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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琚今夜喝得有了些醉意,烈酒正灼着神智,本就难以把持,容安上来,他费了好些力气才克制住的情丝全被攻破,翻江倒海般汹涌而来。
微凉的手指碰上容安的身体的那一刻,却猛然惊醒,头埋进容安胸前,暗哑着嗓音道:“容安,克制。”
好不容易有这样不顾一切疯狂的时候,却不得不被现实给败兴,容安满腔的羞涩与歉意,一双手臂拥住墨琚,声音放得极低极轻:“怪我现在身体不好。以后好好补偿你。”
墨琚笑了笑,声音放得低沉:“嗯。有你这句话,我记着了。”轻轻吻了吻她,道:“睡吧。已经很晚了。”
容安这一夜睡得很安心甜蜜。次日一大早,昨晚离去的褚移却又出现在揽微殿。墨琚对于褚移的出现淡然得不像话,倒是容安吃惊得很。
“你们约好了吗?”容安惊诧地问。
“接你回将军府住几天。”褚移道,“既然已是我的妹妹,回家住几天总可以吧?”
容安自然不会单纯到相信他的鬼话。眸光落在墨琚身上,墨琚笑笑,双手拢了她的肩,道:“我让他来的。回去住几天,等我去接你。”
他嘴角含笑眸子里透着高深莫测,容安欲再相问,他却已经招呼成一,“伺候孤上朝。”
眼睁睁看着成一伺候他穿了朝服,昂首挺胸出了揽微殿,容安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看向褚移:“你们背着我密谋了什么?”
褚移笑笑:“好事。到时便知。”
这个是非之秋能有什么好事?那么一大摊的烂摊子还没理完呢。扶宁还不知藏匿在何处,扶辛还关在天牢里,使者团还住在紫垣宫里,哪里就有好事了?
她忽然有些不大好的想法:“他是不是想支开我,好处理一些人和事?比如……妙人。”
“秦妙人那样的小角色哪里用得着他出手?况且没你的令他也不会动秦妙人的。安心跟我去吧,真的没别的事。”
褚移难得说这样一大番话,虽然在理,但若说没别的事,她也是不信的。
至少不是要对付秦妙人,别的事和她其实也没太大关系,容安稍稍放下心,点点头:“那好吧。跟你回去就是。”
瞥一眼墨琚离开的方向,瘪瘪嘴,走得这样匆匆,不晓得是要好几天不见吗?一点也不见留恋。
她心里倒不争气地生出几多不舍。
小兮打殿外进来,对褚移行了一礼之后,道:“先生,东西都整理妥了,咱们几时出发?”
容安吃惊:“连你也知道了?为什么我这个当事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王上天不亮就派成一总管来吩咐了呀……”打量了一眼容安,恍悟:“大约是王上想让您多睡一会儿吧。”
这是要起多早?容安甚至怀疑他可能是一夜没睡。墨琚他真是模范君主。
既已收拾妥当,墨琚也走得没了影儿,那就直接出发吧。王宫离将军府也没有多远,即便为照顾容安的身体马车走得十分慢,也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
将军府一切如旧,容安仍住在她从前的闺阁里。从前她的房间就收拾得清雅舒适,无需再重新添置什么,褚移提前命人打扫一遍,空气里还有初初清扫过的气息,可见褚移也是被临时通知的。
小兮一回到将军府,触景生情,想起了同在将军府生活了近六年的小桑。忍不住就牢骚:“唉,要说,小桑也是陪您上过战场的一条见过世面的狗,怎的就说疯癫就疯癫了呢?”
小兮无心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容安的注意。
“你说小桑……以前陪我上过战场?见过世面?”容安问道。
小兮边整理带回来的物事,边唠叨:“可不是么,那年东疆游牧民族叛乱,您和将军一起出征,那段时间您的身体不大好,将军就让我随军伺候着您,把小桑也带在了身边。您在一场战役中和将军走散,还是小桑带着将军找到了您。那场战役很是惨烈,死伤无数,小桑在死人堆里趟过去的,都没有癫狂。”
容安状若无意地道:“原来如此。也可能是好几年没有见血腥了吧。小兮,昨天是王上去葬的小桑吗?”
小兮道:“是我同王上一起去的。”
容安在书架上翻找可看的书,翻出来一本,捧着踱回座椅上,抬头问道:“葬在了哪里?等我回宫,好去祭奠祭奠,好歹也是救过我的命的,我不能就这样没良心呀。”
小兮没有那么多的心机,对她的问话未多想,道:“葬在子宁宫西北角上了,王上还特地找了个挺华贵的木箱做棺木。”怕容安伤心,还特特地劝她:“先生,您要节哀,您现在的身子不能太过伤心。您要是实在舍不得小桑,咱以后就再养一只。”
容安没有立时拒绝:“嗯,以后再说。”
但心底里却是拒绝的。小桑的死,她即便是已经忘记从前,也还是觉得伤心伤肝,若是再养一只,不过是再赚一场伤心。明知是那样的结局,她不想再经历。
没吃早膳就被“撵”出了王宫,容安已经饥肠辘辘。褚移很快吩咐人送来了早膳,还留下来陪她一起共进早餐。
容安心里晓得,这分明是贴身保护的意思,但面上仍装作好奇:“哥哥,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一直在我这里也不像话吧?墨琚不会责怪你吗?”
