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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因父亲早丧,很小就知道自己必须撑起安家,安家的传人没有资格软弱,更没有时间感性。
从她懂事开始就跟在爷爷身边学习厨艺,告诉自己要坚强,但此刻,安然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女人,她的坚强不过是努力武装出来的,内心依然渴望有个男人陪着自己,对自己好,让自己依靠,尤其在这样的万家团圆的除夕夜里,她不想一个人守岁。
梅大的出现让她所有的武装瞬间崩塌,囤积的情感一泻而出,如决堤的河水,想收也收不回来。
她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就扑进他的怀里,梅大愣怔一瞬。便紧紧抱住了她。安然新年的愿望是能永远待在这个温暖而踏实的怀抱里。
炭炉烧的正旺,火锅里的红汤咕咚咕咚开着,片的薄如纸的鸡肉,在汤里打个滚出来,沾上香浓的蒜泥香油,便是正宗的川式火锅。
安然没想到梅大会回来,只做了红汤锅底,刚才想去换成不辣的,却被梅大抓住手不放,即便没说什么,安然从他紧紧抓住自己的力道理解,他是舍不得放开自己,哪怕去换汤的功夫也不舍。
这种不舍稍离的感觉,让安然觉得异常甜蜜,以前看那些小情侣腻在一起,一时一会儿都不舍得分开,她还觉得矫情,心里暗暗吐槽,爱的多深才会如此,如今方知道,彼此喜欢的男女,的确会想时时刻刻腻在一起。
两人的关系终于有了质的飞跃,座位也从相对而坐变成了靠在一起,安然的手仍攥在梅大的大掌里,以至于给他夹肉的时候,只能用另外一只,颇有些别扭,却也没打算缩回来,反觉心里甜丝丝的舒服。
怕他吃不惯辣,倒了碗茶水,红汤里的肉片在茶水里过了一下,才夹到他跟前的小碟里,安然的无微不至显然取悦的梅大,哪怕梅大这样不善于表达的男人,目光也变得异常温柔,眸子里闪动的柔情,仿佛陈年老酒,未尝便已醉了。
酒?对了,安然忽然想起没有酒,自己不能喝不还有梅大吗,好歹是过年,怎能没有酒?便想去拿酒,刚一动手就被他攥的更紧,安然小脸一红低声道:“过年呢,应该吃酒,再说,今儿天冷,你又大老远的赶回来,吃些酒也当给你接风洗尘了,很快就回来。”
梅大方才依依不舍放开她。
安然把一小壶金华酒筛热拿进来的时候,梅大已经靠在炕上睡着了,想是连夜赶路的缘故,心里不禁一热,也不吵他,轻手轻脚的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桌子也挪了下去。
见他的靴子有些雪水,帮他脱了,里头倒不湿,放到外头炭火边儿上烤着,拿了床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脸上。
这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他的脸,面具做的颇为精巧,是皮质的,仿佛第二层肌肤贴在脸上,即便露在外头的皮肤遍布疤痕,却仍能看出唇形削薄,都说唇薄的男人薄情,却不可否认这样的唇形才是最完美的。
安然猜烧伤前的梅大一定很帅,他的眼睛能看出是完好的,深邃漆黑炯炯有神,有这样眼睛跟完美唇形的男人怎会难看。
安然越发好奇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儿,想着不禁伸手去摸他的面具,却猛然被他抓住,梅大醒了,眼睛睁开深深看着她,嗓子里发出难听的声音:“你,做什么?”
