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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奇怪,“怎么了?你不要这个香炉?”
顾西棠也道:“品品,想什么呢?收下吧,再怎么说也是民国仿的,有点价值。”
林品磨了磨后齿,心里已经拧成七股绳八个劲了,跟拔河似得来回拉着前后拽着,眼看着牙都要咬碎了,才挫败地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她被顾西棠截胡打脸这么多次,就当她被打怕了行吧!
“品品?”
“别他妈叫魂了!”林品蓦地抬头看顾西棠,冷笑三声代表不屑,“堂堂明宝楼顾家养出来的接班人就这点眼力,你也太没用了吧?”
顾西棠一笑,“你的意思是,我打眼了?”
林品用鼻孔哼了一声,抓过女孩手里的香炉,托在掌心里,送到顾西棠面前,板着俏脸,抑扬顿挫的说:“此物名叫宣德炉,开创于大明宣德三年,皇帝亲自参与督工,以铜胎打造,造型大雅去繁,发色内敛,宝光暗藏,最关键的是,这玩意儿当时就没造多少,此后百年屡屡被熔,存世极为稀少,可以说近乎于无,不出世就罢了,只要出世就是价值连城,我也真服了你,能把个几百年的香炉看成是民国仿,请问顾三少是瞎了多久了?”
“哦?”顾西棠笑吟吟的反问:“你怎么证明它是明朝的宣德炉而不是民国仿的?”
“人就是人,人用脑子想事情用眼睛看古玩,猪就是猪,什么都不懂蠢得要死!”林品对女孩道,“小丫头,去找根牙签来。”
女孩对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云里雾里,只知道自家这个香炉应该也是个古董。
林品拿着尖细的牙签,对顾西棠冷笑,“看好了,姑奶奶今天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打眼又打脸!”
她将香炉翻过来露出炉底,用手指摸了摸,拿着牙签一点点抠着厚重的“包浆”。
真正的包浆是不会被牙签抠掉的,随着一块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质被剥离,几个楷书底款赫然出现。
大明宣德四年吴邦佐造。
“认识中国字儿吧?看清楚了没?看明白了没?”林品抓着炉壁往顾西棠脸上怼。
顾西棠推了推眼镜,强忍着笑意,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是我打了眼,居然没看出这个炉子是真品,要说眼力,还是你的眼力高,佩服,佩服。”
林品对他嗤之以鼻,“我真替顾三爷和顾大奶奶担心,就你这点眼力经营明宝楼,那估计情况,明宝楼很快就要成为古董界的历史,还是黑历史。”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冷嘲热讽顾西棠全盘接下,末了,指着她手里的香炉说:“明朝宣德三年,宫中停烧了宣德炉,这座是宣德四年烧制,已经不算是御制真品。”
“没错。”
林品把牙签点了点“吴邦佐”这个三个字,对女孩道:“吴邦佐是当年皇帝钦点烧制宣德炉的官员之一,在宫中停烧宣德炉后,那部分工匠就在民间私自开炉继续烧,你这座就是他烧出来的炉子。”
女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这个值多少钱?”
林品把炉子递给顾西棠,“你那么能,你给价吧。”
顾西棠接过香炉,仔细看了看底款,若有所思道:“宣德炉的存世确实稀少,当年皇帝御烧的那批没能传世留存,世间也就没了真的宣德炉,这件是停烧第二年做出来的仿品,应该与御烧的宣德炉差别不大,市场价在一千万左右。”
饶是女孩这样淡然自若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家的观音像卖了六十万,这个给观音像烧香的炉值一千万?!
林品看向女孩,淡淡道:“最近几年香炉,尤其是宣德炉的市场不太好,这个炉子我最多能给你八百万,你考虑一下。”
女孩摇摇头,“不用考虑了,我卖!”
林品挑眉,“你都不查查资料,打听打听价格,万一我们蒙你压价呢?”
“你们不会,尤其是你,更不会,”女孩笑着说:“可以不花钱拿走你不拿,反而要告诉我这些,那我有什么理由不信你?可能这个炉子真正的价格比八百万更多,那也和我没关系,我不会去查,也不会去问。”
林品眼中有了笑意,“你是我见过少数的理智卖家,我实话告诉你,这个炉子如果能转手再找个正规途径上拍,肯定不止八百万,可从你手里卖给我,它就值这些。”
女孩笑了笑,用红布重新包起来递给了林品。
一笔大买卖顺利结束,买卖双方都很满意。
回程的路上林品来回抚摸香炉,爱不释手,频频感慨:“真正的宣德炉手感就是不一样,薄胎紧实,规整大气,那些清仿民仿根本不能比。”
顾西棠握着方向盘开车,打趣道:“你这是打算自己留下赏玩了?”
