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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他而来?”衙役听到后呆了呆,扭头朝囚车看过去。
赵家人几乎都在这里了。一个个被禁锢在枷锁中, 披头散发穿着白衣, 脸上脏兮兮的, 头发身子一股子骚臭味。说实话, 连他都不想凑过去, 也不愿意多瞧一眼。
就这样的人, 能值得眼前这位过来?
这位姑娘, 他是认得的。所以刚才主动凑上前去说话。
堂堂大理寺卿丁大人和慧成郡主的嫡生女儿,娇贵着呢。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来这儿找人?
“回去吧回去吧。”衙役觉得小姑娘是在开玩笑,又或者是因为听说今日有人要问斩,好奇心驱使下过来,所以他好心去劝:“一会儿断了头,血淋淋的, 难看着呢。”
“难看不难看的有甚要紧。”丁淑眉说着, 一步步行前,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囚车, “我就是要好好看看他们。”
衙役觉得她这样子有些不对劲, 拿手在她眼睛前头晃了晃。
她毫无所觉,径直上前。
衙役看她这样走就要撞上第一辆囚车了, 赶忙大喊一声:“喂!”又用手不住在她眼前拦着。
虽然知道在这样下去不妥当, 可他不敢用身体去拦。姑娘家本就冒犯不得, 更何况这姑娘身份尊贵,愈发的丁点儿都不能逾越。
衙役急得满头大汗。
这时候从旁边跑过来一个丫鬟,到了丁淑眉的身边不住的喊:“你倒是转个弯儿啊!我让你过来, 你好歹看看路啊!”
丫鬟还不住嘀咕:“她难道是傻了吗?居然这样子横冲直撞的。”
一个伺候人的还那么嚣张?衙役瞪大了眼睛。
后头还有他的同僚在,见他在那边呆站着,赶忙喊:“快点拦人啊!你干什么呢!”
衙役反应过来丁姑娘马上就要撞过去了,忙呵斥那丫鬟:“还不拦着你们姑娘!”
“你吵什么呀。”冬梅眼看着自己做事儿出了岔子,丁淑眉没有完全依着指令做事,心里发慌,对着衙役的时候口气愈发不善,“她不过是看看而已。碍着你什么了!”
冬梅也知道,倘若丁淑眉出上一丁半点儿的岔子,那么计划恐怕就会告吹。
前天和昨儿她分明试过好几次。怎么吩咐丁淑眉做事,她都依着做了。怎么今天看上去呆呆的?
一愣神的功夫,旁边冲过来一个人。
桃蕊用身体挡在丁淑眉前面,紧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她的呼唤声好似没有喊醒眼前的女孩儿。
丁淑眉眼睛依然直勾勾的,撞到了桃蕊的身体后方才止住步子。
可能两人离得太近。丁淑眉一把拽住桃蕊的手臂,紧紧握着,半点也不松开。
冬梅看着那丫鬟碍事,不住把她往旁边推。
“你走开。”她皱着眉和桃蕊说,“你在这儿干嘛啊。”
可是丁淑眉即便是已经受到操控了,还死命地拽着这个丫鬟的手臂。
冬梅不耐烦地说:“桃蕊,你没事儿能别来掺和吗?”
桃蕊怯生生的低着头,小声道:“我没掺和。是王妃说,让我伺候着姑娘,我就过来了。我真没掺和。只是听了王妃和姑娘的话而已。”
那声音越来越小,一听就是怕极了之后才憋出来这么几句。
冬梅正想呵斥她,就听不远处响起了一声极快极短促的声响。
冬梅脸色大变,用力去拽桃蕊。没成功。于是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在丁淑眉的身边,用一种和她平日声音不像的低低的声音说道:“你拿着这个冲过去。朝那些人里冲。什么都不管。”
说着就塞了一把匕首到丁淑眉的掌心。
丁淑眉没有说话,拿着那把匕首一步步上前去。
众衙役赶忙拔出刀何止她,“什么人!竟然敢私闯此处!还想不想活了!”
冬梅在旁嚷嚷道:“干什么呢。丁大人让我们姑娘来看看赵家女眷。这是大人准许了的,郡主也答应了的。你们乱吵吵什么!”
丁大人?