被抓了现行,安然不免有些慌乱:“没,没做什么?”“你想看我的脸,你不怕?”梅大努力说出两句话。
自己喜欢这个男人不是吗,既然喜欢,何必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喜欢就应该光明正大,何必隐藏。
想到此,安然忽然有了勇气,认真的与他对视:“我想看,我不怕。”
梅大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盖住她的眼睛,把她拉进怀里,安然感觉他在自己手上写:“可我怕。”
“你怕什么?怕我会嫌弃你吗,若如此,大可不必。”安然说着拉开他的手从他怀里出来,坐到对面,方才开口:“你只知道我是个厨子,是冀州安府的丫头,还有许多事你不知道,其实,我跟安府的大老爷……”
说着,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之前我曾是安府大姨娘跟前的丫头,后来犯了错被发落到外厨房做杂役,才拜了师傅,至于犯了什么错……”安然咬了咬牙:“我犯的错是勾引大老爷,被大姨娘抓住,一怒之下才发落出去,也就是说,我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从冀州府出来的时候,我曾发誓此生不嫁,却不想会遇上梅大哥,梅大哥你喜欢安然吗,若喜欢安然,可在意安然已不是清白之身?”
梅大目光深深看了她许久,或许时间并不长,但对于安然来说,却仿佛过了一百年之久,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
她喜欢梅大,不想失去这个男人,却必须坦白,让他去选择,因为她很清楚,这些事是不可能瞒住的,她也不想瞒他,既然想在一起就必须坦诚,谎言支撑不住爱情,更不可能长久。
安然的想法如果让林杏那女人知道,肯定会说她疯了,在林杏的世界里,男女之间哪来的什么爱情,就是看着顺眼,床上和谐就可以了。
安然却跟好友的情感观不同,如果不找就算了,找了必然是彼此喜欢,进而深爱的,她会把自己的所有敞开给他,不会有丝毫隐瞒。
就在安然几乎失望的时候,梅大却忽然倾身,在安然怔愣中,两片温暖落在她的唇上,带着些许麻辣的味道,辗转,侵入……
安然就觉脑袋嗡一下,瞬间仿佛所有理智都抽离而去,只剩下唇间男人的味道,属于梅大的味道……
安然下意识回应他,她的回应让这个吻变得更为火热,从彼此试探倒相濡以沫……等安然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炕上,新上身的袄裤凌乱不堪。
梅大紧紧抱着自己,灼热的唇在自己脖颈间游离,粗重的气息一再告诉安然必须在此时喊停,哪怕她决定坦诚以待,也想跟梅大在一起,却依然没准备好把自己彻底交给他。说她矫情也好,端着也罢,总之,她是个再传统不过的女人,有些事她不想这么快。
想到此安然推了他一把:“梅大哥……”
梅大仿佛也恢复了理智,从她颈间抬起头来,眼里的火光渐渐隐了下去……
安然有些忐忑的看着他,林杏儿说男人最反感的事情就是中途叫停,还教育她以后跟男人做的时候,千万记住这一点,说男人一旦开始,脑子就没了,用来思考的都是下半身,基本等同于发,情的野兽,这时候打断他,后果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见他盯着自己,安然忍不住又叫了声梅大哥,仿佛听见梅大叹了口气,坐了起来把安然拉进他怀里,抱了一会儿,在她手上写了几个字:“对不住,是我莽撞了。”
安然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唱歌,一个男人可以在这时候做到尊重,比什么都有意义,让安然有一种被珍视的感觉。
正高兴呢,男人又在她手上写:“我只是情难自禁。”
安然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仰起脑袋看着他:“还说梅大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呢,没想到也会说甜言蜜语。”
见梅大盯着自己眼里的火光微微跳动,仿佛有重燃的苗头,忙从他怀里离开:“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下碗面。”
刚要跑却被梅大一把抓住,安然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忙道:“梅大哥,我,我还没准备好。”
却听梅大轻笑了一声,嘶哑的声音说了句:“过年应该吃饺子。”
跟梅大包饺子完全是安然一个人动手,梅大一开始也想帮忙来着,但他手脚笨重,劈柴倒是很熟练,包饺子就不成了,面皮到他手里,不是扯破了,就是包的乱七八糟。
毁了几个饺子之后,就被安然勒令坐在一边儿,为了防止他捣乱,安然还塞给他一碗姜汤,怕他大冷天赶路回来,存住寒气,自己一个人擀皮包饺子。
安然的动作异常熟练快速,梅大一碗姜汤喝完,一盖板胖嘟嘟的饺子已经下锅了,端上来两大海碗,倒了香醋递了筷子给他:“快尝尝,好不好吃?”
