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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她这一声,实在是有些突兀。
西陵越皱眉,下意识的侧目,朝她看过来一眼。
沈青桐察觉自己失态,却是面有愠色的冲着在前面引路的管家道:“三更半夜的,你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管家倒是没有多想,回头,面有难色道:“今天府邸里出了很多事,二夫人那边,请了高僧过来给两位小主子超度,老夫人又气病了,这府里都乱套了,大夫人的遗体我们又不敢擅动,所以这会儿还在这边呢。”
说着,他就有些战战兢兢的抬眸又看向了西陵越道:“有怠慢王爷和王妃的地方,实在是对不住!”
沈青桐于是就没再说什么。
西陵越也没做声。
管家引着两人走过最后一段小路,到了前面。
早上那会儿,大夫人把府里闹了个天翻地覆,老夫人大怒,又找不到人,盛怒之下就重责了她院子里所有的人。
这会儿,杨妈妈等人都挨了打,床都下不来,所以在大夫人这边,就更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这里管家倒是留了两个人守着。
一盏孤灯,两个家丁站得远远的,在回廊底下打瞌睡。
“咳!”管家大声的咳嗽了一下。
“管家!”两个人这才猛然察觉有人过来了,于是赶紧的收摄心神,快走过来,再一看见沈青桐二人,就赶紧跪地行礼:“见过王爷!王妃吉祥!”
西陵越一直置身事外,一个局外人似的,没有做声。
沈青桐也没叫起,像是有些忌讳的远远看了眼前面蒙在白布下面的尸体,道:“再怎么样你们也要把大伯母的遗体送回沐云楼去啊,一直搁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这个——”管家是知道老夫人的心思的,大夫人一次杀了她的一个孙子和一个孙女,沈良臣虽然暂时还有命在,但是大夫也说还有风险,这种情况下,老夫人怎么可能善待大夫人,去操持她的身后事?
沈青桐见他不动,低头略一思忖就像是茅塞顿开的样子,不耐烦的道:“我叫你们移回去就先移回去,大伯母是堂堂的将军夫人,不管怎样,该有的体面也还是要给她的。你们一直把她的尸身停在这里,万一传出去,还不是叫人戳死沈家的脊梁骨吗?”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老夫人那里……
管家又再迟疑了一下,再一抬头,看到站在她身后的西陵越,也就没了犹豫道:“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说完,就招招手,叫来了两个侍卫:“快把夫人的尸身送回沐云楼去,叫人过去准备后事吧!”
“是!”那两个家丁答应了,匆匆的去找人帮忙。
沈青桐这才又回头看向了西陵越,打着商量的语气道:“管家说祖母不舒服,我得去看看她,府里出了这样的晦气事,冲撞了王爷,都是妾身我的不是,王爷去花厅坐坐?我去去就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带感激,看着还真像是有那么回事。
西陵越的嘴角忍不住的略一抽搐,随后也是若无其事的勾唇一笑道:“你出阁前的住处在哪儿?本王好像还没去过,既然沈老夫人悲痛伤心呢,王妃不妨多陪陪她,横竖今夜外头都不太平,咱们就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也好。”
他的语气不轻不重,虽然不温柔缱绻,可就是因为看着沈青桐的眼神太过“专注”了,竟是会让旁观者就是生出一种脉脉含情的错觉来。
沈青桐被他盯着,却只觉得头皮发麻。
怔愣了片刻,她才僵硬的扯着嘴角,点头道:“好!”
然后,转头对管家道:“我那边很久没有人住了,麻烦管家叫人先过去拾掇一下吧!”
“是!”管家有点受宠若惊,赶忙点头答应了,转身就也匆匆的去了。
这时候,这池塘边上就只剩下沈青桐和西陵越等人了。
周管家使了个眼色,自觉的带着几个侍卫避开了。
西陵越却是往前又走了几步,径自走到那池塘前面站定,盯着脚下幽深的池水,冷静的开口道:“你还是没什么话要跟本王说的吗?”
不是逼供!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王妃软硬不吃,所以根本就不屑于和她较劲了,所以这话出口的时候,反而是问得一派轻松。
沈青桐站在原地没动,离着他几步远,想了想,还是从容的举步朝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和他并肩而立。
她也是看着面前黑黝黝的一片水面,语气波澜不惊的开口:“早上大伯母去找我,当时刚好我也正想要找个理由出府,所以就答应了她的请求,让木槿她们把她送进宫里去了。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她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呢?”
