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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息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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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令俨微微颔首,难得扯唇冲她笑了一下。那边,老夫人说:“你且坐下来说话吧。”

    “是。”苏棠在自己夫君下首处捡了个位置坐下, 安安静静呆着,一句话不敢说。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为了一个丫头, 你倒是不值当生这么大的气。回头气坏了自己个儿身子, 可不是因小失大了?不过这事情也亏得你查清楚了, 不然的话,岂不是叫你们夫妻间生了嫌隙。”

    前面那句话倒是正常,后面这一句, 苏棠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她婆婆老人家故意讽刺她。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夫妻多么的情深义重呢。

    苏棠相信,她都听出来她婆婆话里讽刺的意味了, 她不相信霍令俨那么聪明又敏感的一个人, 他会听不出来。于是,她颇为抱着瞧好戏的态度扭头看过去,却只听霍伯爷面不改色道:

    “母亲且放心, 不过一个奴才,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影响我们夫妻感情, 倒不至于。”霍令俨慢悠悠说, “母亲素来知道儿子待下人一向严苛, 什么样的身份该做什么样的事情, 儿子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青屏这回是犯了大忌讳, 以下犯上,目无家规。本该严加惩罚以儆效尤,只不过,她到底是从母亲院子里出来的,儿子念及母亲,总得手下留情一些。”

    “没收了她手中的钥匙,但也还留她在静轩阁内伺候。若她往后老实安分,儿子自是不会亏待了她去。”

    老夫人面上含笑,却是身子一歪,轻轻靠在了圈椅的扶手上。老人家手撑着脑袋,一副颇为疲惫的样子。

    “我也老了,这阖府,将来终归是你们夫妻的。其实按着规矩,这主持中馈的事儿,本该交到你媳妇手里。只不过,她还年轻,又是刚刚生完孩子,劳累不得。”

    “要不这样吧。”老夫人说,“要是你媳妇愿意的话,今年过年的一应大小事务,便由我带着她去做。若是她做得还算不错,等过了年,我便不再管这家宅的事儿。”

    霍令俨立即起身抱拳道:“儿子如今已经娶妻生子,却还劳烦母亲操心这些琐碎的事情,是儿子不孝。母亲有心教导一二,是她的福气。”

    苏棠不知道怎么的,这事情说着说着,似乎又与她有关系了。

    她缓缓站起身子来,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方才听他们母子的意思,是说要将这阖府的大小事务都交由她来管吗?

    她心里其实是抗拒的。

    这内宅的是是非非,她根本不愿插手。她只希望,自己不去找别人麻烦,别人也可以放过她,她想过安心的舒坦日子。

    最好霍令俨能再借她点钱,她在外头置办间铺面,做点小生意。等回头这桩婚事走到尽头了,她跟这位霍伯爷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后,至少还能有些东西傍身,不至于饿死街头。

    “我……”苏棠其实很想拒绝,但这霍伯爷言语间的意思,她也听明白了,他是想这主持内宅中馈的大权,落到她手上来,若是拒绝,她也怕坏了他好事儿,从而惹他生怨。

    毕竟,不管她如今与这个名义上的老公到底有没有感情,但论起亲疏关系来,也的确是他亲一些的。

    所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苏棠说:“一切全凭母亲与伯爷做主。”

    “做主什么?”

    正说着话的功夫,大夫人二夫人也来请安了。

    “儿媳见过母亲。”两人一同请了安,之后便在苏棠夫妻对面坐了下来。

    老夫人倒也没瞒着,对大夫人二夫人说:“你们两个来得正好,方才还与老三夫妻说呢。你们公公不在了,按理说,这府内中馈之事,我也不该再握着不放手。只不过,你们一个个还年轻,咱们家又经历了这样一番波折,我这才没有放权。既然今天说到了这里,那我便也说一句话……”

    老夫人笑着望向霍令俨:“按理说你是伯爷,内宅的事该由你媳妇管。只不过,虽然咱们霍家如今比不得从前了,但是好歹也还算家大业大,一年到头来,府里内内外外这么多的事儿,若是没点能耐,还真没这个福气管。娘也没有瞧不起你媳妇的意思,不过,她小户出身,这却是事实。”

