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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到了尾巴上,这一场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很久。
盛母难得地没有出门。家里多了女主人,气氛显然不同了,哪怕母亲大多时间都冷着脸,盛夏还是觉得开心。
去学校前和爸妈一起吃早饭,这对她来说是新奇的体验。
“我要迟到了。”盛夏叼着一块吐司,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喝了牛奶再去吧。”盛母瞥了她一眼,起身去厨房帮她拿热牛奶。
“妈最近好奇怪哦。”盛夏冲盛家业吐吐舌,嬉笑道,“好像变了一个人。”
“你这孩子,你妈这样不好吗?”盛家业咳得很厉害,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我就是有点儿不习惯。”盛夏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问道,“爸,你的感冒还没好吗?”
盛家业好不容易喘过气,笑道:“没事,老毛病了。”
他一直有高血压,肺也不大好,盛夏是知道的,当下也没在意。等母亲拿来牛奶,她接过,急匆匆地就出了门。
外头还在下雨,那一片紫薇花被淋透了,红色的花瓣陷在泥地里,让人看着惋惜。
盛夏没走几步,一拍脑袋,又转身往回跑。昨天季长生送她回来,把自己的伞留给了她,她得找机会还回去。
“李叔,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盛夏火急火燎地冲进屋子,进了门,就听到饭厅里传来一阵争执声。
“盛家业,你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我要签字吗?”
“你就这么急着离开这个家?夏夏呢,你想过她吗?”盛家业剧烈地咳着,“我是答应你了,但你也得尽做母亲的责任吧。”
“你要把夏夏的抚养权给我?”盛母沉默了一会儿,迟疑地说道,“你知道的,这么多年,我和夏夏的关系并不亲近。其实她这么大了,能一个人生活了。”
盛夏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什么抚养权?什么签字?
“我知道你一直委屈,嫌我没文化,可是这个家哪里亏待你了?”盛家业说不出的失望,“夏夏是我的宝贝,不是累赘!你真是自私。”
盛母反唇相讥:“既然她是你的宝贝,那孩子归你啊!你别假模假样了,还不是怕你新娶的老婆不满意。”
“你们在说什么?”盛夏再也忍不住,冲过去质问道,“爸,你们打算离婚吗?”
“夏夏?”盛家业惊骇之下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张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反正你也听到了。”盛母索性将话挑明了,“我和你爸要离婚了,你肯定选择跟你爸过吧。”
很显然,这不是一个疑问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着女儿的目光也是冷的。
“廖琪,你能不能有点儿良心?”盛家业气极了,吼着妻子的名字。
盛夏没有回答,她伤心地看了一眼还在争执的父母,转身跑出了大门。
雨还在下,又湿又冷,落在身上就是一种伤害,就像她刚刚听到的那些冷冰冰的字眼。
不能回家,不想去学校,盛夏漫无目的地在雨里狂奔。她听到了李叔在身后的叫唤,也听到了盛家业打来的电话,但她都不想理会。
盛夏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大家都叫她公主,就在今天,这个公主生活的水晶城堡突然崩塌了,事实证明,那只是廉价的玻璃。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面对父母的离异,可是于她,那就是一场地震。
当她在那家熟悉的店子前停下时,她才发觉自己内心是依赖季长生的。
一股迫切的倾诉欲让盛夏推开了店门。
大厅里很安静,只有角落里坐着几位客人。她四处扫了一下,并没有看到那个挺拔的身影。
“你怎么又来了?”盛夏刚坐下,吴培洁便走了过来,语气不大好地问道,“想喝点儿什么?”她用眼角的余光觑着盛夏,嘴角出现了弧度,那是诧异和嘲笑。
盛夏知道自己的形象有多落魄,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哭过的眼睛红彤彤的,怎么看都像一个失意的人。
“你点不点单啊?”吴培洁有种莫名的痛快,她承认自己就是嫉妒。
盛夏听出了她的挑衅,直接回以冷漠:“我要换个服务员,我找季长生。”
“你!”吴培洁气结,“季长生不在。”
盛夏坐在那里没动,眼神倔强。
“他出去送外卖了,信不信由你。”吴培洁将甜品单往桌上一扔,微讽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闲着没事就找个人玩恋爱游戏?”
“至少比某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好。”盛夏冷冷地盯着她。
她心情糟糕,话也说得格外刻薄。吴培洁被戳中痛处,当下又羞又恼,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到底是谁吃不到葡萄?季长生明明当着那么多人拒绝了你,是你死缠烂打吧?”
