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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多少话,王弘毅就去了大帅府。
到了里面,就有侍从跪了阶下,伏身叩头,王弘毅点了点头,进了去。
这时,只见书房中,越来越显的清幽雅致,王遵之倚坐在窗前桌椅上,手拿一卷书正自看得入神。
王弘毅上前,行礼:“父帅!”
王遵之就笑的说着:“你来了,来,过来坐下说话。”
刚坐好,还未及说话,就见一个丫鬟端着茶水和碧玉小盅进来,倒了上去。
王弘毅就要喝,就听见王遵之笑了笑,摆手止住了,说着:“这茶半温才适宜,一点一点品尝才上味。”
王弘毅笑了,也静下心来,等了片刻,开始品茶,果觉清香爽口,每次只呷一点点便觉满口留香。
等茶喝完,王遵之才说着:“吾儿,何事?”
“太素县来了消息,柳朝义亲自领兵五千,攻打太素县,县令李存义,立刻以主官的名义,命令燕山都宣武校尉陆忠成和钱信听令,陆忠成和钱信已经听令了。李知县又以军情紧急,征出厢兵五百,由其子李继业掌之。”这些情报,王遵之不会不知道,但是王弘毅就是要第一时间禀告。
这是父子君臣之道。
“你的主意呢?”王遵之听了,一手端杯,起身踱步,望着窗外灿烂的秋园,说着。
“儿子认为,父帅身体不佳,我新任少镇,不能远征,不过君臣有道,不救援不是主君之道,特别是有余暇时,我想命何胜、柴嘉、贺仲,带上五百兵,前去支援太素县,并且带上五千石粮食。”
“有兵二千,又有粮,县城坚固,足可抵御之,只待时日而长,自然退兵,李知县忠勤,必会传来捷报——还请父帅裁决!”
王遵之眉宇轻皱,咳嗽了二声,说着:“这茶愈凉愈香啊!”
说罢喝下,咳嗽了几声,盯着王弘毅:“我立你为嗣子,你的身份就在诸臣众将之上,为父身体日渐不行,就算这会突然暴病而去,也是平常的事,你是嗣子,我问你,我去之后,你将凭何治政并且扩展,这李家的事,你从心中,又是怎么样想着?”
王弘毅一怔,立刻明白,王遵之已经看出了自己对李家隐隐敌意,这时问话,也是父亲对自己进行考核。
王弘毅复又一惊,突然之间想起一事。
前世看到一本书,里面有一句“死生常理,我所不讳,唯有大权不可旁落。大权惟我一人受之,一人操之”
这说的也是父子之间的事。
自己这二个月来,不断掌握义从军和黑衣卫,虽然获得了王遵之的允许,但是作为一个权力意志的化身,王遵之自然有着被抽空的感觉,这是本能,甚至和父爱无关。
哪怕理智和感情再怎么样爱护王弘毅,这本能都会顽强发挥作用,想到这里,背后就密密沁出汗来,再也坐不住,忙站起身来,说着:“儿子未思虑及此,父帅还鼎盛年华,儿子不敢想这事。”
王遵之此时,却咳嗽了几声,不知为何,一种疲倦就上来了,这使他本能的一点点愤怒,顿时打消,他说着:“你不要紧张,你是人子,当然不应想这事,我就不能不想这些了……说吧,你有什么心思,为父不但可以为你参谋,也可为你做好铺垫,你我既是父子,这时不必有虚言。”
王弘毅心中一叹,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错,这掌握和继承,本是王遵之的愿望,但是真的如此了,又会产生失落甚至不满。
不过,王遵之除了自己,没有别的儿子,身体又差,最多就是怒呵,真的要动摇自己的根本,绝对不会。
想了想,还说着:“父帅,我有几个心思,还请父帅指点。”
“恩,你说!”王遵之也很奇怪自己刚才的莫名的愤怒,温言说着。
“首先,上次俘虏了川中都五百人,虽然经过整编和训练,但是却还是旧根难去,习气难改,儿子的心思,就是去防御战,一是和柳镇决裂,二是也可沙中淘金,战后,我就以立功之名,提拔和重赐军号旗帜。”
“何胜、柴嘉、贺仲三人,虽然受到儿子重用,现在都是一营之将,但是却资历不足,这次防御战,必可使他们成长,也增了一笔资历,日后才可大用。”
“你这心思也是常情,还有呢?”
“父帅,儿臣不忌言,我对李家的确有着戒惧——父帅可听说蜀中出龙,十八子当兴之说?”
十八子,就是李,王遵之此时才明白王弘毅的意思,心中就涌起一股寒意,脸色变得有点苍白,紧锁着眉,转了几转,呵斥说着:“治政在国在兵,岂有担心这妄言而猜忌重臣的道理?”