是啊?大夫人为什么会无声无息的又回到了将军府嗯?
这也是西陵越百思不解的地方。
他勾唇,露出一个不能算是笑容的笑容,也是饶有兴致的说道:“宫里一点儿额外的风声也没有,送她回来的人,真是煞费苦心了!”
可是,这究竟又是什么人做的呢?
沈青桐扭头去看他的侧脸,却是神情忧虑的一再的欲言又止。
西陵越察觉了她目光的落点,扭头看过来,略一挑眉,刚要说话,身后花园的方向就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王爷?王妃?”
是方妈妈的声音。
沈青桐循声望去。
果然是方妈妈带了几个人快步迎了过来。
“老奴见过王爷王妃!”她带头行礼:“奴婢实在没想到王爷和王妃会连夜过来,再加上老夫人身体抱恙,所以也没顾上,怠慢之处,还请王爷和王妃莫怪。”
“方妈妈不要这么说,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的!”沈青桐道,伸手亲自把她扶起来,又道:“祖母她还好吗?我过去看看她!”
“好!”方妈妈赶紧点头,但随后想起了什么,就又为难的偷瞄了西陵越一眼:“可是——”
“哦!天色很晚了,而且我们过来的路上看到京兆府的衙差都出来了,好像城里出什么事了,未免节外生枝,今晚我和王爷就宿在这里吧!”沈青桐道。
“那好!”方妈妈松了口气,但随后又是心头一紧,赶紧又谦逊的冲着西陵越屈膝一福道:“舍下简陋,还请王爷莫怪!”
西陵越目中无人,自然不必和她寒暄,就只是负手而立,面容冷傲的一语不发。
方妈妈只觉得心头压力重重,赶紧招呼了个丫头为他引路,自己则是亲自带着沈青桐往红梅堂的方向去。
“听说三弟和六妹也出事了?”沈青桐问道,也不绕弯子了,“到底怎么办回事?”
“唉!”方妈妈叹了口气,也不试图瞒她了,直言道:“老夫人已经盘问过沐云楼的下人了,是大夫人!唉!大小姐这一走,夫人就跟得了失心疯似的!”
差一点,沈和的所有儿女就都折进去了。
方妈妈想来,还是一阵的心惊肉跳。
沈和和大夫人的恩怨,别说是在沈家,就实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也曾被热议过一阵,不算什么秘密。
沈青桐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大伯母一直都把大姐当成命根子看待的!”
方妈妈又是唉声叹气。
沈青桐不再多问,一行人去了红梅堂。
彼时那屋子里的灯光还亮着,因为知道沈青桐回来了,老夫人就在等她,之所以没出去,实在是这一整天,心力交瘁,宁肯失礼,也没心思去应付西陵越了。
“祖母!”海棠打开帘子,沈青桐一低头,走了进去。
“你回来了!”正在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睁开了眼睛,招招手:“过来坐!”
沈青桐走过去,在炕沿上坐下。
她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的开口道:“府里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就算不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还请祖母节哀,还是要保重身体的!”
老夫人自嘲的苦笑一声,面色颓废道:“都是冤孽!”
她是将大夫人恨到了骨子里,但是就因为气到了极致,这时候反而更加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完全没了脾气。
她也不过分的咒骂谁了。
沈青桐却还要安慰她道:“大伯父正值壮年,子嗣还会有的,而且二弟不是也没事吗?祖母凡事还是要往前看的,您也不要想的太多了,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好!”
“嗯!”老夫人心不在焉,含糊着随便答应了一声,随后却是突然庄重了神色,拧眉看向了她道:“怎么昭王殿下跟着你一起回来了?是他那边——”
她是没过分的揣测沈青桐的心思,反而更不放心西陵越。
沈家又出了这样乌七八糟的事情,那么沈家在他心里的印象就又要大打折扣了吧?
想起了这个,老夫人就忍不住胆战心惊了起来。
沈青桐面上神色也瞬间转为凝重,苦涩的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其实也不是我要过来的,是王爷突然叫人过去说大伯母出了事,说要带我回来看看的!”
她这么一说,老夫人的一颗心就更是猛的往上一提。
祖孙两个都不再说话,屋子里愁云惨雾的各自沉默。
半晌,老夫人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若有所思的盯着沈青桐的肚子道:“你这还没有消息吗?”
