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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雨已经停了,初夏的晚风有些燥人。
一抹清冷的月光铺在孟萋萋窗外的枇杷叶上。
孟萋萋趁着盛嘉彦他们都睡下了,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裙,顺手拿上了那把长柄刀挂在腰间。便悄悄地从高府后门溜了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她今夜特别走运的缘故,后门周围竟没有守夜的家丁,也没有巡逻的护院。这才让孟萋萋得以顺顺利利的跑了出来,她按照记忆中对幽州城的了解,往大旱楼的方向跑去。
要说她为何这般行事,要从晚饭前说起……
她晚饭前听见服侍自己的两个小丫鬟在廊下的悄悄话。
“小阮的尸体送走了吗?”
“我看见管家让人把她抬了出去,那耷拉出来的一只手都泡胀了,真真儿恐怖。”
另一个丫鬟叹口气:“要说夫人也是狠心,那小阮起码服侍了小姐几年,死后夫人也没有给个安葬费,竟让人直接拖去乱葬岗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夫人的手段你还不晓得?之前那个叫素和的婢女,不也被夫人赶出去了吗?哪怕她怀着少爷的骨肉,夫人也是半点情面没给的。现下听说她正被养在城中许郎中的家里,怕是孩子一出生她就得……”婢女说罢,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别说了,大晚上的多吓人!你说的许郎中,是大旱楼旁边的许字号里的那位?”
“可不是嘛,就是那位。素和在他家养了许多日了,算来她的身孕当时被送走的时候已有四个月了吧?”
她们后面再说了什么,孟萋萋已经没心思再去听了。
今夜这两个小婢女的窃窃私语,绝对是孟萋萋这几天偷听墙角听到的最有用的信息!之前几天孟萋萋发现自己有察觉细微动静的能力,便拿这一对小婢女做试验。上到高老爷今天又去了哪个姨娘的院子,下到扫地的小红与看门的阿黄看对了眼。孟萋萋听遍高府中的八卦,终于在今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于是她便趁着盛嘉彦等人睡熟,悄悄地溜了出去。
孟萋萋一路疾走,脚步踏在青石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此时已近深夜,街上行人无几。
孟萋萋凭着感觉跑进了大旱楼后的一条小巷,巷子幽深可怖,站在巷子口只能看见里面有灯笼发出的昏黄光芒。
孟萋萋顿了顿,手不自觉地握上腰间佩刀,便小心翼翼的踏了进去。
摸着黑找到刻了许府俩字的牌匾,孟萋萋左看右看,决定翻墙。
她轻轻松松的跃过横档在面前的白墙,仿佛这事以前自己就没少干。
许府里有着不同寻常的寂静,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孟萋萋小心翼翼的绕过影壁,四周静悄悄的,一轮圆月悬挂在天上,惨淡的月光自照壁的缝隙中洒下来。
“什么味……”她掩住鼻子皱紧眉头,觉得脚下黏黏的。
孟萋萋一低头,险些吓的叫出声来。
地上一处处的暗红色粘稠的血迹,以及院子内横七竖八的尸体。
那一地的死尸,歪歪倒倒的跌在地上,有的眼睛都没有闭紧,凸在面上,骇人极了。有的胸口老大一个血窟窿,染透了衣裳。
空气中流动着令人反胃的血腥气息。
她后退了一步,惊慌的叫声还未喊出口,便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不许出声!”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话时颤抖的尾音暴露了他此时此刻跟孟萋萋同样的心情。
孟萋萋瞥见他袖子上的飞禽走兽纹路,本想挣脱开他的钳制,谁知身后的男子目光再次扫到面前横七竖八的那些死尸,登时扶着墙干呕出声。
孟萋萋三步并作两步跨的离他有了些距离,站在他对面诧异道:“方天宝?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天宝抬起头,见孟萋萋正狐疑的扫视自己,立刻拿袖子擦了擦嘴角:“看什么看,不是我干的!”
孟萋萋在他刚说完这句话,又默默地后退一步:“不是你还能有谁!?”
方天宝气到快要跳脚,他本来就是被人打晕了扔在这的,醒来后周围都是尸体,他怎么知道人是谁杀的,反正不是他杀的就对了。本来想着脚底抹油开溜,谁知道突然又翻进来一个人。现在被人看到了,他真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小爷我受了别人暗算!被打昏了丢在这的,不是我干的!我还可以说是你干的呢?”方天宝想到什么,噌的一下站直,目光炯炯道:“不行,人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快走。”
孟萋萋愣了一下,连忙追上他:“你这是要畏罪潜逃!?”
方天宝气不打一处来:“谁说我要畏罪潜逃了!?是我们一起畏罪潜逃好吗!?”
