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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倾碧波上,一叶孤舟安然于上。
舟上二人,相对而坐,桌上一盘棋,正杀到酣处。旁边一壶小酒,四碟小菜,酒香四溢,勾人馋欲。
如此闲情雅致来湖上下棋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盛扬跟秦屿川。
又落下一子,苏盛扬头也没抬的看着秦屿川,“听说谢大人去你府上提亲了,你可答应了?”
秦屿川微微蹙眉,手中棋子落下,这才说道:“你消息倒是灵通,这才昨日的事情。”
“如今你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京都里的姑娘哪一个不想嫁给你。你答应没有?”苏盛扬是希望秦玉川赶紧成个家的,整日的进进出出就自己一个人,他那小院子里实在是太冷清了。多个女人,再生个孩子,就该热闹起来了,这才是个家。
“没想好。”秦屿川随口回道。
“你拒绝了?”苏盛扬的嗓门略高了一下,这傻子真不会一直不成亲吧,他都比他自己还着急了。
“……没。”
“答应就好。”
“也没。”
苏盛扬被他这不上不下的回答给气的脸都黑了,落下一子,就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娶个媳妇进了门,生三五个孩子,家里就热闹了,总不能一直一个人,成什么样子。再者说了,这样下去对你的风评也不好。”京里都有人传他不成亲,是因为喜好男风,这叫什么话!
“你怎么比我还急,婆婆妈妈的。”
“滚,不识好人心。”苏盛扬被这一句给气的。
“娶妻成亲是件大事儿,总得娶一个自己喜欢的才是。”秦屿川道,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想法。
“这你就错了,娶妻要娶贤,得娶名声好的姑娘。至于长相反倒是次要的,当初我那个时候就是这样,你看茂儿他娘多贤惠,家里头拾掇的妥妥当当的,回到家就觉得舒心。”
秦屿川听到他这样说,就笑了笑,“娶到嫂子是你有福气,也不知道哪个当初嫌人家要退亲来着。”
“哎,你这就不对了啊,我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懂事儿,所以才跟你讲经验不是。前人趟了路出来,你也好走道啊。”
“那谢谢了,我不需要。”
“我说你怎么这么拧巴,你还是放不下?”
秦屿川浑身一僵,“有什么放下放不下的。”
苏盛扬也默了默,然后才说道:“今儿个约你出来,我就是想跟你好好说说这事儿。其实吧当初我是真想把你小子揍一顿,我妹子对你那样好,你面都不见一个,说退亲就退亲。说起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觉得退亲这种事情对姑娘真是伤害挺大,也觉得自己对不住你嫂子。可是,这事情都解释清楚了,该过去的你也该松手了,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要是姒锦知道你这样,只怕也会不开心的。”
“我对不住她。”秦屿川无法讲自己重活一回的事情,上辈子姒锦早早的就在宫里死了。这是他一辈子的心结,每每想起来都夜不能安枕。这辈子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但是她能在宫里好好地,护她一世平安,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早就弥补了,早没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苏盛扬叹口气,“你何必这样执迷不悟的,一条道上走到黑?”
“你不懂。”
“得了吧,我有什么不懂的。”苏盛扬笑,“谢家姑娘不错,我让你嫂子特意打听了,是个品性挺好的姑娘。这门婚事谢家能上赶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也给自留条路,别把路都堵死了。”
秦屿川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苏盛扬居然还去打听了,顿时脸一黑,“谁让你多事儿了?”
“你以为我愿意啊,别人的事儿我才不管,吃饱了撑的。”
“你……”
“行了,老大不下了,不为你自己,也得为秦家的香火想一想,难道你想让你们老秦家到你这里就断子绝孙了?你将来怎么面对列祖列宗?”
“我不信这个。”
“那你信什么?”
“什么都不信。”
这还怎么往下谈?
棋也不下了,两人斟上酒对饮一杯,苏盛扬有点发愁。你说吧妹子死活进宫的时候,他愁了半个月,都没说动她改变主意。现在由于上个秦屿川,这个更愁人,妹妹都进宫四五年了,他还不想成家。
死劝活劝都白搭,你说他得罪哪路神仙了,竟遇上这样的倔种。
“将来总要有个人给你摔火盆奉牌位,等你老了怎么办?”
