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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夫人的脸惨白又惨绿。
正觉女冠与岳阳大长公主并肩而坐,正觉女冠面无表情地看着赵夫人,岳阳大长公主却面露鄙夷。
赵夫人下意识地摆手辩解,“没有…我没有!刚刚的话都不是我说的!”
岳阳大长公主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赵夫人眼风一瞥檀生,满目是泪,周妪欺身而近,指着檀生,“大长公主…女冠,是这小蹄子胡编乱造!”周妪大声道,“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我们周家世代清贵,我家先生立身为正,不贪财不逐利!可这小丫头片子来历不明,还说不定是哪家的丫头呢!”
周妪说着说着,越说越生气,伸手推搡了檀生一把。
“哇——”
檀生顺势跌坐在地上,嚎啕一声大哭起来,“打人了啊!周笃老先生家的仆从打人了啊!”
周家往来无白丁,都是要脸的人。
周妪第一次见如檀生一般厚颜无耻之辈。
明明就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
怎么就一屁股坐地上了呢!
周妪赶忙伸手去扶,哪知她手指尖还没碰到这小姑娘的衣服角,又听那小姑娘如杀鸡宰羊般嚎了起来。
“女冠!你看!她们又想打我!”
正觉女冠脸一沉,拂尘一撩,沉声吩咐身边的小道,“去将这位姑娘扶到这边来。”
来扶的那姑子,檀生不仅认识,还熟得很!
是师姐青书!
这是一个屋子啃过瓜,犯过傻,偷看过隔壁山猎户洗澡的交情啊!
檀生险些落下泪来!
眼神亮晶晶地,走得离正觉女冠越来越近。
这是前世她没有见到过的女冠吧?
如今才将近不惑之年吧?
尖尖的下颌,保养得极好的皮肤,沉静而深沉的眼神,高高束起的发髻…
女冠!
檀生想一扑而上,可好歹理智阻止了她跃跃欲试的双脚,只能将目光当做武器,炯炯有神地紧随正觉女冠的身影。
正觉女冠缓缓站起身来,看向那周妪,“施主是把贫道这东岳观当做全武行了吗?”
正觉女冠在京中颇有盛名。
寻常贵妇都不会轻易得罪的。
如今正觉女冠一发话,赵夫人顿觉大势已去。
更何况,这旁边还有一位在皇帝跟前都说得上话的岳阳大长公主!
她不能认账!
若是认了这笔账,周笃还如何立足!
赵夫人泪水涟涟,哭道,“凡事多说无宜,若女冠与大长公主愿意相信这位姑娘的一面之词,老身无话可说。”赵夫人背过身去,“陈妪,我们走。”
“且慢。”
岳阳大长公主本是来算个卦,却莫名其妙听了这样大一个惊天秘闻,也随正觉女冠站起身来,“人命关天,本宫与女冠耳不聋、目不瞎,饶是隔着这竹节帘只是听了个囫囵,也猜得出个大概来。既然周大小姐的尸骨已经找到,凶手也已经认账,总是要报官的。”
“小女叔父便是现任直隶刑部侍郎赵显,这个案子本就是在我们新宅中发现的。”檀生趁机添了这么一句。
岳阳大长公主道,“把赵大人叫过来吧,这件案子既是他的,有了这么一番大发现,他不能不在场。”
正觉女冠一扬拂尘,小姑子青书埋头向外跑。
不一会儿,赵显快步推门而入,看檀生一脸规矩且满足地坐在一位道长身边,其旁还有一位着金戴银的贵妇人,三人六面正对着一位满面泪水的老夫人。
赵显颔首沉声道,“微臣见过岳阳大长公主。”
岳阳大长公主受了此礼,指向赵夫人,言简意赅道,“这是周笃夫人…”岳阳大长公主眼风扫了眼檀生,“今日蒙这位小道友的光,本宫与女冠听了一出大戏。”
赵显不卑不亢,躬身道,“微臣,愿闻其详。”
岳阳大长公主轻笑一声,“本宫记得你的新宅子里刨出来了一具尸骨?”
“正是。”
“是这位小道友做法定了方位才找到的?”
“回大长公主,正是如此。”
“道友年岁不大,道艺却很精通。焚香识穴这样的难事也能完成得一丝不苟,他日必成大器。”
在正觉女冠跟前受此赞扬,女神棍的脸难得红了一红。
赵显躬身自谦。
岳阳大长公主再笑道,“今日,小道友确定了这具尸骨的身份,也确定了究竟是谁….痛下杀手!”
赵显神容肃立,双手抱拳静待岳阳大长公主后言。
“那尸骨是周笃之女周大小姐,而痛下杀手之人却是她至亲至爱的父母。”岳阳大长公主压根不给赵夫人任何辩解的机会,“若是上了衙门,本宫也愿意出庭作证,是赵夫人一字一句亲自讲出来的,岂能有假!”
大门大大开着,四下围观的越来越多。
正觉女冠仍旧面无表情,没有说一句话,也看不出丝毫情绪起伏。
赵夫人双目惊恐,双脚如被冰僵住,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人潮渐渐涌动起来。
又慢慢自觉地分成两列,中间留出了一道缝。
一个鬓发满须,身形清颀的老人从其中走来。
赵夫人高声哭道,“老爷!”
檀生眼神一暗。
这人就是周笃。
赵显头一桩案子就与声名完美、门生遍天下的清流之首对上,赵显不自觉地向后一靠。岳阳大长公主神容肃穆地看向周笃,似笑非笑道,“许久不见周老先生,先生照旧精神灼烁,不知是亲生女儿的血肉供养的缘故,还是这都梁山养人。”
“大长公主言重了。”周笃倒三角眼,神色却很平和,“阿容皈依宝山寺,而后患病而亡,不知血肉供奉是哪里的话?”
岳阳大长公主轻哼一声,“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宫还以为周老先生素来行端坐正,教养出来的女儿也应是遵规守矩,今日一听当真是骇人听闻——姑娘闺中偷人,暗结珠胎;老子狠下杀手,成全清名;为娘为虎作伥,虚伪慈悲…真是好一家人!”
周笃笑道,一笑胡须便往上翘,看上去是一位极随和的老先生。
“小老儿记得,大长公主家的一个小女娃娃被人拐了走,是小老儿上书希望那女娃娃自请出家以全名望。可见,大长公主与我周家积怨已深,您的证词自然做不得数。”周笃斜眼扫向赵显,“小后生,你是刑部的娃娃,你说小老儿说得有无道理?”
赵显被点到名,形容一滞,“…律法中却有条规…”
周笃显得胸有成竹。
他几十年的清名,不可能毁在这个时候,毁在如此荒唐的事上。
“既是岳阳大长公主证词无效,那自然判不得小老儿的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