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梅大目光温软,吃了一个饺子不禁愣了愣:“素的?”
安然笑了起来:“自然是素的,过年吃素饺子可是北边的传统,寓意来年素素静静的,不过南边就不大一样了,得做年糕,说起这个素馅,还是在冀州的时候跟个老和尚学的呢,只可惜少了一味豆腐乳,不然才好吃呢。”
冀州府?梅大拉着她的手写了几个字:“你不回去了吗?”
安然愣了愣,摇摇头:“不回去了。”
梅大继续写:“上次你说那个不想见的人是安府大老爷?”
安然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并没有别的意思,才点点头:“大老爷不算个坏人,对我也算仁至义尽,只是我却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说着看向他:“梅大哥真的不在乎吗?”
见梅大摇头,安然终是放心了:“从我离开冀州府的一刻,过去种种便过去了,我只是安然,是个努力增长见识,学好手艺的厨子,梅大哥,我的事情都跟你说了,你呢?可否告诉我你的事?”
梅大目光闪了闪:“这些我可否日后再告诉你。”
安然虽然有些失望,但想到他的脸,估摸过去一定是他不想去面对的,自己强逼他说未免有些残忍,便退而求其次:“那,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脸,我保证不怕,真的。”
梅大颇有些犹豫,但在安然恳求的目光下终于妥协,伸手把面具摘了下来。那是一张怎样的脸,除了眼睛鼻子完好,其余的皮肤几乎纠结在一起。
没等安然看清楚,梅大已经把面具重新戴上,并把她拉进怀里,在她手上写:“即便你现在后悔,我也不会放过你。”
安然愣了愣,气的推开他:“我怎么会后悔,在梅大哥眼里,安然就是这种以貌取人的女人吗。”
梅大笑了一声,把她重新拉进怀里,凑到她耳边吐出几个字:“不是最好,是也晚了。”声音虽难听,却让安然想起刚才两人的亲密,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
不知是不是安然的错觉,仿佛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后,情况就开始逆转,不过一转眼,梅大就从被动变的主动起来,两人在一起守岁的时候,他都抱着她不松手,时不时还会亲她一下。
让安然不禁叹息,果然林杏儿是个这方面的专家,记得她曾经说过,不管多老实的男人,碰上女人如果不主动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同性恋,一个是性无能,显然梅大不属于以上两种,且是个非常正常的男人。
安然如今非常怀疑,自己的原则能坚持多长时间,这么腻下去,会不会很快就要失守。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刚过子时安然就把梅大推了出去,让他回自己的屋里睡觉。
梅大倒是颇为听话,虽有些依依不舍的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到底回去了。安然躺下还在想自己跟梅大的事,想着想着不免吃吃笑了起来,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早上是被街上的爆竹声吵醒的,想起今儿是大年初一,自己如今有了徒弟,两个小徒弟势必要来磕头拜年,这是规矩,忙一咕噜爬了起来。
打开门就看见梅大,正提着热水往浴房里送,想来知道安然的习惯,昨儿晚上没来得及,今儿早上必然要沐浴。
安然忽然觉得,身边有这么个男人真好,见他身上仍穿着以往的旧衣裳,不禁摇摇头,想着回头自己是不是跟狗子娘学学针线,也给他做身衣裳。
即便昨儿晚上没怎么睡,泡了热水澡之后,安然也觉得格外有精神,知道狗子跟顺子会来,便没穿昨儿那身嫩粉的衣裳,而是换了身素青布的。
却不想,梅大看见自己换了衣裳,却摇头在自己手上写:“不如昨儿的衣裳好看。”
“今儿狗子顺子要来磕头呢,我穿成那样,哪像个师傅的样儿。”
梅大点点头,在她手上写:“以后穿给我看。”
安然脸一红,白了他一眼,这家伙经了昨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即便仍然不怎么说话,可说出一句来就忍不住叫人脸红。
忽瞥见狗子顺子在月洞门外探头探脑的,不禁道:“来了不进来,在外头做什么?”两个小子这才走了进来,刚要跪下给安然磕头,却被安然止住:“你们俩跟我进来。”说着自己先进屋了。
两个小家伙互相看了一眼,忙跟了进去,梅大也在后头跟着进了屋,两个小家伙一进来就发现堂屋正中的桌子上,摆着师傅的刀盒。
安然看了看桌上的刀盒,目光颇为复杂,直到如今她也想不出为什么安家祖传的厨刀,会在师傅手里,并且师傅还传给了自己,若说冥冥中自有注定,那么自己到底是谁,安家的老祖宗还是后世的安然?