“关你什么事?”盛夏不耐烦地回道,“他就算不接受我,也轮不到你!”
吴培洁的脸涨得通红。她一向要强,自视甚高,从来没有像这样撕破脸。盛夏的骄傲和不屑轻而易举地伤到了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装腔作势的气球,盛夏的眼神就是一根针,随时能戳破她的假象。
“是吗?季长生没有告诉过你他喜欢的人是我吗?”有些话不经思考地冒了出来,吴培洁索性把心一横,继续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缠着他?盛夏,你看着也不是没人喜欢的样子啊!”
“你撒谎!”盛夏瞪着她,“小季哥哥怎么会喜欢你?”
“为什么不会?我和他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一个千金大小姐,知道穷的滋味吗?知道一天要做两份兼职的辛苦吗?知道你这样随随便便来打扰他,会让他失去工作吗?”吴培洁有些激动,“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这种人,根本没时间陪你玩!”
真话里掺了假话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况且吴培洁说得认真。她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她和季长生才是最合适的,有着相似的家境和经历,能够彼此理解和扶持。
“你以为你有钱,长得漂亮,所有人就都应该喜欢你吗?”
盛夏瞪大了眼睛,她紧紧地攥着裙角,慌乱和无助在心里一闪而过。
“我不信,我自己去问他。”盛夏突然站起身,往大门走去,那纤瘦的背挺得直直的。
她失魂落魄地推开门,身后,吴培洁追了上来。
“盛夏,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季长生现在是在上班,你要害他丢工作啊?”吴培洁的谎话并不高明,只要盛夏当面去质问季长生,一切都会明了。
盛夏猛地甩开她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的目光冷酷而犀利,声音里是说不出的怜悯:“话里话外地讽刺我有意思吗?你怕我抢走小季哥哥?你知道你这副嫉妒的嘴脸有多难看吗?”
“你胡说!”吴培洁尖着嗓子,一张脸青了又白。
盛夏扔下一个冰冷的眼神,转头就走。
吴培洁下意识地扯住了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或许只是出于心里那点儿不甘。
盛夏想也不想推了一把,斥道:“你放手!”
积了水的大理石阶梯光溜溜的,吴培洁踩着店里统一置办的高跟鞋,脚下一崴,身体摇摇晃晃地往下倒。盛夏脸色一变,立刻伸手去拉她。吴培洁慌乱中向前迈了一步,结果踩空了,整个人朝楼梯扑了下来。
“啊!”两声尖叫同时响起。
盛夏惊慌失措地跑下去,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你没事吧?”
吴培洁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她哆哆嗦嗦地努力了半天,还是没站起来,苍白的脸上渗出了汗水。
“是不是伤到脚了?”盛夏小心翼翼地去搀扶她。
吴培洁恨恨地瞪着她,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自己挣扎着起身。
“我的手!”手腕和腰部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来不及多想,她再一次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时,店里的员工闻声冲了出来,几个大男生围住了吴培洁。
“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你能站起来吗?是不是摔到哪儿了?”
七嘴八舌中,吴培洁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手好像脱臼了。”
盛夏适时地插话道:“送她去医院吧。”
吴培洁并不领情,冲她吼道:“不要你假好心!”
店里的同事劝道:“先去医院再说吧。”
一群人正乱着,季长生骑着电动车回来了,这闹哄哄的场面让他皱起了眉头:“出什么事了?”
