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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轻云说着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翘了起来:“主子您又是如此一个天然去雕饰的人,偶有什么毛病也从未对轻云掩饰。主子从无掩饰,轻云服侍在主子跟前,也分外自在。”
我斜瞅着他,的确不再是当日惨白憔悴的一副模样:“我记着你还曾说过想寻死来着?”
阮轻云坦然道:“是。那时主子的接风宴上,虽然轻云私底下已经求过了家主和大少爷,但若是主子不肯要轻云,轻云唯有一死。”顿了顿又笑道,“其实来了如玉轩之后,轻云依旧曾时刻准备赴死。”
“嗯?”我不悦地在镜子里瞪他一眼。我看起来像是凶狠的主子?
阮轻云认真地梳理着我的长发,脸上笑容温柔:“轻云不是担心主子处死轻云,而是那日赵家小姐在酒楼中对轻云的羞辱时时如鲠在喉,扎在轻云心间。但凡主子对轻云露出一丝厌弃之意,轻云也便活不得了!”
凡是细致的人果然都是爱多想的!我翻了个白眼,想起他来以后当天晚上貌似问我能不能近身伺候。然后第二天起床我把他当成了梅娘,“夸”他是人妖,这货还谢恩来着。敢情,这就挽救了一条人命?
“轻云说到底不过是个奴。主子救了奴,不在意奴的过往,肯对奴坦诚相待、不嫌不弃,甚至毫不在意奴是美是丑,是否有价值。这样的主子,让轻云如何不动容、不感恩、不倾尽所能地去报答?”
“你这想法倒是有趣!我不在意你的价值,怎么还成了你忠心的理由了?”
阮轻云轻笑:“主子,轻云虽是奴,却不笨!奴才好比货物,而商人们都是要卖的东西才会去估价,自己穿的衣衫、吃的饭食,难道会去计算所值几何么?主子从不在意轻云的价值,不就代表着主子从未生过将来要拿轻云去换取利益的想法吗?轻云看得清楚,主子不会抛下轻云。”
这道理是对的,可我怎么听着有些肉麻呢?我忍不住扭头斜眼看他:“我说,你不会想着以后不服侍小姐了,改上本少爷的床吧?”
阮轻云狠狠地噎了一下,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努力地咳嗽了一下,尽量平心静气地回答:“主子年岁渐长,若是实在需要,轻云其实可以……”
“可以你个冬瓜!”我一脚把他踹了出去,狠狠地摔上门,骂骂咧咧地上床去睡了。直到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才听到外面傻乎乎笑出了一句:“轻云其实可以给爷找来合适爷用的女人。”
我操,这个人妖!我咕哝着翻个身,心无挂碍地梦周公去了。
熬了十七天,好不容易熬到这一日,大哥放下我写的字,无限欣慰地看着我说:“阿九,你果然比我想象的更有天赋。这十几天,大哥累到你了吧?”
我顿时一把抓住大哥的袖子,两眼泪茫茫:“大哥!你终于知道我累了吗?”
桃清河好笑地摸摸我的头,这些日子以来,他竟不知何时染上了我的毛病,动不动就安抚地摸摸我的头。为了自由,摸就摸,爷忍了!
终于获得了旷日持久的一场好睡,我直直睡了两天一夜才醒。我醒来时院子里的人都快吓傻了,要不是大鬼说我经常这样,程嬷嬷估计早就冲过来拍我或者冲出去求救了。
我有点儿小感动,提出摆开桌子大家一起吃顿饭,我亲手给大家做一只烤鸡。大鬼立马赞成,其他人全都反对,心疼我饿了这么久,不肯同意。但九爷决定的事儿哪有手下人置喙的余地?说做就做,谁敢反抗我?