“我可以收个养子,改名换姓入我家门,一样的。”
“你打算一辈子不娶妻?”苏盛扬真急了,脸都白了。
“瞧把你急的。”
“我能不着急吗?你说句真话,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遇上喜欢的我就娶,这不是没遇上,月老没给牵红线呢。”
“……你就在这里糊弄我吧。”苏盛扬气的不想搭理他。
秦屿川缓缓一笑,“你别为我c心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个屁!我就是自找的,替你费什么劲。”
“可不是自找的。”
“……”
没法谈了。
看着苏盛扬郁闷成这样,秦屿川就笑了,“我知道你为我好,只是与其娶一个不合心意的,日子也过得磕磕绊绊,鸡飞狗跳,我还不如自己一个清净。这婚事得讲究缘分。”
“呸!从来都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还想自己大街上相姑娘去,小心人家一棍子把你打出来。”谁家姑娘这么不自爱啊,让你随便看,还缘分。
“这倒也是。”秦屿川失笑出声。
“不如这样,我家开个花宴,让你嫂子请了谢家姑娘来做客,你偷偷的看一眼,怎么样?”这个时候相亲都是这样偷偷摸摸的,不然损了姑娘家的名声不好,有些事儿大家心里明白,但是不能说出来。
“那怎么行?不好。”秦屿川一口拒绝了,“我们还是不要走得太近,就这样不冷不热的挺好。要是想看媳妇都去你家,外头的人就该明白了,这几年我布置的局面岂不是一下子就破了。”
“所以偷偷地。”
“那也不行,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说你……”
“皇上筹谋此局数年,所费精力物力无数,不能因小失大。你我都是局中棋子,不可轻举妄动。这一局的胜负,会关系到将来大皇子的前程,世家不倒,姒锦……熙妃娘娘跟大皇子都会有危险。娶妻一事可早可晚,玩几年也没什么,你不用再替我着急了。”秦屿川一本正经的说道。
苏盛扬重重的叹口气,“其实你也怕娶了妻连累人家吧?”
“说的是啊,*兮旦福,谁知道哪天就不走运了,所以安定不下来的时候,我是不会想这些的。”说到这里一笑,“谢家的姑娘大的不过十三,就算是订了亲也不能成亲。既无法开枝散叶,何必早早定亲。所以如果谢家有诚意,自然会等着,若只是试探,不是良缘。”秦屿川看着远方,“皇上此局正道要紧处,谢家与我联姻,想要定下个名分,不过是希望将来能有个照应。你说的是,我毕竟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从我这里探得消息,我何必作茧自缚。”
“你……”
“来,喝一杯。”
苏盛扬只得举起杯来,两人一饮而尽。
“你那边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苏盛扬换了话题,这个话题不能说了,秦屿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说什么。
“还可,这一届的考生颇有几个良才堪用,皇上已经决定将他们都放出去,会举荐当地名士入官。多少贫寒学子不得举荐无法为官,都被世家把持。因此,这一次的举措相当的重要,到时候还会跟你要几个人护他们回乡上任。”
“这个没问题,你是怕他们路上出事儿?”
“还是那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上辈子皇帝也是这样大举改革,然而阻挠重重,历经十几年才获得成功。这辈子重来一次,事情比上辈子顺利许多,然而该小心的还是要小心。
想到这里,秦屿川就难免不会去想,这一世很多事情都跟上一世不同,难道说皇上身边还有一个跟自己一样是重生的?
