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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道远一边说话,一边仔细的观察王源的脸色。他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出来王源会勃然大怒,然而,王源连眉毛都没跳一下,脸上的表情竟然丝毫没变。
“原来是这件事,所以您的两位公子便想杀了我向陛下邀功,以加重你崔家回归朝堂的份量是么?我倒是成了你们向陛下邀功的投名状了。你要这么说,他们要杀我的动机我倒是可以理解了。没什么毛病。”王源微笑道。
崔道远甚是不解,王源怎么能这么平静?任谁被人当面说出有篡逆之心时,怕都是竭力辩解甚至暴跳如雷,这一位难道是不知道这罪名之重,影响之大么?当然不是。
“相国听到这样诋毁之言怎能还如此平静?老朽当真佩服相国的涵养之深。便是老朽年纪大相国数轮,怕是听到这样的诋毁之言也是不堪忍受的。”崔道远沉声道。
王源呵呵笑道:“崔翁,关于本人的流言你还知道多少?”
崔道远摇头道:“不多,老朽对此并不热衷,这些事都是旁人谈论时我才知晓的。”
王源笑道:“崔翁,关于我的流言不知有多少。从我走出京城永安坊的那一天,我便各种流言缠身,崔翁若是有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择几件和崔翁分享分享。”
崔道远咂嘴道:“这个……倒也不必了。”
王源微笑道:“崔翁不愿听便罢了,总之,关于我的流言不知多少,而且一件比一件离奇。开始只是诟病我的诗文是抄袭,诟病我的人品。到后来近乎疯狂可笑。最近一件可笑的事情我倒是可以说出来博崔翁一笑。半个多月前我率军攻克洛阳是,俘获了一群叛军的将领得知我便是王源时都不肯相信,因为在叛军之中流传的关于本人的形象是青面獠牙状如厉鬼的形象。崔翁您给评评理,我生的当真是青面獠牙如厉鬼一般么?”
崔道远也忍俊不禁,抚须笑道:“相国一表人才,面貌俊美。虽不能说貌若潘安,面如宋玉,但也堪称是美男子了,怎么可能是青面獠牙?”
王源一拍巴掌道:“说的好,还是崔翁实在。所以,你说这些流言多么的荒唐可笑。对于这些荒唐可笑的流言,我还会在意么?还会为这些发怒么?崔翁问我为何不暴跳如雷,我若在意的话,怕是早就气死了。”
崔道远沉吟片刻,低声道:“这么说来,相国和陛下之间并无嫌隙,关于相国的这些流言也都是荒唐的假话了?”
王源微笑道:“那倒也不是。有些事是真的,但其中另有别情罢了。”
崔道远一愣,沉声道:“老朽斗胆发问,相国和陛下之间到底有无嫌隙。”
王源收敛笑容,直直的看着崔道远道:“崔翁看来很想知道这件事,我便如您的愿。我和陛下之间确实有嫌隙,虽不能说如同流言所言的势如水火,但也可称是一时之间难以调和。”
崔道远没料到王源如此直率,诧异道:“老朽可否听一听其中详情?相国为何会和新皇之间生出嫌隙来?”
