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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音顿了顿又继续:“守护殿下的感觉,和护卫郑芹儿完全不同,夜寒的这颗心好像不再是原来的心,每天都跟前一日有所不同。因此……”
难得说了如此长的一段话,夜寒停了停,总结道:“夜寒不知道未来没有发生的事,不知道到时候心里会是如何。臣只知道此刻臣不想被殿下抛弃,想到那种可能,夜寒的心也会痛。”
冰凉冷静的语调说着没有任何华丽辞藻的情话,只是单纯的叙述。他用着就好像说天上下雨地下就会湿,山风吹过树梢就会低头那样自然而然的语调,冷静地说——想到被她抛弃,他的心也会痛!
纳兰蓝心里一阵惊讶,半晌,轻轻伸手握住了地上半跪着的夜寒的胳膊:“上来。”
无关情爱,无关暧昧,这一刻她只是忽然找回了曾经对一个人毫无杂念的纯纯信任,而今夜其实她的心千疮百孔,君息晔已远去,她需要一剂冰冷却可靠的药来暂时抚平心上的创伤。
片刻的惊讶后,夜寒既没有误会也没有犹豫,三两下脱去了外衫,掀开纳兰蓝的被子,动作生涩却坚定地把她搂在怀里。
没有多的动作,只是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纳兰蓝僵了一会儿,渐渐松软下来,顺着自己的感觉,像上一世一样小猫般缩进他的怀里,头顶着他的腋窝,耳朵和脸颊贴在他稳稳跳动的胸腔上:“夜寒,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吗?”
“听。”
“这个故事很长。”
“讲。”
“从前有个国家,叫中国……”
长长的故事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里结束,怀里的人脑袋侧歪着,上半边脑袋枕在枕头上,下半边枕在他的胳膊上,气息均匀,已经睡去。夜寒屏息凝神地慢慢抬手,用极轻极轻的动作擦了擦她脸上流了一夜的泪痕。
胳膊被她压了半夜,早已酸麻,他轻轻调动内力去活动血脉,不试图移动半分。
晨曦微露,外面已经有了微微的走动声,他看一眼怀中刚刚睡去的容颜,沉思半晌,扭头弹指在帐帘上打出几个排列不规律的微小痕迹。
起身的时辰到了,主帐中却没有动静。花辞和希音同时来到帐外,花辞正要出声,希音一眼看到了帐帘上的痕迹,一把拉住了他。
花辞迟疑地跟着希音,悄无声息地掀开帐帘,收敛浑身气息绕过屏风。
看到眼前景象的那一刻,两人浑身僵硬,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夜寒依旧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那个躺在殿下的被窝里搂着殿下的男人不是他一样,冷静地用一只手轻轻地打出简短的手语——才睡。休息或先走。
两个人离开主帐后的脸色都有点黑。
“殿下还在孕期……”希音说不上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滋味。
“应该不是。”花辞打断他的话,却也不想多提,“以她的身体状况,这几天赶路太急又睡不好,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天再去穿越燕国国境,三千人太吵,你让金明把人散开些。”
金明听说纳兰蓝身体不适还在休息,需要多留一天,差点脱口而出“你们怎么照顾殿下的”。但眉头也没忍住立刻担心得皱成了一个疙瘩。
金明蹙眉看了两位殿下的郎将半天,下令全军静默拔营,外扩营地三百米,围了一个超级大圈将最中间毫无声息的主帐独独空了出来。
希音和花辞看着拂袖而去的金明,脸色都有点黑。都是万里挑一选出来服侍殿下的人,没有一个会蠢。金明神情里的不满就差扣在他们脸上了,谁也不是瞎子看不见!
纳兰蓝从未多心,但身为她的夫郎们却从未忘记过,金明和林子墨,可跟他们一样也曾是殿下的夫郎候选人之一!
给他们甩脸子,嫌他们没伺候好殿下,难不成他以为如果是他处在这个位置能比他们谁做得更好!