衙役们面面相觑。
冬梅扬声说道:“我们老爷便是大理寺卿。这位是慧成郡主的女儿。”
衙役们大都是来自于刑部,很多人都见过大理寺卿。但是对于大理寺卿家的女儿,却陌生得很。
他们知道赵家有个姑娘好像曾经与大理寺卿家的女儿要好的很。闻言就有些迟疑。
然后,就趁着这个空档,丁淑眉走到了从前头数第四个车子的旁边。
就在衙役们松了口气的说话,丁姑娘忽然拿起匕首架在脖子上,扬声说道:“你们都退后。都退后!我要和赵家人好好说说话!”
衙役们手持着兵刃不敢乱动,一点点地往后退。
到了这一步,都是按照冬梅的设想而来。
虽然事情眼看着成功了。可冬梅望着丁淑眉旁边的桃蕊,怎么都觉得心里膈应得很,好像扎了一根刺,不舒服得很。
她拧眉看着这一幕,见丁淑眉逼退了衙役,于是打了个呼哨。
这时候,原本是空荡荡的街道,却从四面八方忽然涌出了几十名黑衣人。
他们各个身手不凡,用黑布蒙住下巴,只露出凶狠的双眼,分散开来,逼近各个囚车。
衙役们高喊一声,拼死抵抗住他们的袭击。
眼看着数量众多伸手极佳的黑衣人就要得手了,突然,四周又有黑衣人袭来。
第二波的黑衣人与第一波的人打扮完全相同。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但是很明显的是,第二轮出现的人是在帮助衙役诛杀前来劫囚犯的人。
一时间,场面混乱而又血腥。
桃蕊护送着丁淑眉悄悄离开。
谁知刚走两步,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穿着花衣裳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拿着短剑,面上带着和年龄不相符的狠厉,朝着她们这边飞掠而来。
*
君兰和五皇子妃在屋中边说着话边饮茶。
并非两人多么爱喝茶。而是,在这样紧张的时候,喝茶能让她们紧张得轻一点。
“若我说啊,你这孩子来的可真是时候。”五皇子妃在这样的情形下努力说笑,试图让君兰放轻松点,“要知道冬日里刚刚坏了身子,正好多休息。到了春夏,正好到外头多走走。你说,这孩子多疼娘,舍不得你受苦,所以就把时间给安排好了。”
君兰想到这孩子,不由得手往小腹抚了抚。
已经微微的有点隆起了。穿着衣裳不觉得,但是脱了衣裳还是比较明显的。用手去感觉,也能摸出来。
想到这个小家伙,她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孩子的父亲。
……也不知道九叔叔现在在做什么。
她倒是不希望九叔叔在想着她和孩子。今日的事情,或许会很艰难。或许,料想的一切不会发生。不过无论什么情形,她都希望九叔叔能够好好的,专心致志的提防着周围的一切。
只有这样,他才能安然无恙。
她不希望自己和孩子在这种时候让他分神,让他不专注。
五皇子妃还在旁不住的说着话,让君兰分散开紧张的心情。虽然她自己因着卿剑轩而担忧着。
“你们的孩子一定聪明可爱的很。”五皇子妃道:“看看你们两口子那么聪明,就知道了。”
君兰下意识说道:“小孩子哪能太聪明,什么都要慢慢学不是。”
“那是别人家的,你们家的一定是小机灵鬼。”五皇子妃笑道。
君兰笑着想要反驳她,就道:“再机灵也是傻乎乎的小孩子。就算要聪明起来,那也是许多年后的事情了。”
话一出口,君兰愣了愣。
她左思右想,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忽然想起一事,暗道糟糕。猛然站起来,头有点发晕,踉跄了下差点昏倒。
五皇子妃就在她的身边,见状赶忙扶住。五皇子妃吓得脸色都瞬间白了,急切问道:“你有事没有?怎么了,双身子的人了还这样不顾及自己。”
君兰紧紧握着她的手,快速说道:“我忘了一件事情。九叔叔恐怕也忘记了。陆婷有个女儿,她有个女儿。”
五皇子妃被她这几句话给搅得摸不着头脑,“什么人?你说什么?来,慢慢说。我听着。”
君兰这个时候已经被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给惊得透体发凉,根本没有听到五皇子妃的声音。
九叔叔……
她一声声地暗暗在心里喊着他,期盼着自己想的是错误的。
寻常孩子自然不用担心。
可那女孩子不一般。
君兰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九叔叔是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儿,如果见到了,也会留意到的。
可是他没见到。
所以,只能她来留意这事儿。
当时在酒楼里,她发现那女孩子乖巧懂事得很。明明五六岁的年纪,却跟个小大人似的那么沉稳。母亲和别的男人到后院去了,偏她还和没事人一样在外头等着。
而且陆婷丝毫都不担心她,还替她叫了饭菜让她在那儿吃。
也是高氏运气“好”,正好撞见了陆婷和闵广正的事情,双双被带到了京兆府给暂时扣押住。而后虽然放出来了,却被关了禁闭,都不准出门。一个月后方才能够出来。
为此闵广正的差事都给暂时停了下来,后面还能不能继续在六部做事,需得看上面的意思。
这是高氏给遇到了。
倘若那两个人暗通款曲没有被高氏撞见呢?
