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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夫人运气不好,撞柱只是重伤,没死成。
赵诚锐让人将她先带回她的多福斋,又吩咐将女术士何然先行押下,承华殿内只剩他与徐蝉、孟贞三人。
三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徐蝉,根本连个冷眼都不愿甩给赵诚锐。
半年前赵澈曾吩咐夜行跟进几位后院人行踪。当时他还疑惑过,为何怀着四五个月身孕的柔姬,会特地出外宴请两位同乡。由于柔姬之后再无异动,这事便只留在了夜行手中那本行踪记档上,半年来再无人提起。
昨日赵澈已将那记档转交赵诚锐,所以赵诚锐将女术士何然及瑜夫人的话与记档上一对,事情就明了了。
赵诚锐低语:“看来,那次宴请是对她那两名同乡的答谢。”答谢他们帮她牵线买药,成功暗算了赵澈。
“以她的身份,没机会接近含光院,”孟贞淡声轻哼,,“就找了瑜夫人同谋。”
瑜夫人有四公子,做弟弟的偶尔去兄长那边走动并不出奇。赵淙才八岁,他娘让给他大哥送东西,他哪会多想,就在赵澈要与友人出去游猎那天早上送去了点心。
赵澈已双目失明半年,府中只当意外,并无追查之意,瑜夫人与柔姬就渐渐宽心,两人之间因为同谋达成的合作关系也逐渐有了裂痕。
赵诚锐在半年前将四公子赵淙与三公子赵渭一起安排到汾阳公主驸马苏放门下受教,显然是要从两人中栽培出一个来接替赵澈,为此瑜夫人是有点春风得意的。可随着柔姬产期将近,赵诚锐对她呵护备至,这让瑜夫人感到莫大危机,也生了妒意。
瑜夫人与柔姬曾为同谋,当然知晓药的来路,也知柔姬那里还剩有两颗药藏着。二人私下走得近,西路各院又同吃大厨房,要对柔姬下药,自比当初向赵澈下药容易得多。
柔姬出事后,瑜夫人以为和半年前一样不会有人追查,颇有点得意忘形。她找柔姬的同乡牵线,从女术士何然手里买些“稀罕药”,盘算着待赵诚锐因柔姬母女出事而低落时,自己正好温存抚慰。
哪知何然因为少给了两颗药追上门来,当即被赵诚锐扣下。她跑江湖只为财,并无害命之心,一听自己的药又惹大祸,眼看要一尸两命,生怕吃不了兜着走,主动就竹筒倒豆子了。
瑜夫人是个没上过台面的后院人,关键时刻扛不住事。在王妃与侧妃接连抛出指向她的疑点后,她说不出什么推脱之词,只想到自己了断,不要牵连儿子。
赵诚锐原想亲自安排人将她与柔姬一并送出府“处置”,可徐蝉得知儿子受伤失明的真相后怒不可遏,难得强硬地将这事揽下了。
没人知道徐蝉将这两人送去了哪里,也没人敢问她会如何“处置”这二人。
不过,谁都想得到,一个盛怒之下母亲,为着儿子受的莫大委屈,必定什么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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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女术士何然,她见自己的药惹出这么多事,心知不好善了,便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另有压箱底的方子可助赵澈复明。
“我愿亲身为质留在信王府的管控下,直到大公子复明,”何然道,“若贵人们信不过我的方子,可请医家先行验看查证。”
大多数术士所行的那些神神鬼鬼之术,通常都只是惑人耳目的幌子,他们真正的本事其实是炼药。
医家常说“是药三分毒”,到了术士手中更是“药、毒不分家”,有些方子在他们手中能害人也能救人,端看如何调剂。但术士用药胆大,不像正经医家那般辩证施法、徐徐而治,他们手中大多方子,在医家看来无论配方、剂量都是极其凶险冒进的。
不过赵澈受太医官诊治已半年,成效确实微弱,脑中淤血消散的进度远远缓于预期,太医官们甚至不敢断言是否能复明。
赵诚锐与徐蝉商量后,去内城请来太医官验看过何然的化瘀之方。太医官们虽仍觉用药有点剑走偏锋,但与赵澈如今的情形倒算对症,斟酌之下觉得此方可稍作改进后再行试用。
于是夫妇俩将信将疑地接受了何然的“将功补过”,派人贴身管控她在镐京的行踪。
“若我儿真能复明,自会如约放你一马,”徐蝉面色冷厉地看着何然,“若有半点闪失,你知道会有何后果。”
何然点头如捣蒜,诺诺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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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人逾数的事若外传,对整个信王府都没好处,所以即便出了这些事,也只能解决在府门内,半点风声都不能走漏。