即便所有事情都想不清楚,这把厨刀是她安家世代相传的宝贝,却错不了,爷爷说过,这把厨刀就相当于安家的列祖列宗,所以始终供在安家的祠堂里,接受安家子孙徒弟一代一代人的叩拜,这是安家的传承。
安然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站起来看着俩个小家伙:“既拜了我为师,就得给咱们祖师爷磕头,跪下。”
两人忙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安然方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两人又给安然磕了头,敬了茶。
安然吃了茶放到一边:“既拜了我为师,就要教你们成材,你们需紧记,做厨子,先得学会做人,立身正,才能学好手艺,成为一个真正的大厨。”
两人垂首听着,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激动,虽说之前就是师傅的徒弟,却没有今天这种切身的认同感,桌子上那把厨刀,俩小家伙都知道代表着什么,那是天下第一厨郑春阳的厨刀,也是他们的师祖,今儿拜了这把刀,就相当于正式入了师门,也正式成了厨行里的人。
两个小家伙一个想给憋屈死的爹争气,一个想继承爷爷的遗志,成为一名御厨,以前只是想,今儿方才感觉,只要好好跟着师傅学手艺,终有一天能做到。
安然话音刚落就听外头梅先生的声音:“倒要恭喜郑老头儿得了两个小徒孙。”
安然忙起身迎了出去,扶着梅先生进来上座:“刚安然还跟梅大哥说,一会儿去先生哪儿拜年呢,怎么先生倒先过来了。”
梅先生扫了梅大一眼,目光闪了闪:“不瞒你这丫头,今儿我放了厨子的假,让他家去陪老婆孩子过年去了,来你这儿不为别的,就为了蹭口好吃的,丫头今儿可是过年,你那手艺也该拿出来让我这个老头子好好见识见识才是,咱们也别南菜北菜,就捡着你拿手的做几样,让老夫开开斋。”
高炳义不禁笑了:“先生您这话说的,安姑娘的厨艺,做什么不是拿手菜啊。”
梅先生也笑了起来:“这倒是,得了,你瞧着掂量吧,总之,这个年老夫就在富春居过了。”说着看向梅大:“你这小子如今人大心大,回来了怎也不去老夫哪儿点个卯,却直接跑来了富春居,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合着,你这小子也留不住了。”
老先生一句话,梅大倒是没什么,安然却满脸通红:“我去收拾菜。”莫头跑了,狗子顺子忙跟去打下手,高炳义也去了,一时屋里就剩下梅先生主仆。
梅先生看了梅大一眼:“想好了?”
