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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钓星的归宿
深夜的梦幻港看上去一丁点也不梦幻。高大冰冷的游乐器械与马路对面耸立的高层建筑——幻想城——遥遥呼应，将阴影牢牢锁在这一片区域内。几天前，一个在这里工作的年轻小伙子莫名其妙地从高台上飞身跃下，查了半天定性为自杀，这个突发事件更为本该制造欢乐的地方笼罩了一层阴冷之气。
伏燨隐身，循着若有若无的气息走在梦幻港，眼看气息越来越浓烈，他加快了脚步。眼前正是梦幻港著名的项目之一“金蛇狂舞”。这是亚洲最长的悬挂过山车，轨道长度达八百多米，提升高度近五十米。游客们可以在90秒内经历到“大俯冲”、“眼镜蛇翻滚”、“垂直回旋翻滚”等，在速度中体验失重的刺激。?深夜的金蛇狂舞静静伏在那里，高大的铁架显得十分狰狞。
浓重的黑暗里，一点玫红色却点缀其中，透露着诡异。若非伏燨异于人类的视力，实在难以发觉。定睛看去，一只玫红色羽毛的飞鸟正落在高架的接口处，不停地用坚硬的喙捣鼓着什么。
伏燨现身，抬头说道：“下来！”
飞鸟没有料到下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停了片刻，发出一声嘶鸣，声音尖厉刺耳，伏燨不由得皱了皱眉。再次抬头，枚红色飞鸟已然无踪，天空上月朗星稀，四周寂然无声。
伏燨立在原地，细细辨别并探寻着空气中的些微变化，谁料飞鸟无声无息出现在他头顶，一头扎下来，两只干涩坚硬的鸟爪牢牢抓住伏燨的肩膀，硬生生从地上把他抓起来，随即飞向高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径直飞向十米高的“天地双雄”高台上。
几秒钟后，伏燨被放在高台边缘，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怎么没见过，新来的？也怪你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姑姑的好事，再见喽！”说罢，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伏燨毫无反抗之力的样子，任凭自己垂直坠落下去。
并没有想象中惨烈地血溅当场，伏燨好端端站在地上，毫发无损。玫红鸟诧异，又发起一轮攻击。这次俯冲下来，伏燨却不知去向。玫红鸟察觉情势不对，准备逃跑，迎面撞进了一团黑雾。
飞鸟好不容易挣扎着退出黑雾，在空中飞速旋转起来，一团玫红色的旋风缓缓落在地面，旋风停歇，一个娇艳的妇人媚笑着站到伏燨面前。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这么个小帅哥啊！？还有些本事哦！大晚上不回家，也不去和朋友们喝酒唱歌泡妞，跑这里来干什么？乖乖宝贝，快走吧，改天姑姑请你喝酒！”这个女子并不年轻，齐肩的深红色短发烫着大波浪，发型乍一看有点像的爱因斯坦；睫毛很长，皮肤娇嫩，画了咬唇妆的嘴唇有些厚；夸张的金色菱形耳饰，玫红色方形宝石的大戒指，玫红色羽毛质地的披肩，当然还有短得各种角度都险些“穿帮”的皮质短裙，配在一起有种复古、颓废的不正经情调。
“大半夜跑这里来玩，挺有个性啊！”伏燨倒退一步，实在受不了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
“说我有个性的可不止你一个！弟弟，你搭讪的本事还得多练练！你先走吧，今天姑姑有事，改天陪你玩！”女子声音娇嫩，虽然催促伏燨离开，语调却是慵懒柔软的，听了骨头发酥。
“我没空和老妖婆搭讪，识相的话，赶紧给我。”伏燨看着眼前这个花瓜似的做作女人，心里烦透了。
女人精心修饰过得眉毛瞬间竖了起来：“什么老妖婆，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自己有副好皮相，加上三脚猫的法术就不知道东南西北，老娘心情好才想和你玩玩儿的，等我玩儿腻了，就说前几天……”
“前几天那个负责维修机器的小伙子，就是因为撞到你破坏机器，想报警，结果被你弄到高台上，扔了下来！”伏燨冷冷道。
“知道还废话，这两天老娘心情好，不想杀生，本想留你几天——”
“恬不知耻！什么叫心情好不想！你在机器上干什么？！”
伏燨打了个响指，一阵狂风从平地卷起，梦幻港的很多游乐项目发出金属碰撞和摩擦的声响，声响并不大，原来是关键部位的接口处螺丝松动了。伏燨将左手攥成拳头，在空中扭动几下，出问题的游乐项目逐渐恢复稳定，瘆人的“吱嘎”声也消失了。虽然有浓重的粉底遮盖，妇人的脸色仍旧越来越难看。
“明天正好是梦幻港儿童游乐季的第一天，多少人会把命丢在这里！？何况还是那么多小孩子！你心地太毒太狠，早就该收拾，想想死法吧！”
妇人尖声说道：“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
“钓星，你本事不大，专门取别人孩子的性命，作恶多端，实在饶不得你！”
妇人脸色突变：“我藏身这么多年，你是如何发现——”
伏燨说道：“狗改不了吃屎，你自然会出没在孩子们最喜欢的地方。只是天下的游乐园众多，我也不知道从何下手，突然听说这里有高台下坠的自杀事件，我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查出是你出来作怪。”
妇人越听越是腿软：“你怎么会关注这些不起眼的小事，怎么会处处留意抓我这样的、不起眼的小妖小怪……难道，你是……”
