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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酒喝了一个多时辰,苏亮喝得酩酊大醉,被范宁送回宿舍,范宁又坐上一辆牛车,返回旧曹门的住处。
范宁也喝了不少酒,踉跄着走进院子,反手插上门栓,摸着黑进了房间,此时范宁只觉口干舌燥,极想喝一杯茶。
好容易点亮了灯,却发现房间里冷冷清清,和他离京回家时完全一样,床也没有铺,被褥也没有晒,茶壶和杯子都是他离开京城前的样子,要想喝茶还得洗杯子茶壶,甚至他想不起炭炉放哪里去了?
范宁不由叹了口气,要是有个丫鬟该多好,以前杜鹃在的时候,这些事情都不用他操心。
无奈,他只得来到院子,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凉水。这才回了房间。
刚躺上床,他忽然想起一事,只得起身匆匆写了一封短信,封好了,又点燃一支香,将信和香放在后窗的窗台上,他再也控制不住酒意,一头栽在床上,便人事不知了。
次日一早,范宁被一阵敲门声惊醒,还好,昨晚睡觉没有脱衣服,连鞋也没有脱,倒也方便他去开门。
范宁迷迷糊糊打开门,门外是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男子,拎着一个食盒。
“官人,这是你昨天订的早饭,我给你送来了。”
范宁这才想起,他昨天吃过午饭后,顺便订了一份早饭,他连忙问道:“多少钱?”
“早饭是七十文,加上十文钱跑路费,二十文钱食盒押金,一共一百文钱。”
范宁回屋取了百文钱,递给伙计,“多谢了!”
“官人明天还要不要订?”
范宁连忙摇头,“明天暂时不用了。”
“那你找个时间去还食盒,押金退给你。”
“我知道了,你去吧!”
伙计走了,范宁拎着食盒回到房间,他坐在椅子发怔,头脑昏昏沉沉,他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半晌,他终于缓过神来,又去了一趟方便,这才回房坐下,他刚要打开食盒,外面又有人敲门。
“来了!来了!”
范宁只觉一阵头痛,怎么突然来了一堆人要找自己,他只得跑去打开门,外面是一张俨如芙蓉般灿烂的笑脸,正是朱佩站在他的门口。
她得意洋洋挥了挥手中短信,原来她已经拿到了。
范宁心情顿时大好,连忙道:“快进来,我正要吃早饭?”
“你还有早饭吃?”
“昨天中午就订好了,刚刚才送来。”
“你今天去不去国子监?”朱佩又问道。
范宁犹豫一下道:“可以不用去,这两天是熟悉情况,后天才是正式走马上任。”
“那就别去了,我三祖父找你有事,然后中午一起吃饭。”
范宁顿时想起朱元甫给自己说的事情,要三弟朱元丰带自己做一票大买卖,他顿时有了兴趣,点点头笑道:“好!我稍微吃一点垫垫肚子,再洗漱一下,然后跟你走。”
朱佩见他房间里乱七八糟,被褥好像是潮湿的,杯子和碗筷上面都蒙了一层,桌上也是一层灰。
朱佩眉头一皱,“你还没有收拾房间?”
范宁一边吃面片,一边含糊道:“昨天一来就去国子监去报到了,后来又遇到苏亮,喝多了酒,晚上回来就倒下了,什么都没有来得及收拾。”
“昨天你睡觉连鞋都没有脱吧!”朱佩发现被褥上有几个脚印,上面居然还挂着泥土
“好像是的,昨天口渴之极,连杯热茶都没有,只好喝了半桶生井水。”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酒。”朱佩白了他一眼。
话虽这么说,朱佩还是快步走出去,只片刻,一名伙计提着热水壶,手中还拎了一壶热茶走进来,这是外面店里提供的早服务,提供早上洗脸热水,提供早茶、早饭,帮客人梳头,如果不嫌弃,他们还提供毛巾和脸盆。
“多谢!多谢!”
范宁舒舒服服洗了一个脸,又喝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浑身都感到舒服了。
朱佩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她决定帮范宁雇一个小丫鬟,这家伙没有人照顾,实在太让人不省心了。
“好了,我们出发!”
范宁收拾妥当,又带了一只皮囊,这才跟着朱佩出门了。
........
