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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皇后一身明黄色金丝鸾凤朝阳绣纹褙子, 东珠正佩于胸前,众人缓步跟在后面, 待走到殿中, 郑皇后和郭太后依次上了香,着人给寺院添了香火钱, 便往后院去了。
佑安寺本就是皇家寺庙, 今个儿有贵人来,后院的禅院早就收拾妥当了。
郑皇后和郭太后住的自然是佑安寺最大的禅院。而谢家人则被安排在了东面的禅院, 是佑安寺第二大禅院。
折腾了大半天,谢元姝也有些累了,一进门便懒懒的坐在了座椅上, 芷东奉了茶上前, 忍不住低声道:“郡主,今个儿倒也怪了, 恭妃娘娘竟然也来了。”
这整个京城的人谁不知道, 自打穆氏退居长春宫, 往日里这样的盛典,她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可今个儿,竟然难得的露面, 这如何能不让人奇怪。
谢元姝接过茶水轻抿一口,因为上一世的记忆, 她倒也并未太过惊讶。郑皇后要这个盛名, 这个时候自然需要穆氏现身了, 她就是故意让大家看清楚, 她才是真正的中宫皇后,这里面的炫耀和警醒,想来明眼人都能琢磨的出来。
上一次,东宫选妃,穆氏身子抱恙,并未现身。这也是谢元姝大病初愈之后,第一次见到穆氏。
谢元姝静静的坐在那里,不由回想起上一世。
上一世,因着穆氏的关系,阳陵侯府成了极其尴尬的存在。可谁又能想到,等到太子圈禁,承平帝竟然会把阳陵侯府二姑娘穆嬿指给谢少阳。
仿若一道惊雷,三太太哭着求到母亲面前。
可圣旨已下,京城又因着太子圈禁一事,人人自危,母亲虽也暗恼,可又能如何?
谢元姝当时已经嫁到定国公府,闻着这消息,也着实是头痛。可惜,谁也想不到,阳陵侯府二姑娘那样一个羸弱的女子,在谢家满门获、罪之后,竟然穿了孝衣,跪在宫门口,替谢家伸冤。
之后,谢少阳流放中遇、难,这二姑娘更是御前请旨,要替夫君收敛遗骨。
便是穆皇后,多年在宫中默默无闻,这个时候,也跪在御书房外,替谢家求情。
谢元姝知道,阳陵侯府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郑皇后的关系,穆家迟早会获、罪。倒不如,拉谢家一把,若谢家有起复的可能,等到日后太子登基,阳陵侯府许还能保住些血脉。
可即便是存着这样的私心,谢元姝也感念阳陵侯府这样的勇气。
因着这事儿,上一世等到朱崇登基,穆家第一个就被清、算了。
“郡主,表姑娘过来了。”芷东的话让谢元姝猛的回过神来。
萧瑗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谢元姝神色有些不济,她难掩关切道:“郡主怎不歇一会儿。”
谢元姝摇摇头:“皇后娘娘这会儿在阐房抄经卷,底下的人也都在效仿,抢着表忠心。我不抄经卷也就罢了,若再偷懒,传出去,岂不惹了闲话。”
闻言,萧瑗轻声道:“今个儿恭妃娘娘竟然也来了。恭妃娘娘从不招惹是非,也不知皇后使了什么手段。”
谢元姝冷哼一声:“阳陵侯府这些年战战兢兢,皇后哪需要什么手段。”
听她语气中含着怒气,萧瑗心中不免有些诧异,“郡主这是怎么了?瞧着倒像是因为阳陵侯府的事情动怒了?”
谢元姝当然不会告诉她上一世阳陵侯府替谢家请罪一事,她摇了摇头,不屑道:“我只是觉得皇后有些太张狂了。穆氏这些年病着,从来都是避着皇后的锋芒,可这样都没能让皇后歇了心思。”
萧瑗也是感慨不已:“且不说如今的穆氏,就是当年尚在潜邸那会儿,穆氏也难和皇后相较。只是可怜了阳陵侯府的几位姑娘,莫说京城这些世家大族了,便是外嫁,谁敢招惹这样的麻烦。”
听着这话,谢元姝一阵静默。
萧瑗见她这神色,笑着转移话题道:“今个儿怎么没见大姑娘来?”
谢元姝便把请了教养嬷嬷的事情说给她听。
“大姑娘许真是魔怔了,按说也是大太太精心教导,怎么偏偏养成这样争强好胜的性子。”萧瑗显然有些意外。
谢元姝笑笑:“我们往外面去走走吧,边走边聊。”
萧瑗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待两人走到后花园,便见贵女们围着宁德公主,不知在说些什么。
宁德公主虽不是郑皇后所生,可这些年得郑皇后看顾,是以,在这些贵女间,谁不处处捧着她。
唯阳陵侯府两位姑娘,看上去脸色苍白,不用想,定是被宁德公主故意奚落了。
若没有上一世的事情,谢元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现在,她又怎么能无动于衷。
见她来了,宁德公主面色微微有些不喜,可还是强撑着嘴角的笑意,缓步上前,恭敬道:“姑母。”
众人也依次过来请安。
待阳陵侯府二姑娘穆嬿走上前,谢元姝浅笑道:“听说二姑娘棋艺精湛,今个儿既然遇到了,不如坐下来陪我下一局,可好?”
