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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庄墨正坐在床榻上看书,高仙庸斜躺在庄墨的身侧闭目养神。
自从相国府回来之后,庄墨的身子好像一日不如一日了,每日窝在床上,下不了床,甚至是连出门吹一吹风,都觉得那风是冷入骨子里的寒冷。
所以,高仙庸便决定陪着庄墨窝在屋子里,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呆在一起,哪也不去。
公孙佐今日来的慌张,他进门之后,来不及坐下便道:“濮州出事了。”
正闭目养神的高仙庸眼睛突的睁开,他坐直了身子,这个时候公孙佐说濮州出事了,那便是证明颜奎并未像他面上表现的那么毫不在乎,他真正的报复已经开始实施了。
庄墨的眼皮也跳了一下,将手中的书放下抬眸问道:“怎么回事?”
公孙佐道:“宫中的线报说,宫内得到消息,濮阳候私藏蒋家军旧人,王上已经连夜派人去濮州提人了。”
“私藏蒋家军旧人?这事是从何说起?”庄墨心中狐疑,他一直以来都有让人暗中保护着濮阳候,若是他果真藏有蒋家军旧人,他不会不知道。
公孙佐摇了摇头,看了看高仙庸,而后道:“还记得濮阳候回濮州之时救下的那个人吗?据说那个人便是蒋家军旧人。可是那个人我是清清楚楚的摸清了他的底细,根本就不是如传闻所说的那样。”
庄墨低眉思索了片刻方道:“怕是身份是假,想要借此身份压垮濮阳候是真。怕是他早已经料到濮阳候会何时回濮州,然后事先在路上设好了埋伏,让濮阳候跳进去,濮阳候救人的那天,是什么时候?”
“欧阳献行完最后一日邢的那日。”突然公孙佐好像什么都想明白了,他恍然大悟道:“那一日,正是他回城之日。”
庄墨点头,“他怕是确定了濮阳候已经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才会安然的回城。”
公孙佐道:“可是那个人身份是假,颜奎这么大胆的用一个假身份去陷害,就不怕事情败露吗?”
庄墨冷冷一笑,他目光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高仙庸,问道:“殿下怎么看?”
高仙庸低头,唇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冷笑,“怕是他要故伎重施,用和十三年前一样的手段,来报复濮阳候吧。”
公孙佐道:“一个计策用两次,他是否胆子也太大了些吧。”
庄墨不置可否,冷笑出了声:“是啊,他就是抓住了王上的心,知道王上真正的想要什么,才会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去算计,那人的身份是假,颜奎的办法也拙劣,只需查一查便能查出事情的真相。然而咱们的王上还是已经派人去濮州拿人,可见事情的真相,王上并不关心,他真正的关心的,只不过是自己所戒备之人,对自己还有没有威胁。”
今日濮阳候一事,就一如当年的蒋家军一案。
当年的那桩事情,只不过是由一封及其普通的来往信件衍生而出后面的灭门之灾,可见南安王当时是如何的忌惮濮阳候。这么久以来,蒋家军这三个字,就如同深深长在南安王心中的刺一样,没有人敢去碰触。
但是,当年的那桩事件,却并未真正的除去濮阳候。
若说当年的蒋家军一事是埋在南安王心头的刺,然而濮阳候,却是他心头最大的一颗刺,就拿濮阳候之前的声望,以及他前段时间回城南安城内百姓的反应来看,多疑如南安王,他自然也是想要除之而后快。
而颜奎,就是摸清了南安王心中所想,才会一个计谋在一个人身上用了两次,却还能成功。
如今这个被濮阳候救走的人,不论是否真的是蒋家军旧人,南安王不会去查,只要南安王认为是,那么这件事便已经是板上钉钉,容不得旁人再说三道四。
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些棘手。
就在这时,窗户处不知是什么东西扑打了两下,公孙佐走至窗前,小心的打开窗户,腾时有一只白色的信鸽飞至他的肩头。
他将窗户放下,抓起白鸽,从他腿上取下信件,打开之后看了上头的内容,他抬眸惊道:“先生,从王宫去拿濮阳候的人,得到的命令是就地斩杀!”