梅大点点头,梅先生看了外头一眼:“先头只道就是个小丫头,不想是这么个人,倒叫老夫不得不佩服了,你们都说这丫头心大,她是心大,可她应该心大,她的心大才能容下整个厨行,才能压下南北厨子之争,让他们和平共处,老夫如今方才知道,郑老头为什么收了这么个小丫头,也只有这丫头才能继承郑老头的衣钵,只有她才能把郑老头想了一辈子却始终未能做成的事,做成了,你如果要她,就需知她不是寻常女子,她的心大是因为眼界宽,若不能包容,倒不如放她自在。”
安然并不知道梅先生跟梅大说什么,她正沉浸在刚恋爱的小心思里做年菜呢。
安然发现,自己做菜的心境跟过去不大一样了,过去只是想着怎么把这道菜做好,如何搭配?如何调味?才让食客满意,只要用心做就行了。
但今天不太一样了,就好像昨天包饺子的心情,一想到这些菜梅大会吃,心里就忍不住冒小泡泡,这种心情让她更为用心,并且,不自觉的斟酌着梅大的口味,做菜竟然做出了一种甜蜜幸福的感觉。
沉浸在甜蜜里的安然,连两个小徒弟跟高炳义都顾不上了,根本忘了自己每次做菜都要讲解,只是闷着头做。
高炳义这才知道,原来安然每次做菜都是刻意放慢了速度,这才是人家的正常水准,而且,安然这次做的菜,看似眼熟,却又不像自己熟悉的那些。
见安然闷着头做,也不好问,只一边儿打下手一边儿暗暗把做法记在心里,等菜做得了,也差不多晌午了。
临近晌午,开始落雪,雪不大,也没有风,便不觉得冷,安然便叫狗子顺子把桌子摆在了中庭的穿堂内,前后打开,颇为敞亮,多放了几个炭盆子,也不觉得冷,可以一边儿赏雪一边儿吃饭。
桌子刚放好,就听外头一阵热闹,以钱弘冯继为首的兖州府八大馆子的东家,除了燕和堂的刘成都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提着年礼儿,有点心,有水果,有酒……还有提留两个大肘子的。
之前安然把梅大写出的菜谱,叫狗子顺子挨个给他们送了过去,转过天这几位东家就叫伙计抬着大礼来了,说要谢安然。
安然坚决不收,自己这么做又不是为了这些好处,只这些东家却不干,非说安然帮了他们大忙,这点儿礼实在不算什么。
白等安然说若是送礼就把菜谱拿回来,这些东家才不得不回去了,知着安然这份情,大年初一就都跑了过来,大礼不收,伴手礼总要收吧。
安然没辙,见都是小东西,便让顺子狗子接了过来,正赶上,自然要让到桌子上吃饭。
这几位东家本来还想客气客气,却一见桌上的菜,客气话就咽了下去,这菜瞧着当真热闹,一瞧就带着几分年味儿,比自家的不知强了多少,琢摸着回头找安然要个菜谱回去,放到馆子里一定好卖。
钱弘笑道:“今儿本说来给姑娘拜年的,倒便宜了我们几个这张嘴。”
梅先生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几个倒跟商量好的一般,怎都赶今儿过来了?”
冯继嘿嘿一笑:“可没商量,这不上回送礼姑娘不收,逢着过年,怎么也得来给姑娘拜拜年,倒不想,都是这么打算的,在门外头正好碰上。”
安然忙道:“诸位都是安然的前辈,本该着安然登门给各位前辈拜年的,倒先劳动诸位前辈过来,实在不该。”
冯继摆摆手:“姑娘就别客气了,姑娘是郑老爷子的亲传弟子,若论辈分,不说姑娘,就是姑娘这俩小徒弟都是我们的前辈呢。”
冯继这倒是实话,郑老爷子是厨行里顶尖的存在,论资排辈,高出冯继等人好几辈呢,安然作为郑老爷子的弟子,辈分自然也不一样了。
钱弘:“可不是,咱们厨行里不论辈分就论手艺,可不管论辈分还是手艺,姑娘都是当之无愧的前辈。”
安然脸有些红,:“前辈们取笑了。”
梅先生见她一张小脸粉中带红,竟比院子开的正盛的那株梅花还要娇艳几分,不禁瞧了梅大一眼,也难怪他如此,这丫头的确生了个招人的模样儿,只这性子软中待硬,却不好消受,瞧上这丫头,也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却也不忍见小丫头困窘,笑了一声替她解围:“你们几个老东家合在一起好几百岁的人了,她一个小丫头哪儿禁得住你们夸,得了,大过年的,既来了老夫这富春居,就都坐吧,丫头这菜今儿做的热闹,倒要听听有什么讲头没有?”