遍地枯草在寒风中瑟瑟,三千铁甲勒马停缰,对峙着对面乌压压呈半包围之势的万余纯黑铁骑。
这里是燕国夹在曌国与覃国之间,狭长的刀刃般的一小片国土,正是纳兰蓝打算从这里快速穿插过去的地方。
纳兰蓝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人,心中却是波涛翻涌,心脏控制不住地一阵阵发凉。
曌国战火燃起的时候,君息烨刚刚当政,局势未稳,但大势已在,她渐渐放心。随着她这边日渐忙碌,加之心绪烦躁,不知该如何面对君息烨,仿佛是知晓她的心意,明婉的来信也日渐简短明晰,大势为多,不再有冗长的细节。
如今看着对面明婉披头散发、被困缚着压在长枪下的纤细狼狈的身影,纳兰蓝心惊得发寒。
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君荣那里出了什么误会?
对面的黑色洪流让开一条细小的通道,一骑奔出,黑盔黑甲,纳兰蓝顿时不愿相信,但她的感知太过清晰纤毫毕现,那人的确是君息烨身边最亲信的两人之一,岚明溪无疑。
轰地一声,对面前排弓箭手齐齐单膝点地,后排弓箭手撤步,两排弓箭手整齐弓箭上弦,长弓被拉圆的齐刷刷的“咯吱”声响成一片阴森的旋律。
纳兰蓝身旁金明当机立断地抬手,三千亲卫动作整齐划一,特制的连发弩箭同样满箭上弦。
金明目光横扫,虽然只有三千人,但三千将士面容如铁,虽陷死地,但为了保护殿下,他手下的三千人生死无惧!
纳兰蓝面无表情地盯着剑拔弩张中最终停在双方阵中央的岚明溪,目光似乎钉在他身上,又仿佛根本不愿意看见任何人。
岚明溪的喊声清晰地传来:“请对面主将出阵一叙!”
金明反应极快,丝毫不打算泄露主将另有他人的意态,拍马就要上前,却被一只柔韧有力的手臂轻轻阻拦:“不必。”
既然已经能堵在这里,又岂能不清楚他们这些人的身份?
看着纳兰蓝缓缓拍马前行,金明顿时急出了一头汗:“殿下!”他不敢相信对面的万余黑甲军会是燕国铁骑,但燕国的国土上,如此具有标志性的军容,除了这个没有其它可能!那可是天下第一嗜杀的铁骑啊!殿下怎能孤身前往万箭之中!
他想拦、想喊、想扑出去挡在殿下面前!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对殿下的了解和养成的惟命是从的习惯,让他知道,自己不能违背殿下的命令!
如今能做的,只有随时准备着,与殿下生死与共!
紧紧地盯着眼前渐渐离去的挺拔柔韧身影,金明满头冷汗,一张英俊的脸青黑如墨,一只手果断地打出命令的手势:随时准备——全员爆杀!
如果殿下出了事,他必要杀尽在场的所有燕国黑甲军!三千亲卫哪怕只剩他一人,也定要杀进燕国朝堂,让那背后之人血溅三尺,为他的殿下陪葬!
残阳如血中,一身轻甲的女子骑着乌黑雄壮的骏马,缓缓地来到对面将领的面前,容色平静,目光深幽。
岚明溪神情复杂地看着对面马背上的女子,一眼扫过,不敢直视。
暗暗清咳稳了稳心神,岚明溪沉声转达了主上的旨意:“鬼城众人,不听号令,肆意妄为,并对我燕国朝局、皇室内务多有插手,本应诛杀,念其有功于前,今日起全数逐回!明婉大胆忤逆太子殿下、图谋不轨,念其主旧恩,杖三十,送还城主驾前!”
纳兰蓝静静地看着岚明溪,脸上森冷如冰。
不听号令,肆意妄为?指的是在君息晔面对君凌天绑架皇帝的胁迫,下不了手射出那支箭的时候,明婉下令出手,替他背下了那份骂名?
明婉忤逆他,还图谋不轨?这又是指什么,让他理所当然地在“念其主旧恩”的情况下,还要杖责三十,让岚明溪亲自把人送到她面前来打她的脸?