马车来到潘楼街,在潘楼街的朱楼内见到了朱元丰,在一间雅室内,朱元丰请范宁坐下,朱佩则坐在另一边。
“我昨天接到兄长的一封急脚快信,兄长信中告诉我,让你跟我走一票金银彩帛生意,你真的想好了?”
朱佩在一旁急道:“这种生意风险太大,做不好很容易亏本,三祖父,不能让阿宁碰它!”
朱元丰笑道:“跟着我做,亏本倒不至于,就怕阿宁自己去做,不懂行情,本钱又小,亏本的可能性就大了。”
范宁听了一头雾水,连忙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生意?能不能让我先明白。”
“这门生意有点复杂,听我给你解释一下。”
朱元丰缓缓道:“你也知道盐、茶、矾、香药、犀象等等都是由朝廷控制,比如茶农先从盐茶司收到定金,开始种茶,最后将茶饼交给官府的榷货务,而盐茶司根据定金支付情况发行交引。
商人直接找茶农买肯定是买不到,必须要先去盐茶司买交引,盐引、茶引、矾引、香药引之类,你才能凭交引去产地的榷货务提取这些货物,比如这一张。”
朱元丰将一张茶引递给范宁,范宁接过细看,上面写着上等茶饼百担,有编号,有官府大印,印刷得十分精美。
“凭这张引你才能去找产地的榷货务取茶一百担,你明白吗?”
范宁点点头,他完全理解,后世也有粮票、布票、肉票、烟票。
只不过宋朝的交引更像一份提货单,凭单子提货,认单不认人,这就是一种很典型的专卖制度。
“我说的生意,就是买卖这张引的生意。”
范宁理解了,这是买卖提货权,有点像期货交易。
朱元丰笑了笑,又继续道:“太宗时期宋辽战争频繁,边疆需要大量粮食,为鼓励商人运粮去边疆,给每石粮食估的价格很高,商人把粮食运到边疆,得到不是钱,而是交引。
比如说,京城市场上一石米只能换十斤茶,但边疆转运司给他们估价却是一石米换五十斤茶,我运了一万石米到边疆,加上运费,共价值六千贯钱,官府却给了我五千担茶的交引,价值却是一万五千贯。
但我不需要茶引,我需要钱,我就八折把交引卖掉,实际上我还赚了很多。
八折买下茶引的商人,他还是有的赚,他再八折卖掉,两次下来就变成了六四折,但还是比茶的市价便宜,还可以再交易,直到接近市价为止,最后是茶商得手,他也不亏,他提取茶饼后又能高价卖给茶馆和普通茶店。”
范宁点点头又问道:“那么在哪里买卖?”
朱元丰一指窗外笑道:“我们斜对面有条巷子叫界身巷,里面有一座金银彩帛交易市场,市场内一共有上百家交引铺,交引价格波动很大,正因为有波动,所以就有利润,大宋九成交引都在这里交易,动辄都是十余万两、数十万两银子的生意。”
这时,范宁的脑海里跳出了一个名词,证券交易市场,只是交易的不是股票,而是提货单。
朱佩在一旁道:“你拿一万两银子买了茶引,刚买到手,茶引价格跌了,你就亏本,除非你耐心等它价格涨上来脱困,有不少人实在等不了就拿着交引去提货,结果自己又没有销售途径,最后要么霉烂,要么贱卖,亏得很惨,这就是我说的风险。”
朱元丰笑道:“从去年开始,朱家陆续给延安府和真定府运送了大量粮食,东京的米价是斗米三十文,陕西路转运司给我的价格是斗米一百五十文,反正最后折下来大概有五十万贯钱,官府给了我们价值五十万贯的盐引、茶引和香药引。
我打算在交引铺卖掉,因为数量较大,市场交引的价格必然大跌,我再用低价买回来,最迟两个月,价格还会涨上去,我再出手卖出,这一进一出,光交引买卖就有十几万两银子的利润。”
这时,朱佩有些不满道:“三阿公,如果你要阿宁加入,你现在就转让点交引给他,第二次的买卖,就不要他参与了。”
朱元丰哈哈大笑,“那不就是坐着数钱吗?”
范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我就跟大官人做第二次生意吧!低价买入,再高价卖出。”
朱元丰捋须道:“我兄长的意思是,你两次都做,本钱就能翻倍了。”
朱佩还要反对,范宁一摆手,止住她的反对,对朱元丰道:“我两次都做,我有一万两千两银子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