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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秀和白苏回了清风阁,手中的手炉早是凉冰冰,听春连忙去添炭来,景秀还握着那支碧玉步摇,看了眼白苏,心绪却飘得远,兵行险招,也不知有没有用。
徐恒照惯例诊脉后,又开药,没有多停留便离去了。临到晚上,白苏从远香堂打听来消息,景秀正趴在案上临字。
“睿表少爷确实来过了,还跟太太说想见你。步摇不见的时候,正和太太说话,县试没多少日子,太太为了激励他,把你戴着他送的步摇说了,听说他很是高兴地往外院去了。”
景秀描完这页,搁下笔来,以手支肘地思忖。白苏和陈胜的这门亲事,白苏纵然得霍氏心,也无力说拒绝,只有让陈胜来悔婚,可要让他悔婚谈何容易。景秀才想到邓睿,陈胜在族学里帮忙,邓睿也在族学里听书,由邓睿去找陈胜把柄,比她和白苏在内宅二门不迈总要容易些,怎么样找邓睿帮忙呢?
她想到的第一步就是要让邓睿以为她对他有好感。
她戴着步摇出去,本要让大家记住她的头饰,步摇不见就好传到霍氏和邓睿耳里,继而让邓睿以为她在乎他。
却未料到,会横生出景璃这桩意外来。
想此,她重重地叹口气,从进傅家大门第一日起,她就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势下,这种踩在刀尖上行走的滋味,逼得她甚至喘不来气。
白苏看在眼底,知是在为她的事心烦,不免劝道:“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头,又是跟在太太身边,知道太太说一不二,六小姐还是别为我出头了,免得卷进去。”
景秀抬起头,帮白苏拒绝这门婚事,她并不后悔,白苏这些年头为冯生所做的,只差这关键时候了。遂微微地笑道:“你管着我的首饰和银钱,把三婶送的那包银子拿给冯生,他要去县里考县试,这一去,车马伙食钱就不少,你想办法拿给他,不要耽搁了。”
白苏连忙摇头:“我把太太平日赏的首饰在外换银钱了,尽够去县里,六小姐还是给自己留着,往来打赏用着的多了。”
景秀不以为意:“读了这么多年书,就在这一朝一夕,宁愿多带点银钱傍身,也别缺了。你是做过太太身边的大丫鬟,那些贵重首饰不能短了,免得被看出破绽。”
景秀在乡下听说过,书生要考秀才,入学堂,交束脩,还有买书,打点先生,五六年下来就要花千两,这样一笔开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无怪乎乡下能去考的寥寥无几。
冯生寒窗苦读数年,便是因这银钱上短了底,好不容易等到今年,成败就在这一刻。
白苏是个有计较的人,略一思量,就应下了。
霍氏把景沫找过来询问晌午的事,景沫只委婉地据实道来:“……都是我不好,由着十妹妹胡闹。女儿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情况。”
霍氏携着景沫的手坐在炕上,脸上渐渐就有祥和的笑意,慢慢道:“你们都是我亲生的,又一手带大,什么性情我还不知。景汐刁蛮任性,昨日罚了她,今早请安就一句话不说,到底是意难平。今日这桩事,当是让她消气了,我不想多问。只是,以后你要多看着她,再这样不知轻重,总有酿成大错的时候。你们姊妹俩向来要好,她多少也听你的话,日后不可再让她随性,也是为她好。”
景沫明白意思,认真点头。
霍氏就让她回去歇息了。
陈丰家的遣了屋子里伺候的人,把打探来的消息道来:“听白苏说,六小姐今早想起睿表少爷送的步摇,就戴在头上了。至于去五小姐那送书,是因不识字,看也看不懂,才还回去。步摇不见时,正好碰到七小姐,哪知会被十小姐误会七小姐偷了,才有这一桩事。”
霍氏倚在炕上,久久不出声。
陈丰家的继续道:“猜是六小姐明白了太太您的意思,好歹您又是她的嫡母,亲事总得您做主。当初听到时,是想不开才咳血,如今想通了,也就没那么多计较和心眼了。”
霍氏笑了笑:“不管她怎么想,只要她这段时间身子好好的就行,往后的事,可就由不得她了。话又说回来,要嫁去邓家,对她而言,可是一桩好亲事,她这身世嫁给邓睿,将来怎么说也是一府的大少奶奶,这有什么不好的。只不过,景沫、景月和景蝶的婚事还没着落,等她们出阁了,她才好出嫁,不可再乱了规矩,她们三个的婚事才棘手。”
说到这里,霍氏幽幽叹口气:“也不知景沫这孩子是不是心里有了人,对自己的亲事一点也不着急,她从不跟我说这些事,我真是不知她怎么想的?”