“这两人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同事解释道,“吴培洁的手好像受伤了。”
季长生微微侧过头,盛夏心里一紧,怕他追问自己,又怕他什么都不问。
他像是没有看到她,目光落在吴培洁身上,沉声道:“你先别乱动,小心伤着骨节。”
吴培洁突然伤心地呜咽起来,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看着很是可怜。同事帮着叫了一辆出租车,七手八脚地搀着她上了车,一行人直奔医院。
乱哄哄的现场顷刻只剩盛夏,她呆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拦了出租车,一路跟了过去。
医院的走廊格外安静,消毒水的味道又重又浓,白色的墙壁反射着冰冷的光。盛夏耷拉着脑袋,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几步之遥的地方,病房的门虚掩着,医生的叮嘱清楚地钻进她耳朵里:“手上的韧带伤到了,你是艺术生……这不好说,建议你多住院观察两天,再看看术后的恢复效果。”
尖锐的哭声里夹杂着不知所措的安慰,盛夏的头越埋越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甚至都没明白吴培洁是怎么摔倒的。但伤害已经造成了,人家难免会同情弱者,把责任算到她头上。她自己也是同情大过于委屈,毕竟吴培洁就靠那一双巧手吃饭。
不一会儿,医生走了出来。盛夏踟蹰了一下,还是顶着压力推开了门。
“你这个凶手!”吴培洁激动地嚷嚷起来,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几个同事连忙按住她,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季长生皱紧眉头,目光看向了盛夏。
那种无声的黑色就像一场夜,没有月亮,没有风,没有任何波澜。
在他的目光下,她突然安静了,那些纷杂的情绪都沉下来:撞见父母吵架的震惊、无路可走的彷徨、被遗弃的担忧、对季长生无形的依赖,甚至是吴培洁撒谎带来的难过,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她恍惚地看着季长生,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啊,她的惊涛骇浪,在他眼里只是波澜不惊,他不会懂的,也没有义务要懂。
她又闯祸了,在他眼里,她就是个不停闯祸的麻烦精吧。
“对不起,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盛夏木木地说道,“但我不是凶手,我有没有推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们为什么吵架,你心里也清楚。你不能把责任都推给我。”
“不是你还是谁?”羞恼和不甘同时涌上了吴培洁的心头,她号啕大哭,恨恨地瞪着盛夏,“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她出乎意料地激动,整个人朝盛夏扑过去,连手上的输液管也不顾了。
季长生连忙制止她,一手按住她的胳膊。吴培洁顺势扑到他的怀里,嘤嘤地哭起来。
房间里一时没有人说话,只剩低低的呜咽。
“如果需要手术,我会承担费用的……”
盛夏的话没说完就被季长生打断:“你先出去吧。”他的眉头始终拧着,“她现在情绪不好,刚才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
盛夏没有看他,轻轻地“嗯”了一声,走出病房,随手掩上了门。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这是一种让人恐慌的安静。
盛家业夫妇接到消息赶过来时,盛夏正蹲在走廊里发呆。
“夏夏,到底是怎么回事?”盛家业大概走得太急了,气喘吁吁,不停地咳嗽着。
“爸。”盛夏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
“还能有什么事,你女儿闯的祸还少吗?”盛母紧紧地皱着眉,斥道,“以前任性一点儿就算了,现在还把人弄进医院,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不是我弄的。”盛夏尖声打断她,“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从台阶上摔下来,我没有推她,是她先拉着我不放……”
“不是你推的,人家为什么赖上你?”盛母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厌烦,“盛家业,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夏夏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吗?”盛家业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被这话一激,脸涨得通红,又是一顿咳嗽。
盛母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走向病房。
“妈!”盛夏连忙跟了上去。
病房的人不是没有听到外头的吵闹,几个人各怀心思,倒也没有开口。盛母盛气凌人地闯进去,这才打破了那份诡异的安静。
“你叫吴培洁是吧?我问过医生了,你的手也不是没得治,你可真会闹啊,口口声声说盛夏废了你的手。”盛母冷哼一声,讥讽道,“就算真废了又怎么样,还不一定是盛夏推的呢,你这屎盆子就往她头上扣,是赖上我们家了吧?”
吴培洁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不甘示弱地回道:“阿姨,你别仗着有钱就欺负人,我的手要是不能再画画,她可毁了我的一生。”
“你说我欺负人?好啊,你报警啊,让人民警察给你做主。”盛母倨傲地说道,“是你欺负人吧,这事还不一定是盛夏做的呢,她都给你道歉了,我们也给你出医疗费,你还想怎么样?让我们低声下气地敬着你、捧着你、求你原谅?做梦吧你!”
盛夏急急地制止她:“妈,别说了。”
一旁的季长生已经站了起来,沉声道:“阿姨,您消消气,等事情弄清楚再说吧。”
吴培洁到底是个年轻小姑娘,哪里经得住盛母这番夹枪带棒的讽刺,她满脸通红,眼里泛着泪花,却死死地忍着。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不就是钱吗?这里的钱够你做手术了。”盛母冷眼看着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张支票,随手搁在桌子上,“你要是觉得我侮辱你,不想拿也可以。但我提醒你,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以后别再纠缠盛夏了。”
屋子里静下来,只有吴培洁重重的呼吸声,季长生欲言又止。
“廖琪,你这是干什么?”盛家业不满地打断她,“夏夏都说了不是她干的,你这样不是让人家误会吗?”