    “想来……她在闺中的时候,也没有学过这些。一时半会儿全部都交给她,娘也怕会把她逼得太紧。”

    “但你大嫂二嫂不一样,她们都是大户人家出身。尤其是你二嫂,是你大舅母的嫡女。虽说是幼女,但一应该学的也没有少学。娘觉着,她管起这内宅事务来,想必要比你媳妇好些。”

    老夫人这是明显的屁股歪到二房去了,话里话外都是帮着二房说话。

    不过,霍令俨倒是也没着急,只是漫不经心抿了口茶,而后才抬眸看过去,笑着道:“娘说得对,二嫂的确是出身高门。只不过,如今儿子是伯爵,若是中馈之事却是交给二嫂……传出去,也不像话。”

    老夫人笑:“只有那些心思不正之人,才会成日琢磨着人家的家事。一般懂规矩的人家,是不会管这些的。再说,娘也是为了咱们家好。”

    霍令俨轻笑一声,没再说话,苏棠却站了起来。

    “母亲,若是儿媳能够将阖府上下打理得好,您是不是就将令牌交给儿媳?”

    “你?”老夫人始料未及,愣了一瞬,却又笑着,“若是你行的话,那是自然的。”

    而那边,霍令俨目光也幽幽朝苏棠探来,眸中略含着笑,面上却没显露半分。苏棠也朝他看去,悄悄冲他眨了眨眼睛。

    二夫人却不肯了,也站了起来:“娘,儿媳也行。这些事情,儿媳在家的时候,娘都手把手教过。如今筌哥儿瑰姐儿都大了,也无需儿媳再分心照料,儿媳可以全心全意打理着府内事务。”

    “儿媳向娘保证,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苏棠性子没有二夫人那般急躁,只等二夫人把话说完了,她才回话说:“母亲,儿媳也保证不会让您失望。”

    老夫人一时间没说话,似是颇为犹豫。而这边,霍令俨却失声笑了起来。

    霍令俨道:“既是如此,不如今年过年的一应大小事务,便由母亲分派下去,给二嫂跟棠儿做。谁做得好,母亲便再考虑将对牌交给谁。”

    老夫人却问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大夫人:“老大媳妇,你说呢?”

    大夫人是寡妇,且膝下无子嗣。所以,她素来低调。像这种打理家务的事儿,她也根本不会去争。

    见老夫人问她了,她才站起来说:“儿媳觉着……三弟说的也对。便让两位弟妹都先跟着母亲学一学,母亲也费心教教她们。先接手管着些家务看看,谁做得好,再将令牌交给谁不迟。”

    老夫人这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这件事情便这样定了。”

    又说:“只是……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许吵闹,明白了吗?”

    “是。”几人都应着。

    要说在来请安前,苏棠还疑惑着怎么霍伯爷突然好心帮她了,那么现在,她是完全看得明白了他的用心。

    这霍伯爷的确是帮她,但确切点来说,他那也是帮他自己。

    都说这帝王之家明争暗斗的,父子兄弟之间素来毫无感情可言,可这权贵之家又何尝不是呢?纵然是亲的母子兄弟,又如何?还不是该算计就算计,一切只以自己利益为大。

    这二夫人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三个儿媳妇中,老夫人肯定是最亲这个。

    再说,虽然霍二爷双腿残废行走不便,可二房不是还有一个筌哥儿么?按着长幼尊卑的顺序来,大房无后,二爷虽则有腿疾,但却是有后的。若是二房极力争取,这伯爵的爵位,以后未必会是她的儿子笙哥儿的。

    如今筌哥儿才多大,老夫人便已经筹谋着替二房早做打算了。若是筌哥儿再大些,这老夫人眼里,岂不是就没了她儿子的地位了?