陈丰家的听到这里,走到霍氏跟前小声道:“老奴倒有些话不知该将不该讲?”
霍氏精神一振,坐起身子道:“有话直说。”
陈丰家的略一思忖,慢吞吞地道:“今早是徐大夫解围,照大小姐刚才说的,差点就把景汐拆穿了。要不是大小姐拦下,只怕闹得更严重。还有自从徐大夫来了傅府,大小姐隔三岔五地就去请徐大夫,总是讨教一些医术,听说还常捧着医书在看。”顿了顿,小心地道:“该不会大小姐是看上徐大夫了吧?”
霍氏陡然站起身:“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岔,景沫和景汐这段日子是常向徐恒讨教医术,我以为是为了她们大哥景荣的病,难不成真是景沫对徐恒有意?”
陈丰家的道:“这个也只是猜测,没有实据。我是看徐大夫规矩懂礼,温和谦逊,绝对不敢对大小姐有丝毫不敬的。”
霍氏缓缓坐下身子,端起面前的龙井茶,叹气道:“徐恒的人品我是知晓的,这孩子小时候就懂事,以前常随他祖父来滁州,和景沫可以说是打小就认识。现在想想,景沫对徐恒也许真就有意!”
“那可怎么办?”陈丰家的心里也是着急。
霍氏表情有些复杂:“徐恒人品家世都好,偏偏投身在太医院。往后做得最好也只能是个太医院院使,又是在皇宫里头,给主子娘娘诊脉,有个差错的,都是要掉脑袋的。如果真是他,还是要沫儿趁早打消了念头。”
陈丰家的连连点头:“还是太太想得长远。”
霍氏饮下口茶,手指就摩擦着杯子上的花纹,突然目光一变,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热茶溅出水来,她忙道:“事情不能再拖了,明日早上就和景秀去看景荣。”
陈丰家的本是一惊,待听完,才反应过来:“老奴知道。”
如果大小姐真的有意徐恒,徐恒就不能再待在府里,荣哥儿的病就得早点好起来。
这样想着,外面有丫鬟传话进来:“老爷回来了。”
霍氏和陈丰家的互相看一眼,表情立刻变得柔和,起身去迎。
彼时,邓睿从族学里上完学,才坐轿回了南沙胡同,进府给二叔婆请安。二叔婆还躺在床上,气焰难消,旁的几个丫鬟端着药劝说。见到邓睿回了,几个大丫鬟欣喜道:“睿表少爷可算是回来了,您快劝劝老夫人。”
邓睿接过药,坐在床旁,笑嘻嘻的道:“外祖母,别气了,大不了以后我去福建给您多买几盆水仙。”
“孽障!”二叔婆恨得牙齿打颤,“你给我滚回云南去!”
邓睿赔着笑脸道:“这不都是咱们商量好的吗?眼看着有效益,您就消消气,我也好安心去县里考试。”
二叔婆听说,靠着引枕的背就挺直了起来,抓着邓睿道:“说清楚。”
邓睿正了身子道:“大舅母不让我见六表妹,只好抬了两盆您最爱的水仙去,到时候您再要回来,我也好借机到六表妹跟前赔礼,和她说上几句话。这可都是我跟您事前商量好的,我也没想到花到了十表妹屋里,还被她剪了。不过今日去道歉的时候,听说六表妹戴着我送的那支步摇,是不是六表妹对我也上心了。大舅母还答应我,只要我考中秀才,就让我娶六表妹。”
二叔婆气的哼哼,“你这臭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这些花花肠子,馊主意倒有不少。”
邓睿大笑起来,“这点随您,随您。”
又是把二叔婆气的一个倒仰。
不过这祖孙二人总是这样说话打趣,站在旁边的几个大丫鬟都见怪不怪,还纷纷赞扬邓睿好本事。
二叔婆老年孤独,膝下只有一个大女儿,嫁到云南却没了,留下邓睿。唯一的儿子大爷又是从妾室那里抱过来记养,大爷和二叔婆向来不合,娶妻后就去福建自立门户,把老人家留在滁州,过年才回来一趟。往年在府里总是孤孤单单的,没得儿孙承欢膝下,邓睿来了才见有了笑意。
邓睿好是一通劝说,又哄着二叔婆把药喝下了,才道:“您好生歇着,我回屋看书去了。”
“哟!你倒赶上勤快了。”二叔婆一惊一乍道。
邓睿站起身来,抚平胸前的褶皱印子,边笑道:“六表妹身子不好,要是她嫁给我,总不能叫他跟着我受苦。我想了想,考取功名才能好好照顾她。”
二叔婆像是不认识邓睿似得,紧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笑道;“看来是下了决心,好好。只要你考中秀才,甭管是你大舅母还是大舅伯应不应,我都要景秀进你邓家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