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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老夫人却忽然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语气低哑而迟缓道:“说起来,你也该认识她的。”
“嗯……?”溪光疑惑不解,圆睁着一双眼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身手捋了捋她这三孙女的碎发, 眸光充满了爱怜, 缓缓开口道:“她是你娘当年的贴身丫鬟。”
在溪光没回来之前, 二房一直是空置的,宁二爷和其夫人早些年为幼女寻药出走四方, 最后却没有踪迹。都十多年过去了,宁家虽然没人提起,可私底下早就是当他夫妇二人在外头遇了难。
而老夫人也特意在宁溪光这位二房嫡出小姐回来前预先传了话给底下,无论是谁都不准提起二老爷和其夫人,免得她那孙女伤了心。
“她一直是跟着你娘的, 直至……”宁老夫人看着宁溪光无辜茫然的眼眸,心内的愧疚感更是重了起来, 只觉得接下去的的话让她十分难开口,说了怕她的央央儿就该伤心了。
可是, 如今旧人出现了,那些事也是不好再瞒住她的了。
“直至你爹娘失踪, 她也跟着一块没了踪影。”
溪光心里头一动, 暗道难道这人回来, 是会带着些她爹娘的消息回来?
不一会, 丫鬟便带了个衣着朴素整洁的妇人进了来。那妇人身材高挑, 虽然垂着眉眼态度十分恭顺,可却摸不去她身上独特的坚韧干练气质。她站在屋中,缓缓跪了下去,朝着老夫人磕了一个头:“民妇见过老夫人。”
宁老夫人见了她,很有些激动,扶在案几上的手在不自觉的颤抖,最后分外沧桑的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你终于现身了。”
“祖母。”溪光低声唤了一声,将手放在宁老夫人的手背上,轻轻抓住了。她还未转过身来的时候,那叫秦华的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是……”
宁老夫人点了点头:“这便是容真的女儿了。”
溪光回过头,这才看见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子,可这视线才刚一触及,她眉头就紧拧了起来。
为何……这人额头会有一团墨黑?
也并不是胎记之类的东西……竟有些像是,一团墨雾笼在她眉心。
溪光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再看,丝毫没有任何改变,她看见的还是跟她之前所看见的一模一样。
“真的是……”秦华有些不可置信,捂着嘴眼泪直往下落。
“你离开这么多年,央央儿也长大了。她一直都在江南别院,你要真是惦记着她,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该这么多年半点踪迹不露。又何必等到现在才见了面,再伤心难过的?”老夫人忽然语气尖锐了起来,将矛头直指了秦华。“……当年,央央儿她娘对你可是极好的。”
这就让溪光更诧异了,此刻老夫人正目光矍铄的盯着秦华,却好似没有看到她脸上的不同。难不成,只有自己一人才能看见?
秦华低着头哽咽,有些情绪崩溃,不能自己。“我也恨不能为了小姐去死。可……当年是小姐放了我奴籍,遣我……”
宁老夫人不做声,除了最开始的震惊意外,此刻着实已经沉着冷静下来了。她在上头看着秦华,也终于认清了她今日回来,恐怕并不是为了当年的旧事。
“算算年纪,你也该有三十了吧。这些年在外头倒也没吃苦。”
若不是日子过得不错,人也不会瞧着比实际年龄看小。这话就连溪光也听出了其中的讥讽意味,而她见秦华脸上却没有多大的神色变化,有一股荣辱不惊的意味。那团墨雾仍存在这人的眉心,半点没消散的痕迹,溪光愈发肯定,这恐怕真不是她的幻觉了。
转念,她又心道,这人虽当初是婢女,可如今身上却是寻不见半点奴性,显然是这十几年经历了一番事的。
“不过是寻常度日。”秦华不卑不亢的回道,顿了一顿又紧接着道:“在外头这些年,民妇日夜为小小姐祈祷,盼着她健康。只碍着当年誓言,不能回——”
“当年什么事?”老夫人听见关键地方,直接截了她的话。
溪光自然也是一脸期待,却没想到秦华却是紧咬着嘴一幅不肯吐露真话的表情。“还望老夫人莫再问当年之事,民妇不能说!”
宁老夫人闻言脸色几转,老二两口子失踪唯一能知些内情的便是这人,宁府前些年不知道花了多少功夫去搜寻此人。而如今,她却是半个字都不肯说。宁老夫人抬起手重重拍了一下桌面,“你若是不愿说,便请出府吧!”
这话干脆果决,没有一丝一毫回转的余地。
溪光也是没想到老夫人会这样严厉的结束说话,甚至立即就要送客。她再转过身看跪在地上的秦华,见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可终究没再出声。
“小小姐……”秦华站起身,红着眼看着坐在宁老夫人身旁那个娇弱弱的少女,哽咽道:“奴婢走了,你保重。”
溪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沉默,只觉得……这人并不是不忠之人。刚才听她所言,是早就脱了奴籍的,甚至当着老夫人的面,也只称自己为“民妇”,可对她却用了“奴婢”二字。可见,在这人心中,是十分看重当年与她娘的主仆之情的。
“都是些忘恩负义的!”老夫人恨恨的骂,俨然被刚才离去的人给气狠了。她转过身,对着溪光则又多了两份愧疚,搂在怀中宽慰道:“她这是有事来求咱们的,等过两日没法子了,自然会再上门。到那时候,不怕她不说。”
溪光胡乱的点头答应,可这心中却不这般认为。瞧刚才秦华的行为举止,只怕是有过今日这一回,后头她就不会再上门了。
今日所发生的事,叫溪光上了心,从老夫人那回去后,她就让盼兰去打听秦华出府后的去向了。一则是她也想知道当年那段往事,另一则是她稀奇为何秦华眉心会有一团乌黑,且只她一人看得见的样子。
溪光总以为这事并不难办,一个刚出府的人要去追踪迹想来是简单的。却没想打听出秦华下落,已经是在五六日后了。
“小姐,那人这几日躲躲闪闪,怕是有见不得人的事呢。”盼兰回了探听到的消息,又不无担忧的开口。
且说这日,玉枕内的魂魄哭得累了,便不知不觉陷入了一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梦中皆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环伺着她虎视眈眈。她下意识的想跑,却发现手脚都迈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东西一步步的逼近来咬噬自己。
那种无力令人绝望到窒息,使得她浑身颤栗,径直从梦中惊醒了过来。倘若此刻她在宁家那位小姐的体内,哪里会有没有手脚不能逃跑的困局。她当了两日的“宁溪光”,当真怀念得很,又想到自己没有名字,不如从此往后叫了“溪光”这名字权且当个纪念也好。
恰此时,什么东西从顶上泼下,将玉枕淋了个透。猩红粘腻的血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将之包裹在了其中。原本将要脱口而出的一声惊呼,在她看清眼前站着的一人后全堵在了喉咙口。
“……这,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说话的正是此刻站在溪光面前的婆子,生得膀圆腰粗,面盘却是方正。她双手紧握着手中的木盆,神情古怪的疑声自言自语。“淋了黑狗血,总不会再有什么脏东西了吧……”过了会,婆子又凑在玉枕的跟前,弯着腰来来回回的打量。
溪光几时受过这样的对待,又憋屈又气愤,可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咬紧了牙齿。其实难怪有人要将她当成邪祟看待,就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她发出的声能被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