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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若兰想了一下,道:“若是妾身输了,从今以后,邹家就与聚丰隆化敌为友。”
邹家乃天下首富,如果能借助这个赌约,为聚丰隆去一强敌,崔耕当然求之不得,马上就点头应允。
不过,就在崔耕以为赌约就此达成之时,卢若兰这边又出幺蛾子了。
她又说道:“等等,若崔县令输了,妾身想换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世间传言,自从未婚妻卢丽华故去之后,崔县令就不再做诗。如果妾身赢了,还请崔县令破个例,专门作诗一首,送给妾身。”
想当初崔耕在杨四娘家的原话是,不会给青~楼女子写诗,因为她们不配和卢丽华相提并论。
可不知怎得,这话越传越远,越传越变味儿,到了现在,竟然传成了崔耕心念亡妻,为卢丽华封笔。以至于世间女子,如今都为得崔耕赠诗一首而引以为荣,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崔耕先是一犹豫,不过心中笃定与卢若兰的赌约必赢,便转了念头,点头应道:“好,就依卢小娘子所言。”
既立下了赌约,自然不能浪费时间,两人就此告辞,崔耕转身上马,直奔扬州刺史衙门而来。
门房通禀张潜之后,功夫不大,崔耕就被引进了后宅花厅。
张潜是一贯的肩膀滑溜。
见礼已毕,崔耕刚一落座,他先一步开口道:“聚丰隆银号这几日被挤兑的事儿,老夫已经听说了。二郎,你可要尽快想办法调来兑银,快些将这场风波平息下去,也好安抚住扬州储户的心。若真出了差池酿成了民变,老夫可护不住你。”
崔耕一听这话,就明白张潜已经对聚丰隆的事儿门儿清了,而且很显然,色老头不准备淌这滩浑水。必要的情况下,色老头甚至会为了扬州的稳定,主动劝说自己答应邹家的条件。
老色鬼果然靠不住,幸亏哥们早有预案!
崔耕眼珠一转,不慌不忙道:“下官今日前来,要说为聚丰隆而来,那确实也说得上。但要说与聚丰隆无关,也确实无关。实不相瞒,下官今天是专门为张刺史而来,为了扬州百姓而来。”
妈了个巴子,小狐狸给老夫戴得好大的两顶帽子!
张潜宦海沉浮多年,当然不会被几句大言欺倒,悠哉悠哉问道:“哦?二郎到底想说什么?”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张刺史细听!”
崔耕豁然而起,慷慨激昂道:“有道是人过留名,燕过留声。张刺史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难道就不想给扬州城留下点什么?”
张潜自然不吃他这套,油盐不进,淡定回道:“扬州物阜民丰,人杰地灵,既无匪患又无饥馑,老夫纵是有心,也有力无处使啊!”
“那却不然,张大人,您再仔细想想。”
崔耕又舌绽莲花道:“如今扬州城内,有件事已经迫在眉睫,非您亲自下令整治不可。这件事如果做好了,千载之后,扬州城内都会流传着您的美名!”
这话如果是旁人说得,张潜恐怕就得命人把眼前的狂徒打出去了。道理很简单,真有这种好事儿,前几任扬州刺史还不抢着做了?哪还轮得到自己?
不过崔耕这么说来,张潜也就将信将疑,耐着性子问道:“莫要卖关子了,二郎所指,到底是什么事儿?”
崔耕道:“扬州城筑的太小,人烟稠密,城内寸土寸金。张刺史有没有想过,将这扬州城变得大一些呢?”
“哎呦!”
饶是进士出身三品大员,饶是宦海浮沉数十载的世家子弟,张潜听了这话,还是淡定不能。
刚才一没留神,硬是把胡子都薅下了几缕。
他顾不得下颌的剧痛,急问:“你说啥?说清楚些!”
崔耕道:“下官的意思是,在扬州城外再建一个大城。以原来的城池为子城,新建的大城为罗城。子城和罗城合在一起,就是新的扬州城。有此功绩,张刺史何愁不青史留名?”
崔耕的这个建议,可不是一个拍脑袋的决定,而是史上确有此事。
在八十年后的晚唐时期,有一个著名的大贪官陆少游主政扬州。
这位陆少游可谓是贪官的楷模,手笔惊天。为了得到主政扬州的机会,他大肆给当政者们行贿。
其中有个太监索贿一万贯,而陆少游呢?这货不但不还价,还主动把贿赂提高到了四万贯。
非但如此,他还宣称,这不算完,只要自己主政扬州一年,每年就有四万贯钱的贿赂奉上。
一个太监就是四万贯钱的贿赂,那陆少游买这个官,总共得花多少钱?
他主政扬州之后,该如何回本的呢?
那就是兴建扬州罗城。
罗城,按照字面的意思上来讲,就是城外的大城。
陆少游修建的这个罗城,比原来的子城大了四五倍,这么大的工程得花多少钱财?
稍微一划拉,就是金山银海啊。
这算不吃工程回扣,这不还有巨大的灰色收入吗?
比如说,建好了城市,里面得有房子吧?以子城内寸土寸金的情况来看,新建罗城内的房子得值多少钱?
最关键的是,卖给谁不卖给谁,还不是扬州的官吏们说了算吗?总不能十余万间房产,都进行拍卖吧?