我亲手去园子里抓了一只野鸡,干净利落地收拾了,感知了一下园子里的植被,采了几样调味的药草回来分别掺和进柴禾和抹进鸡肚子里。然后回想了一下鬼城那位前宫廷御厨的教导,捡了几样调料开始烤。
我轻易不下厨,只要做必然是美味。因为我会把最适合的东西在最合适的火候融入到食材里面去。这方面大鬼最有吃的经验。因为他虽然是个大肚皮的夯货,但也知道什么东西好吃。
烤鸡的香味渐渐飘散开的时候,大家都围拢了过来,馋涎欲滴。我得意地吩咐就在当地摆桌,别的饭菜都可以先上了。
野鸡不大,大鬼嘴大必须劈半边儿,等我烤好分好,其他人也就每人巴掌大的一块儿。我心情好,大家也开怀,连观花观叶都抢着上来撕剥我手上的烤鸡。
七个人围了一桌子正吃得欢乐,程成忽然站起身请示:“有人敲门,属下去看看?”我顿了顿,心神放出已经知道是谁,心思转了好几转才没好气地放下烤鸡道:“程嬷嬷去吧。要是找你的,说完了就让人走。要不是,就把人请过来吧。”
程嬷嬷疑惑地离开后,阮轻云有些诧异地道:“主子的耳目竟然如此灵敏,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吗?轻云自认功夫比程成稍强,也只能听到有一男一女在门口说话,并不能判断对方的身份。”
这一回倒是我惊讶了!我竟不知阮轻云的武功比程成还强。不过想想也难怪了,程成不过是一个护卫,而阮轻云是从小被重点培养为小姐床上人的。要论保护的功能,当然越挨近身边的越需要强一点。
我回了一句我的内功心法与一般的心法不同就略过了这个问题。因为不一会儿程嬷嬷就领着人回来了。正是玉和衷和他的独生女儿。
阮轻云等人打算起身离开,我一摆手让他们原样坐下继续。连程嬷嬷也让她回了座位:“爷亲自下一回厨不容易。谁想走,烤鸡留下。正好大鬼不够吃。”
大家相视一眼,端端坐定,围了一圈继续吃,全都沉默地不敢说话。
我心里恼玉和衷父女俩破坏了今天难得的好气氛,对于跪在地上的两人不闻不问。两人也自始至终没敢开口。
等大家都快快吃完了,想走不敢走,我起身:“都散了吧。程嬷嬷,等客人跪够了,劳烦你原样送出去。”
两天以后,两人还在原处跪着,不曾找人求情,我也不曾过问过。程嬷嬷也没有半句话来打扰我。
第三天我吃完早饭准备出门时,阮轻云温声道:“主子,园子里那两位,若是主子不乐意见,不如还是送出去吧。毕竟死在园子里不好看。”
我嗯了一声照常出门:“让程嬷嬷去办。”
晚上我从胭脂楼回来,阮轻云告诉我,程嬷嬷已经把人抬出去了。出去的时候没死,还有气。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又过了一天,老王八让桃守忠来传话,说叫我过去。我回说滚,小爷我没空。
没过一刻钟,老头子拉着一根破拐杖呼啦从围墙跳过来,在如玉轩追着我打。打急了爷就跟他对打。手里没武器,又不敢真伤着他那一把老骨头,爷就有些打不过,打不过就又跑。跑不过就再打。来来回回满院子跑了几圈,一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挺贵的琉璃坛子。
我顿时恼了:“你个该死的老王八!敢祸害爷的院子!看爷怎么祸害你!”顺手拽了一条程成练武的三节棍,翻墙跳出去直奔他的望山楼就跑。老王八就叫骂着在后面追。
我一边怒骂一边一个劲儿地疯跑,精神力灌注在两脚上,那真跟脚下生风一样。等老王八吼叫着追来,我已经把他院子里一溜儿五个七彩斑斓的大鱼缸全都砸烂了!院子里的管家护院一团乱地到处捉鱼,哀求的有,求饶的有,阻拦的护院也有,所有会武的挤成一堆堵在正厅门口不敢让我进去继续祸害,但就是没人敢真刀真枪地跟爷死磕!
老王八一来,大骂着抡起拐杖就打,我抡起三节棍哼哼哈嘿地跟他对打,骂得比他还凶。满院子下人抱头鼠窜不敢出来,怕糟了我们爷孙俩的无妄之灾,整个院子片刻时间就让我们给祸害得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我正奇怪老头儿怎么一点儿不心疼这满院子的稀罕玩意儿呢,就见老王八突然一拐杖挑飞了我的三节棍,拐杖一扔大吼道:“看见了没?这混账王八蛋连老子都照打照骂不误,你求我有个屁用!老子不管你求死求活,老子这一院子的家当,你死之前先给老子双倍地赔回来!”
门口人墙分开,一个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的男人从屋里摇摇晃晃地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我面前:“主子!奴才错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个每一次出现都比前一次形容枯槁三分的男人,此刻已经憔悴得几乎只剩了一把骨头。“尊驾认错人了吧?”
玉和衷颤颤地磕下头去,连抬起来的劲儿都没有:“奴才……奴才无颜以对主子!”
我冷笑起来:“是啊,你是无颜以对。奶奶把产业交到你手上。父亲继续把产业交到你手上。可是如今桃家已经对外昭告父亲的后人回来了,我却并没有把产业再交到你手上。各家商行的掌柜来问你,各国商线的负责人来问你,我猜猜,你能怎么面对他们的问询呢?是说你看不上我的能力,所以让大家都跟着不要认这个主子,只等你认定的主子回来呢?还是直接说:算啦,干脆你自己给大家做主子好不好啊?哎呀这两句话都没法出口啊,这事儿可真让你为难!”
“你去如玉轩跪求,又到这里来跪求。可是……这一切与我何干!”我话锋一转,语气中只留冷意:“我可曾央求着认祖归宗?我可曾向任何人表示想跟你们搭上一文钱的关系?什么桃家,什么玉家,在爷眼里,狗屁都不是!一个家奴,也敢拿乔拿到爷的脸前头来!素未谋面,就敢先以不堪之心来屡次地试探爷!爷是你好随便试探的?是你好轻易戏耍的?”
