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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箐桦接到消息就去医院,问了才知道人早就走了,她茫然的站在门口,又是哭又是笑。
“出来了……出来了就好……”
田箐桦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到头来,她还是小看了苏夏对儿子的影响力。
一句话就可以左右他的情绪,连药物的麻痹都起不到作用,那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拿纸巾擦擦脸,田箐桦开车回老宅,里面只有陈伯和佣人。
陈伯说,“夫人,二少爷没回来。”
田箐桦越过陈伯,快步上楼,房间和工作室的确都没人,那他去哪儿了?
在医院与世隔绝了两年多,一出来就不见人影,也不跟她打声招呼,田箐桦心里有气,陈伯和佣人们无端端的被骂的狗血淋头。
田箐桦整整找了一天,她身心俱疲,回到租的房子里面,一个人抹泪。
第二天,田箐桦犹豫要不要给苏夏打电话,她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目的地是苏夏以前住的那栋公寓。
田箐桦去的时候,撞见门大开着,有俩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人在往里面抬沙发。
她靠边站,正要询问其中一人,无意间扫动的视线看到了儿子的身影。
“穆锌,你在干什么?”
田箐桦的声音很大,把工作人员吓一跳,他们发现对方是雇主认识的人,也就没管闲事。
跑进去,田箐桦怒气冲冲的,“妈问你话呢!”
沈穆锌翻着纸盒,将书拿出来整理,“搬家。”
田箐桦指着房子,手在发抖,“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搬到这里?”
沈穆锌说,“地段好。”
田箐桦根本不信,她的心里堵得慌,二话不说就一把推掉桌上的书,尖锐的质问道,“你是不是还想着苏夏?”
工作人员又是吓一跳,他们算是搞清楚了,这俩人是母子,看起来关系不咋地。
田箐桦冷眼过去,工作人们立刻忙手里的活。
沈穆锌掀了掀眼皮,竟也不发火,他低头一本本的捡书,“妈,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歇斯底里过后,田箐桦忽然又没了力气,她满脸的难过,“我倒真希望是想多了。”
客厅气氛压抑。
工作人员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沈先生,那我们就先……”
沈穆锌抬了下手。
工作人员没多耽搁,别人家的事跟他们无关,热闹也不想看。
门带上了,外人离开,母子俩均都无话。
沈穆锌对着空纸盒发呆,半响,他蹲着的姿势变成坐在地上。
“妈,我还有东西要收拾。”
面对儿子的疏远生分,田箐桦红了眼睛,“你两年里过的不像个人,妈担心你,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你呢,不要别人去看你,连你妈都不行!”田箐桦情绪失控,愤怒之余,伴随着委屈,“苏夏一句话,说她不高兴,你立马就出来了。”
沈穆锌垂着眼帘,额前的碎发遮住细长的眼睛,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她不高兴,要他承受自责带来的痛苦,那他就照做。
没有原因。
如同沈穆锌放不下心中的执念一样,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田箐桦哽咽着说,眼中尽是不敢置信和荒唐,“穆锌,你怎么会……怎么会为一个女人活的那么卑微?”
这跟田箐桦的爱情观截然不同,对她来说,感情只是附属品,可以重要,也可以无所谓,绝对不会干扰人生的轨迹。
儿子和她不是一类人。
为了感情,什么都不要了。
沈穆锌一声不吭,他从地上起来,径自拿了本书往卧室方向走。
田箐桦在他后面说,“从今天开始,我就在这里住下来了。”
回答她的是关门声。
田箐桦做了几次深呼吸,她慢慢平静下来,不管怎么说,儿子从医院走出来了,肯面对现实,这是好事,一个很大的进步。
尽管那一步是苏夏强行推着他迈出去的。
中午,田箐桦炒了几个家常菜,她解下围裙去敲门,“穆锌,吃午饭了。”
房里的光线昏暗,床上躺着的人纹丝不动,“不吃。”
“你说什么?不吃?”田箐桦又去敲门,这次连名带姓,“沈穆锌,你多大了,还想这让你妈这么大岁数端着碗一口一口喂你是吗?”
她的话落,门从里面打开。
沈穆锌看到桌上的菜,面部闪过一丝诧异。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从不下厨。
“这两年对你来说,就是吃和睡,”田箐桦猜到儿子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多少事?”
