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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屠夫身上除了那把仍旧扎在胸口的杀猪刀,并没有其他东西了。
若是说他畏罪潜逃,不可能连个包裹银钱都不带,但是确实什么都没有。
“尸体是何时发现的?”君无咎摘下手套问道。
“是小的一大早来山中查看布下的那些陷阱,结果却看到了这个……”一名中年猎户站了出来,他看上去有些害怕,但是这并不是对尸体的害怕,而是对面前这种大阵仗的害怕。
毕竟是常在山中行走的猎户,对这种血腥场面已经有些免疫了。
张屠夫早已死去多时,也就是说在他们正在思索线索和供词的时候,张屠夫便就躺在这深山之中,眼睁睁的看着野兽撕咬着自己的身体,却无能为力,最后活活被折磨死去。
崔县令吐完了,觉得自己头上的乌纱怕是保不住了。
君无咎查看完尸体,又看了看周围的地形道:“张屠夫被人挑了脚筋,又在胸腹上插了一刀,若这是一个人做的,那么这人必定是他的熟人,并且张屠夫对这人没有防备之心。张屠夫被熟人所害,挣扎着想跑出山去,可是身上的血腥味却引来了野兽,最后死在这里。那人应该是对张屠夫有恨,所以才会才去这种手段,让张屠夫用这种方式死去。”
成杨道:“从哪里得知是有恨?”
君无咎道:“那人必定是先挑断了张屠夫的脚筋,然后将刀插进他的胸腹,而不是将人一刀毙命。”
“也许是匆忙之间刀子捅错了地方呢?”崔县令虚弱的问道。
“因为那人是挑断了张屠夫的脚筋啊,所以不管对方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这种手段的本意就是不想让张屠夫走出这个山林。而刀子扎在这种地方会拖延对方死亡的时间,也就是说对方既给了张屠夫希望,让张屠夫奔逃,但是又给了他绝望。夏日的山林原本野兽就多,更别说夜晚了。带着这样浓重的血腥味怎么可能引不来野兽呢?所以对方压根就是想要让张屠夫被折磨致死。”
崔县令忍不住就是一抖,山风吹来让他瑟缩不已,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冷汗沁透了。
回去的路上,君无咎与成杨同乘一架马车,而崔县令因为半死不活,而且身上带着一股子不怎么体面的酸臭味,所以被成大人赶下马车,让他找了附近的村民套了车送回去。
村民的驴车牛车,自然不如县官儿的马车舒服,崔县令一脸死寂的萎靡在一辆驴车里面,脑海中一片空白。
“君秀才,这个案子怕是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只是个单纯的杀人案了。”成杨面色十分难看,若是这次他没有来,这个案子怕是就会被崔县令稀里糊涂的判了,最后不管再死多少人,也只会被他掩盖住。一想到此人在这里三年掩盖住多少案子,他心头就是一片怒火。
君无咎敛了目光,他沉默了片刻道:“怕是这案子就是个圈套,这虽然看上去是杀人案,但是我却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觉得也许这并不是单纯的杀人案,而是复仇案。”
成杨问:“为何这样说?”
君无咎道:“之前学生曾经见过这种类型的案宗,后来才发现不过是复仇之人下了个圈套借刀杀人。只是察觉的太晚,最后导致复仇之人远走,不知道隐匿到何处了。”
成杨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也想起曾经遇到过此类的案子,只是如果这样,怕查起来就要麻烦许多了。”
君无咎道:“但是有这样的一个推断,就可以去查胡铁牛与张屠夫是否曾经共同得罪了什么人,如此一来,怕是不少人都有嫌疑了。”
胡铁牛与张屠夫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这两人性格都较为暴戾,一个四处混日子做些强收租金吃霸王餐的买卖,一个是屠夫,个性沉闷,经常一言不合就跟人大打出手,所以也得罪了不少人。
如果将他们得罪过的人都要调查一番,怕是得有几十几百了。
“只剩下那个女人了。”成杨突然道。
君无咎点头道:“是,只剩下那个女人了,怕是那个女人如今躲了起来。”
成杨道:“若只是躲起来还好说,就怕也遭了毒手。”
君无咎沉思了片刻道:“这却未必,而且杀害张屠夫之人,或许就是这个女人,就算不是,也应该彼此之间有关系。”
成杨道:“但是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猜测罢了。”
君无咎道:“就是因为有疑点才会猜测,回去之后还烦请大人再次分别提审胡婶子与张叶氏他们。”
张屠夫没有什么亲人,他父母死的早,虽然姓张但是也是外来户。关系最近的就是张叶氏,如今张叶氏得知张屠夫的死讯,哭的死去活来。
崔县令被边缘化了,如今提审犯人和审问,成杨已然不让他插手。与其看他小丑一般在堂上指手画脚浪费时间,不如干脆自己审讯。
大理寺的审讯手段可是要比这个小小县城要丰富多了。
胡婶子被单独提审,只是一天,这老妇人看上去更加显老了,她眼中的疲惫和伤心是绝对不能作假的,唯一的儿子死去给这位守寡的女人一个灭顶的打击。
“只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儿做主!”胡婶子声音干哑颤抖,脸上浮肿,头发凌乱。
“胡婶子,若想让杀人凶手早日大白于天日,您应该把知道的所有都告知与我和大人才对。”君无咎耐心劝慰。
胡婶子趴在地上颤抖了片刻道:“民女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君无咎看了看成杨,成杨摇了摇头。他叹气道:“胡婶子我且问你,胡铁牛平日里晚上,真的是很少出门吗?”