“父帅,这当然是妄言,可是百姓和大兵却往往受到迷惑,到时候,若有李姓者利用此言而图谋,如何是好?”
“那你的意思,是铲除李家?”王遵之双眉紧锁,问着。
“当然不是,这不是主公的器量,儿子还是先前的意思,有兵二千,又有粮,县城坚固,足可抵御之,只待时日而长,自然退兵,李知县忠勤,必会传来捷报——这不是借刀杀人!”
说到这里,王弘毅上前,跪在地上,磕头说着:“儿子不想着借刀杀人!”
这话凛然清脆,足见真心,王遵之双眉舒展而开,说着:“吾儿快起来,为父知道你的心思了——你给为父再仔细说说。”
“是,父帅,儿子不想着凭空猜忌重臣,也不想有一天十八子当兴,使我王家基业颠覆,儿子的心思,只想着中庸!”
“中庸,有些意思,你说说怎么个中庸法?”王遵之问着。
“我们送兵送粮,已经得了大节,镇内外也说不出任何闲话来,总不能说臣子有难,主公必须倾军出征才算是有道吧,特别是现在我们这个情况。”王弘毅心中一横,决定把心思全部说出。
这也是权衡过后,依靠着只有自己一子,而且王遵之身体不好,才下的决心。
“既然兵粮都够,那就没有被攻破的道理,上治下,首在明也,这时才可见得李家的真器……”
“而且,李家私器太重,儿子也想着趁机磨了一磨,这也是日后保全的心意。”
这话说白了,就是想摸清楚李家的底子,并且趁机消耗李家的实力,可是有着前面的派遣军粮,又有着主君的地位,这就是任何人说不出坏话了。
无论胜败,主君方面没有丝毫失德的,还可以把消耗李家实力,说成善于保全臣子的大义。
王遵之听到这里,已经觉得儿子深沉厚重,得了几分真意,却又听着儿子说着:“这种只是小道。”
“儿子读兵法,知用兵在于强弱,强弱又在安逸与疲惫。”
“柳朝义初登位,众将不服,这是一衰,太素县失,使其权威更是堕落,这是二衰,而当时不能前来,现在才来,太素县已经巩固,这又是三衰。”
“然而,有三衰,却还不为败,李家守太素县,以城拒之,柳镇有此三衰,上下离心,不耐久攻,时日越长,军中越怨也!”
王遵之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儿子想说什么了,心中碰碰直跳,血向脸上涌去,却还是听着。
“李家守城,只需旬日,其兵就有自溃之相,这时,太素县中,说不定就可以一举出城破敌,而孩儿必伺间而动,不能由着大胜。”
“以新锐之兵,一举出行,势如雷霆,破之必矣!”
“破柳镇,降二县,围长定,召群将,这时大势已去,柳镇就算有残兵,也心无斗志,或战或降,都可堂堂可入城。”
“到时候我镇有二府之地,大半可成后方,这废弃众县可重建,百姓可开垦繁衍,军民也增多,到时候,我请父帅赞许李家子,提拔为一卫果毅校尉,其它有功之人,也如此重赏之!”
军国大事,剖断如流,按照王弘毅的意思,的确不是借刀杀人,相反,是大战略的一部分,甚至最后谁也无法怀疑有意消磨李家实力——从营正提拔到卫果毅校尉,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提拔,只能说是器重和重赏。
但是结果下来,李家除了获得果毅校尉这职,实际上私兵都消耗大半,得不偿失,必须有着一段时间来补充。
可是一旦得了二郡,李家补充一分,王家就可增强十分,越到后来,越是拉开差距,更是翻不出浪来,这的确是保全臣子的仁爱之道。
与公来说,先是派兵派粮,后又以逸击惫,外人听了,只会认为王遵之或者王弘毅英明果决。
与私来说,又切实的消耗了李家的实力,并且利用了李家,还给予厚赐,以得豁达大度的名声。
事后二镇而得,上下同心,李家更是无法反抗,这君臣之道,如此作为,真是愈嚼愈有意味。
得了以中庸治化的境界。
就算具体的经验还没有到,但是的确是得了上位者的真意,只要以后补充些具体的经验和手段,这就是英明神武,刚烈豁达的明主。
中庸,凡是修到这份上,就已经出神入化了,翻云覆雨,举手之间。
说到这里,王弘毅说着:“还请父帅指正。”
王遵之没有回答,用一种异常明亮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最后,嘴角慢慢上翘,弧度越来越大,终于,他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天佑我王家,天佑我王家,我虽三子夭折,换得吾家潜龙,却是值了。”说到这里,语声不由哽咽。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