沈穆锌坐在桌前,鼻端萦绕着饭菜香,他没有食欲。
田箐桦说,“沈家破产,玉穗跟她爸去了老家,嫁给了同学,又离了,她自己带着孩子生活。”
“那孩子是混血儿,生父没少被人拿来议论,玉穗的日子不好过,说她私生活不检点,她爸在流言碎语之下一病不起。”
“你进去没多久,李家的公司就被沈肆收购了,听说是李兰对苏夏做了什么。”
“如今苏家也败落了,”田箐桦冷哼一声,“现在的荆城商业大变样子,沈肆是皇帝。”
“妈真是没想到,苏夏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自己的亲人都可以不管不顾。”
沈穆锌终于开口,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嗓音是一贯的阴柔,“她不是。”
“不是?”田箐桦冷笑道,“那苏长洺跟李兰又怎么会被她丈夫逼的离开荆城?”
沈穆锌的眉心蹙了一下,面色也在这一刻变的阴沉。
田箐桦心里一突,知觉自己说多了,不该提苏夏,她夹了几块肉放进儿子的碗里,“多吃点。”
沈穆锌吃了两口饭。
“尝尝妈的手艺,这两年可没白过。”田箐桦又问,“穆锌,你出院了为什么不告诉妈?”
沈穆锌淡淡的说,“不记得号码。”
田箐桦没有就此打住,“那怎么不回家?你连家也不记得了?”
沈穆锌的尾音上扬,令人悚然,“回家?以什么身份?”
他扯了扯嘴角,弧度透着讽刺,“妈,爷爷还不知道你跟大伯的事,你是想回去给他发觉,再被赶出来吗?”
田箐桦的脸猛地一白,他们母子俩其实是被沈肆变相的扫地出门了。
饭桌上没有欢笑声,只有筷子碰到碗口的清脆响。
沈穆锌放下筷子,欲要起身回房。
田箐桦叫住他,把手机拿过去,“这里有苏夏跟沈肆的儿子安安的照片,你看看。”
她费了一番心思在白明明的电脑里得到了,那小孩完全是跟沈肆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沈穆锌的身子一顿,他拿起手机,手指滑动屏幕。
印入眼帘的一张照片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手脚大张着,肚皮朝上。
他在睡觉,小脸上挂着笑,做着谁也不知道的美梦。
沈穆锌往后翻,有婴儿刚出生的,满月的,半岁的,一岁的,还有不少视频,他扔着玩具,跌跌撞撞走路,吐字不清的喊爸爸妈妈。
随着婴儿的五官一点点长开,眉眼没那么像沈肆了,多了苏夏的精致。
沈穆锌不停的翻着照片,他的手指一僵,猝然就不动了。
屏幕上定格的照片不再是小孩,而是一个女人,她穿着病服,大概是刚生完孩子,发丝凌|乱,脸色虚弱苍白,而她望向怀里的婴儿时,眉目之间蕴了爱意。
沈穆锌直直的看着,挪不开眼睛。
田箐桦捕捉到了,儿子贪婪的目光让她心惊胆战。
她不敢开口,发出什么声响,怕惊扰到处于疯魔状态的儿子。
好一会儿,沈穆锌才动了手指,他的视野里出现女人恢复后的光彩照人,和婴儿互动的一幕幕,也有一家三口的画面。
那些照片一张就是一个故事,概括了苏夏这两年的生活,她很幸福,很快乐。
许久,沈穆锌听到自己的声音,涩涩的,“孩子挺可爱的。”
田箐桦说,“穆锌,你看见了吧,苏夏现在在国外生活的很好。”
她的言语里透着哀求和期盼,“能不能听妈一句,你把过去都放下,别再折磨自己了好吗?”
沈穆锌没说话,他凝视着照片里的人,用视线一寸寸的描摹,刻到脑海里。
田箐桦站起来,“去英国吧。”
沈穆锌捏着手机,“暂时没有打算。”
田箐桦的表情一变,“可你的身体……”
沈穆锌说,“不重要了。”
田箐桦的身子一晃,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当年你去英国治疗,就是为了她?”
儿子的沉默让田箐桦陷入恐慌不安的境地,因为被迫放弃了,所以才没了奋斗的希望吗?
田箐桦的心头一阵阵发冷,她以前不信命。
可事实让她不得不信。
儿子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苏夏的债,这辈子还她了。
田箐桦回过神来,她对已经走到门口的人喊,“穆锌,你去哪儿?”
