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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多事之秋,素心看了看天色,忙扶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谨容:“二奶奶您莫急,您等着,奴婢去替您通传。”
陆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更是浅眠,常常需要服用安神的药丸才能入睡,这样她倒是可以休息得好,但要从睡梦中叫醒却没那么容易。
素心进得屋里,值夜的丫头素兰也才刚起来,正在收拾临时搭建的床铺,见她匆匆忙忙的,不由打趣道:“大清早的跑什么,可是身后有狗在追你?”
素心“呸”了一声,骂道:“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转身就进了里屋。
素兰还想再说,就看到了跟着进来的林谨容,立时唬得变了脸色,恭敬地给林谨容行礼,陪笑道:“二奶奶,奴婢口无遮拦,还望恕罪。”
林谨容心里有事,哪里有心情和她计较,只道:“烦劳姐姐去通知人准备软轿,老太太马上要出去。”
素兰微微有些惊诧,但见林谨容的神色不容置疑,也没敢多问,匆忙安排去了。待得素兰去了,林谨容便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素心一直在低声喊老太太,老太太却是迷迷糊糊的,很久才“嗯”一声,接着又没了声息。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林谨容哪里等得,也顾不得失礼,掀起帘子大步走进去,一下子跪倒在了老太太的床前,流着泪道:“老太太,您醒醒,救救五郎吧!”
陆老太太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脸的惊恐。手也抽搐了一下,林谨容见状不好,不敢再刺激她,连忙握住她的手,放软了声音道:“祖母,您别急,是五郎又犯了错,大抵是又要挨打了。这次他们定然不会轻饶了他。除了您能救他,再没人能救了。”
“这个顽劣不省心的。”陆老太太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来,抓紧林谨容的手,低声道:“扶我起来。”
林谨容忙和素心一道合力将她扶了起来,耐着性子。手脚轻柔,动作飞快地给她穿着收拾。陆老太太向来注重养身,先喝了一杯水,方才道:“他又做了什么?”
林谨容心里急得冒火,却晓得这是陆纶唯一的,最有力的倚仗,她不能把事情说得太吓人,不然若是把陆老太太给惊吓得晕厥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不但所有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还害了陆老太太。便强颜欢笑:“那我说了,老太太可别急啊。”
陆老太太倒不耐烦了:“快说!”
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是这样,当初五郎从家里跑出去,遇了险,差点没了命,被人给救了。现在那个人来了这里。五郎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就招待了他一下,结果被些不知事的按着灌了些酒,现在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肯饶他,说他大不孝,要打杀了他以全名声呢。”
陆老太太也生气:“这个不省事不懂事的小畜生,他怎地就这么不知事爱惹祸?等他好生挨顿揍也好叫他长长记性。我不去!”
“我知道五叔做的这事儿是大不该。”林谨容跪了下去,抱着陆老太太的膝盖,苦苦哀求:“老太太,他是错了,可他是个什么性子。您难道不知道么?最是赤诚忠厚的人就是他,他究竟孝顺不孝顺,是不是虚情假意,您心里最清楚不过。若是随便打一顿也就算了,可是他从来就不为二叔父所喜,早上二叔父是拿了门闩砸他的头啊,若非大家拉着,他哪里有命在?现下天还未亮,就又被喊去了,您不救他,谁能救他?若非是事情危急,您老人家又向来慈爱,孙媳哪里敢这样跑来吵您老人家?求您救救他,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祖父地下有知,一定会心疼极了的。”
听她搬出陆老太爷来,陆老太太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阵抽痛,指着她骂道:“你们就是这样可劲儿地折腾我!是想把我折腾死了,你们好早点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吧!”
这是典型的迁怒,林谨容不敢相辩,只抱着她的膝盖低声道:“老太太,孙媳不孝,但孙媳不能眼睁睁看着长辈们做下后悔之事。您看,往日人全都在外头候着给您请安了,但现下外头一个人影全无……”
陆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来:“给我备软轿!”
