宁珞忍不住笑了:“你当我是小孩子吗?”
虽然嘴上说得厉害,但景昀一走,宁珞的确有了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平时景昀的话不多,可若是他在房内,便是鸦雀无声也能让人感到安心。
拿起书来看了没两行,宁珞的思绪便飘走了,书上那一个个字好像变成了景昀的脸庞,那眉峰锐利的剑眉、那冷凝深邃的眼神、那偶一闪现的清淡浅笑……
脸颊有些发烫,宁珞将书盖在脸上屏息了片刻,忽地站起来吩咐道:“璎香,我们出去走走。”
屋外空气清冷,月亮好似半拉的弓弦一般蓄势待发,将月辉撒向人间。已经快过戌时了,夜色中一片宁静,唯有值守的侍卫偶尔路过,见了她齐齐行礼问候。
宁珞不愿打扰别人,想要找个僻静的地方赏月,璎香不敢怠慢,引着宁珞到了花园中的一座亭子处,找了个不会被风吹到的假山角,石凳冰冷,璎香不肯让宁珞坐下,说是要拿张垫着的毯子,急匆匆地回房去了。
这假山角有些坡度,宁珞靠在假山心不在焉地望出去,亭角、清月;浮云、夜空……此时此刻,景昀不在身旁,形只影单,她不免觉得有些凄清了起来。侯府众人对她虽然友善,总不及父母姐妹贴心,更何况从前她在府内出入自由,现在嫁为人妇,几乎足不出户,寂寞得很。
“侯爷,外边冷,还是去我房里坐坐吧。”
亭子里忽然冒出青娘的声音来。
宁珞怔了一下,朝下一看,只见亭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影,正是景晟和青娘。
她大为尴尬,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下去见礼,就在这一犹豫间,景晟开口了:“青娘,你到我房里也快十年了,这些年苦了你了。”
“侯爷这是说什么话,”青娘的语声娇嗔,柔得快要滴出水来,“青娘别无所求,只愿能一辈子陪在侯爷身边。”
景晟长叹了一声:“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当年是不是我做错了,害得你这些年独守空闺,还一直如此辛劳伺候明钰、照顾铮儿。”
宁珞心头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十年了,那青娘应当是在景铮出生前后被纳的妾。
难道青娘这些年都是徒有其名的侍妾?如果这样,为什么公公会弄出这么一个挡箭牌呢?
青娘好一会儿都没出声,良久才颤声道:“侯爷为何要如此自苦?夫人她心里牵挂着别人,连侯爷半分好都看不到,青娘实在替侯爷不值。”
“不要胡说,”景晟的声音低沉缓慢,显得十分疲惫,“是我对不起明钰,更对不起你,我这几日也在想,你若是有其他好的去处便告诉我,我会替你安排打点好一切,不会让你的名声有损,日后的……”
“侯爷!”青娘不敢置信地叫道,“青娘自嫁给侯爷后便全心全意地对待侯爷,在青娘心中,侯爷就是青娘的天,你让我有什么其他好的去处?侯爷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那便让我名正言顺成了侯爷真正的侍妾,若是能赏我一女半子的,我这辈子也就足了,若是侯爷要赶我走,我便一头碰死在侯府门口!”
“你……好好的提什么死不死的,”景晟显然有些无奈,“算了不说了,走吧。”
青娘呆了片刻,忽然靠了过去,那柔若无骨的腰肢贴在了景晟的后背,双臂环住了他的腰,纤细的手掌摩挲着景晟的胸膛,那语声柔媚甜腻,勾人心魄:“侯爷……我心慕侯爷……打从第一次见到侯爷便喜欢上了侯爷……我虽然没有夫人那般才气过人……但请侯爷怜我一片真心……”
宁珞一下子捂住了脸,胸口那处好像要跳将出来,心中暗暗叫苦:这可怎么办?但愿璎香不要这个时候回来,要不然的话她这听公公墙角的罪名是洗都洗不掉了。
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传来,宁珞从指间往外看去,只见青娘跌坐在地上,景晟却已经出了凉亭,很快不见了身影。
宁珞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难过,景晟看上去对俞明钰情比金坚,却为何两人会弄成现今这般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