沈穆锌头也没回,“有事。”
田箐桦想说什么,门口没了人影。
她要找手机,才猛然发现手机被儿子拿走了。
离开公寓,沈穆锌去洗照片,他洗了二十张,其中大半是苏夏一个人,小半是她和孩子在一起。
立在街头,沈穆锌将照片从纸袋子里拿出来,手指抚|摸着女人的眉眼,他的神情温柔专注。
经过的路人好奇的侧目,对五官非常柔美漂亮的男人投以关注,头发留长了,气质忧郁,应该是搞艺术的。
这是比较容易联想到一块的信息。
沈穆锌忽略那些目光,他拦了出租车,报上画廊的地址。
司机是当地人,热情的很,问沈穆锌是不是画家,还说觉得眼熟,说有点像他女儿崇拜的偶像。
沈穆锌一言不发,他身上的气息阴冷,连带着车里的温度都降下去,司机讪讪的收住话头。
到了画廊,沈穆锌没有立刻按密码,他单手插兜,在竭力压制着自己动乱不堪的内心。
片刻后,沈穆锌按了密码,推开那扇门,混浊的气味扑面而来。
两年没有人进来了,画廊还是他熟悉的样子,只是空气里布满灰尘,有些画框周围挂着蜘蛛网。
沈穆锌也不在意地上的灰,他随意躺下去,四周都是同一个女人,有她的一颦一笑。
这让他感觉和她很近,就他们两个人,没有谁能够踏足。
“对不起……”
男人把手臂横在眼睛上面,他的胸膛震动,压抑着哭声,“苏夏,对不起。”
爱一个人,并不是要占有强迫,只要她好好的,那就是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我明白了。”沈穆锌喃喃,他失声痛哭,声音里饱含悲伤,“苏夏,我很后悔。”
她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后半辈子都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因为他不想,也不忍心再去让她回忆失去孩子的那一幕。
满脸的泪,沈穆锌的唇角却缓缓扬起,至少在她的世界里,自己不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那就够了。
晚上沈穆锌才离开画廊,他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将每一幅画都擦的干干净净的,再用布遮了起来。
不管是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天气多恶劣,还是谁遭遇灾难,谁失去了什么,酒吧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人们会迫不及待的去那里寻求无拘无束,醉生梦死。
轰鸣的低音炮里,舞池中央的男男女女摩|擦着,暧|昧着,挑|逗着,享受那种近似一见钟情的意味。
角落里,沈穆锌坐在沙发上喝酒,他的脸被团团烟雾缭绕,模糊不清。
友人郝军喝了口酒,“穆锌,这两年你忙什么去了?”
沈穆锌吐着烟圈,“治病。”
“你小子比我还健康,有什么病?”郝军脱口而出,“我看你也就脑子有问题,非要跟你那嫂子……”
他变了变脸,干笑着说,“嘴贱,我罚酒一杯。”
沈穆锌弹弹烟身,没说什么。
郝军挺意外,两年没见,还真是变了,以前没这么闷,好像心里有一堆事压着。
他扒拉扒拉头发,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和正常男性一样,郝军的梦中情人也是苏夏,房间没少贴她的演出海报。
说句大实话,打飞机喊她名字的次数数不胜数。
后来知道苏夏嫁给沈穆锌他哥,郝军多次向沈穆锌打听,一直都被含糊过去,直到听闻沈家两兄弟跟他梦中情人的复杂关系。
郝军骂了声操,觉得好友是脑子被驴踢了,跟自己的嫂子纠缠不清,这事连他都干不出来。
那段时间郝军跟沈穆锌掰了,之后又好了,毕竟有那么多年的友情。
沈穆锌闷声喝酒,郝军看他那个喝法,是要把自己喝死。
“怎么了这是,失恋了?”
沈穆锌往嘴里灌酒,透明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流淌,埋进领口。
郝军眉头打结,看来是失恋了。
估计跟苏夏有关,据他所知,苏夏跟沈肆在柏林定居了,孩子都有了,日子过的好的很。
沈穆锌按了按额角,醉意越发强烈,他站起身,晃了一下,“我去洗手间。”
郝军挑高了眉毛,“能行吗?”