“误会什么,我愿意花钱买个方便。”盛母不耐烦地答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不会再让盛夏留在A市了,我要带她出国。”
“我不同意。”盛家业态度强硬。
“你以为我想带她走啊,你看看她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盛母指了指吴培洁,“今天是断了手,明天说不定还来个断了脚的。”
“我不跟你走。”盛夏突然开口道,“我都说了,她的手不是我弄的,你为什么不相信?你给她那么多钱干吗?封口费吗?那干脆别给了,吴培洁,你去告我好了,咱们法院见,我就不信这事说不清楚。”
“你发什么疯?她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盛母一把拉住盛夏,将她往门外拖,“这事就这么定了。我和你爸去办手续,你跟我去美国。”
“我不!”盛夏用力地挣扎,“我不跟你走,我跟我爸!”
盛家业气得直哆嗦,嘴里嚷着“夏夏”,想要上前拦住盛母,整个人却软了下去。
“盛叔!”季长生快步冲了过去。
盛夏猛地回过头,刚好看到父亲瘫倒在地,面如白纸。
病房里顿时乱了起来。
医生来得很快,盛家业立刻被送往了急救室,季长生跟着盛夏离开了,病房里只留下两个同事。吴培洁这会儿已经安静下来,看着那张支票,一声不吭。
时间忽然慢了下来,每一分钟都变得缓慢而煎熬。走廊里安静极了,惨白的墙壁散出冷冷的光,就像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盛夏和季季长生分别坐在长椅的两端,低着头,一声不吭。盛母时不时地走动,高跟鞋在光洁的地面上刮出一阵声响,透着不耐烦,也透着焦躁。
“应该就是小问题啊,怎么还没出来?”盛母嘀咕着,目光扫到一旁的盛夏,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盛夏恍若未闻,轻颤的睫毛却泄露了她的惊惶。
急救室的灯终于暗了,医生和护士陆续走出来。
“医生,我爸爸怎么样了?”盛夏冲了上去,急切地追问,“他醒了吗?我能进去探望吗?”
刚才一直隐忍的泪水滑了下来,她胡乱抹了抹。季长生拍了拍她的肩,脸上同样是深深的担忧和着急。
“盛先生是高血压引起的心肌梗死。”医生顿了顿,“等他醒了,你们就可以去探视了。”
盛夏绷紧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她并没有留意到医生的欲言又止,一旁的季长生却皱紧了眉头。
“盛太太。”果然,医生踌躇地看着他们,面露不忍地说道,“我建议您给盛先生去办理住院手续,而且,有关手术的事,我们还需要和您深谈。”
“什么手术?”盛夏一脸的警觉。
盛母也露出几分诧异,她下意识地说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盛先生的肺很不好。”医生叹了口气,把话挑明了,“他已经是肺癌晚期,具体的情况还要等进一步的检查结果。要是盛先生之前在别的医院接受治疗,我们希望可以……”
医生后面说了些什么,盛夏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她只觉得整个脑子都空了,连眼泪都忘了流,晕晕乎乎中只听到季长生的惊呼。
盛夏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挣扎着坐起来,手臂大概是擦伤了,传来一阵隐隐的痛,这阵痛也唤醒了之前那段不愉快的记忆。
肺癌,这两个沉甸甸的字压在了盛夏心上。她想起父亲日渐消瘦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也后知后觉地想起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因为她的粗心大意,这些昭然若揭的线索都被忽略了,那个伟岸的父亲在悄无声息地衰老。
自责、愧疚、不安、害怕、惶恐,复杂的情绪都化作泪水,恣意地涌了出来。
“你醒了?”
泪眼模糊中,季长生站在了病床前。一瞬间的欣喜之后,他很快恢复了平静,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盛夏点点头,转身擦干眼泪,问道:“我爸醒了吗?我想去看看他。”
“醒了。”季长生的声音有点儿涩,“你去看看吧。盛叔身边离不了人,你还要上课,我已经打电话通知姚姨过来了。要不还是请个特护吧,姚姨还得给你做饭,两边跑也挺麻烦的。”
盛夏正掀开被子下床,听到这儿,愣愣地问道:“我妈呢?”
季长生沉默了一会儿,安抚道:“阿姨接了个电话就走了,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有什么事比女儿和丈夫的安危更重要呢?盛夏的眼里闪过一丝讽刺。她忽略掉心里那点儿刺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爸的情况还好吗?”