沈青桐被她问的先是一愣,随后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恍然明白他话中所指。
面上略有尴尬,沈青桐摇了摇头:“这也是要看缘分的!”
老夫人虽然心焦,可到底也是无话可说了,正要再嘱咐她两句话,外面铃兰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老夫人,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二夫人,二夫人带人闯进了沐云楼,喊着要将大夫人挫骨扬灰呢!”
老夫人脑中翁的一声,猛地坐直了身子。
她的面色铁青,只要想着这会儿西陵越和沈青桐在,就气得胸口发闷,最后一拍桌子,怒骂道:“这一个个的,就没个省心的!”
沈青桐是懒得计较这些的,微微勾唇笑了下:“祖母快去看看吧,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王爷说要在这里留宿一晚,我先回去了!”
“嗯!”老夫人听她这意思,还是向着自家人的,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匆忙的下炕,穿了鞋就奔了沐云楼。
沈青桐从红梅堂出来,也没有闲逛,就直接回了锦澜院。
今晚西陵越出来,一个丫头也没带,这会儿门口就守着几个王府里带来的侍卫,然后偌大的一个院子里,除了灯火,就再没有了任何的人声和动静。
沈青桐进了院子,推门进去。
外屋的墙根底下燃着两盏宫灯,屏风后面寂静无声。
她也懒得再叫丫头进来服侍,随便洗了把脸,就进了里屋。
彼时,西陵越还没睡,只穿了寝衣坐在床上,靠着枕头翻看一本游记。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抬头看过来,虽不说话,那眼神已经说明一切了。
沈青桐微微吐出一口气,走过去,掀开被子,犹豫了一下,就挨在他身旁坐了,脑袋一偏,刚好靠在他肩头上。
西陵越挑眉,唇角忍不住的勾起一个弧度,然后就把那书本远远的扔了,悠然的往后一仰,就不冷不热的调侃道:“忽悠完了老太婆,看来这会儿你也已经想好了要怎么接着来糊弄本王了?”
沈青桐对他的嘲讽完全的置若罔闻,就只是面容萧索的靠在他肩上,一语不发。
西陵越这会儿已经气过了,倒是也不着急了。
她不说话,他也不逼她,就是顺势把她往怀里一搂,再一个翻身,可把人压在了身下。
帐子里的的光线昏暗,他的目光俯视下来,漆黑如夜的瞳孔里,隐约可以现出她的影子。
沈青桐仰面朝天,静默的注视他瞳孔里模糊的影像。
他的呼吸温热,笼罩下来,那种真实的温度,恍惚完全驱散了夜色中的寒气。
沈青桐看着他,缓缓抬手,用手指去梳理他的眉,自己眼底的神色却是分外凝重的突然开口说道:“我六岁那年,也曾失足掉进了那个池塘里,可是怎么这么巧,大伯母居然刚好就是死在那里的?”
除非是他逼问,否则的话,她对他是绝口不提这些陈年旧事的,甚至于有时候说了什么,他都还需要自己去甄别选择信与不信。
可是这一次,沈青桐居然会主动和他提起了小时候?
西陵越始料未及,不由得愣住了。
沈青桐就又自嘲的笑了笑,往旁边偏过头去,继续道:“我刚试探过祖母了,她们都不知她今天有进过宫。不过既然是我把她送进去的,只要有人存心想查,就一定会知道,并且十有*,他们是会把这件是算在你的头上的。”
她不想维护沈家的人,更不想就这么理所应当的来坑西陵越,虽然有些事,她是擅做主张的做了,但是至少——
觉得应该给他打个招呼,让他心里有数的。
这一刻,沈青桐的情绪低落到了极致。
这一点,西陵越是能清楚的感受到的。
本来还有那么一点儿旖旎的心思,这时候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于是放开了她,自己坐起来,冷嗤一声道:“冯氏的事到底是谁做的,我这边还没有线索。怎么,你心虚?这才觉得对不住本王了?”
沈青桐偏头朝一边,一语不发。
西陵越侧目又看了她一眼,就也觉得兴致缺缺。
他重新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头顶的幔帐道:“崇明馆杀人案的雏形已现,说是青楼女子杀人潜逃。那个叫做绿腰的妓女是收了你的好处逃走了吧?她人呢?”
这些事,都是朝着沈青桐预期的方向发展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西陵越会过问。
沈青桐微微诧异,扭头看他。
西陵越仰躺着没动,冷冷的道:“必须找到她,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