“什么!!”高仙庸腾时站起,他不敢相信,这么一件大事面前,竟是查也不查的,就判了重罪,就地斩杀。
许是方才有风从窗户处吹来,庄墨喝了风,他咳嗽了起来,待咳嗽声止,他红着脸看向高仙庸问道:“殿下觉得,这濮阳候是救?还是不救?”
高仙庸道:“即是冤枉,自然要救。”
庄墨道:“殿下可想清楚了,救了濮阳候,就等同于护国府为敌,届时他怕是要报复殿下的。”
高仙庸点头,“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不会再让他枉杀好人。”他语气稍顿,面露难色的看向庄墨,“只是父王要杀他之心这么强烈,怕是不会轻易的收回旨意,要救,也只能是硬抢,只是那个时候,父王会认定他是真的要谋反了。”
庄墨手指紧紧的揉捏着袖口,低眉思索了一会,问道:“王宫的人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公孙佐道:“昨个连夜走的。”
庄墨道:“从南安城到濮州,日夜兼程要五日的时间,算上中途的休息时间,前去执行任务的至少也要六至七日的时间。”他来回的盘算这些路程,而后抬眸对高仙庸道:“要想要救濮阳候,殿下还得去皇陵寻一个人。”
庄墨要高仙庸去往皇陵寻人,高仙庸未做有丝毫的迟疑,便出了府直奔皇陵而去,待他走后,庄墨对公孙佐道:“从这里到皇陵,要十三个时辰的路程,来回也要上两三日,此去执行任务的,能拦一时是一时,多争取点时间也就多一份希望。”
公孙佐点头,慌忙离去回去布置。
高仙庸到达皇陵时,已经是凌晨,皇陵的一切都尚未苏醒,高仙庸只得候在外头,直至天色大亮,皇陵中有人起来打扫,他方进得去。
进去之后,他直奔太后的陵地,在供奉太后的墓碑处,瞧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跪在太后的陵前一遍遍的念读着佛经,身旁还有一个落落大方身着宫服的小丫头在伺候着。
那个小丫头最先看到高仙庸,因着高仙庸不常来皇陵,她不怎地认识,只瞧着眼生的很,但是见穿着又不俗,定是宫内的人,她朝高仙庸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眼睛看向老人手中的佛经,提示高仙庸稍等片刻。
这次所来之事紧急,多耽搁一会,营救濮阳候的时间便少一会,高仙庸虽急,但是也耐着性子等了下去。
在等的这段时间,他朝太后上了香,拜了几拜。
约莫一盏茶功夫,念经声止,小丫头这才上前,收拾着佛经,扶起老人道:“嬷嬷,有人来了。”
老人顺着小丫头的提示,偏头看去,待见到高仙庸时,她由小丫头扶着颤颤巍巍的上前问道:“这位……瞧着倒是眼熟的很。”
高仙庸道:“桂嬷嬷,我是阿庸。”
“原来是庸王殿下啊,老奴眼拙,未能认出。”老人说着,便要屈身下跪,高仙庸慌忙将她扶起,道:“桂嬷嬷,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就像皇祖母一样,您是长辈,和我就不用有那么多规矩。”
老人笑的蔼蔼,眼角有了些许湿润,她拉着高仙庸的手,上下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感慨道:“一别数十载,当年那个小娃娃,已经长得这般大了,小时候受了那么多苦,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她说着对着太后的灵位跪下道:“太后啊,您瞧见了吗?这就是您当年最放心不下的孩子,现在他就站在您的面前,您心中定是欢喜的吧。”她说着,竟是伏在地上哭的涕不成声。
一旁的小丫头大概是瞧见高仙庸有事情要说,她上前扶起桂嬷嬷柔声道:“嬷嬷,今日庸王殿下前来,太后的心情就一如嬷嬷您的心情一样激动,嬷嬷就要让庸王殿下这么一直等着,不请殿下去屋内喝杯茶?”