    这样一想,苏棠便是彻彻底底站在了霍令俨这一边。不管他们夫妻是不是同心,但在这件事情上,立场是一样的。

    她看着小南瓜长到这么大,也不忍心将来长大后他在夹缝中生存。古代不比现代,没那么多自由。古代讲究的是成王败寇,不论是皇家还是世家,失败的一方,可能下场会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惨。

    她不忍心。

    若是以前她还十分忌惮这霍令俨心狠手辣,但这件事情上,她却是觉得城府深手腕硬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有懦弱的男人,才会唯唯诺诺的,护不住自己的妻儿。

    有能力有胆识有手腕……而又能不动声色间完美算计一切的男人,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人格魅力。

    苏棠不知道她这夫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这事儿的,从故意让青屏外面购置宅院开始吗?故意引导她、让她认为他在外头养了姘头,或许他一早就知道,依着青屏的性子,但凡遇到一点机会,都会牢牢抓住。

    他知道青屏不安分,也知道她瞧不起苏氏。所以,一旦给她点机会,她必然会兴风作浪。

    等她兴风作浪后,他再立即出手收拾这残局。借机严惩青屏,没收她在静轩阁的权势,又立即安排自己的人握住书房的钥匙。这还没算完……

    之后,又借机提令牌的事儿,想把中馈大权也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

    若是从一开始就算计的话,那么苏棠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心思也太可怕了吧?如果是她布这个局,她绝对不会布置得这么精妙。

    有机会,她定要细细问问他才行。

    毕竟,多学点总没坏处的。生活不易,需得多才多艺才行。

    夫妻两人是一道从荣安堂出来的,走到静轩阁的时候,霍令俨忽然侧身对苏棠道:“晚上我回去吃饭,你记得安排一下。现在还有些事,暂且不去后面,你先回去歇着吧。”

    苏棠面上不动声色应一声,内心却是猛地一个晴天霹雳。

    他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晚上去她那里吃饭,那包不包括睡觉?如果包括睡觉的话,那怎么个睡法?

    其实就算睡,她也是不亏的。毕竟能睡到他这样的绝色,也是她的福气。但她就是怕意外怀孕。

    古代安全措施那么差,生个孩子就是鬼门关绕一圈,就是拿命去赌的。再说,生孩子那么麻烦,从怀孕到坐月子,前后加起来得一年多时间吧?

    有这一年多的功夫,她都不知道在外头赚多少钱了。

    一路上,苏棠分神想了很多。最后她做出了妥协,如果今天非得要睡的话,也行,但是睡完后她必须要喝避子汤,以免意外怀孕。

    想着晚上在“烛光晚餐”后,或许可能那啥啥,苏棠心里还是有些小激动的。她活到二十八岁,自然不可能没有点感情史。只是后来她一心扑在事业上,男朋友嫌她事业心太重,不是那种安安分分顾家的女孩儿,就提出了和平分手。

    分手后,她一心扑事业,就再没谈过感情。

    她空窗期的确也有几年了,不是没有那个机会,只是她比较洁身自好,不愿外面乱搞而已。

    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若他真有那个意思跟兴致,她自然也不会矫情的一再拒绝。

    回去后,苏棠便对枸杞道:“晚上爷过来吃晚饭,你记得吩咐小厨房,多做几道爷爱吃的菜。另外,去跟秋娘说,今天晚上笙哥儿在她房里睡。”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办。”枸杞特别高兴。

    等吃完午饭午休醒来,苏棠见外面太阳好,便又吩咐下去,让烧热水,她想洗头洗澡。

    舒舒服服洗了头洗了澡后,苏棠穿着身素色的绸衫,披散头发卧躺在外面院子里的贵妃椅上。正闲适的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看着话本子偷偷乐儿,外头却有人抱着一堆堆书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翠融过来请了安,而后说:“夫人,这些书是爷交代奴婢们搬过来的。爷说,等晚上得空再过来指导夫人,现儿夫人若是有空的话,可以自己先翻着看一看。”

    苏棠正张嘴咬苹果呢,结果傻眼了。

    张着嘴巴瞪着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说好的吃饭睡觉烛光晚餐呢?为什么要给她安排这么多工作。

    黄连是娘家带来的陪嫁,枸杞却是太夫人派到她身边来侍奉她的。按理说,肯定是黄连更亲一些。

    不过,苏棠来这里也有三个多月了,平时这些个丫头们跟前伺候着,谁好谁不好,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枸杞以前虽然只是太夫人身边的粗使丫头,不过人长得高大健壮,本分又老实,的确是个听主子话又能做实事的人。

    而且不喜欢她的是老夫人,又不是太夫人。所以,太夫人派过来的人,她暂且还是放心的。

    而这个黄连……

    黄连的确是原主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没错,但是这原主并非苏夫人亲生的,而且据她揣摩推断,这个苏夫人,想必是根本不喜欢原主这个继女的。她坐月子间,那苏夫人来过一两回,她们打过交道。