王源道:“此事说来话长。要从数月之前说起。数月之前,朝臣们提出要落实国本之事,本人正好也因为严冬不能进军之故回到成都安排百姓过冬事宜。本人既忝居相国之职,众同僚提出要落实国本之事,本人自然是责无旁贷。于是我率政事堂众同僚广泛征集群臣意见,最后一致决定推举丰王为太子,未来接替大唐皇帝之位。这件事想必崔翁也知晓的。陛下已经同意将丰王为太子人选的行文发放各地州府,征询意见。东南各州府想必也是得到了消息的。然而就在此时,寿王奉陛下之命离开成都去灵州同回纥人商谈借兵平叛之事。且不谈跟回纥人借兵这件事是否合适,光是寿王抵达灵州后不久便宣布登基为帝,此时便让朝野天下尽皆震惊了。陛下虽宣布退位传位于寿王,等于肯定了寿王登基的合法性。然而寿王此举明显是违背常规,说的严重些,这是悍然篡夺帝位之举。而在此之前,包括我在内的成都百官均不知情,这件事之荒唐可见一斑了。”
崔道远心惊肉跳,虽然关于新皇登基的不少内情也有所耳闻,崔道远自己也判断出这其中的某些猫腻。现在听王源说出真相来,崔道远还是觉得惊愕无比。
“这……这也太教人难以接受了,难怪相国会不满,这件事确实让人诧异的很。”崔道远沉声道。
王源咂嘴道:“本人也不是说寿王无继承皇位的资格,毕竟他也是皇族血脉,也有登基为帝的资格。但他如此称帝,虽得太上皇认可,但却是不合规制的。其余众皇子议论纷纷,表示极度的不满。其如此夺位的方式显然在未来会引发众多的纷争。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大局于不顾,这是极度自私自利的行为。在我这里,我虽上表道贺,那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太上皇退位承认他的帝位,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因为总不能在叛军未灭的情形下咱们内部首先自己征伐了起来。但这可不代表所有人都认同他的皇位。我可以跟崔翁明言,我便是不认同他的皇位的,还有诸多皇子和文武群臣也是不认同的。所以,要说我和陛下之间有嫌隙的话,这怕便是最大的嫌隙了吧。”
崔道远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相国为何当初不推举寿王为太子呢?看起来正是因为相国推举丰王为太子,所以才刺激了寿王跑去灵州登基为帝。而且……似乎太上皇也并不属意于丰王呢。否则以相国率百官进言,太上皇怎么还会犹豫不决,导致了寿王在灵州抢先登基。”
王源挑起大指道:“崔翁果然是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隐情。关于太上皇的行为,我并不想多说什么。太上皇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也不好置评。但关于为何推举丰王而非寿王为太子的人选的问题,我倒是可以跟崔翁解释解释。推举太子,自然是举贤为先。诸位皇子谁合适谁不合适,政事堂和文武百官也是经过认真的计议的。几位皇子之中第一个被排除资格的便是寿王。原因么倒也简单。自入成都之后,寿王做了不少不该做的事情。譬如他曾和房琯勾结,挪用我大军粮饷,差点导致平叛大军断粮,引发严重的后果。房琯便是因此事被陛下下令诛杀,而寿王因为陛下的庇护而免于责罚。但由此可见,寿王不识大局轻重,恣意妄为的行为,是根本不能成为未来的大唐之主的。从这些事上来考虑人选的话,他被第一个被排除在外也是无可厚非的。”
崔道远微微点头,房琯被杀的大事他岂能不知,其中的一些缘由也略有耳闻。当然大多数的言论都说王源专权跋扈,逼迫陛下杀了房琯,自己攫取了相国之位。房琯死前评论王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言论也广为流传。今日听王源谈及此事,崔道远也算是首次正式从当事人口中听到关于这件事的描述。崔道远虽不完全相信王源的话,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房琯确实是该死的。即便王源为了攫取相位而杀了房琯,那也是房琯自己给了王源杀他的忌讳。至于李瑁也在其中掺和之事,崔道远倒是第一次听说。
“相国,老朽没想到新皇登基的背后竟然有这么多的隐情,相国是认为新皇的帝位来路不正,所以才和新皇之间并不和睦是么?”