盛家业的病情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糟糕,面色缓和了很多,眉宇间也没了之前的灰暗,盛夏暗暗松了口气。
“爸。”她泪眼婆娑地扑了过去,满肚子的委屈和惊吓此刻都说不出来了。她只是紧紧地抱着他不撒手,像是撒娇,又像是惊吓过后的患得患失。
“哭什么,爸爸没事。”盛家业轻轻拍着她的背,打起精神笑道,“都是老毛病啦,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都知道了。爸,你生病了为什么瞒着我呢?”盛夏哽咽道,“是我不懂事,老闯祸。爸,你快点儿好起来吧。”说到伤心处,她忍不住又哭起来。
“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也不怕人家笑话。”盛家业无奈地摇摇头,看向一旁的季长生,“你们都吓着了吧?忙了一天,你回去休息吧,夏夏你也回去,学校还有课呢。”
“爸,我要留下来陪你。”盛夏连忙摇头。
“放心吧,姚姨会过来照顾我的。再说了,医院还有那么多护士呢。”盛家业说着说着又咳起来,脸上泛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盛夏还想坚持,季长生暗暗扯了扯她的衣摆,冲她摇了摇头。
关于盛氏集团的传闻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最新话题。有人嘲讽盛家的小姑娘仗势欺人,气焰嚣张;有人感慨豪门婚姻的冷漠,纷纷等着夫妻反目的好戏;有人忧心集团的股价;有人四处打听豪门秘闻。
学校里的流言同样传得沸沸扬扬,主角还是盛夏,内容却成了桃色绯闻。得知公主落难,校草乔燃的追求攻势不减反增。他的殷勤和高调不知道让多少女学生咬牙切齿。有人看见他开车送盛夏回家,也有人目睹他在医院附近出现,手上还提着探病的礼物。
盛夏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女生公敌,对她来说,乔燃的一次次出现都是困扰。
“学长,你以后还是别来了,医生说我爸爸需要静养。”乔燃再次堵在病房门口,盛夏又气又恼。如果是同学来探病,她很欢迎,但乔燃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次都当着爸爸的面说些暧昧的话,影响她的心情,也影响爸爸的心情。
乔燃毫不在乎地笑了笑,依然往病房里走了两步。等瞥见高淼的身影,他立刻不快地嚷道:“那是谁啊?”
盛夏拧紧了眉头,捺着性子说道:“我爸已经休息了,学长你还是回去吧。”
“没关系啊。”乔燃眼睛一亮,笑着说,“你这两天也累了吧,我知道医院附近有一家餐厅不错,我请你吃饭吧。”
“不用了。”盛夏冷冷地拒绝了,脸上露出一些厌恶。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嘛,不然盛伯父也会担心的。”乔燃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不乐意,热络地拉起她的手,说道,“你看你,这几天瘦了好多。”
盛夏飞快地甩开他,退了两步,乔燃趁机挤进了病房。
“夏夏,这是你同学吗?”这时,高淼走了过来。
“你好,你是夏夏的朋友吧?以前咱们没见过,以后会经常碰面的。谢谢你来探望盛伯父啊!夏夏,你不给我们做个介绍吗?”不等盛夏开口,乔燃就热切地聊了起来。
盛夏气极反笑,不无讽刺地说道:“学校不都知道我有个青梅竹马的富二代未婚夫吗,学长难道不知道?”
高淼偷偷瞟了她一眼,盛夏并没有留意到,她故意挤对乔燃:“他叫高淼。谢谢学长这几天来看望我爸,等有机会了,我和高淼一定请学长吃饭。”
乔燃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他黑着一张脸,掉头就走,还不忘将病房门摔得哐当作响。
盛夏既惊又怒,连忙扭头去看病床上沉睡的父亲,见他没有醒,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夏夏,这人到底是谁啊?”高淼小声地说道,“我觉得他脾气不大好,以后你还是不要和他来往了。”
盛夏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显得苦恼极了:“我也不喜欢他。”
乔燃现在简直是死缠烂打,要不是那次他尾随她,一路从学校跟到医院,病房号怎么会被他知道?
“下次还是让李叔去接你吧。”高淼皱着眉,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说道,“阿姨不来医院陪你吗?”