他暗中仔细观察许久,但是一直没有任何发现,只是心中总觉得奇怪。
“这倒也是,那些人被逼得很了,谁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真的半路杀人。到时候我会提前为你准备人,不过这事儿得得到皇上的许可才成。”
“那是自然。”秦屿川举举杯。
苏盛扬与他碰了一下,两人又饮一杯。
“你呢?上次比试你又大胜而归,飞龙卫那边怕是又要生事儿。”
“苏擎是苏贵妃的哥哥,我巴不得他闹事儿呢。”苏盛扬呵呵一笑,“最近苏家没少有动作,大多都是针对我跟父亲而来。绝户郡那边最近就查出不少纰漏,总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巴不得他闹事儿,正好一次端了。”
“随着皇上在朝堂上威严越重,这些人大都敢做不敢有了,小动作肯定不断。令国公跟曹国公最近走得颇近,上回魏阁老约我喝酒,在座的人可是不少。看来他们也是着急了,我们更要谨慎。”
“你是怕后宫里皇后跟贵妃也联手?”
“这个不好说,毕竟宫里的事情,我们不好打探消息。如果能送消息的话,你还是知会一下较好。”
“乔家最近在京都也是活动颇多,看来是想托人找门路回京,也不得不防。”
“乔家贬黜乃先帝旨意,更何况无力大功,想要回京怕是难上加难。”
“你别忘了后宫有个太后,还有个乔小仪。”
“我发现你对乔家的事情很关注,那个乔小仪入宫之后并未得宠,你不用如此忧心。”
“那也未必,这个乔小仪手段颇为厉害,还是要仔细为上。”
“回头我给姒锦递信进去,让她多加小心。”苏盛扬总觉得秦屿川实在是太当回事儿了,那乔家的姑娘要是得宠早就升位份了,现在一点消息也无,可见是未获帝心。
两人商议起朝事,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远处野鸭飞过,水天一色,正是大好风景,却无人欣赏。
宫里头此时也正热闹。
姒锦坐在大榻上休息,就听着姜姑姑说宫里的事情。
“……消息已经递了过去,但是凤寰宫那边目前还没有动静。不过奴婢听说,贵妃娘娘从凤寰宫出去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很好,可能跟皇后娘娘相谈不欢。王贵人那边不会一直拖着,毕竟皇上要求查,总是要赶紧有个结果出来,可能就在这几天了。”姜姑姑看着主子开口说道。
“消息递过去了,就看皇后娘娘怎么选了。不过咱们这边该做的也不能落下,不能只等着凤寰宫那边。”姒锦这两天并未睡好,总是在想这件事情。抬头看向姜姑姑,想了想说道:“如果贵妃跟乔灵夷想要给苏蕊铺路谋害与我,那么势必要在王贵人的事情上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你们搜集好证据,以备将来使用。”
“是,奴婢记住了。”
姒锦点点头,“贵妃在宫中也颇有些势力,你不要大意。眼睛不要只盯着素云殿,而是将精力更多地放在苏蕊身上,这才是正事儿。”
“是,奴婢已经让人暗中盯着苏美人那边的动静。一旦有异动,必然会立刻知晓。”
“楚澄岚与我之间并未大怨,她落到这一步全因乔灵夷,所以她就算是报复,也会针对素云殿。这次王贵人中毒一事,八成跟他也有关系,楚贵人那边不用刻意盯着,只看苏蕊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就够了。”
“奴婢也想了想,楚贵人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令人谋算的东西。可是苏美人还跟她有来往,奴婢想了很久猜想出一个可能性来。”
“说说看。”姒锦也想到了,苏蕊的性子无利不起早,楚澄岚都这样了,在她眼睛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姐妹情深,八成是因为有利可图。
可是楚澄岚身上有什么可谋图的?
思来想去,姒锦也只想到了能令楚澄岚瘫在床上的药。
后宫对于各种药把控的极严,再加上萧祁控制后宫之后,更是严查夹带。那么能顺利拿到药类的东西,就只有皇后娘娘一系才有这个方便。楚澄岚很有可能手上就有这类的药材,而这些东西是苏蕊怎么也弄不到手的。
宫里下毒虽然是常事儿,但是那是以前。自从萧祁起了围墙,来回初入宫闱都是要搜身的,不允许有任何的夹带,抓住了那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正因为这一举措,宫里头才安静许多。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王贵人中毒,才是一件大事儿。
首先就是,药是哪儿来的?