桂嬷嬷笑道:“你瞅瞅我,人老了,只顾着自己高兴了,庸王殿下一路赶来,定是累了吧,念心,快带我们回去,给庸王殿下泡壶茶,让他歇息歇息。”
“不了,桂嬷嬷。”高仙庸突然开口阻止了两人即将离去的步伐,桂嬷嬷与念心顿下脚步看向高仙庸。
高仙庸道:“今日前来,是想请桂嬷嬷随我一起回王宫,救一个人。”
听闻高仙庸的话,桂嬷嬷身子怔住,一旁的念心柔声开口道:“庸王殿下,当年嬷嬷随太后进入这皇陵,可是发过了誓言,不入王宫的。”
“这事我知道,只是事急从权,还请嬷嬷救人。”高仙庸说着,突然跪了下去,朝桂嬷嬷深深一拜。
“这……”一个皇子向人下跪,这惊着了念心,她看了看桂嬷嬷,面露难色。
桂嬷嬷轻声叹了口气道:“先说说看,殿下要我救的,是何人。”
“濮阳候”
濮阳候三个字说出口后,桂嬷嬷一阵心惊,“怎么会?他如今发生了何事?”
高仙庸道:“十三年前的那场事,桂嬷嬷是亲身经历,如今十三年的事情,又一次在濮阳候身上发生,濮阳候的生死,如今全在桂嬷嬷手中,濮阳候是桂嬷嬷看着长大的,真的就忍心看他像十三年前一样,含冤而亡吗?”
“怎么会?当年王上明明答应了太后,会保侯爷一生安康的。”
高仙庸道:“那是从前,前段时间南安城欧阳献私造玉玺欲谋反,有这件事在前,这个时候又传出了他在濮州私藏蒋家军旧人,嬷嬷觉得父王会放过他吗?我来之前,父王已经派人去往濮州,那些人得到的旨意是就地斩杀。”
听闻就地斩杀四个字,桂嬷嬷竟是一个呼吸不顺畅,险些晕了过去。
一旁的念心慌忙的扶着她为她顺着背。
这才方得好转,手中的佛珠轻转,半晌之后她道:“念心,随我回去吧。”
这意思便是不救了。
念心没有丝毫的怠慢,朝高仙庸俯身行了礼,便扶着桂嬷嬷而去。
回去之后,桂嬷嬷便跪在房间内闭眼读起了佛经,念心在一旁静静的候了有一会,她从开着的窗户处看着外头依旧跪着的高仙庸,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内堂为桂嬷嬷准备茶水。
手上的佛经已经念了两遍,念心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过来,蹲下道:“嬷嬷,停下来喝口茶吧。”
桂嬷嬷依言放下经书,由念心扶着坐在了一旁,念心端起茶水递给了她,她伸手接过轻呡一口道:“这茶,倒是第一次喝,什么茶啊?”
念心道:“这是前段时间奴婢托人回家乡带来的新茶,竹叶青,嬷嬷觉得好喝吗?”
桂嬷嬷点头,“你的家乡……”
念心笑道:“奴婢的家乡是在潭乡。”
“潭乡?这个还是第一次听闻。”
“嬷嬷不知也是正常的,潭乡是隶属于濮州的一处偏远的村落,那里地方偏僻,甚少有人前往。奴婢记得有一年,家乡遭遇旱灾,颗粒无收,我们一整个村子的人走不出去,都坐在家里等死,这时便是侯爷带着人千里迢迢赶来,给我们发放粮食,这才让我们一村子的人不至于饿死。”
桂嬷嬷起初还不以为意的听着,后来听念心提及濮州,又提起濮阳候,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些,是想让我救人?”
念心道:“奴婢已经跟随嬷嬷两年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奴婢知道嬷嬷每日诵经念佛,所祈祷的就是王上与侯爷的安康,奴婢私心想着,嬷嬷您一辈子跟随在太后的身前,是看着王上与侯爷长大的,对于他们两个的关心与爱护,不比太后的少,奴婢也知道,嬷嬷现在不是不愿意去救侯爷,而是怕救下了侯爷便伤了王上的心,王上和侯爷对您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伤了哪一个您心都疼。”她说着蹲下身子,握住桂嬷嬷的手,柔声道:“可是嬷嬷有没有想过,侯爷已经多年不理朝政,只是蜗居在小小的一个濮州,濮州地处偏僻,并无实权,但是侯爷的贤明已经传至濮州的每一个百姓心中。若是这一次王上执意的要杀侯爷来拔除心头的这一根刺,您觉得那些爱护侯爷的百姓会如何看待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