盛夏顿了一下,低声道:“她一次也没来过。”
从上次那场闹剧之后,盛母再也没有来过医院,或许她是嫌盛夏丢人,或许她是不愿来照顾卧病在床的丈夫。
“季长生不是总来看望盛叔吗?你下次跟他说说吧。有他在这里,你那个同学也不敢怎么样的。”高淼连忙换了话题。
“可是我也不能总麻烦小季哥哥,他要上课,还要兼职。”盛夏咬了咬唇,小声道,“他也没有义务一直帮我。”
她语气里的落寞和黯然无法掩饰。
病床上,盛家业暗暗叹气,心情复杂。
“那我以后常来陪你。”高淼笨拙地安慰道,“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你就当多了一个保镖。”
看着他傻傻的笑容,盛夏忍不住乐了。她像往常一样,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那我可没有工资给你。”
轻快的笑声将整个病房填满,冲散了那股淡淡的忧愁。
这次小小的挫折并没有终止乔燃的纠缠,他往医院跑得更勤了,每每抱着一束玫瑰,拎着礼品,闹得整个楼层的护士议论纷纷。
盛夏躲不开,只能一次次板着脸拒绝。这天,她刚到医院,一眼就看到了大厅里的乔燃,他拿着一大束花,正和前台的姑娘聊天。因为他来得勤,也因为他长得不错,不少护士都喜欢和他搭讪。
她正拧着眉,乔燃已经看到她,热情地奔了过来:“夏夏,你来了。”
“乔燃,我跟你没那么熟。”盛夏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我爸现在病了,我也不想谈恋爱,你别来找我了。”
她说完就要走,乔燃一把拉住她,低声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对,我不喜欢你。”盛夏不耐烦地甩开他,她脾气并不好,连日来的压力让她更加焦躁,“你不是校草吗?难道就没有女生喜欢你?你就不能去纠缠她们吗?”
这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讥笑他了,乔燃又气又恼,恨声嚷道:“盛夏,你傲气什么啊,你以为你还是小公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爸不行了,我这是关心你,你别不知好歹。”
相比他的气急败坏,盛夏显得面无表情:“对啊,我什么都不是,你还缠着我干什么?”
乔燃被堵得说不出话,见她要走,立刻拉住她,两人拉扯起来。
众人只当是小情侣闹别扭,见怪不怪了。
盛夏既羞恼又心急,乔燃却始终不放手,嘴里还不时地嚷着“你别走,咱们把话说清楚”。
“乔燃,你干什么!”
就在盛夏为难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她蓦然回过头,季长生正大步奔过来。
“乔燃,你这样有意思吗?”季长生一把将乔燃扯开,将盛夏护在身后。
他挺拔的身形就像一株白杨树,正直而可靠,落在乔燃眼里,这无异于一种挑衅。
“关你什么事?”乔燃不甘示弱地冲上去,和季长生扭打起来,“你让开,我有话和盛夏说。”
盛夏往季长生身后躲:“我没有话和你说。”
乔燃更加暴躁,俊秀的五官变得扭曲。他愤愤地瞪着盛夏,语气里带着三分不甘、七分嘲弄:“季长生算个什么东西!盛夏,你这眼光也太差了。不过也对,盛家的公司都要倒闭了,除了他这个穷小子,谁还会稀罕你啊!”
这话说得太刻薄,季长生忍不住斥责道:“乔燃,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欺负人家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怎么,想英雄救美啊?”乔燃气急败坏,说出的话也更加恶毒,“真是拿人手短啊,盛家不就是资助你读书嘛,你用得着这么忠心吗?”
盛夏的脸色顿时变了,她飞快地瞟了一眼季长生,急声道:“亏得我之前还叫你一声学长,大家也都夸你,乔燃,你还有没有一点儿男人的风度?就因为我不喜欢你,你就这样恶语伤人?”
乔燃支支吾吾,一时脸涨得通红。
“大家做不成情侣,好歹也是同学,希望你不要再纠缠我,不然我会报警的!”盛夏难得地疾言厉色,因为愤怒,那张巴掌大的脸更加明艳,就像夏日时燃烧的玫瑰。
她说完,也不管乔燃的反应,拉着季长生扬长而去。
或许是很少见到她这副模样,电梯里,季长生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眼里隐隐浮着笑意。
“你怎么来医院了?”盛夏不自在地错开了眼神,低声问道,“吴培洁还在住院吗?”
“嗯。”季长生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
盛夏更加局促,她捏着手指头,说道:“她肯定恨死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真的没有故意推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轻若蚊鸣,“她以后还能画画吗?”
“你别太担心,医生只是说那是最坏的结果。”季长生安慰道,“我去看过几次,她拿了阿姨给的钱,做了手术,恢复得不错,身边也有家长照顾。”
不过吴培洁依然记恨盛夏,常常对他哭诉,还曾对着探病的同学指责盛夏,这些季长生都选择了隐瞒。
“我想去看看盛叔。”他笨拙地转开了话题。
他不说,盛夏心里也明白,她微微笑了笑,眉眼间透着黯然。
看到他们一起出现,盛家业显得有些诧异。他笑着问道:“高淼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我还等着他陪我下棋呢。”话是问的盛夏,目光却无声地落在季长生身上。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说话间咳了好几次。
盛夏连忙给他倒了杯温水,解释道:“他家里突然有事来不了,我也可以陪你下棋啊!”