狗子跟顺子俩人忙抢着道:“还是先生有学问,师傅做的这几个菜,不光好看好吃,名儿更吉祥呢。”
狗子指着第一道上来的鲢鱼头炖豆腐:“这是鸿运当头。”
钱弘笑了起来:“果真是鸿运当头,好彩头。”指着旁边一道栗子鸡:“这叫什么?”
顺子嘿嘿一笑:“这是大吉大利。”然后利落的挨个指给大家:“这个冬瓜盅里有冬笋,香菇,蘑菇,叫欢聚一堂,这道菜里有螃蟹,草虾,鱿鱼,香菇,蛤蜊,大白菜,冻豆腐,粉丝叫全家福。这个虾仁,鸡蛋,青豆做的是金玉满堂,这个里头有莴笋,竹荪,猴头菇是竹报平安,还有这个面,是师傅特意做给梅先生的,用虾仁,海参,豌豆苗,腊肉打的卤,这卤还罢了,这面却不一般,看着是一碗面却只一根呢,故此叫寿长百岁。”
梅先生叫梅大挑起来给他瞧,果真只有一根,老人们莫不希望自己长命百岁,这满桌的菜,数这碗面最和老先生的心思,捋着胡子连着说了几个好。
狗子指着旁边的一道:“这个是黄豆,五花肉,花生做的,师傅说叫金银满仓,这一道……”
狗子还没说名字呢,钱弘接过去道:“这道我认识,是我们北菜的经典,糖醋鲤鱼。”
狗子眨眨眼:“师傅说平常叫糖醋鲤鱼,今儿便叫年年有余。”
“哈哈哈……好一个年年有余,加上最后这道团圆饺子,还真是团团圆圆大吉大利。”钱弘一句话,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些东家虽是厨行里的人,却也都是买卖精,安然这一桌子年菜,也相当于给他们上了一课,这菜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可以适当改一改,试想,若是年节的时候,馆子里来了客人,伙计一报菜名都是金玉满堂,年年有余,不说菜如何,光听名字心里就痛快啊,这么热热闹闹的上一桌子,才叫过年呢。
一顿饭吃的格外热闹,等散的时候,几位老东家差不多都喝高了,好几个都是让伙计搀着回去的。
梅先生也醉的狠了,席一撤,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安然跟高炳义都笑了起来,梅大叫伺候的人把老先生扶到他屋里,自己却正好借机跑到安然屋里来。
高炳义只当没瞧见,狗子顺着俩小家伙偷笑着跑了,一时就剩下安然一张大红脸的站在自己的屋子里,瞪着炕上的男人。
梅大却拖着她的手,在她手上写:“你刚怎么不吃酒?”
安然摇摇头:“我不能吃酒的,吃了酒会出大事。”
梅大低头瞧了她一会儿:“什么大事?”
安然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跟他说的好,含糊的道:“就是酒量差,吃一点儿就醉。”听见梅大低笑了一声,不禁道:“刚你吃了那么多酒,过会儿该头疼了,我去给你做醒酒汤。”
说着,要起来,却被他揽住腰抱进怀里,在她手上写:“没吃多少,不妨事,别走,陪我说说话儿。”
之前真想不出不言不语的梅大,竟如此粘人,仿佛一时一刻都不想放开自己一般,让安然羞涩之余,心里越发甜蜜,便伸手倒了一盏茶递给他。
他没接过去,就着安然的手吃了半盏,方拿了过去,放到桌子上,安然一愣的功夫,已被他噙住唇……
大概吃了酒的缘故,这个吻带着淡淡的酒气,还有几缕茶香,侵入安然的唇间,让她不觉有些沉醉……
梅大放开她很久,安然才回过神来,忽然想到一个,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脸色变了变,略推开他:“梅大哥可娶妻了?”