“表面上看,新皇登基是得到了太上皇的支持的,但前后关系是有出入的。所以说新皇的登基有夺权之嫌。这会引发后续的纷乱。我斗胆预言,在平息叛乱之后,便有皇子站出来挑战他的帝位。大唐的麻烦远远没有结束。况且其引外族虎狼之兵入中原,此举也是让人侧目的。明明我神策军就在长安,他却要借回纥十万兵马攻长安,而且是瞒着我神策军攻打长安,可见他对我神策军成见有多深。我可以这么说,传言说我和新皇之间矛盾重重,可以说都是因为新皇这种种不当之举而导致的。身为当朝相国,我不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至于说我有什么篡逆之心,倒不如说是有人刻意诋毁我的名誉,为将来除掉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造声势罢了。”王源沉声道。
崔道远身子缓缓后仰,陷入了沉思之中。越是和王源的谈话渐入艰深之处,崔道远便越是觉得心惊肉跳。大唐时局如此千头万绪迷乱纷繁,崔道远完全看不到方向,也不知未来大唐将走向何方。他开始庆幸自己没有贸然的募兵北上,两个月的时间里,他若是竭尽全力的话,早已起码募集了五六万的兵马,也早已可以将这些兵马开赴长安了。然而如果那么做了的话,便彻底断了后路。在如此迷乱的时局之下,将来谁为大唐天下之主,那可难说的很。他崔氏若是轻易涉足其中,怕将来也会深陷泥潭。
“相国,老朽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为大唐的未来深感担忧。相国可否给老朽指出一条明路。在此情形之下,我崔家该何去何从,应不应该遵旨募兵北上。”崔道远缓缓问道。
王源笑了,这崔道远真是个老狐狸,无时无刻不希望探听自己的口风。
“崔翁,你何必问我答案,你崔家早已用行动做出了选择了。恕我直言,崔翁是想观望时局再做决定是么?否则崔翁怎会一方面接受了朝廷的圣旨,却又并不积极的募兵。以崔家的声望和财力,圣旨下达到今天已经逾两个月的时间,崔家登高一呼,起码也已经有了五六万兵马在手。然则此番叛军南来,崔翁却只有几千兵马可支援,这充分说明崔翁根本没有遵旨去做罢了。”
崔道远老脸一红,咂嘴辩道:“募兵北上岂有那么简单,南方富足,无人肯参军打仗,有了粮食钱财又有何用?天下升平日久,百姓们谁愿意去战场拼命?相国这可是冤枉老夫了。”
王源摆手笑道:“我也不跟你辩驳此事,你遵不遵旨于我无关,我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崔翁指手画脚。我自己都一身的麻烦,可管不了别人。”
崔道远沉吟片刻道:“相国,老朽可否再问你一个问题。”
王源微笑道:“崔翁但问,我今日便是来替崔翁释疑解惑的,总是要叫崔翁满意的。”
崔道远点头道:“好,那老朽便斗胆再问。相国既然承认很陛下关系不睦,也认为当今陛下的皇位不正,那么将来皇子之间若爆发夺位之争,相国会站在那一边呢?”
王源呵呵笑道:“这是个好问题,若将来爆发夺位之争的话,按理说我应该帮着陛下弹压皇子们,不至于天下再次陷入混乱之中。但我考虑过此事,觉得应该两不相帮为好。”
“两不相帮?那岂非任由皇子们之间内乱?”崔道远皱眉道。
王源摇头道:“话不能那么说,这叫做公平竞争。皇子们都有继位的权力,若新皇的皇位是通过正当的途径获得,那便既合理又合法。那样的话,谁若起来争夺,便是谋逆之举。但在目前的情形下,我会两不相帮,给他们公平争夺的机会。”
崔道远脊背后冒汗,他隐隐觉察到了王源的意图,感觉到了王源内心之中的极大的邪恶。
“我不懂相国是何意,难道当真要坐视皇族相残之事发生么?这对大唐有何好处?大唐还经得起这番折腾么?”崔道远沉声问道。
王源微笑道:“崔翁,皇位的合法性可是关于大唐稳定的根本大事,这件事不解决,朝廷便免不了动荡不安。总是要有个了结的。咱们身为臣子既不能为他们做决定,那么便遵循胜者为王败者贼的原则,让他们自己竞争便是。”
崔道远的心中咚咚乱跳,王源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其实便是放纵皇子们之间自相残杀。这可不是一个臣子该有的想法。
“既然相国认为当今陛下的皇位不正,何不干脆支持丰王夺回皇位,岂非少了许多纷争?”崔道远沉声问道。
王源摆手道:“我怎能掺和此事?那是他们李家的事情,我可不会插手。都是皇族血脉,我能说谁是正统谁不是正统么?当今陛下皇位确实不正,但那是对于其余皇子们而言。对于我等臣子,李家谁当皇帝不是当?对我们而言又有什么区别?”