府中人知趣,看出气氛不对,也没谁敢多嘴问瑜夫人和柔姬的去向,很多人甚至不清楚这二人具体做了什么,只知是没干好事被处置了。
至于柔姬产下的小六姑娘,原本在玉牒上就记在侧妃孟贞名下,孟贞心慈,既柔姬被“送走”,她便将那小婴儿接到涵云殿养着。
这般安置倒也算小六姑娘因祸得福,毕竟以孟贞的心性,怎么也不至于亏待她。
倒是瑜夫人的四公子赵淙,半大不小的年纪,说不上懂事不懂事,母亲突然不见,留他独自在多福斋,府中众人又讳莫如深,这让他懵到木呆呆的。
原本他在玉牒上是记在王妃徐蝉名下,可他的生母是害赵澈失明的元凶之一,徐蝉能忍住气性不迁怒他就不错了,哪肯亲自养?只甩给赵诚锐白眼冷笑。
赵诚锐自知理亏,讪讪陪着小心,最终将赵淙打发去了撷芳园。
撷芳园琼夫人与瑜夫人是双生姐妹,论起来是赵淙的姨母,如此安顿倒也合理。只是琼夫人本已有三公子赵渭与小五姑娘赵蕊两个孩子,突然又多个赵淙,也够她操烦的。
此事之后,西路各院都噤若寒蝉,信王府后院总算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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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二年一月十三,雪后初霁,碧空如洗。
一连十几日,赵诚锐在徐蝉面前姿态都颇低。
为缓和家中气氛,赵诚锐以年节家宴的名义,请了异母姐姐长庆公主赵宜安一家前来家宴。
除了赵宜安的驸马司江川外,她的一名侧郎楚晖也随行,还带了年幼的一子一女。
宴席安排在晚饭,下午时王府众人便聚到后花园,摆了点心瓜果煮茶赏雪。
两家小孩子加起来不少,正好湖面结了厚冰,便又划下道给孩子们打冰球。
赵澈本就年长些,与这堆小的没法玩到一处,加之眼睛也不便,就让赵荞去当这孩子王。
赵荞是个贪玩的,乐颠颠儿接下重任,领着一群小毛头呼啦啦就往冰面上撒欢去了。
徐静书没玩过冰球,也不是好动的性子,便乖乖窝在赵澈旁边烤栗子,时不时好奇打量不远处大人们坐的那间锦棚。
“长庆公主,她,”她小心翼翼凑近赵澈,声音压得又浅又细,“在玉牒上有几名侧郎?”
她记得赵荞说过,郡王、郡主爵及以上,按律可有两名侧妃或侧郎。
赵澈眼睛瞧不见,怕隔墙有耳,便朝她伸出两根手指。
“表姐以往悄悄告诉我,长庆公主府的后院也有几个……大小郎君?”
赵澈听出她好奇得紧,便纵容噙笑,小声回:“四个。”
“他们也像西路那几位夫人美姬一样,会吵嘴扯皮吗?”徐静书紧着嗓与他咬耳朵。一个驸马,两位侧郎,后院还有四个大小郎君,啧啧。不敢想。
她年纪小没见过世面,不知后院大小郎君们之间的相处,与后院夫人们是不是一样。
赵澈无奈地弯了弯唇,不答反问:“你猜猜今日为何只来了一位侧郎?”
徐静书猛地瞪圆了眼:“他们……打架?被打伤了?”
“准确地说,是被砍伤,”赵澈本已很小声,不过背后非议长辈毕竟不是好事,于是他又将脸凑得离她更近,“知道就行,别同旁人讲。”
“嗯嗯!”大开眼界的徐静书猛点头,也知背后多打听别人家的事不好,于是笑着将自己剥好的一颗烤栗子递给赵澈,“给你吃。”
“静书。”
徐蝉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专注咬耳朵半晌的人。
徐静书回头,见徐蝉与孟贞不知过了小辈们的这锦棚来,身后还站了个侍女,手中拎了桃形黄花梨雕漆提盒。
“姑母,贞姨,”徐静书站起来,乖巧行礼,赧然抿笑,“我同表哥说话,没瞧见你们过来。”
赵澈也要起身行礼,却被孟贞含笑止住:“都坐着,今日本是一家人玩乐,没那么多虚礼。”
徐蝉与孟贞相携而入,侍女将提盒放在桌上。
徐蝉拿手指轻戳赵澈的额角:“说话就说话,离姑娘家那么近做什么?”
赵澈无辜:“她一个小孩儿……”倏地想起之前那次尴尬的“手放错”,他红着耳朵尖闭嘴了。
“我与你贞姨是过来给你送这个的,”徐蝉笑嗔徐静书一记,“你这小丫头,什么事都闷不吭声。若不是念荷来说,我还不知道!”
说着,她亲手解开了提盒,是里头满满当当挤着热乎乎的红皮鸡蛋。
徐静书面色忽地涨红,羞得谁也不敢看,慌乱取出两枚红鸡蛋捏在掌心:“多谢姑母,多谢贞姨。”
“给的什么?”看不见的赵澈疑惑极了。
徐蝉与孟贞双双抿笑,都没理他,只是相继摸了摸徐静书的头。
孟贞慈蔼笑道:“小姑娘长大了哦。”
徐静书害羞得发不出声,低头“嗯嗯”应着。
没人理的赵澈愈发好奇,凑热闹地伸出手去:“见者有份吗?”
“是该给你一颗,”徐蝉取了一枚放在他掌心,又道,“给阿荞他们也一人一颗。”
分派完毕后,她与孟贞便出了锦棚,回大人那边去了。
赵澈将掌心那颗热乎乎的鸡蛋揉来揉去,疑惑蹙眉:“为什么给鸡蛋?”
“不、不为什么,怕……怕你们饿着!”徐静书捂脸。
习俗上,家中有小姑娘初次月信后,便要煮鸡蛋染红分给家人,以示小姑娘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