这也是萧祁将内廷府跟御膳房查个底朝天的根本原因。
“奴婢在想,苏美人可能在觊觎楚贵人的药。”姜姑姑压低了声音说道。
她们二人不谋而合,姒锦就点点头,“我也这样想,只是楚澄岚跟苏蕊合作,只怕又要坑了皇后娘娘了。”
“楚贵人能有今天,也是皇后娘娘所为,她心里是不会在乎皇后娘娘如何的。如果当初她能听进去皇后娘娘的话,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更何况不过是庶出的妹妹而已,皇后未必真的真心照应,只怕心里厌烦还来不及。嫡庶之争,素来激烈,更不要说楚家又送了一个进宫来。
“那我们就等着瓮中捉鳖吧,这件事情你跟和时意全权接管,颐和轩的人手全由你们调配。我无害人之心,但是也不能无自保之力。”姒锦给皇后一个机会,自己不会主动出手,但是不代表着自己不会保全自己。
别人不来犯她,自然安然无恙。可是真的要来,那就有来无回了。
“是,娘娘只管放心,我去找和公公商议。”
姒锦点点头,“你去吧。”
姜姑姑快步走了进去,打眼一看,正看到和时意再跟陈德安说话。陈德安也苦逼的很,本来是颐和轩的总管太监,以前跟和时意见面还是平等关系,现在好了,成了顶头上司。
不过幸好这两人磨合的好,一个姿态放得低,一个也没打算杀鸡儆猴,倒是和乐融融。
“和公公。”
“姜姑姑。”和时意看着姜姑姑走过来,笑着跟她打个招呼,“您这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姜姑姑就笑了了,“瞧你说的这话,我能有什么话,是主子的吩咐。”
陈德安一听,也别等别人撵了,自己个长点脸色先走吧,“公公跟姑姑慢慢商议,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和时意就一把抓住他,“你往哪儿跑?这次的事情少不了你来出力,一起听听。”
陈德安就看了姜姑姑一眼,姜姑姑笑了笑,“和公公说了,你就留下吧,我们确实需要人手。”
陈德安松口气,笑米米的说道:“那成,有跑腿的事情我来办。”和时意毕竟是御前太监,陈德安不敢跟他争。能这样顾着他的体面。和时意已经算是不错了,他记得他的情。
“是这么回事儿,娘娘说……”
姜姑姑把熙妃的吩咐说了一遍,和时意点点头,“早就该这样了,主子就是心太善,总被人骑到头上来。就该给她们看看厉害,这样做好。”
陈德安也说道:“咱们不算计别人,别人也会来算计咱们,这回瓮中捉鳖,绝对不会让她跑了。”
三人商议一番,颐和轩的人手怎么调派,如何对外放出消息,怎么把人一步一步的引入彀中。等到商议妥当天都黑了,姜姑姑把事情托给二人,自己去厨房看看晚膳了。
姒锦陪着儿子画小人书,母子俩在桌子上画的热闹,萧祁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娘俩脸上手上都是墨汁,顿时摇摇头。
换了人送水进来,自己背着手来到桌前看他们画的画儿。
“一个个画的圆胳膊圆腿的,这能叫画吗?”
“怎么就不是画了?”这是未来的简笔画,又好画有好记,怎么就入不了他的法眼了,姒锦很郁闷。
她真是欣赏不来古人画人,个个长脖子滑肩膀,跟面条似的。她还是喜欢漫画,有型有款。
但是她画了一回,被萧祁都鄙视到尘埃里去,她就不画了。
差了千年的审美观啊。
“我跟你说,你这样画不行,这能叫画吗?你呀,连画个画都想偷懒。”
姒锦:……
跟他说说理不清楚,索性就不说了,笑着说道:“那你教他。”她不教了行不行?
“是不能让你教了,回头上了路改不过来就不好了。”说着抱起儿子,带着他去洗手洗脸,“回头父皇给你找个画师,你跟着学,好不好?”
“好,不过母妃画得好有趣。”昱琞笑的很开心,“瓜子脸,长头发,加个柄,麻子脸,你知道这是什么父皇?”