崔道远无言以对,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王源英俊的面孔看起来那么的不舒坦,或者说这张英俊的面孔下面隐藏的是一张凶恶的面孔。或许叛军们的流言是对的,这个人正是青面獠牙如厉鬼一般的人物。刚才他的这几句话其实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他是一定会篡位夺权的,这一点已经被崔道远洞悉的清清楚楚。皇家相残,谁将得利?当然是面前这个野心家。
崔道远深深的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平息下来。他的脑子里迅速的思索着,面对眼前这个野心昭然之人,自己该如何应对。是立刻诛杀王源为大唐除却后患,还是冷静的思索得失,找准崔家应该在的位置呢?
“崔翁,看起来你似乎脸色不好呢,你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王源当然知道崔道远心里正在经受着煎熬,事实上王源正是要在今晚跟崔道远摊牌。他要知道崔道远的真实态度,最好是能和崔道远达成交易,让他崔家支持自己或者最起码是两不相帮。一旦崔氏和江南豪族支持李瑁,事情将会变得很棘手。他要彻底瓦解这个可能建起的联盟。
“无妨无妨,老朽并无不适,喝几口热茶便可恢复。”崔道远摆手道,伸手捧起茶盅来喝茶。
“相国,老夫不知说什么才好,老夫没想到相国竟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如此一来,我大唐岂非在叛乱平息之后还要遭受更大的纷乱?百姓们岂非还是要遭受苦难么?这和相国刚才口口声声说为了天下百姓的言论似乎相悖呢。”崔道远哑声道。
“我知道,但是毒疮总要出头,大乱之后便是大治。若无此磨难,天下岂能太平。勉强粉饰太平,其实便是掩盖住了矛盾。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难道便是一种好的局面么?”王源笑道。
“请恕老夫还是不能接受相国的言论,老夫觉得,相国此举……此举甚是不妥,大大的不妥。相国让老夫觉得你……似乎……似乎……另有所图。”崔道远咬咬牙终于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
王源静静的看着崔道远道:“崔翁,非我王源另有所图,我只是为了自保罢了。崔翁,你不在我的位置上,你便不知道我的处境。你也知道,现在遍天下都在传言我有谋逆篡位之心,到处都在流传我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何把持朝政,如何拥兵自重。你告诉我,若是换做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会如何想?”
崔道远皱眉道:“老朽不知,相国不是自称将无视这些流言么?”
王源叹道:“我可以无视,但有人能无视么?而且这当中有些话便是出自某些人的口中,是他们硬是给我泼上这么多的脏水,让我永远洗不清。想我王源,自从入仕以来,不敢称对大唐有多么大的功劳。但我王源平南诏,伐吐蕃,马嵬坡救驾,力敌数十万叛军稳定形势。这些事情就算不是功劳,也是苦劳吧。然而我得到了什么?我得到的是这一瓢瓢的脏水往身上泼,承受的是这天下到处流传的关于我的诋毁的流言。你说,换做谁,得到这样的结果,心不是凉透了的?”
崔道远沉吟点头,确实,没有王源,大唐今日不知是何种情形。此人为大唐立下莫大功勋,而现在,针对他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对王源确实不太公平。换作自己是王源,怕早就心灰意冷了。而此人顶着这些压力依旧在为平叛奔波,可谓内心强大。
“相国,为臣者受些诋毁也是在所难免,只要朝廷知道你的苦衷和功劳,终究会有澄清的一日。况且这些流言也只是流言而已,很多人像老朽一样,是根本不信的。”
王源呵呵笑道:“崔翁啊崔翁,你这话怕是你自己都不信吧。你刚才执意追问我的真实想法,不就是你相信这些流言的表现么?况且你说什么朝廷会替我澄清,朝廷会么?这些流言蜚语恰恰是朝廷中的某些人散布出来的,为的是什么?当然是为了时机一到,便将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拔除。我才是某些人坐卧不宁的原因呢。”
崔道远不知如何回答,只安慰道:“相国身正不怕影子斜,世间自有公论。”
王源笑道:“公论么?那恐怕是等我死了之后才有了。但我却还不想死。我这个人就是有些倔强,你想害我,我偏偏不让你如意,反而会让你付出代价。我本无害,但你若逼得我无路可走,那便休怪我翻脸无情。有人希望我死,因为我的存在会让他寝食难安。但我的性命又岂是什么人想拿便拿的。”
崔道远道:“相国既无异心,又怎会有人来逼你,相国恐怕是偏激了。”
王源呵呵笑道:“崔翁,你崔家当年怀有异心么?”