岚明溪见自己说完之后对方毫无反应,忍不住视线抬起,重新落在纳兰蓝脸上,一瞬,又离开。
纳兰蓝嘴角那样寡淡地、毫无笑意地冷冷一勾:“明婉何德何能,竟然能惹怒太子殿下,还请岚将军明示!”
岚明溪心头莫名惊悚地狂跳,挪远视线不敢看明明笑了却更加森冷的纳兰蓝的脸,心下几番犹豫不知该不该说。虽然主子并没交代不能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安得很。
但,对面那位静默地等着,他本能地就有一种应该乖乖回禀的感觉。罢了,反正她迟早也会知道:“明婉频频设计、勾引太子,妄图沾染龙体!”
纳兰蓝笑了。
不再去问岚明溪更多的细节,纳兰蓝目光破碎地看向对面的黑甲军:“今日,岚将军是来执行诛杀之令?”
君荣,不要告诉我,你对着君凌天射不出那一箭,却能对我狠得下心!
“殿下误会了。”岚明溪终于没再装下去,换了称呼,声音也低顺了几分,语气透着几分无可奈何、却无从解释的抱歉,“太子殿下只让末将将人亲自送还给您,顺带告诉您一句话……”不知怎么的,那最关键的话他此刻却鼓起勇气也说不下去。
“嗯?”纳兰蓝微微转眼看过去,心头不自觉地又升起浓浓希望。她就知道,他就算是忘了,也依然是她的木头!
“太子殿下说……”岚明溪深吸一口气,“前尘往事他都已经想起,他献上了一生一世,早已不欠您的!如今他与您各为国主,愿各展宏图,今生今世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
说完,岚明溪立刻转身挥手让人把浑身是血的明婉拖过来扔在纳兰蓝马前,逃跑般地拱手说了声:“告辞。”打马扬鞭,带着黑甲军轰隆隆地离去。
残阳如血,纳兰蓝一人一马,静静伫立。
金明一直到对方真的走了,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汗透衣衫。他飞快地打马来到纳兰蓝面前,还没来得及问话,刚扭转马头就只见纳兰蓝面如金纸,嘴角溢血,晃了两晃,一头往马下栽去!
金明伸手扑过去惊呼:“殿下!”
……
这两天,亲卫军的气氛很压抑。
突然遭遇燕国铁骑之后,太女殿下不知道为什么吐血昏迷。这一病,就是五天。
队伍依然停留在原地,花郎将说太女殿下病情危险不宜颠簸,三千将士便宁死不动。虽然,这里是十分危险的燕国国土,而只需半日的急行军,他们就可以抵达曌国的边境。
不过这五天来,燕国也没有再冒出一兵一卒来驱赶。仿佛是遗忘了,又仿佛是不屑,或者笃定了他们一定会离开,再也不重新踏上燕国的土地。
纳兰蓝突然倒下,三千铁甲突然才醒悟到:他们的殿下再用兵如神也只是一个人!
回想起面对上万黑甲军她孤身一人上前,回想起黑甲军如潮水般退去而她就在他们眼前吐血倒下,他们第一次恨不得杀死自己——他们是她的亲卫啊,可是他们却让她来保护了他们三千人!
纳兰蓝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一次吐血,三千亲卫突然爆发出的沉默血气、更加艰苦训练的无谓死气,和此后很多年里对她誓死拼护的钢铁决心,她只觉得自己一直在恍惚,心好像在某一刻碎了,无法碰触。
她以为他的忘记已经是她深重的痛楚,可是仅仅是一夜之间,现实就无比残忍地告诉她:他的记起才是更加撕心裂肺的痛!
他想起来了。他是不是跟她一样,原有的君息烨的一生也跟木头的灵魂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生成了一个全新的君荣?
一个尝尽了付出、历尽了苦难、涅槃重生的王者!一个既是木头也是君息烨、却又不再是木头也不再是君息烨、脱胎于深渊中、振翅千里的一代帝皇!
短暂的清醒时,她呕着血探索了明婉的记忆,她的脑海中有君荣坐在王座上睥睨着明婉,对岚明溪说那些话时的样子,很平静,很冷淡,面容和语气都没有半分波澜。
她没有资格指责他什么。他没说错,他并不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