“除非我疯了才会自己留下,”林品嗤笑道:“这座宣德炉只要挂了荣盛阁的名头送到香港拍卖,随随便便就是两千万。”
顾西棠慢条斯理的说:“就算不挂荣盛斋,随便挂一个知名古玩店或者有名望的收藏家都能拍出高价,以自林三口的名义上拍也可以,对吧?”
林品抚摸炉壁的动作一顿,垂眸道:“我只做掮客,不买古董,只抽佣金,不上拍卖。”
“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不可以。”
顾西棠似笑非笑的说:“上一次我从金城回去以后和姑姑聊了不少关于你的事,她对你的评价非常高,认为以你现在的名望眼力和人脉,已经是掮客行的拔尖儿的了,听说许多人都求你介绍生意,佣金给的非常高,你却鲜少会主动接这些人的委托,十年来你做了大大小小近千件买卖,绝大多数都是给荣盛阁牵线……”
林品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质问:“你唠唠叨叨那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你是为了盛涛吧?”顾西棠敞明了问。
林品的手指重重地捏紧了香炉耳,波澜不惊的说:“盛涛给钱爽快,我们知根知底,他家老爷子当年又给我了一口饭吃没让我饿死,我帮他怎么了?不可以吗?”
“只是这些?”顾西棠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不然呢?”林品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就算不只是因为这些,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要随便打听别人的私事,我们没那么熟!”
顾西棠原本轻扬的唇角慢慢拉平,眼睛看着前面崎岖的路,没有再说话。
林品收回视线,继续摸着宣德炉,刚才还在赏玩,现在纯是发泄,把个几百年的老香炉搓得跟阿拉神灯一样,都快冒烟了。
她大概知道顾西棠生气了,哦,顾西棠生气,好像她没生气一样?
捡漏了宣德炉本来是件喜事,他非得没个眼力见提盛涛,还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他知道什么?知道自己喜欢过盛涛,知道自己这些年辛苦就为了盛涛?
他知道个屁!
林品心里把顾西棠翻过来调过去骂了个遍,完了自己又干巴巴的生了一会儿气,无辜的宣德炉算是承受了全部打击,好好的一个古香炉被那么捏完那么搓的,哭都哭不出来。
诡异的沉默在车里流动,顾西棠安然处之,林品却心虚烦躁。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香炉底下的款识,林品干脆转头望向窗外,又冷淡又随意的说:“我和盛涛是哥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鉴定,一起在古玩堆里打转,一起捡过漏,也一起打过眼,他是我最相信的人,我给他牵线正经买卖,他也不欠我佣金,大家都省心,所以我才会一直帮他。”
顾西棠哦了一声,平静的说:“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么多,我们毕竟没那么熟。”
“我艹!你还有完没完了!”林品勃然大怒,“我就是那么一说,你第一天认识我?不知道我说话难听是出了名,至于这么记仇堵我吗!”
刚刚林品又是解释又是掩饰,说了那么多,顾西棠脸色都没变过,可现在林品骂他了怒他了,顾西棠反而眸色温柔了下来。
“我不记仇,也不想堵你,只是……”
“只是什么?”林品瞪他,“只是想给我找不自在?”
“不是,”顾西棠在红灯前停车,转身摸了摸她的发顶,“只是想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像帮盛涛一样帮我。”
“做梦去吧!”林品呲牙吼过去,“姑奶奶就算穷死饿死也不和你做生意!”
顾西棠一笑,“你那么能赚钱,怎么会穷死饿死?这座宣德炉你给盛涛报价高一点,它绝对不止两千万。”
“你怎么知道?”林品挑眉质疑。
前方的路灯转绿,顾西棠将车开出,慢悠悠的说:“13年孚比华贵宾级春拍,压轴的拍品是一座宣德炉,样式底款和这座完全一致,你知道拍了多少钱吗?”
“拍了多少?”
“四千两百七十二万,当时那场拍卖会上一共拍出了六件古香炉,三件明朝制,三件清朝制,六件香炉被一枪打走,共卖了一亿一千万,从那之后,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没有类似的香炉出现,而这些年香炉市场之所以不景气,主要是因为真品太少,赝品太多,导致收藏家和投资者的热情消退,如果这件宣德炉能上拍,不但可以拍出高价,还能让香炉市场重新回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