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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单身的适龄青年男女(甚至非适龄)总要被催婚,这几乎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这条真理是如此深入人心,以至于每当逢年过节,这样的单身男女回到家里,远亲近邻、四邻八舍的长辈们尽管对他们的心思想法一无所知,却总忍不住要假装关心地催上两句。
“有对象了吗?”
“明年能不能带一个回来?”
“你看人家狗蛋,比你还小两岁,儿子都上王者了!”
……
在摆脱单身之前,这些台词会年复一年地在耳畔响起,顺序或有调整,内容基本不变。
顾元,这位来自南方小城的二十五岁大男孩,大学毕业三年,就被“催婚三连”洗礼了三年,好在他如今“身经百战”,已然可以毫无压力、一本正经、阳奉阴违地跟长辈们飚演技,将一个“总将长辈教导铭记于心、其实我比你们更着急啊的单身狗”角色塑造得极具张力和感染力,每每能博得大家的赞许和信任。
至于他内心真实想法,自有“九阳单身诀”可以化解:他催任他催,清风拂石碑。他急任他急,明月照小溪。
当然,这并非意味着顾元是什么严格的独身主义者或者热衷“单身久了就习惯一个人”之类的文艺调调,实际上他对爱情和漂亮姑娘始终憧憬,抱有希望,大学四年,他曾先后投入三段认真的感情,其中最后一段更是维持了长达一年零八个月的时间,要不是那位来自复旦英语系的女学霸嫌弃他是体育生文化水平低,两人很可能会打破“毕业即分手”的魔咒,将关系升华到一个全新的层次。
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双一流”体育院校的毕业生,竟被妹子以“没文化”这种古典的理由给踹了,情感上着实难以接受。
于是毕业后的两年多时间,他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一边在某大型健身俱乐部做助教兼业务员,一边疯狂投入学习中。
他浏览经史子集、李杜文章和唐宋八大家以锤炼自己的文化底蕴;他阅读中国四大名著、世界十大名著以及“男人一生必读的十本书”以提升自己的文学素养;他研究亚里士多德、柏拉图、佛洛依德、黑格尔、王尔德、康德、尼采等以增长自己的见识;他背诵新概念英语、听BBC新闻、刷IMDB排行榜TOP100的经典电影以锻炼自己的英文读写听能力;他和俱乐部一位外国辣妹会员滚床单以练习自己的英语口语……
近三年的时间,他夜以继日,片刻不曾懈怠,简直比当年备战高考还要刻苦!
他如此拼命学习,充实自己,倒不是想证明自己有多了不起或者打脸前女友,而是想以后撩妹的时候可以有更多选择,至少“文化水平”这一块不再是短板。
然而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经过这么一番立体式、全方位的充电,顾元整个人的思想和气质明显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不再是过去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单细胞状态,对女学霸的那种奇异的征服欲也随之消失,甚至顿悟出“读书学习可不只是为了泡妞”的终极奥义。
已忘初心。
就像传闻中的那个男同学,为了追求女学霸同桌,拼命学习,后来终于拿下全班第一,突然发现女学霸的成绩也就这样啊,而且谈恋爱会耽误学习的,于是放弃表白,从此全心全意扑在学习上……
情场无意再斩获,学习事业却因此迎来转折,顾元的情况差不多也是这样。
两个月前,顾元站在地铁口“游泳健身了解一下”地发传单,偶然看到青藤国际学校的招聘启事。
这所号称“要打造国人自己的国际学校”的贵族学校在广招各科教师,其中以十五万年薪招聘体育老师的信息引起了顾元的注意。
待遇自不必说,难得的是专业还对口,有种……注定的感觉。
于是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了简历,不料很快接到面试通知。
在面试过程中,他三年的“寒窗苦读”得到集体爆发,整个人跟开了挂似的一路过关斩将,前后五轮包括两轮全英文的面试,全部顺利通过,最后一轮面试的那位主面试官直接起身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到岗。
到如今,他已在这所贵族学校工作快两个月,不敢说就此完成草根逆袭走向人生巅峰,但命运的轨迹的确因为那三年的努力发生改变。
今天刚好周五,下午学生们放学之后,顾元骑着他的电动车离开学校去小姨妈家。
在中海工作三年,他一直借住在小姨家,为了能住得心安理得,他平时会主动帮小姨夫做工,主动帮小姨买菜做家务,偶尔还要主动接送和照料一下五岁的小表妹,大家相处下来,还算融洽。
这时外面正下着小雨,顾元骑跨在电动车上戴安全帽。
“顾老师再见!”
忽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转头看到一个背着蓝书包的小男孩一手牵着妈妈的手,一手朝自己挥舞道别。
“啊再见。”顾元抬手回应,目送母子二人走向一辆白色奥迪。
在青藤国际学校,BBA三个品牌的车都比较常见,连一二年级的小学生平时聊天都偶尔会涉及到“我爸开宝马,你爸开什么车”这类直指人心的尖锐话题。
顾元拧动他爱玛电动车的“油门”,冲进蒙蒙的雨雾中。
从青藤到小姨家所住的小区是三十五分钟电动车车程,加上去小区旁边菜市场买菜的时间,满打满算一个小时能到家。
顾元轻车熟路买完菜,又骑车绕一小段路去小区南门口买了两个烤红薯。
那烤红薯的摊主是个老婆婆,据她自己说今年六十五岁,原本儿子媳妇把她从老家接来中海是为方便照顾她,她自己却闲不住,又想给儿子媳妇减轻负担,这才态度坚决地要开这个烤红薯摊。
不过坦白说,她红薯烤得其实很一般,尤其是个头大的,基本都是外面捏着软乎乎的,里面却没烤透。
倒不是说那她有意弄虚作假,主要还是个人精力和装备的问题,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用烧柴烤炉烤出来的红薯,还能对她抱有怎样的要求呢?
好在顾元向来不在意这些细节,坚持照顾老婆婆的生意,毕竟在这座日益寒冷的城市,他暂时能做的,也就是这些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
“刚好第100个喽……”
老婆婆望着顾元的背影,语气竟有些意味深长:“难为你啦。”
……
顾元已经进入小区,电动车驶过小区前面那座石拱桥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朝河边那棵老柳树下瞅一眼,不出意料,果然又看到自己的那位忘年钓友,自称“姜太公”的老姜正独坐河畔垂钓。
枯柳微雨,老姜头戴斗笠坐在那里,专注得像一尊石雕。
顾元把电动车停在路边,提着烤红薯走过去。
“天马上黑了,您老还不收竿?”顾元把烤红薯放在老姜脚旁,问道。
“最后一竿。”老姜全神贯注盯着鱼漂,头也不回,“你明天来吗?”
“看明天可下雨吧,”顾元抬头观天,“如果不下雨,我下午来钓一会。”
“嗯。”老姜应一声就不再接话。
顾元也不多打扰,说句“那我先走了”便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
终于有鱼咬钩。
只见那鱼漂先是试探性地抖动几下,接着起伏幅度开始变大……
老姜处之泰然,按兵不动,直到鱼漂被完全拉进水中,才从容起竿。
哗啦!
随着水面上的一声响动,一条金黄色的锦鲤被拉出水面。
赫然是一条黄金锦鲤。
那黄金锦鲤悬在空中,拼命地摆动尾部,挣扎不止。
老姜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而是冷声斥道:“演技拙劣!”
顿了一下,又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说不准便不准,退下吧。”
那锦鲤闻声,果然停止挣扎,鱼眼里闪着一丝不甘的光,然后极不情愿地张开嘴巴。
扑通一声。
重新落入河中。
老姜的鱼钩,竟是个直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