盛家业虚弱地笑了笑:“让小季陪我吧。我心口不舒服,想喝点儿热水,你去帮我打。”
“我去吧。”季长生利落地站起身。他常来探病,这些琐碎的事已经做习惯了。
“让夏夏去。”盛家业摆了摆手,笑道,“小季,你陪我下盘棋。”
季长生一愣,点点头,顺从地将保温杯递给了盛夏,还不忘叮嘱一句“小心点儿,别烫到了”。
盛家业一直看着他们,眼神温和,直到盛夏出了门,那点儿温和里才渐渐透出些许无奈和痛苦。
“盛叔,您有话跟我说吗?”季长生并没有去动茶几上的棋盘,他走到病床前,微微蹲下身,视线刚好落在盛家业花白的头发上。
“小季,你是个好孩子。”对于他的敏感和聪慧,盛家业既欣慰又难过,“以后你不用再来看盛叔了。”
季长生怔怔的,那双沉静如山林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声响,了然、惊诧、难过、无奈、迷惘、失落,很多情绪一闪而过,最终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懂事,都怪盛叔没用。”盛家业的声音涩涩的,他伸手摸了摸季长生的头,呢喃道,“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很好,比很多人都好。但是我只有夏夏一个女儿,我得替她考虑。”
他说得语无伦次,季长生却听得明明白白。
“我都知道。”季长生握住他骨瘦如柴的手,低声道,“您误会了。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夏夏就像我的妹妹一样。”看着那张苍老的脸,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如果我没有生病,我一定不会对你说这些话。”盛家业不无自责地说道,“夏夏很喜欢你,我也不忍心让她受委屈,可是,小季,我身体不行了,我要是走了,得有人照顾她……”
盛家业越说越激动,剧烈的咳嗽伴随着粗重的喘气声,每一下都像海浪,重重地拍在季长生的心上。他想解释他从来没有动过那种心思,他愿意像哥哥一样爱护盛夏,可是张了张嘴,那些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或许,说了也无济于事。
盛家业的每个字都戳在他心窝上,他贫穷,他一无所有,凭什么来耽误人家的女儿?所以,他只能握紧了盛家业的手,一次次地说道:“我都明白的。”
不知道是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回到学校,季长生前所未有的疲倦,他一头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头就睡。两个室友面面相觑,纷纷围了过来。
“老大,你怎么了?”
“不会是病了吧?”
“要不要送医院?小四,你快去拿体温表,给他测一测。”
不是他们大惊小怪,季长生简直是铁人,一天做好几份兼职也没见他倒下。况且他还是个洁癖患者,像这样不洗澡不脱衣就躺在床上,是从来没有过的。
隔着被子,季长生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颓废:“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们别管我。”
问题似乎更严重了,小二和小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
“老大最近好像很忙啊,是不是又找了兼职?他不是才拿了奖学金吗?”
“是盛夏的事吧。”小二压低了声音,“盛夏的爸爸不是病了吗?好像很严重,老大经常去医院照顾他。”
“老大还真是知恩图报啊。”小四嘀咕道,“我听说盛家的公司乱着呢,盛太太不怎么管事。哎,你说盛家会不会就这么垮了啊?那盛夏也挺可怜的。”
“你还是可怜自己吧。”小二撇撇嘴,轻笑道,“再怎么样盛夏也是公主,轮不到你可怜。你忘啦,她还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呢,听说超有钱。”
季长生并没有睡着,那些话一字不落地钻进耳朵,搅得他更不安生。
这一切盛夏都不知情,然而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从那天之后,她几乎没有再见到季长生。
可能是他太忙了?还是他去照顾吴培洁了呢?路过吴培洁的病房时,盛夏下意识地多看了一眼,随即又狠狠地甩了甩头。
“怎么了?”高淼不解地追问。
“没事。”盛夏连忙笑道,“走吧,我爸还等着喝汤呢。”
看到他们,盛家业的笑容明显多了一些,他笑着打趣高淼:“这几天都没见你的人,是不是上次输了棋,心里不高兴?”