会不会闵广正现在依然和陆婷厮混着?
闵广正是清王妃的父亲。虽然闵家已经和清王妃断绝了关系,但是这事儿只极其亲近的那些人朝知道。赵家人并不晓得。
那么,陆婷找上闵广正,是无意间的行为,还是有意的……
赵宁帆、陆婷这些人,都已经暗中监视住看管住。
可那小女孩儿没人留意。听说前几天她被仆从护送着出了京,回梁地去了。
偏那小女孩儿镇定得不像个孩子。
冬梅是赵岳埋在大理寺卿丁家的探子,到了合适的时候就要利用起来。毕竟丁淑眉身份尊贵,又是清王妃的好友。一定能派上用场。
那么闵家呢。闵家是清王妃的娘家,赵岳会不会想了法子利用起来?
“我得赶紧派人告诉九叔叔。”君兰紧张得手都在发抖,“我得叫人。”
一个丁淑眉身边的冬梅都能是深藏不露之人。那么陆婷身边的小女孩儿,还指不定是什么来历。
五皇子妃知道孕妇的身体和寻常人不同,心里波折太大的话对胎儿不利,对孕妇也不利。看君兰这样紧张,就道:“你别慌。我帮你叫人来。你别慌。”
她的声音温和而又柔美,这样轻缓的说着,着实让君兰镇定了不少。
君兰点点头。
五皇子妃赶忙小跑着出了屋子,把留在此处的孟海给唤来。
*
丁淑眉没有料到会有个小女孩儿突然冲到她这边。
小孩子忽然冒出来,谁都不敢伤她。
就连卿剑轩带领的这些人,也都下意识的避开了这个孩子,甚至于高喊道:“有孩子!避着点!”
就算这孩子看起来凶巴巴的,可是谁会在这样的场景里提防一个孩子?
丁淑眉有些迟疑,顿了一顿。身边的桃蕊亦是如此。
就在这个空档,小姑娘从旁飞速而过。然后手里的短剑飞扬落下。
削铁如泥的短剑,瞬间把那第四个囚车的车棱给斩开。然后剑光飞舞,划向了里面人的镣铐和枷锁。
里面身材已经消瘦了许多、头发已经全白的老者爆喝一声,用力,把枷锁和镣铐尽数挣断。
丁淑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经获得自由的赵岳。
“快走!”桃蕊猛地拉了她一把,不顾旁的,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丁淑眉往旁边行。
——这次她的任务是护好丁姑娘。
她不管其他,只管丁姑娘的安危!
桃蕊手持短匕,咬着牙拼出一条路来,挡住所有来袭的刀剑,将丁淑眉应是拖出了战圈。
冬梅上前欲拦截桃蕊和丁淑眉,被一个身材高壮的黑衣人横刀截住。
卿剑轩黑布蒙面,瓮声瓮气地哼笑道:“就你还想拦人?未免太嫩了点!”
说着话的功夫,卿剑轩往那个忽然闯入战圈的小姑娘处看了眼。
赵岳一身白衣,头发凌乱地站在那里。
而小姑娘不见了踪影。
不时地有人想要护送赵岳出去,都被卿剑轩带来的人给一次次拦住。没能成事。
即便有人逃出了这个战圈,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立刻有另外包围在外圈的几队人马给拦住……
混战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紧张过后,渐渐归于宁静。
还未走进法场,囚犯的白衣上已经染了血。
黑衣人死伤大半。大多数死者都是第一波黑衣人。
卿剑轩拉下蒙面的黑布,朝地上啐了口,暗骂一句格老子的,晃晃受了轻伤的手臂,吩咐手下人还有守在外圈的清王的人帮助这些官差。
伤势过重的官差们被他们扶着上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直接往药堂去。
因着卿剑轩带着的人都特意护着官差衙役,所以有些衙役没有受太多伤或者是完全无伤。他们留下来查看了囚车和囚犯,人数对的上,且这些人的衣着相貌也对的上。回忆了下好像没有漏网之鱼逃走,于是思量着应当没有囚犯被劫走。
衙役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卿剑轩留了些人帮忙,他们和衙役们一起,继续押着犯人往前行去。
*
京郊外,寒风吹过,冷透了人的心。
“爷!”长生左等右等不见卿则开口,在旁道:“王妃的消息您也留意到了。您怎么不在意?”