萧祁:……
“是什么?”
“母妃说这是草莓。”说着小手还在空中比划,“画出来可像了,画着草莓,我都想吃瓜子了。”
萧祁听了这个也觉得好笑,“还真有趣。”
“是啊是啊,还有好多呢,我都认识好多东西了。明天我们还要涂色呢,就更好看了。”
萧祁给儿子洗了手擦了脸,又把他领回来,就看到姒锦已经让人把桌子收拾出来了,看到他们爷俩,笑着说道:“快来用膳,用完膳昱琞就该去睡了,今儿个玩的开心,中午都没睡。”
昱琞点点头,是有些困了。
三口坐下吃饭,萧祁看着姒锦给儿子夹菜,就问道:“怎么想起画个画还带口诀的。”
“这不是小孩子记得快嘛,省的到时候提笔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画了。我就胡折腾的,画着玩儿。”
“胡折腾的画的也不错。”萧祁道。
“刚才还嫌弃呢。”
“恕在下眼拙。”
姒锦就笑得不行,横了他一眼,“就知道说好话。”
喂完儿子,萧祁抱着他去了自己的寝殿,都没讲故事就睡了。
回来之后,姒锦也换了寝衣,让人提了水进来,“你去洗个澡吧,东西都给你放好了,泡泡澡,放松下。”
“好,你先睡吧。”
姒锦应了一声,自己先进了寝室,萧祁就进了浄室。水热腾腾的,坐进去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松缓了。这些日子忙,姒锦隔一天就让他跑热水澡,说是放松放松。
别说,还真管用。
叫了小太监进来捏肩,萧祁坐着都差点睡着了。颐和轩里屋子里头伺候萧祁沐浴的,就没有一个宫女。大家也都习惯了,小太监伺候萧祁更衣后,这才倒退出去。
趿拉着鞋进了寝室,就看到姒锦靠在床头看书,“不是说了让你先睡?”
“还不困。”说着放下书,自己往里挪了挪。
萧祁尚了床,半躺下,就把手放在了姒锦的肚子上,笑着说道:“今天乖不乖?”
姒锦半靠着枕头,“今天还挺乖的,没怎么折腾。夏天穿的衣裳薄,她在里头伸胳膊的时候,还把昱琞吓了一跳,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差点吓哭了。我就跟他说,只是弟弟妹妹跟他打招呼呢,他能隔着肚皮跟他说半天的话儿。“
萧祁听着也笑了,他自己自由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交好,一起相伴长大,就特别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开开心心和和睦睦的。听着姒锦这样说,一天的疲惫都飞了,自己忒在肚皮上听动静。
可能白天累了,愣是一动也没动。
两人并肩躺下,萧祁就说道:“园子已经开始修建了,工部督造,建成了到你们母子去住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能建成?”姒锦很感兴趣,整天在宫里憋着,颐和轩都不敢出去。她是真的想出去走走,不愿意困在这里。
“后年吧。”萧祁说道。
“那……后年又到选秀年了,你哪有时间陪我去。”姒锦掰掰手指,时间过得真快,这一眨眼新进宫的秀女也进宫一年多了,后年又到选秀了。
萧祁闻言就侧过头看着姒锦,“后年的事儿,也值得你现在吃醋?”