梅大的沉默对于安然来说,无疑是晴空霹雳,几乎迅速站了起来,离他老远:“梅大哥,想来是安然没说清楚,我是喜欢你,但那是不知道你已娶妻,如果早知道,断然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梅大想拉她的手,却被她飞快闪开,不禁叹了口气,用嘶哑难听的嗓音说了句:“她,早已不在了。”
安然愣了愣:“不在了是什么意思?”忽然想起梅大家里失火,才把他的脸烧成这样,不禁道:“是已经不再世上了吗。”见梅大点头,安然不觉愧疚起来,提起人家的伤心事,等于戳了人家的伤疤,可有些不厚道。
见梅大又来拉她的手,这次安然并未避开,感觉梅大在自己手上写:“怎么提起这个来?”
安然脸一红,不好意思说,觉得他的吻技太过高超,自己在他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有这样高超吻技的男人会没有女人吗?
可这样的话怎好说出口,只得含糊道:“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见他盯着自己看,一副不信的样子,安然索性也不藏着了:“就是觉得你应该有过妻子……”这说的够直白了吧,可这男人偏偏还在自己手上写:“怎会如此觉得?”
如果不是这男人太过一本正经,安然都怀疑他是故意的,脸色更红:“那个,反正就是感觉。”却也郑重看着他道:“梅大哥,如果你喜欢别人,或者有别人了,那安然就要走了,不管别人怎么想,安然有安然的原则,既然彼此喜欢就绝不能有第三个人,梅大哥要是喜欢别人,也没关系,只要告诉安然,咱们不做恋人也可以做朋友。”
安然话音刚落就被他堵住了唇舌,这个吻来势汹汹,极有侵略性,等他放开她的时候,安然觉得自己舌根儿都发麻,脑袋里的空气都仿佛被他吸空了,呈现一种空白迷蒙的状态,却听见他难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一遍一遍的响起:“不是朋友,不是,不是……”
这一瞬的梅大,竟让安然觉的很是霸道,或许男人身体里都有潜在的霸道基因,在受了某种刺激的情况下,会迸发出来。
安然想试着跟他说清楚,可这男人根本不容她说,这男人对付她的方法简单而粗暴,只她一提就会堵住她的小嘴,亲的她不知今夕何夕,哪还有心思说这些。
即便他不让自己提,安然也觉得自己表达的足够清楚了,而且,这种事儿也实在没必要总是提起来,提多了反而伤感情。
梅大是自己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安然刻意忽略安嘉慕,她始终觉得,之前喜欢的安子和完全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根本就没那么个人,所以,安嘉慕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梅大才是。
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之后,两人的感情简直一日千里,这个年过去之后,等富春居重新开张的时候,两人之间已经变得颇未亲密,比起过去的若即若离,如今俨然一对打的火热的恋。
,而这里是古代,男女之间只可能有两种状态,陌生或者夫妻,恋人是不被礼教允许的,所以,安然还没意识到,嫁人这个问题就出现在了自己的人生中。梅大第一次跟自己提这件事的时候,是正月十五的灯节儿。
齐州的灯节儿格外热闹,家家户户都会扎几盏花灯挂在门外,尤其沿着河的人家更是,久而久之,沿着河的两条街越来越热闹。
也是老百姓的日子好过,才有过节的心思,从正月十四一直到十六,河两边俨然成了夜市,卖灯笼的,卖吃食的,卖爆竹的,画糖画的,捏面人的……大人孩子,青年男女,也都趁着这个机会出来逛。
安然是个喜欢热闹的,自然不会错过,赶在十五这天正日子,拖着梅大出了富春居,沿着河一路逛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