这么说吧,陆少游就算躺着啥都不干,都会有人把他应得的一份奉上,其数目又何止一百万贯?
更关键的是,这些钱不仅拿着不烫手,而且还捞着大好名声!
哪怕是千载之后,人们提起扬州城来,都不能不提起这位陆大刺史。
崔耕被卢若兰逼得没办法,猛然间想起了这个典故,算是让张潜捡个现成的便宜。
至于他自己呢?
首先,新建城池这么大的事儿,只能是张潜牵头。崔耕一个小小的六品县令,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
其次,到时候建城的具体事务,少不得江都县衙的参与,只是赚的多还是赚的少罢了。
还有最关键的,建造新城的钱财从哪来?
武则天大肆敛财,都弄得天下通货紧缩了,指望朝廷拨款肯定不行。
但崔耕还是想到了法子,那就是以城外的地皮为抵押,向商家发行债券。
为了可以顺利筹款,自然要把扬州的一哥,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扬州刺史张潜推到台前来。由他来宣布,谁购买了相应地块的债券,等罗城建好之后,就有相应地块的优先购买权。
张潜的公信力,绝对就是朝廷在扬州的公信力嘛。
至于谁来负责发行债券?
崔耕既然给张老头出了这么一个捞钱捞名声的好主意,张潜自然必须是投桃报李,把这项业务交给聚丰隆银号独家代理呗。
换言之,聚丰隆一个子儿没花,就得到了扬州城外大量土地的处置权。
商人们但凡有想在罗城中大有作为的,就不得不看聚丰隆的眼色行事。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名利双收?
张潜心动了……
……
心动就必须行动!张潜雷厉风行,当天就写好了一份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城。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府衙外贴出了告示,希望扬州城的军民百姓,踊跃购买聚丰隆的债券。
于是乎,第二天在聚丰隆银号前,出现了三种截然不同的人。
第一种,哭天抢地,痛恨自己昨天把钱票八折卖给了“聚隆丰”银号,要求邹家的聚隆丰赶紧退钱。然而,人家聚隆丰的伙计掌柜们,早就逃之夭夭了,他上哪找人去?
第二种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他们对聚丰隆的信誉有所怀疑,还是要求兑钱。
至于第三种,则是嗅觉灵敏的商家们。
他们不是赶着兑钱,而是赶着从别人的钱庄里取出钱来,往聚丰隆银号存钱。
哪怕是聚丰隆的伙计们反复声明,知府衙门发行的债券还没开印,也挡不住他们的热情。
道理很简单,这债券和土地挂钩,很明显是狼多肉少之局。现在和聚丰隆结个善缘,以后也好说话不是?
眼瞅着存的钱远比取的钱多,这场天大的危机,聚丰隆就算是安然渡过。
……
至于卢若兰这边,愿赌服输。
小娘子倒也是信人,自打这以后,再也没找过聚丰隆的麻烦。就连邹驼子都再也没登过门了。
崔耕闲暇起来,脑海中倒时不时地浮现出这蕙质兰心小娘子的倩影。
“崔县令,小僧来探望你了,许久未见,过得可好?”
正在他浮想翩翩间,帘栊一挑,宋根海带着一名和尚走了进来。
和尚并非别人,正是崔耕在岭南道的老熟人慧明小和尚。
崔耕微微一愣,当日慧明小和尚在广州得自己传授机宜,很机智地从侯思止那“化”了二十万贯钱之后,名声大涨,便隐隐有岭南道第一神僧的架势。
不过他很纳闷,这小和尚不在岭南道享福,受人膜拜当他的第一神僧,跑来扬州干什么?
两年不见,慧明小和尚愈发有一种宝相庄严的高僧范儿。
“阿弥陀佛,崔县令谬赞,折煞小僧了!”
听了崔耕的疑问,慧明小和尚双手合十,道:“什么岭南第一僧?小僧愧不敢当啊!自从听了慧能大师讲法之后,小僧才知以前所学,实不足道。”
“慧能大师?”
崔耕心中一动,这法号倒是不陌生,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慧能大师可是正儿八经的佛教高僧,赫赫的禅宗六祖啊。慧明小和尚,怎么和他扯上关系了?
他问道:“小和尚今日突来扬州城,所为何事啊?总不是会专程来看本官的吧?”
慧明正色道:“如今小僧已经拜慧能大师为师,受恩师之命,特来扬州宏法。还请崔县令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多多帮忙。”
小和尚居然拜了禅宗六祖为师?有眼光,会抱大腿,有前途啊!
崔耕暗暗赞许了一声,点头应道:“好说,好说。”
“崔县令真的答应小僧了?”
慧明小和尚不知道为何,竟大喜过望起来。
崔耕道:“本官与你的交情,答应你这点小事儿又有何难?弘法嘛,教化苍生,导人向善,本官理当支持,对不?你不用这般客气啦!”
不过慧明小和尚还是开心,激动连连道:“崔县令为了小僧,不惜得罪当朝国师,实在是义薄云天。小僧定在佛祖面前,为崔县令日夜祈福。”
咣当!
崔耕惊得手中的茶杯落地,脱口骇道:“喂,等等!你说清楚,什么意思?本官给你帮忙,怎么还得罪上了当朝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