我越说越怒,指着玉和衷的脑门子怒骂:“别以为你跪了3天爷不理你就是对你狠了。爷今儿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要不是看在你至今还算是我爹的奴才,碍着我爹的面子爷不好动手,你跟你那个狗屁闺女早都死了八百回了!”
玉和衷被我骂得羞愧得浑身颤抖,抬起头时额头上的血、脸上的泪糊成一片:“奴才……错了!奴才知道错了!奴才绝无篡逆之心,但奴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信不过小主子!奴才该死,奴才狂妄自大,以为天下除了二爷就独有奴才聪明,以至于悖逆得……连主子和奴才的界限都忘了!奴才……奴才无颜以对!奴才该死!”
玉和衷是真的在求死!旁人可能看着仅仅是觉得无比恳切,但我知道他是真的不想活了。这一刻我的气才终于平了一些。我看不惯这个时空奴颜婢膝的人,同情无奈愚忠死忠的人,但我更痛恨自以为自己忠心无二,其实以“为主子好”的名义绑架自己主子的人。
他终于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儿,尤其是终于知道自己其实是狂妄,而且狂妄到了连我爹选儿子的眼光都不信、连我爹多年的教育都不信,只信他自己。心底里其实等于是快要连桃莫颜这个主子都不认了!跪了三天能想明白这一点,而且真心愧悔无地,还算有救。
我忽然发现玉和衷今天穿着打扮有些不太对劲,眉头一皱:“你女儿呢?”
……
一间陌生而幽静的小院子,一座极其简单的闺房,素白的床幔下,躺着一具瘦得脱了形的年轻女尸。我沉默地看着她安静的容颜,缓缓拿起了她手上握着的一张信笺。
“主子在上,奴在天跪秉:奴今十四,自幼时起即自知身为桃府天纵之才二爷桃相后人之奴,心甚喜之,虽无人知晓,亦暗自为傲。十年来,为能无愧于此,各项课业尽心竭力之处,唯天可鉴。”
“胭脂楼外初见主子英容,主子对奴不屑一顾、割袖以弃之情状,奴心既喜且愧,恨不能立时请主子收下奴带在身边,日日得见如此气概之男儿。然父亲疑虑重重,再三令奴试探主子。主子未收下奴之前,奴无身份,只是父亲的女儿。眼见主子眼中漠然化作鄙弃,鄙弃化作憎恶,奴肝肠寸断、愧颜无地。”
“桃府设接风宴昭告主子身份,各家掌柜纷纷前来问询,父亲无法应答,尴尬无地。痛定思痛,终于自省对主子所作所为是何等悖逆!然,此时奴早已心知,奴父女二人如此在主子面前再三惺惺作态,即使主子宽宥,也再无颜苟活。”
“父亲央奴一起去如玉轩跪求那日,奴不愿。因奴已绝食三日,只想安安静静逝于此处,再不想被主子厌弃更多一分!然父亲不知奴已生死志,更不知奴心中这一丝难言苦楚,哀哀相求,奴只得相随。幸,尚留一口余气回至此间,不至于让主子误会奴以死相挟,胁迫主子原宥。”
“适才,奴似是于弥留之际看到了主子。主子英容笑貌,如那日在如玉轩一般,俯身看着奴。奴忽然回光返照,挣扎而起。无它,唯想要给主子留几句话,想要告诉主子奴的真心,想要留一丝奢望主子会看到,想要告诉主子一声:那日奴说奴看着主子会心跳,奴喜欢主子,是真的”
信笺写到这里断了,后面没有落款。我捻了一下最后一个字,墨迹未干。
我立即踏前一步伸手按住她的额头,想要开口却又不得不卡住,扭头扬声急问:“玉和衷,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玉和衷跪在外面哀声道:“回主子,女儿是主子的奴,打小儿未曾取名,原是留待主子赐名……”
我心里五味杂陈,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连名字都等着我来取的年仅十四岁的女孩,突然恍惚间有些明白三年前父亲为什么想要骗我回来。不管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这里,的确留下了太多太多等着我来化解的缘和怨。
我缓缓地平静下气息,右手掐诀,左手食中两指稳稳地按上了她的眉心,声音带着精神力的波动将三丈之内完全覆盖:“你,玉和衷之女,今日起为我侍女,并由我赐名为——明婉!明婉,你听着:我知道你魂魄刚刚离体,尚未离开肉身七尺之距。你这一生,尚未为我做一事,尚未服侍过我一天。既然你认我为主,没有我的允可,你魂魄胆敢就此离身的话,我必让你永陷阿鼻地狱!”
“明婉听令!我数三声。一声魂魄沉,二声魂魄归,三声惊梦醒,声停鬼差行!一、二、三!”
三声数出,我右手三道法决一道强过一道地打入她的眉心!
明婉“啊”的一声惊声坐起的时候,卧室的屋瓦“咔嚓”塌掉了一角!
唉,自从穿到这个狗屁时空,爷身后没了玄门各大门派做靠山,连他奶奶的小小鬼差也敢在爷头顶上动土了!我在满室尘灰里累得一头栽倒在明婉的床上,连骂一句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就睡死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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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入V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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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V第一更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