“没有,是最近家里有点儿事。”高淼红了脸,憨厚地笑了笑,显得有些窘迫。他偷偷瞥了一眼盛夏,想起妈妈几次三番不许他来医院,心里既困惑又郁闷。
盛家业笑了笑,想要说点儿什么,一口气没喘匀,又开始咳嗽起来。
盛夏一边给他拍着背顺气,一边忧虑地问道:“爸,咱们什么时候去美国动手术?”
“下个月吧。”盛家业暗暗叹气,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其实已经没有手术的必要。
高淼眼睛一亮,妈妈最近总是唠叨着要安排他出国,要是去了美国,他和盛夏见面反而更方便了。
“盛叔叔,到时候我陪您一起去。”
盛家业的笑容更深了:“好啊!”
整个上午,盛家业的心情都不错。高淼兴致勃勃陪着他下棋、聊天,等他吃过午饭,睡下了,才提出回学校。
盛夏送他下楼,高家的车正等在外面。趁着司机不注意,高淼小声地说道:“我明天还会偷偷地过来。”
盛夏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用词,点点头,心里还在惦记父亲的病情。
她心不在焉地送走了高淼,正打算去找主治医生问问情况,没想到却在半路遇到了一个阴魂不散的人:乔燃。
乔燃见到她也是一愣,随即又窃喜不已。他这次还真不是有心跟踪,是代表社团来探望吴培洁的,没想到就这么碰上了。
“盛夏,咱俩还挺有缘的。”
盛夏皱了皱眉,向旁走了两步,打算绕开他。
“你躲我干吗?”乔燃眼疾手快地拉住她,他原本还有几分戏谑,现在通通变成了恼怒,“你去哪儿?找季长生吗?你以为他真能护着你啊,他什么都不是!”
“那也比你好!”盛夏忍不住吼了回去。
“比我好?他哪点比得过我?”乔燃笑得不怀好意,拽着她的力道又大了几分,“你不就是看上他那张脸吗?盛夏,其实我也不错嘛,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喜欢呢?”
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炽热起来,就像融化的奶油,太甜太腻。
“你要干什么?”盛夏连连往后退,却一次次被他拽回来。
“盛夏,不如咱们试试吧,我绝对是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乔燃眼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就像点了一簇野火。看到她的惊惶和抗拒,那簇火反而更旺了,有些话不经过脑子就说了出来:“至少我会比季长生强,他连女朋友都没有谈过,知道怎么哄你开心吗?”
盛夏只恨自己不该走这条路。这是住院部和行政楼之间的小花园,护士大概都去午休了,附近连个保安都没有。她又羞又气,一边奋力地挣扎,一边用那只自由的手朝他脸上甩去。
清脆的声响让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趁他没回过神,盛夏立刻挣开了他的手,拔腿就跑。
怒意和羞恼让乔燃失去了理智,他不管不顾地追上去,扯住盛夏的手,用力一拽,将她压倒在草坪上。
“乔燃,你干什么?”盛夏尖叫起来,用力地踢打着身上的人。
她无法遏制地颤抖,脸色惨白,就像一朵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小花,让人怜惜,却也让人有采摘的念头。
乔燃怔怔地看着她,呼吸慢慢地变重了。她的眼泪就像花朵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去。
盛夏吓傻了,眼泪流了满脸。她一边乞求,一边推搡。乔燃却充耳不闻,湿热的亲吻落下来,胡乱地印在她脸上,带着十足的侵略性,他的手也从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盛夏彻底感到了绝望。混乱中,她摸到了草坪上的一块石头。她毫不犹豫地把石头举了起来。
当头部传来一阵剧痛时,乔燃闷哼了一声,他抬起头,狠狠地盯着盛夏,眼底是难以置信的质问和疯狂的恼怒。
不等他做出反应,盛夏再次将石头砸了过去。
两次,三次,或许是四次,乔燃终于倒在草坪上,没了动静。
盛夏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刚才的绝望、害怕、无助和恐慌还清清楚楚,她甚至还能回忆起皮肤上那种恶心的触感,她只想逃离这里。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连衣服也来不及整理,就跌跌撞撞地往住院部的方向跑。没跑两步,她就僵在了原地,视线落在自己的裙摆上,一动不动。
浅色的裙子已经变成了红色,血迹糊成一团,气味腥甜,令人作呕。她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颤抖。她颤抖着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而后瞪大了眼睛,慢慢地回过头,看向草坪上的那个人。
乔燃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的血大块大块地晕开,就像一朵又一朵妖娆的食人花。
她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