“哪能不值得,后年我就又老了两岁。”在后世三十好几还是觉得二八年华一朵花,可是在这里三十好几都能当祖母了,这苦逼的人生啊。
在这里,女孩的青春年华真的就那么几年,等到新人再进宫,先是贤妃梅妃这些人,那都成真正意义上的老人了。不用别人安排,自己就知道自己是老茄子,要给新人腾地方,皇后都不会安排这些人侍寝了。
明显感觉到姒锦低落的情绪,萧祁真是无可奈何的笑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不老,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净胡说,哪能不老啊。到时候我都是俩孩子的娘了,更老了。”姒锦真觉得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特别觉得自己老得快,三年一查的进新人,一水的小嫩葱,想要自我催眠我很美,都能被人家的小嫩脸给打了脸。
“你老,我也跟着老啊,咱们一样的。”
“我老了就没人看了,你老了可还有大把的小姑娘往上扑呢。”
萧祁笑的差点岔了气,“你说你,这还没影的事儿,都能吃醋成这样,真是……越养越娇了。”
“就不能不选秀啊。”姒锦低低的叹口气。
萧祁听了一愣,然后摇摇头,“不能,这是祖宗的规矩,也是皇家跟朝臣之间的一种交易。我就算是不受用她们,哪怕是她们进宫来做摆设,那也得来。要是停止选秀,不要说朝上,便是民间也会闹起来。”
姒锦撇撇嘴,知道这是实情,也就不想这个了,免得自己糟心。转过身抱着萧祁的胳膊,“行了,赶紧睡吧,累了一整天了。”眼皮子下头都是青的,纯属累的。
萧祁笑着拍拍姒锦的肩膀,“我现在每天累成这样,一个你都顾不过来,哪还有心情看别人,别想有的没的,就算是选进宫来,也不给你添堵。”
“可怜人家小姑娘,进宫来虚耗青春,我可真是千古罪人。”
“那你想把我让出去?”
“我还是当千古罪人吧。”
浓浓的夜色里,管长安立在门外,听着屋子里头不时传出来的笑声,心里就想到底是熙妃娘娘有本事啊。自从皇上进了颐和轩,这笑声就没停过。
这宫里这么多的主子,论这个本事,熙妃娘娘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得宠这么多年,那是有真本事的。
不得不服。
管长安现在再想想当年漪澜轩的样子,实在是很难想到最末品的更衣,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这宫里一枝独秀,生了一个皇子肚子里还有一个。怀着身孕都能把皇上勾着日日住在颐和轩,孕期怀着孩子,就算是为了个贤明,也得把皇上往外推不是?
可是人家熙妃就是不做这个事儿,还把皇上看得紧紧的。一天两顿送汤不说,定时定点的提醒用膳,这么盯着皇上膳食的,便是皇后娘娘也不敢啊。
可熙妃就敢。
都是皇上惯的。
这宫里这么多美人儿,虽然说熙妃容貌确实出众,但是也并不是无人能及,可是这几年下来沉沉浮浮,就是没有人能把熙妃比下去。
这就是本事啊。
不服都不行。
“师父,您老人去歇歇吧,我替您守着。”和时意看着屋子里灭了灯,悄悄地走过来,看着管长安说道。
和时意是管长安带出来的,现在做了颐和轩的总管太监,那叫一个风光。现在还能在关长安面前一口一个师父叫着,还上赶着伺候,管长安心里也得意,自己没走眼,这徒弟没白收。
“你替我上半夜,下半夜我来守着。”
“哎,您老去吧,您别担心,我找个小太监守着,皇上教您,我立刻去请您,不耽误事儿。您白天跟着皇上当差里里外外的跑,晚上您就多歇歇吧。”和时意亲自扶着管长安去休息,脸上全都是笑容。
陈德安远远的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他也很羡慕和时意,能在宫里找个师父罩着,后头还能得了这么好的差事,做了颐和轩的管事太监,还能在师傅跟前鞍前马后的伺候,这是有良心的。
自己被和时意压一头,虽然说是御前太监他不敢争,其实和时意做事的手段,确实也比他强,这些日子在他手下可真学了不少东西。有时候和时意不藏私,是故意当着他的面提点的,他心里也知道,他记这个情。
和时意,会做人啊,他得学着,才能走得更远。
做太监的,断子绝孙,一辈子就在宫里挣命,这看家本事学一点是一点。
第二天一早,姒锦早早的就起了床,萧祁看着她就笑,姒锦白他一眼,“笑什么?”
“其实你不用早起。”
“睡不着不行啊。”说着给萧祁更衣,束好腰带,抿唇轻笑。说起来做嫔妃她是真的不合格,就算是皇后娘娘也得早早起来伺候萧祁洗漱更衣,“这些年,我好像也没几回起来服侍你,自己都不敢想。”
这可是罪。
萧祁有些奇怪的打量着姒锦,以前她也这样,没感觉出来她觉得不妥当啊,这是怎么了?