“老太太仁慈。”林谨容只觉得全身松懈下来,身上的汗水把里衣悉数打湿,仿若是才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沙嬷嬷收拾得齐齐整整地走进来,看了林谨容一眼,把一件厚重的大氅给陆老太太披上,扶着老太太往外走,柔声道:“不要急,不要急。”
老太太阴沉着脸,看了林谨容一眼,眼神颇有些古怪。
林谨容看清楚她的眼神,觉着莫名其妙,又觉着有些不对劲,却来不及细想,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天虽微亮,听雪阁里却还是一片昏暗,几只蜡烛已然燃去了大半,烛泪一层叠一层,厚重而杂乱,让人看着就不清爽。陆建中面如死灰,不敢正视坐在一旁的陆建新,只盯着面前那根蜡烛,呼吸与心跳全都杂乱无章。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他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恨透了陆纶。这个孽畜,自小就顽劣,不求上进也就不说了,天生就是个惹祸精,如若真如陆绩所言,招惹的是匪人,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祸事啊!从此以后,他在陆建新面前更抬不起头来。早知如此,他就该在陆纶刚出生的时候把人给溺死了才是!
他在那里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冷汗涔涔,水深火热,莫筹一是。陆建新却是平静多了,陆建新手里仍然把玩着他最爱的那只前朝青瓷六瓣莲花茶盏,眼神幽暗,唇角下垂,许久,方低声道了一句:“这是事关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陆建中一惊,“啊”了一声,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建新。
陆建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共渡难关,其他的事情日后慢慢又再说。”
陆建中若不是知道他大哥的秉性为人,都要感激得痛哭流涕了,但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老大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过河拆桥,日后必然会以此为要挟,打击得他毫无还手之力。问题是,现在真的是必须要共度难关。可是,哼哼,他跑不掉,谁也别想跑得掉。
陆建中定了定神,吸了口气,起身对着陆建新行了一礼,道:“大哥说得是,咱们是一家人,骨肉相连,这事儿要仰仗大哥来把握大局了。得先把此事处理妥善之后,才能谈及日后,否则都是枉然。”
陆建新冷冰冰地看了陆建中一眼,这是什么时候,这蠢东西还在威胁自己,是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逃不了,长房也逃不了吧?当然,这是事实,若是没了命在,自己和陆缄的前途也就成了末路。
陆建新火冒三丈,却不表露出来,只抿紧了嘴唇,平静地道:“你说的是。但我能做的,不过是动用我所有的关系,根据我这么多年做事的经验,竭力把这事儿的痕迹给抹平就是了。火哥儿的死,不过是个意外,这小子得了几个赏钱,跑到花街柳巷去寻欢作乐,结果露了财,给歹人瞧见了,欺他年少,夺钱害命,报案抚恤就是。那粉头,听说是被勒死的,多半是与恩客为钱财起了纠纷,被人失手给弄死了,这种事情,常见得很。我们家有人去花街柳巷了吗?没有。又与我们何干?只需叫那鸨儿闭紧了嘴,休要胡乱攀咬人也就是了,要做到这个原也极其简单,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但只是!”
陆建中听他有条有理地说来,心里也是有些佩服的,那颗一直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可转眼间就听到陆建新转了个弯,重重地道了一声“但只是!于是才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就又提了起来,讷讷地道:“但只是什么?大哥?”
陆建新却不肯说了,慢悠悠地喝着茶,吊足了胃口,见陆建中要抓狂了,方才缓缓道:“凡事都有根由,须得把根去了,才好修理枝蔓。不然根留着,那枝蔓怎么也去不干净,去了一次还会再生一次。”
陆建中不是傻子,立时噤了声,呆呆地看着陆建新。
陆建新不看他弟弟,继续慢悠悠地喝茶,茶杯里早就没了水,干了。他略微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将茶碗放下,起身去提茶壶来加水。
这样的事情,本该是弟弟来做的,但此刻陆建中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他傻傻地看着陆建新动作,根本想不到该去给陆建新添水,只哑着声音道:“哥哥……你是什么意思?”
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叫陆建新哥哥,而是怀着各种心情称做大哥,这声哥哥,听着总是比大哥要亲切些。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陆建新的手一抖,茶壶里的水险些没洒出去,他定了定神,稳稳地将茶注入茶杯中,垂着眼低声道:“我没什么意思,主意要你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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