伏燨笑道：“怎么，想起来了？知道我是谁了？”
妇人一下软倒在地，想了想，随即放声大哭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的命好惨啊！我有什么错，不就是喜欢孩子嘛！八皇子，你有孩子吗！？”女人见伏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继续哭闹道：“你没有孩子，怎么知道孩子有多可爱啊！简直就是我的心头肉啊！我自己没这个福分，就想沾点别人的便宜，罪不至死啊！”
“在孩子家长的心目中，你死一万次都不多！想把你生吞活嚼的大有人在。不要拿喜欢孩子当借口，喜欢有很多方式。人世间同样有很多人类没有孩子，的确，也有人有抢、有人偷、有人骗、甚至有下手毒害孩子；但是还有更多的人，收养流浪的孩子，照顾生病的孩子，或者终身不嫁，在儿童村里做一辈子单身妈妈！你为什么好的不学，非要害这么多人命！”
女人停了片刻，更加委屈：“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说到底还是戾气太重，怨恨太深。若不是今天已经到了大限，死到临头，就是告诉你，你也听不进去。落到这种结果，你也不要抱有任何幻想，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钓星站起身来，擦擦眼泪：“你说得没错，我一看别人带着孩子，欢欢笑笑的样子，心里就恨得要烧起火来，让你们嘚瑟！我就要夺走孩子，看着她们哭天喊地，生不如死——”
“等等，还有件事要问你——”伏燨皱眉道。
女人长叹道：“还有什么可问的！如今报应来了，不就是魂飞魄散吗，也挺痛快，你动手吧！”
“放心，你绝对活不过今天。死之前告诉我，三年前瑞城商厦有一场大火，正好附近幼儿园的老师带着小班的小朋友在里面演出。小孩子都被困在里面。火势那么大，不要说孩子，就算大人都会被浓烟熏倒，很难及时救出来。可是那一次，消防员很顺利就把孩子们救出来，而且毫发无伤。”
女人惊异地抬眼看了看伏燨的小白脸，又低头避开，心灰意冷道：“怎么了，和我一个快死的人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事后小朋友都说，有一个穿红毛毛的阿姨，和他们蹲在一起，她把红毛毛盖在小朋友的头上，他们根本就闻不到浓烟的味道……”伏燨边说边观察着女人的神色。
“小孩子的话，能信吗？还不动手！说那么多废话！”
“嗬，看不出毒蝎妇人做了好事还不留名？”
“你也说我是恶女人，专杀小孩子，救人的事和我有毛关系——”女人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也奇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哪根筋不对了，忽然开始救人了？不用否认，我看过现场监控录像，消防员救出小朋友的时候，你就挤在人群里，有几个小孩子还冲你招手，况且能在那么大的火势下，保住一群小朋友，人类是做不到的！”伏燨深邃的瞳仁看得钓星女妖头皮发麻。
钓星回避着伏燨的眼神：“怎么着，你难道会因为我偶尔抽风，做了一件好事，就饶我性命？”
“别做梦了！”
钓星把头垂得很低，满头红发遮盖了表情：“那有什么可说的！”
伏燨停顿半晌，声音愈发阴沉：“我想问的是，之前你虽然夺人子女，但只是零星出手，并没有大规模作恶。最近百十年，更是鲜有露面。几年前瑞城救孩子，更有改邪归正的意思。我不是死心眼，也没那么多精力，飞到各处去找一个变好了的女妖。可是从那之后，你居然一改常态，混到登城我的眼皮底下，还堂而皇之地作恶——”
“怎么了，我本来就是坏女人，恶婆娘，恢复本性不行吗？”钓星嘴里说得满不在乎，红头发却抖个不停。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你救孩子的份上，说明你已有改过认错的心思——”
钓星忽然抬起头，眼神中露出难以形容的恐惧：“快点动手吧，要是心软放过我，我还会继续杀人的！”
伏燨看着钓星的神情，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问：“你罪孽深重，即使再有隐情，我也不能饶过你。我会打散你的元神，焚毁你的真身，永世没有办法复原。但是，可以保留一缕魂魄，放在一个地方，希望漫长的岁月可以化解你心中的怨念，让这丝魂魄有个归宿。”
钓星苦笑着：“都要魂飞魄散了，还有什么好的归宿？！快点儿吧，我对这里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
伏燨不再作声，果断伸出左手，片刻功夫，手心升腾起一股青色的火焰，火焰化成一条龙的形状，将钓星包围起来，火焰中一只飞鸟静静立在原地，玫红色的羽毛转眼化为灰烬。火焰收起，四处静悄悄的，地上只留了一枚戒指——钓星手上玫红色的戒指。
凌晨时分，伏燨现身登城SOS儿童村。儿童村大门口的迎宾墙上有一个标志，两个小朋友一左一右护住一颗小树苗，小树苗上有三颗叶子，欣欣向荣的样子。伏燨拿起手中的戒指，缓缓按在中间的叶片上，戒指消失了，树叶发出柔和的光芒，隐隐透出一丝玫红色，似乎对伏燨的举动感到很满意……
女妖名。 唐?段成式?《酉阳杂俎·羽篇》：“夜行游女，一曰天帝女，一曰钓星。夜飞昼隐如鬼神，衣毛为飞鸟，脱毛为妇人。无子，喜取人子，胸前有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