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就说道:“是我不让你起,与你何干?”
“别人知道,是要治我得罪的,我这是违了宫规。”
“以前也没见你怕,怎么忽然说这个。”
“以前我是不太明白,后来就是习惯了,现在再想想就有些不安了。”规矩懂得多了,人就会有危机感。
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吧。
萧祁在姒锦头上按了一下,“怎么一下子这么伤感,我看都是你昨晚胡说八道自己把自己吓得。”
选秀的事情,其实她心里还是不安的吧。萧祁握着她的手,牵着她用早膳。
选秀不选秀这件事情他说了不算,这是祖宗规矩,朝廷纲常,而且这也是一种手段,没有办法回避。
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担心,看来还是这段日子事情太多了,把她吓到了。想到这里,就不免想起王贵人的事情,不过当着姒锦的面没问,等回到崇明殿就把管长安叫了进来。
“王贵人的事情查的如何了?”萧祁看着他直接问道。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那边并没有消息传来,奴才也并不知道。不如奴才去凤寰宫走一趟?”管长安小心翼翼的回道,心里有些不安起来。皇上可有些日子没问这件事情了,怎么好端端的就问起来。
“去吧,你问问皇后,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水落石出。朕记得这件事情也有半月了吧?”
“是。”
萧祁挥挥手,管长安就连忙退了出去,出了大殿,一路往凤寰宫的方向而去。
等管长安走后,萧祁看着折子随手拿过一本放在跟前,脑子里却想着这次王家女出事儿,王家在朝堂上却没有提只言片语,这是什么意思呢?
王新锐上回被秦屿川狠狠的大锉一回,是一颗心都放在户部里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当初选王新锐做户部尚书,一来是因为其人还算是公正,总有贪欲也比别人强上很多。可是王家女这么一出事儿,王新锐毫无动静,萧祁也觉得有些古怪。
“来人,宣秦屿川觐见。”
“是。”
秦屿川是被急匆匆的叫回来的,下朝之后才进了自己当值的衙门,屁股还没坐下呢,就被内监给传了回去。
只得又匆匆赶回来,进殿觐见。
萧祁看着秦屿川,就问他上回跟户部交涉之后的事情。
秦屿川小心对奏,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户部正在整改旧档,凡事涉及贪污之人,一律罢官待审。王大人最近一直在盯着刑部忙这件事情,很是辛苦。”
萧祁半眯了眸,刑部尚书不是别人正是曹国公兼任,秦屿川是想说王新锐跟曹国公走得很近?
“曹国公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秦屿川沉默一下,“微臣并不知道,不过听闻曲洲苏跟曹国公最近宴饮较多,经常举办宴会,朝中多有官员参加,很是热闹。”
萧祁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冷笑,看着秦屿川就说道:“上次朕让你办的事情都怎么样了?”
“微臣正在收集证据,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有些事情已经浮出水面,拿到证据只欠一个时机,微臣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打草惊蛇,就怕得不偿失了。”秦屿川能感觉到皇帝似乎有些着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昨日还并未有这样的情况,难道跟后宫有关系?
尽管这样猜测,他面上却不敢有任何的异样,就怕自己给姒锦招祸。谁让他们订过亲,皇上能不予追究,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更何况连他都没受牵连,不得不说,秦屿川对于皇帝还是钦佩的。
作为一个男人,又是一个皇帝,能做到这一点其实不容易。
这样的他,倒是跟上辈子又有些不同,似乎猜疑之心轻了很多。
上辈子的皇上疑心很重,并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就连他做到丞相之位,在皇上面前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差错。可是这辈子的皇上却大有不同,仿佛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有着强大的自信。
“爱卿辛苦了,这件事情唯有交给你朕才能安心。”
“多谢皇上信重,微臣定不负皇上众望,必然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说到这里从袖子里拿出一份折子,“这本折子是臣昨晚所写,上朝之时觉得有些不妥因此并未上奏。现在又觉得应该呈交皇上预览,是关于今岁科举三甲学子的事宜。”
的确是大事儿,萧祁就让秦屿川拿过来,他接过来低头看过去,看了一会儿皱起了眉头,“太激进了些,世家在全国各地还有余力,各地官员多受其辖制。想要连根拔起,需要时日渐渐渗透。爱卿此举只怕会牵连这些新任官员的性命,需三思。”
“是,微臣今早正是想到这些,这折子才为递上去。不过方才皇上提及曹国公,臣就想不可一网打尽,可以逐个击破,集中一地,渗透官员,部署得当,就能一举拿下。”
“你想让官员渗入曹国公的地盘上做官?”