至于为什么会突然让她回将军府住,暂时她还没想得出来,想必问褚移也问不出来,这事得慢慢套褚移的话,也许,没等套出来,真相就能大白于世也说不定。
吃完早膳,洗漱完毕,褚移待在容安这里,并没有离开。容安亦似没察觉什么一般,很享受眼前相处时光。
褚移随意拿了一本书,端坐桌案前翻看。容安歪在软榻上,手里亦捧了一本闲书,但目光不在书上,而在褚移身上。
握惯了翼章刀的手,翻起书来居然也有一种养眼的好看,褚移这种宜静宜动的男子,长得好,本事好,居然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姑娘们居然不赶紧往家抢,可见墨国的姑娘们还是都太矜持了。
有那么一个不太矜持的,还被她这把剪桃花的利剪给剪断了。
想起这朵不太矜持的桃花,容安问道:“哥哥,章如儿也会被判死罪吗?”
毕竟连坐这种论罪模式,在整个大纪朝都不稀罕。
褚移转过身来看她,“怎么?你不想她被降罪?”
他语气平淡,倒也听不出十分厌恶章如儿,但绝对也听不出对章如儿有半分同情。
容安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就那么一问。”
褚移道:“王上不是无道昏君,该怎么量刑,自有分寸。”
这倒是。墨琚从来不凭个人好恶去处理朝政,她看他批的那些奏章,全是站在一个理字。
当然,理字有时候也是相对来讲,并非所有的理都是绝对的真理,但好在她与他理念一致,所以看他的道理便都是至理。
容安抿了抿唇角,道:“章如儿不过是有些娇纵,并未做过什么了不得的坏事,但愿墨琚能量刑从轻。”
褚移望着她,寒星般的眸子里闪出点暖暖光泽,“你不是讨厌她吗?我听说,你们俩从前到现在,都有点不大对付。”
容安撇撇嘴:“她于我来讲,不过是路人甲乙丙丁,谈不上讨厌不讨厌。不过,可能她是讨厌我的吧,毕竟我多次坏她好事。”低头想了一瞬,笑了笑:“她恨我也是应当。她眼里我就是她的情敌,而且我也确实做了那棒打鸳鸯的事,有哪个姑娘会去喜欢一个情敌呢?”
褚移笑笑:“都像你这么明事理就好了,世间就会少很多纷争。”
容安瞧着他,一瞬,才道:“世间事还得用世间的法子去解决,比如,战争,绝大部分是要用刀剑去解决,想用联姻的法子不过是缓兵之计。再譬如,情债这种东西,欠债的心中要负疚一生,被欠债的心中要苦楚一世,即便是拿命去还,也没办法还得清。”
褚移凝视着她,她眸光清浅,神情似重似轻,看似无意的闲话,但褚移晓得她意有所指。从昨日的结拜到今日的劝解,她不着痕迹的言行,无不是想要暗示他开导他。
他不是不明白。要做到却难。
“在我看来,情债这种东西,是无需还的。若在意回报,便不是真情,若是真情,又怎会在意回报?容安,你说是不是?”
容安叹了一声:“话是这么说,可欠债的人终归是心里不好受。”
褚移默了一瞬,幽若寒潭的眸子里染上些许愁色,亦似容安般叹了一声,认真道:“容安,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让自己活得这么累。我已知悉你的意思,但对我来说,这样活着不是一件苦事。我已经习惯了。习惯对一个人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其实要改掉习惯才是件困难的事。”
他本来想安慰容安几句,然后再骗骗她说,其实他已经放下,但思过之后又觉得,这样自欺欺人的话,其实骗不过容安,更骗不过自己,所以在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言下之意,他可能一辈子要注孤生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容安感到不安,却无计可消除。
褚移怕容安仍不能释怀,最后他还是安慰了容安几句:“习惯这种东西,也不是改不掉,但是要改变需要一个契机。有的人能等到那个契机,有的人等不到,全凭一个天意。你若是把天意当成自己的债,岂不是太可笑?”
逼得褚移这样一个一向爱用剑思考人生的人去用脑子思考人生,且还能说出这样一番有条理的安慰人的话来,不得不说,容安也算是一个改变了褚移习惯的契机了。
意图开导褚移的行动宣告失败,反倒是被褚移给开导了,容安对褚移之事不再耿耿于怀。
容安是个闲不住的人,脑子里稍稍腾出空儿来,便又填入一些别的东西。诚然,她的脑子里最近填的最多的,莫不是墨琚,或者是与墨琚有关的人和事。
今日难得想的是和墨琚无关的人。
章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