众人直接愣住,就连萧瑗也呆住了,郡主这是怎么了,瞧着像是故意给穆家姑娘体面。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郡主惯是想一出是一出,今个儿许也是有些闷了,才有此举吧。
穆嬿也被谢元姝搞得有些手足无措,可看着郡主眼中的笑意,她微微欠了欠身,恭敬道:“谢郡主青睐。”
因着阳陵侯府失势的关系,穆嬿自幼的生活便循规蹈矩的,也唯有对棋艺有些兴趣。五岁那年跟着先生学习,到如今,确实是颇有些长进的。
只是,她身份尴尬,往日里除了和府邸的丫鬟闲暇时玩玩,还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棋。
尤其对面还是身份尊贵的永昭郡主,可想而知,她有多么紧张。
谢元姝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穆嬿,即便是重生一世,她都无法把眼前这个拘谨又娇弱的女子和那个跪在宫门前替谢家请罪之人连在一起。
她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纤细的手指拿起白子。
谢元姝不知,在自己打量穆嬿的同时,穆嬿也在偷偷的打量她。
这京城谁不知道永昭郡主自幼得凤阳大长公主娇宠,就是皇上都颇为看重她,更别提,凭白高了的辈分,也因着这个,郑皇后对着郡主也向来和善。
这样身份尊贵之人,往日里,她连上前请安的资格都没有的。是以,她现在心头诧异极了,何以郡主竟然会突然请她下棋。
这样的荣宠,是她从不敢想的,所以此刻相比窃喜,她更多的是疑惑。
见郡主落下一子,她强忍着指尖的颤抖,拿起黑子。
过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心头更诧异了。她自幼跟随先生学习棋术,虽未比试过,可也是有些建树的。可眼前,她却被郡主压的进退两难。
郡主身份尊贵,又被凤阳大长公主娇养着,何以会这般高的棋术。
要知道,京城这些贵女们平日里谈论的更多是些胭脂水粉,说起下棋,也不过是为了锦上添花,摆一些花架子罢了。
这般想着,她诧异的目光看向谢元姝。
谢元姝自然看到了她的疑惑,不过她并未在意,她嘴角微微勾了勾,伸手拿了一粒黑子,落在棋盘上。
穆嬿眼中难掩惊讶,她刚才竟然没想到可以这么走。
“多谢郡主指点。”穆嬿恭敬道。
话音刚落,就见宁德公主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就你那点能耐,也敢在姑母面前献丑。”
穆嬿的身子猛的一僵,她知道宁德公主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可以说,每次两人相遇,宁德公主都少不得会为难她。
可她又能怎么办,宁德公主有皇后娘娘做倚仗,她也只能一避再避。
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却在这时,谢元姝浅笑的看向宁德公主,虽未见动怒,可宁德公主却一阵心虚。
她得郑皇后看顾,可毕竟只是庶出,再加上叫谢元姝一声姑母,如何敢在她面前闹腾开来。
“姑母,方才是我失仪了。”
谢元姝笑了笑:“瞧你,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在这里请罪了。这若是被淳嫔娘娘知道,该要说我这当姑母的,欺负你了。”
一句话说的宁德公主面上讪讪的,这阖宫内外,谁不知道母妃这些年仰皇后鼻息生活,谢元姝身份尊贵,辈分又摆在那里,加之又有父皇宠着,母妃见了她都避几分,又怎么敢因着今个儿这事说那些僭越的话。
可她心中到底有几分不忿,在她看来,能让谢元姝这样跋扈的,还不是因为父皇的恩宠。
这些日子,婳贵人那般得宠,父皇几乎日日召她侍寝。也是因为和谢元姝有几分相似。
可也不知为什么,皇后娘娘和母妃对这件事这么避讳。
见她沉默着没说话,谢元姝懒懒道:“我也有些乏了。”
说完,缓缓站起身,看着穆嬿,浅笑道:“穆姑娘棋艺不错,我恰巧得了一本关于棋术的书,等瞅着时间了,我差人给你送去。”
说完,不待穆嬿晃过神来,她便转身离开了。
萧瑗缓步跟上前。
徒留众人一阵惊讶。
“郡主今个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何以突然抬举起穆家姑娘来了?”
“是啊,今个儿皇后娘娘奉太后往佑安寺祈福,穆家人的难堪可想而知,可郡主偏偏来了这么一出,这太让人奇怪了。”
“你们就是爱胡思乱想了,郡主身份尊贵,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哪里会有别的什么缘由。”
“就是,穆嬿若因为今个儿这事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才是大错特错呢。”
原本被众人捧着的宁德公主,这会儿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心中别提有多懊恼了。
只见她狠狠瞪了穆嬿一眼,气急就离开了。
“郡主,您今个儿这一出,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难免对郡主不喜。”
萧瑗自幼陪伴谢元姝,这些话,别人问不得,她却没那么多避讳。
见她一脸疑惑,谢元姝笑了笑:“无碍,不过是下了一局,皇后娘娘若连这点肚量都没有,也不会逼的穆氏避居长春宫这么些年。”
想到穆家姑娘的处境,萧瑗叹息一声,道:“要说这穆家姑娘,也挺可怜的。谁能想到,当年穆皇后会逼的自请下堂。”
“外人都道京城繁华,可这些侯门贵女,命运是半分由不得自己。”
说到这,萧瑗便有些感伤。自己若没有郡主的看顾,虽不至于落得和穆家姑娘一般进退两难的地步,却也差不多。
谢元姝知道她又多心了,便拉了她的手,缓缓道:“你呀,别总是这么多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
萧瑗笑着点点头,下一瞬,却不由有些怅然:“郡主,今个儿陈家的人也来了。陈家世子爷那边……”
谢元姝看着不远处开得艳丽的花朵,似笑非笑道:“陈家若真的因此获罪,那也是他咎由自取。”
萧瑗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刚想说些什么,却有丫鬟过来回禀,“郡主,方才坤宁宫的总管太监梁禺顺来了,不知说了些什么,皇后娘娘瞧着脸色很是不好。”
谢元姝早就知道韩砺会向东宫发难,却没有想到,会独独瞅中这一日。
督察院监察御史孙呈这些年孝敬了皇后多少银子,皇后如何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