    苏棠研究生毕业后就自己做生意,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一些。看人,她还是看得蛮准的。

    这个苏夫人,的确很会做面子功夫,其实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狐狸。戴着伪善的面具,做戏给所有人看呢。也就原主傻,可能到死都不知道,真正害死她的人,其实就是她那个所谓的“仁义善良”的继母。

    苏棠想着,既是暂且占了人家身子,且又有时间跟能力帮她这个忙,不如就陪那个伪善的苏夫人玩一玩好了。

    屋里丫头们都走了,就只剩下枸杞。

    苏棠将枸杞叫到身边,问她:“我一个月前让你查的事情,你查到了吗?”

    枸杞十七八岁的年纪,皮肤微黑,骨架大,个头也高,往那里一站,五大三粗的像头熊。平时话也少,只晓得干活,只在苏棠问她话的时候,她才会多说几句话。

    “奴婢查到了,在夫人临近生产那几日,黄连的确有去外面药铺买过当归,奴婢也按着夫人吩咐的去做了。”

    苏棠交代什么,枸杞就做什么。苏棠问什么,枸杞就答什么。至于别的,苏棠不说,枸杞便是心中有疑惑,也不会问出来。

    这样的下属,苏棠是再喜欢不过的了。

    “枸杞,你做得很好。”苏棠心中高兴,便笑着夸了她几句,顺便也不忘再拍几句太夫人的马屁,“不愧是太夫人亲自□□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是祖母老人家疼我,派了你这么得力的助手来帮我。”

    “有你在,往后我可得省多少心啊。”

    枸杞可能从来没有被主子这样夸过吧,微黑的双颊竟然泛起一丝红晕来,搓着手说:“这是奴婢分内的事情,不值当夫人这样夸奴婢。夫人往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奴婢就好。”

    苏棠拍了拍自己旁边:“你坐下来说话吧。”

    枸杞受宠若惊:“这可使不得,奴婢怎么敢与夫人同坐,使不得的。”

    苏棠想着,入乡随俗,这古人自有古人的规矩,那便按着他们的规矩来好了。

    不过,苏棠想着既然是要重用枸杞,那自然是要贴心一些。多关心一下她家里的情况,给与她一定关怀,她自然就会更对自己掏心掏肺。

    “我记得你说过,是很小就来霍家做丫头的。你家是哪儿的,家里可还有些什么人?”

    枸杞如实说:“我是十岁被父母卖进来的,家里有一个兄长一个妹妹。兄长早成年娶了媳妇生了娃,妹妹还小,今年才十二岁。奴婢祖上就是京城的,只是家里穷,父母这才卖了我,好拿钱给哥哥娶媳妇。”

    苏棠心冷不丁拎了下,总觉得这古代的女人不容易。

    “你我既做了主仆,那便是缘分一场。往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我若是能帮你的,肯定会帮你。”

    “多谢夫人厚爱。”

    “时间不早了,你去歇着吧。”

    “奴婢先伺候夫人歇下吧。”枸杞扶着苏棠进了内室去,替苏棠铺好被褥放下帷帐后,这才吹了灯离开。

    外间很快传来了枸杞轻微的鼾声,但苏棠却辗转难眠,怎么都睡不着。

    听霍令俨今天的意思,这门亲事是陛下的旨意,想来是离是和,根本由不得他们做主。难道,她要寻个机会自己悄悄溜走吗?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她逃了,就是违抗圣旨,不管跑到哪里去,都得被逮回来。到时候,怕是会连性命都不保吧?

    可如果不离开,这霍令俨也不是良人啊,她跟着他,迟早也得完蛋。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她知道啊,这位霍伯爷,心可大着呢,人家可根本不会安于现状的。如今不过是形势所逼,他没办法,不得不向权势低头。

    可将来只要他抓住了机会,整个京城整个大荣王朝、甚至是整个天下,都得被他搅得天翻地覆,民不聊生。

    他不是个好人,且对这原主也不是真心的。将来等他再度权势在握,他可是会亲自手刃发妻去抢夺别的女人的。

    越是能忍的人,心思就越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