就在这时,方天宝刚踏上大门的台阶,从房檐上便劈头盖脸丢下来一张红色的暗网,将方天宝整个人兜住。饶是他有点身手也避之不及,跌在地上滚了几圈。
孟萋萋正在心中感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呢,忽得从房檐上又被人甩出一根鞭子,直直的向她飞来。孟萋萋抽刀抵抗了一下,房檐上那处便有人发声冷冷道:“呵,竟要拒捕?”
拒捕?你才拒捕,你全家都拒捕!她又没杀人,难道还不能挡一下鞭子挥来的袭击!?
那人从房檐上一跃而下,与此同时大门处被人推开,一群官兵举着火把冲了进来,将孟萋萋和地上被网捆住的方天宝围了个结结实实。
官兵们‘唰’的将长枪对准孟萋萋,似乎颇为警惕。
哈?!这剧情发展的不太对吧……
孟萋萋立刻道:“误会!这肯定是误会!”
房檐上跃下来的那人一袭银亮铠甲,颀长挺拔,刚毅的面庞上满是肃杀。
方天宝脸贴在地上,还要闷声大喊:“孟姑娘你快跑!我断后!”
断你大爷的!你这么喊别人不怀疑我们是凶手才怪!
果然,方天宝话音一落,那银甲将军便再次挥鞭向孟萋萋,左右都是官兵的刀剑长枪,孟萋萋退无可退,便被那鞭子结结实实的缠住了腰身。
“将他们吊起来挂在一旁树上,看看能不能引来同党!”银甲将军发话,才有人将方天宝扶了起来。
孟萋萋被人裹得像只粽子似的吊在空中,与不断挣扎的方天宝来了一个四目相对,大眼对小眼。
俩人仿佛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四个字。
大事不好。
银甲将军站在树下,抬首看向方天宝,一脸毫不掩饰的嫌恶:“方大公子,想必你是有冤屈的。都说你是废人一个,以你平时的表现来看,的确不可能一个人杀了许府上下二十三个人。”
方天宝抓着网拼命点头:“你既然知道,还不放我下去!?”
银甲将军摇头,指了指孟萋萋:“所以你带了帮手。”
方天宝狰狞着脸:“带个屁!我告诉你聂辛,你要是不放我下去,等祖父来了有你好受!”
那位叫聂辛的将军这才正眼看他:“我成全你,这便去通知老人家。”他又叫来几个官兵:“看住这里,不许任何人接近。”
随后他转身就走,孟萋萋连忙靠向方天宝那处:“你认识这个人?”
方天宝恨恨的看着走远的聂辛:“他是我二叔的义子。不过他不是镇守幽州的卫军都督吗,怎么跑来管衙门管的事……”
说罢,他好似极为看不惯这个叫聂辛的,又补了一句:“怕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反正他总爱做这种事,哼!”
等盛嘉彦跟莫春风他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面。
孟萋萋跟方天宝两个粽子,被挂在树上摇摇晃晃,周围是遍布的尸体。
孟萋萋见盛嘉彦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连忙从网洞中伸出一只手拼命招着:“公子!公子我在这里!”
盛嘉彦扫过来一个淡漠的眼神,在方天宝的脸上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向聂辛道:“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孟萋萋热泪盈眶,还是王爷好,关键时刻总是他出现。
聂辛冷笑一声:“误会?之前我接到密信,说是许府的命案凶手今日会出现在府中。”他指了指方天宝:“恐怕这是主犯——”又看了看孟萋萋:“那是帮凶。”
“聂辛你这个神经病!”方天宝被裹在网兜中又踢又踹,树枝疯狂晃动着。
“方天宝你冷静点!你再这样我俩都要掉下去了!”
树上吵吵嚷嚷,着实让聂辛皱了皱眉头,只听他道:“今晚之事,他们俩谁也逃不了干系,若想证其无辜,那就拿出证据来官衙,我等你们。”
言毕,他两个飞镖将挂在树上的孟萋萋及方天宝打落。俩人立刻在地上滚了一圈,期间好似孟萋萋压到了方天宝的手,后者很不文雅的骂了一声娘。
这时有个华衣白发的老人,被几个护卫簇拥着拄着拐杖匆忙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他那躺在地上被捆住的不争气的孙子,他气的重重的击了几下龙头拐:“孽障!”
聂辛向老人拱了拱手:“祖父,我现下要将嫌疑案犯捉拿归案,夜深露重,您请保重身体。”
说罢,他竟也不多给情面。一招手,便有官兵抬了孟萋萋跟方天宝跟在他身后离去。
孟萋萋眼睁睁看着盛嘉彦站在原地,一脸深思不知在想什么,竟半分阻拦的话都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