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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的眼珠浑浊,嘶哑的声音如断裂的枯柴,刮擦得人浑身不舒服。
郎镜看了眼身旁的迟小鱼。
却见她根本没有在意老婆婆的话,而是从随身携带的小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
郎镜知道,那里头装的是正午那会,从肖氏希望小学工程现场收起来的那块三角铁。
正看着,迟小鱼已经抬起头,似是无意地与他对视一眼。
然后转脸,将小布袋放到旁边的八仙桌上,打开。
年轻的男子立刻皱眉,“臭死了!哪个垃圾堆捡来的破烂玩意儿,也往我们店里送。”
迟小鱼朝他翻了个白眼。
郎镜自重逢后,还是第一次看到迟小鱼露出如此真实的表情,较之先前那一股清淡平和的高深大师模样,很有些反差,只觉得这小丫头的内心一定十分有趣可爱。
百婆婆倒是走过去,揭开包着三角铁的符篆,看了一眼,神色微沉,“楠哥儿,去把燃魂灯拿来。”
楠哥儿全名宋楠,闻言瘪着嘴转身朝里去。
不一会儿,双手捧着一盏古色古香的黑色油灯灯座走了出来。
郎镜看到那灯座上浮雕涟涟,却不是常见的九重莲花高雅端洁,而是金星明月,阴阳鬼面。
却并不阴森可怖,年代久远的沉淀,更显得这盏油灯肃穆而庄重,有种慑人心魄的威严。
郎镜心头微惊,再看那油盘上,却没有灯油,只一轮太极八卦阵悬浮其上。
并无灯芯。
郎镜讶异,却并不言表,只看了眼迟小鱼。
见她双眼澄黑,大概是无意动作的时候拉到了痛处,龇着牙咧了咧嘴。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
百婆婆接过油灯,嘶哑的声音如吟唱一段古调。
郎镜就看,那盏无灯芯无灯油的油灯,霍地一下,燃起了一朵绿色的火苗。
面色微惊。
迟小鱼瞄了他一眼,忍笑,咳了一声,凝结手诀,将三角铁捡起,往那灯火上一放。
“砰!”
轻微的爆炸声,火花四溅。
一块金属,居然像被点燃的烟火一样,就这么炸开,然后消失了。
郎镜有些愕然。
绿色的灯火上,一缕黑色的烟雾,飘飘绕绕,袅袅升起。
盘在半空,经久不散。
“啧!”
抬眼看着黑雾的宋楠本就阴柔的脸上更加阴沉,尖酸刻薄地骂了一句,“死魂怨气。黑心眼的渣滓东西,不怕被雷劈死。”
百婆婆依旧木着一张满是褶皱的脸,看迟小鱼,“这个月第二起了,你准备怎么办?”
迟小鱼一笑,但郎镜却看到她眼底是一片清冷寒冽。
“还能怎么办?”柔柔和和的声音里夹了一丝冷气,“这种人,绝对不能姑息。”
然后抬手,对着半空,虚拟地迅速画了一道似符似咒的东西。
郎镜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周围的风迅速滚动。
似被什么东西迅速卷入,空气里隐隐呈现一盘拳头大小的深涌漩涡。
半空中盘缩的黑气,也被一点点地卷入其中。
直到完全消失后。
有金色的亮光,从那漩涡中心一点点如荧光渗出。
迟小鱼上前,对着漩涡,用力一抓。
明明是纤细柔软的手指,却莫名觉得力重千钧。
“噗!”
相隔几十里的城北寰宇集团国际一号购物广场工地现场,正准备离开的青城子,一口血喷出。
一下跪倒在地。
旁边的高明和吓了一跳,“大师,你这是怎么了?”
后头青城子的两个徒弟也连忙跑了过来,将他扶起。
青城子满眼阴鸷地朝肖氏希望小学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已是阵法第二次被破了,到底是何人,敢跟自己如此作对!
然后朝高明和笑了笑,“无妨,最近法事过多,有些损耗了,休息一阵便好。”
高明和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大师可要注意身体,我高家百年运道,可全仰仗您了。”
青城子大笑,被徒弟搀着,回头看了眼身后偌大的购物广场开发工地。
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狞笑——我就不信,这个阵,你还能破!
百宝屋内。
风止光散,迟小鱼垂下手,龇牙,朝旁边歪倒。
郎镜立刻伸手将她扶住。
迟小鱼体力耗费有些大,又只有一只脚能站,索性靠在他身侧,对百婆婆道,“暂时只能这样,咒法反噬,短时间内这人也不能再作为。宋楠,让你手底下那些小鬼们抓紧些,时间一久,恐怕不好。”
宋楠翻白眼,“用你说?管好你自己吧。”
这人向来嘴巴不饶人,迟小鱼也不与他计较,稍微站稳了些,要去收拾桌上的布袋和符篆。
郎镜先一步伸过手去。
迟小鱼含笑看了一眼,又道,“百婆婆,那我就先走了,后面的事麻烦您了。”
百婆婆没说话,只是看向收拾东西的郎镜。
片刻后,哑着嗓子对迟小鱼慢吞吞地道,“天道因缘,非凡人能改。你若是执意,该晓得天机一线,非全力,便易泯命。”
郎镜听着半懂不解,但隐约猜到大概是与自己有关。
去看迟小鱼。
这丫头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道,“没那么糟糕,婆婆不用如此忧心。”
宋楠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一直走出巷口外,才折回来,阴柔秀气的脸上不太好看。
百婆婆也没理他,一边朝内里走,一边如叹息般缓缓说道,“求而不得满心愁,得而不求空欢喜……”
宋楠低着头,片刻后,转身收起燃魂灯。
……
车内。
迟小鱼靠在车座里,继续拿冰毛巾敷脚,一边扭头去看背后的伤口。
动作有点滑稽。
郎镜看了一会儿,坐过去一些,低声道,“大概刚刚伤口又挣裂了,我帮你看看?”
前头开车的赵峥惊了下——BOSS的语气好温柔!
迟小鱼看了他一眼,想了下,转过身去,侧靠在座椅上,看车窗外一闪而过城市的风景。
男人的指尖温热,动作也很温柔小心。
迟小鱼笑了笑,就听那磁哑微沙的声音又道,“天机一线,大师,能否为郎某解惑?”
迟小鱼抿唇,却没说话。
背后,郎镜揭下创口贴,果然看到那伤口又重新流血,皱了皱眉,仔细地清理完血迹,重新整理好后。
又问:“家中最近正准备筹办一场慈善晚宴,迟大师可有意参加?”
依旧没有回应,人也没动。
郎镜凑过去,看到这小家伙,已经侧靠在座椅里,睡着了。
安静干净的睡颜,呼吸轻软绵和。
毫无防备。
郎镜静静地看了片刻后,转脸说道,“不去医院了,回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