卿则目光凝视远方,“我已吩咐长灯去办此事。。”
“长灯就带了二十八个人去,能行吗?”长生语气烦躁地道:“王妃留意到那小女孩的时候,长灯也在。王妃年纪比他小,经历的事情比他少。如今王妃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却还傻不愣登的没有意识到。现下爷让他过去,合适?”
卿则淡淡地看了长生一眼,“长灯不合适,你合适?”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长生闷闷地道:“属下只是觉得,他既然在这件事情上有所疏漏,那么他很可能继续疏忽下去。说不定就会搞砸。”
说罢,长生更觉得自己有道理,急切道:“爷。让属下也一起过去吧!”
长明和长宁各带了几队人马去诛杀那些暗劫囚车的人。王爷身边最得力的人,就剩下了他和长灯。
刚才长灯领命而走,现下只他在这里干等着。他实在是不服气。总觉得自己没有做到位。
卿则听了长生的话后,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你莫慌。一会儿自有你的去处。至于长灯。”
望着先前长灯策马而去的方向,卿则摇了摇头,“你放心。长灯可以胜任此事。”
长灯是四人里最机智的一个,由他前去,最为合适。
那件事的蹊跷之处他没发现,不是他不够强,而是君兰远比他更心细。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君兰……
从阿茗到闵八,她经历的很多很多。
旁人不相信会发生的事情,她能想到。
旁人觉得毫无道理超出常理的事情,她也能试着去接受。
再加上她本就心思机敏。
长灯输给她,再正常不过了。
“长灯能办好。”卿则虽然眉心轻轻蹙起,但语气十分地笃定,“他机灵多变,且擅长追踪。不会有错。”
*
清王府内,君兰焦灼地坐立不安着,不时起身到院子里来回地走,借以平复心里的忐忑不安。
不过,她再紧张,再关心外面的事情,也没有踏出王府半步。
她相信,九叔叔一定会留给她了最安稳的安排。在他的护佑下,她一定安然无恙。只要她不草率地走出他的护卫范围。
京城某城门郊外十里地的一个小林子里,卿则和数十名亲卫严阵以待,安静等候。
京城另一个城门外的法场,人山人海。在官差的拦阻范围外,百姓们望着跪在地上的白衣囚犯。紧张地等待着人头落地的那一刻。
刚开始,围观的人们吵嚷不已,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好似到这儿来是看戏,是看热闹,是看好玩的事情。
但是,随着行刑官的到来,随着刽子手的到来,四周渐渐地安静下来,最后归于宁静。
白压压的一片。都是人。都是将要受死的人。
可是为什么还没有行刑,他们的身上已经沾染了大片的血迹?
血迹干涸在那些人的身上,头上,脚上……
像是一朵朵死亡之花。
囚犯们身穿白色的染血衣裳,头低垂着,身上五花大绑。
刽子手们手持大刀立在将死之人的身后。
一会儿手起刀落,人头离了身躯,这里将血流成河。
巨大的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紧紧盯着眼前那染了红色的白花花的一片,不敢去想那白衣染成鲜红后,会是怎样极致艳丽而又可怖的情形。
行刑官环顾四周,看时辰已到,喝道:“行刑!”
他话音刚落,刽子手就举起了手中大刀。
这时突兀的马蹄踏地声响起。
“刀下留人!”长生策马奔腾而至,撕扯着嗓子喊道。
行刑官为首的乃是刑部右侍郎。
若是寻常人这样扰乱法场,他定然会让衙役把对方擒拿住,而后对那些胡言乱语置若罔闻。
可对方是清王爷的亲信。
右侍郎大人闻言腾地下起身,抬手止了刽子手扬起的大刀,扬声说道“且慢”,又高声问来人:“何出此言?”
长生见行刑暂停,暗松口气,策马狂奔至行刑官的跟前,翻身下马跪倒在地。
“禀大人。王爷有命,行刑暂停。”长生急促说完,粗粗喘了两口气,急切道:“真正的赵岳已经被人悄悄劫走。现正被王爷的手下押送着往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