崔道远愕然道:“我崔氏如何会有异心?”
王源道:“那你告诉我,为何你们被驱赶出朝,僻居东南呢?崔家本是世家大族,如今却成为了江南商贾大族。钱是有了,但这份羞辱恐怕你们崔氏子孙永远挥之不去吧。所以你们才对回归朝堂如此看重,那是恢复你们崔氏名誉,重振你们崔氏门楣的绝佳机会。”
崔道远不悦道:“相国这是要羞辱我崔家么?”
王源道:“当然不是羞辱,我只是想告诉崔翁,不管你崔氏有没有异心,只要有人觉得你们有异心,那么你们便只能僻居江南。因为你们无论怎么解释分辩都是无用。原因便是你们崔氏和其他几族太过强大,有你们在朝中,有人便睡不著觉。这便是你们崔氏和其他几族无端被驱逐出朝的缘由。”
崔道远沉默不语,他承认王源的解释。当初崔氏和其他几族实在是太强大了,足以影响朝政格局,足以左右朝廷的决策,正因如此,才有了南迁之祸。这一点后来被驱逐的几大豪族私底下都是这么认为的。
“而我现在的处境便跟你们崔氏当年差不多,或者说更为恶劣。因为我和当今陛下交恶,所以,你们崔氏和其余几大豪族起码还可以忍辱求生,得以避居东南。而我连退隐的机会都没有。除非我死了,否则便无法善罢甘休。但我绝不会给他们杀我的机会,所以这便是难以和解之局了。”
崔道远皱眉道:“照这么说来,岂非是个死局?若朝廷执意要相国放弃兵权,你又不肯的话,那结果恐怕只能是……”
崔道远没敢再说下去。
王源替他说了下去:“结果只能是……鱼死网破。”
崔道远浑身冒汗,沉声道:“相国,你若当真这么做了,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你本是我大唐功臣,这一点无论他人怎么诋毁,公道也在人心之中。一旦你反抗,那可就同安禄山一样,是叛乱的反贼了。”
王源冷笑道:“崔翁,为何反抗便是反贼?若大唐气数已尽,取而代之难道不是顺应天意么?”
崔道远几乎要跳起身来,嗓子眼发干,说不出话来。
“当年大唐代隋而立,难道高祖李渊便是反贼么?高祖建立大唐便是顺应天意,大唐难道便是万世不灭之朝,万年不倒之基业么?人有生老病死,国有兴衰盛亡,此乃天道循环之理,崔翁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王源沉声道。
崔道远哑声道:“相国……相国怎敢说这样的话。”
王源沉声道:“有何不敢?咱们且走着瞧,若大唐气数未尽,若陛下有德,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我安稳待在剑南过我的安稳日子。没人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别人。若是大唐气数将尽,有人非要要我的脑袋,那便说明有人不顾一切执意要毁了大唐,那么我也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
崔道远猛然起身,手指着王源喝道:“原来,原来你果真是有篡逆之心。你想当皇帝么?”
王源沉声道:“崔翁,我还是那句话,若大唐气数未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若天意使然,何不顺应天意。”
崔道远冷笑道:“谋逆便是谋逆,造反便是造反,偏偏要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王源也缓缓起身,双目瞪视崔道远道:“崔翁,本人并不需要跟你解释什么,我王某行事,从来就无需跟任何人解释什么。”
崔道远喝道:“那便无需解释,老夫却也不想听。”
王源冷声喝道:“好,话不投机半句多,今日言尽于此。我只希望你崔家站好你自己的位置,可莫要站错了队,招致弥天大祸。”
“什么,你还敢威胁老夫?”崔道远瞠目怒斥,一扬手,“砰!”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盅摔落在地上,顿时片片碎裂,茶水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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