胡婶子默不作声。
“先不说胡铁牛此人作风如何,他在这县城之中所作所为,只要去询问便都能得知,也能知道胡铁牛得罪了不少人。但是他还算是个孝子,毕竟每每得了银钱,大部分都交于您手,如今这个孝子死了,死了不明不白,难道胡婶子不想早日抓到凶手吗?”君无咎循循善诱。
胡婶子低哑道:“民女听说,那张屠夫已经死了。”
君无咎道:“若是我告诉你,杀害胡铁牛的未必是张屠夫呢?而是另有他人,因为胡铁牛得罪了此人,于是此人便开始报复胡铁牛,将胡铁牛骗至张家杀害了呢?”
胡婶子抬起头来,她干瘪的唇抖了抖,然后落了满脸泪水。
“我儿,我儿……”她嗫嚅着,“我儿……最近几个月,确实经常夜里出去,清早回来。但是去做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是他每次出去都会跟我要一些钱,也不多,几十个大钱儿,我以为他是出去与人赌钱喝酒,便也不怎么在意。但是有一天他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条手绢,是我给他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的,还问过是不是有了心上人,是否可以娶回家……但是都被我儿否了。”
“那条手绢可还在?”君无咎问道。
胡婶子点头道:“在,在的……”说着她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条水红色的手绢,“因为我儿把手绢带回来几天就扔给民女用了,原本我想知道是谁家女子的手绢,便随身带着,若是遇到一样的就拿出来对比一下……”
手绢是棉布的,角落的地方绣了一只梅花,看上去十分普通。那些成衣店里卖的手绢,十有八九都是这样的。
而且……
君无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在成杨耳边细语了几句。
成杨点点头,招呼了初一说了些什么,初一就出了县衙。
君无咎问道:“除此之外,胡铁牛可有其他反常的作为?”
胡婶子想了想,摇摇头道:“再也没有了,我儿之前回家都很少出去,也只是这半年才会这样……大人,我儿真的冤枉啊!”
君无咎道:“那么,胡婶子,胡铁牛可有曾经说过他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您是否见过他得罪过什么人吗?”
胡婶子表情有些尴尬,不安道:“我儿性子暴躁,难免,难免……”说完还偷眼看了看君无咎。
君无咎内心苦笑,又问道:“那胡铁牛平日里与张屠夫可有什么接触?”
“这……”胡婶子低垂了头,看上去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成杨道:“有什么不好讲的吗?”他表情严肃,看上去比崔县令威严了不少,一开口就让胡婶子忍不住哆嗦起来。
胡婶子痛哭道:“我儿平日顽劣,他,他倒是说过,若是那张叶氏能嫁给他就好了,因为这件事还曾经埋怨过我许久……因为那张叶氏当时要的聘礼略多,我家实在拿不出来,所以,所以……”
这倒是第一次听到,君无咎道:“这么说,当时张叶氏还未嫁人之时,已有不少人家求娶了?”
“是的。”胡婶子泪流满面,“那张叶氏虽然之前与她父亲抛头露面去街上卖艺,但是咱这种农户人家并不在乎这种,而且张叶氏长得好,还有一些武艺傍身,再加上秀活儿不错,人也孝顺,所以不少人家还是愿意求娶的。只是她母亲常年多病,家中还有兄弟姐妹,所以要的聘礼也多,不少人家出不起,最后被那张屠夫娶了去。”
君无咎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对那张叶氏逐渐起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