“是,微臣愿做先锋。”
萧祁沉默,看着秦屿川心里颇感复杂。把他送到虎口里去,其实挺爽的。但是,要是真的有点什么危险,他也不好跟人家祖宗交代。他们老秦家就这么一跟独苗了,就算是他去,自己也不能许。
“爱卿为朕分忧之心,朕很欣慰。不过此事不要再说了,朕会令安排人去。”说到这里就看向秦屿川,“朕记得爱卿家里就剩你一个了吧?”
“是。”秦屿川回道。
“爱卿也该成个家了,独自一个人过日子,总归是太冷清了。”
秦屿川:……
皇上的口气,怎么跟苏盛扬一个调调。
“回皇上的话,臣暂时没有这个打算,等到手里的事情暂告一个段落,再考虑也来得及。”
“有句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老秦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了,开枝散叶也是大事儿。爱卿为朕尽忠之心朕已明了,卿家人生大事儿也不可耽误,不如朕为你赐一桩婚事如何?”
秦屿川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皇帝,“多谢皇上恩典,臣……无异议。”
皇帝要赐婚,他能说不吗?如果说个不字,会不会让皇上猜疑自己对姒锦还未忘情,因此为她招来灾难?
皇帝是在试探他,还是真有其意?
不管是哪一样,秦屿川知道自己都不能拒绝。
“卿家对自己的婚事可有什么要求?”萧祁看着秦屿川,答应的挺爽快的,看来对姒锦应该不敢有别的想法了。说来也是,要是有意思,当初二人也不会退婚了事,虽然是其母所为。
“全凭皇上做主,微臣并无要求。”秦屿川应道。
上辈子皇帝可没给他赐婚,这辈子又出现一个意外,是因为姒锦做了皇上的宠妃,所以自己的存在让皇上不舒服了吗?
不过听着皇上的语气,对自己好像也并不是那么厌恶。
“朕只是这样一问,既然爱卿并无异议,朕会为你留心,爱卿放心,绝对不会委屈了爱卿。”
“臣,谢主隆恩。”秦屿川跪地行礼,手心里却是一层冷汗。
看着秦屿川这么战战兢兢地样子,萧祁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像也不是那么有趣,但是赐婚的话都说出去了,也不好再收回来。想了想,他的婚事,自己多给他颜面就是。
哪家的闺女比较好呢?
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皇帝业务有些不熟练,还在适应中。
秦屿川告退出了崇明殿,出宫门的时候,正好遇上下值的苏盛扬,两人走在一起,秦屿川就道:“这次你不用担心我的婚事了,皇上开进口,要为我赐婚了。”
苏盛扬:……
这么个大消息,真是把苏盛扬给惊到了,“赐婚?”
“是。”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儿惹怒皇上了?”
“赐婚不是好事儿吗?惹怒皇上我该被推出去砍头了。”
“也对,怎么好端端的皇上要给你赐婚?”
“我真怀疑你跟皇上是不是私下递过话了,皇上的口气跟你是一样一样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苏盛扬:……
“我真的什么都没说,。不过也好,圣旨赐婚,你这可是光耀门楣啊,到时候我可是要去喝喜酒。”
“别人会认为你是去砸场子的。”
“能不能说句好话?”
“我是能,别人不信啊。”
这人怎么这么欠揍呢,在皇帝那里受了气,这是撒他头上了是吧?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