沈穆锌定定神,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郝军吹了个口哨,“祝你碰到你今晚的美味夜宵。”
喝多了,沈穆锌的脚步明显有点飘,他穿过人群,不时有柔|软的身躯擦他的手臂。
将厌恶的气味甩开,沈穆锌扶着墙壁,他烦闷的去扯领口,没注意旁边的女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干什么你……”
女人看清男人的相貌,她的眼中闪过惊艳,眼神一下子就变了样,语气全无刚才的恶心。
“先生,你喝多了,需要我帮你……”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任由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她陷进那道深情的目光里,身子都变软了。
喉头发哽,沈穆锌低低的说,“对不起。”
女人先是一愣,而后露出笑容,“我原谅你了。”
沈穆锌几乎是低声下气的恳求,“别离开我……”
一个极为出色的男人对自己那么说,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毫不犹豫的拒绝。
女人摸着他的发丝,声音放轻柔,“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
唇角浮现一抹笑意,沈穆锌温柔的唤着,“苏夏……”
女人僵了僵,脸上露出了然之色,原来是个失恋的人,把她认成别人了。
真是奇怪,这么好的条件,也会被抛弃么?
她主动去搂面前的男人,身子贴上去,“抱我。”
在低头的那一瞬间,沈穆锌浑身僵硬,如遭一盆凉水浇透,他记得苏夏是干净的味道,而不是浓烈的香水味。
女人意|乱|情|迷,手开始乱动,她刚要去碰男人的衬衫扣子,就被一股力道阻止。
那力道过于可怕,女人忍不住从嘴里发出吃痛的声音,她痛的一张脸都扭曲了,这个男人要把她的手捏断。
“你……你放开……啊……救命啊……”
沈穆锌盯着面前的陌生女人,他的胃里倒腾的厉害,“滚。”
女人的脸煞白,她揉着通红的手腕,“你有病啊,明明是你刚才缠着我,还口口声声叫人家别离开……”
话声被一道阴恻恻的目光掐断。
女人咬了咬唇,楚楚可怜,下一刻又摆出娇媚的笑容,她说出一串数字,“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投入新的恋情,帅哥,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沈穆锌快步走进洗手间,蹲在马桶边呕吐。
那个女人长的跟苏夏有几分像,却比不上她十分之一,他竟然会把对方当成她。
沈穆锌的双眼赤红,那是对苏夏的一种侮辱,他用手捂住脸,肩膀颤动,掌心湿了一片。
公寓里,田箐桦一直没睡,开门声响的时候,她连忙走过去。
扑鼻的酒精味很浓,混杂着一股烟味。
“穆锌,你这是喝了多少……”田箐桦看到后面的人,她顿了顿问,“郝军,怎么回事?”
郝军嘿嘿笑,“阿姨,我跟穆锌这不挺长时间没见嘛,就多喝了几杯。”
田箐桦没多问,什么原因她清楚,她去厨房倒水。
郝军喝完大半杯水,胃里舒服了一点,“阿姨,那我就先走了。”
“这都凌晨了,你还喝成那样,”田箐桦说,“明天再回去吧。”
郝军打了个酒嗝,他摆手,“没事,有司机在呢。”
田箐桦也就没再挽留,“路上小心。”
郝军一走,客厅安静下来。
田箐桦在儿子身上闻到了香水味,换作以前,她会劈头盖脸的训斥,即便是解决生|理|需|求,也不能随便找不三不四的女人。
现在田箐桦闭口不言,只要儿子能走出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写两年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有些东西纠结起来,没有意义。
田箐桦把杯子放过去,“穆锌,以后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妈都支持你。”
沙发上的沈穆锌闻言,他转头去看面前的人,脸上的皱纹多了,鬓角也白了很多。
“妈,对不起。”
田箐桦一下子没听懂那句话的含义,对不起什么?
是在外面跟哪个女的发生关系,带一身酒气回来,怕她生气,所以道歉?
还是觉得自己这几年执迷不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操碎了心?
又或者是别的?
田箐桦的头一疼,她不愿意再往下想,“早点睡吧。”
沈穆锌垂着头,眼睑下是一片阴影,“过几天我会联系刘单,画廊我不会再去了。”
田箐桦喜极而泣,“穆锌,你想通了就好。”
下一秒,她的脸苍白。
儿子不是遗忘了,而是藏的更深,藏在连自己都触不到,发现不了的角落里。
等到哪一天,带着那份感情一起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