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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出了会场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黑色的劳斯莱斯旁边的虞宋。
虞宋见到她也点了下头,压低了声音道:“段小姐,这附近记者太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孟先生在车里等您。”
段子矜莞尔道了句谢,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不一会儿,颀长笔挺的男人便跟了过来。他只是走到了车边不远处便止住了步子,并没有上前拉车门。
段子矜透过深色的车窗膜,看了眼窗外那个修长而冷峻的男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妥。
这毕竟是江临的车,她和孟清平坐在车里谈话,而车真正的主人却站在外面等。
不过相比于她的顾虑,江临本人却显得很平静,仿佛完全没把她对他的车失礼的占用放在心上。
他就这么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点了根烟,青白色的烟雾从他薄冷的唇角溢出来,模糊了他俊逸而深邃的轮廓。
男人被熨帖合体的衬衫西裤包裹的高大身躯里,莫名透出疏离寡淡的意味。
不似曾经的温润,比她记忆中的他,尖刻凉薄了许多。
好像有很多东西被从他身上用锋锐的刻刀生生刮了下去,他整个人乍看上去基调都变得阴冷峻凌。
段子矜淡淡看了片刻,收回目光,唇翕动,“孟先生,我就长话短说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家人对红枣的去留到底是什么意见,也不知道你自己有几分把握能说服她们接受她,但是我总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所以我今天来,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期限。”
孟清平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想去见段子矜一面把事情对她说清楚?
无奈家里老婆看得紧,这两天老太太又闹得凶,他连上下班都被家里的佣人跟着,形势不是一般的紧迫。
他也明白,让他老婆和母亲接受红枣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时间……
时间就是段子矜最缺的东西。
她总不能在孟夫人和孟老太太同意接受红枣之前一直都待在郁城。
她考虑过把红枣留在这里让保姆照看,可那怎么说也是玉心的孩子,跟了她一年多又和银耳形影不离的,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万一保姆对红枣不好,她连情况都没办法第一时间知道。
“这样吧,段小姐。”孟清平想了想道,“你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如果我还是没能劝好,那么就麻烦你先带红枣回美国去。我会按时把抚养费打给你,等我什么时候解决了这边的顾虑,我会亲自去美国接她。”
他看着另一侧轮廓温凉美丽的女人,她正微微眯着那双秋水般的褐瞳,像是思考,半天才道:“好,那我就再等你半个月。”
孟清平对她千恩万谢,却也只在不言中。
车外的男人已经抽完一根烟,瞥了眼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而后将冷淡的目光投向车厢。
明知道车窗上贴的保护膜足以令车厢的内部完全被遮挡,站在外面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可孟清平还是有种被那男人淡淡一眼就全部看穿的感觉。
他连时间都掐得那么准,刚巧在她们谈完话后,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看了过来。
孟清平心里一紧,忙伸出手去,要拉开车门下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女人同样温静柔软的嗓音:“孟先生,这件事,你有多大的把握?”
孟清平的手顿在车门上,外面的男人亦看见了微微打开一个缝隙却又悬住的车门,眸光深了深,很配合地没有立刻上前。
在心里认真思考片刻,孟清平回答:“八成以上。”
女人静静地笑了笑,“我要的把握,是指能为红枣提供一个真正无忧无虑、健康的成长环境的把握,而不是你家夫人和老太太迫于各种原因不得不接纳她,却在她以后的日子里对她明里暗里百般刁难。孟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孟清平沉默了很久,“我明白。”
“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段子矜冲他微微一笑,不知是因为在昏暗的光线里、还是在这辆车上,女人的气场显得格外没有防备,透着丝丝缕缕的慵懒,“孟先生慢走。”
孟清平最后道了句感谢的话才下了车。
不一会儿,江临就坐了上来。
段子矜打开褐眸,轻睨着他,正对上男人幽深沉暗的双眼。
她的手指也无意间触到身边的黑丝绒盒子,一下子觉得好像有细小的电流从指尖钻进了血管里。
男人注视着她的脸,风平浪静的眸里不知道藏着什么,但是段子矜可以肯定,那里面一定有些涌动的暗流,是惊心动魄的深和冷,“谈得怎么样?”
段子矜抿了下唇,“还好。”
男人的唇角勾了下,笑意未达眼底,低低哑哑地开腔:“回家吗?”
段子矜安静了须臾,不答他的话,反而直视着他的眼睛,深吸了口气道:“我和孟清平已经谈妥了。”
男人那原本就不真切的笑意这下和他的嗓音一起变得更加模糊了,“嗯。”
段子矜顿了顿,“你知道我想表达的意思。”
“我知道。”男人淡淡接过话来,视线也从她脸上移开,望着窗外的夜幕,“还有几天?”
她和孟清平的事情,大概是她留在郁城唯一的理由。
谈妥了,就意味着她离开的日子也就确定了。
“我和他商量过了,最多等他十五天。”
十五天。
男人的手在无人可见的地方蓦地攥成拳,小臂上的青筋和肌肉将衬衫都撑得变了形。
可他的脸色很平静,至少在段子矜看来,是一种早就预见、亦或是终于彻悟的平静,“天晚了,我送你回去,嗯?”
段子矜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自家司机等在外面的样子,皱了下眉道:“不用了,阿青已经派人来接我了。”
车厢里有刹那的安静,死寂一样的安静。
随后,响起了男人低沉的一个“嗯”字。
段子矜没再看他,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那件黑丝绒的盒子,就被她有意无意地遗落在后座上。
男人这才转过头来,久久地盯着那个在黑暗中颜色更为深沉的盒子,邃黑的眸里终于不可抑制地崩开了天塌地陷般的裂痕。
虞宋坐上驾驶座时,就看到后座上的男人,像尊一动不动的雕像,沉默得悄无声息,可是身上却往外溢出浓稠到让周围人都跟着心里发冷的绝望。
他就透过后视镜,一言不发地望着那个男人。觉得喉咙干涩,眼睛也干涩,忍不住就偏过头去,想给傅三爷发个信息,让他也许过来一趟,陪先生聊聊天,喝喝酒。可是又觉得,这种时候,他更应该让先生一个人,不被打扰。
直到提着裙摆的女人上了后面那辆车,车子逐渐发动、超过了他们、变得再也看不见时,虞宋才听到后座上传来一声:“走吧。”
虞宋将男人送回了家,临走时听男人吩咐道:“把接下来半个月的工作转交给伯旸,所有行程取消。”
虞宋愣了愣,只道是先生心情不好,没心思工作,便没多问。
可他隐约又觉得不对劲。
从太太“去世”后,先生的心情就没好过,但他通常都是用更多更大的工作量来填充自己的生活。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的疑惑没能持续多久,就在当天夜里,他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虞宋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是晚上九点半,他才刚刚到家,就接到了以晴的电话。
“虞宋,你快过来看看先生!大事不好了!”
……
司机刚把车拐入段家那条路的路口,段子矜远远就看见了那辆拉风的兰博基尼。
她不禁稍稍有些惊讶,“阿青回来了?”
司机礼貌地笑了笑,“是啊,夫人,Dylan先生两个小时前刚回来,说是公司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段子矜一下就想起了六天前江临说的那句——我放过你。
他不仅不再纠缠她,也彻底放过了阿青的公司么?
真是件不可多得的好事。
下车后,家里的佣人听说她回来了,赶紧开门出来迎她,为她引路的时候似不经意地说了句:“家里来客人了,自称是江先生那边的人,说是有事找您,等了您有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