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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泰元华四年前与冯将军府的嫡子冯坚棱定了亲事。本来这桩婚事,都说是泰元华高嫁了,因为冯将军家不但家财丰裕,且冯坚棱还是将军的嫡长子。而泰元华的父亲不过是一个落魄伯府里的隔房叔叔。
在定亲时,这婚事甚至还引来了杜氏的嫉妒和不满。不过还没等杜氏搞出点什么幺蛾子来,那冯将军就突然去世了。
这一下,不但冯坚棱要守孝三年,将军府也得换了匾额。他家虽然风光富贵,但皇家并未赐爵于他们。因此,冯将军一死,他们府就只有一个冯坚棱身上还挂着个从六品的闲职。
待到丧事办完后,冯将军府就改成了冯府。在京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
不过,他们家虽然失了势,但泰二叔却并不打算悔婚。两家约好,待到嘉和二十二年六月,就正式完婚。
因为婚事拖得比较久,泰元华的嫁妆都备得差不多了。眼下还有两个月时间,把一些衣物再改改尺寸也就没事了。
孟岚琥想着,待到泰元华出嫁后,二叔一家就该离开伯府了。等他们回了老家后,不管是偷人也好,还是半夜翻谁家院墙也罢,就都与泰伯府无关了。
想到这里,孟岚琥心中生出一种轻松,在给泰元华办婚事时,不但没有克扣东西,还大方地多陪送了些。
她的这份情,泰元华临出嫁那天,特意感谢了一番。
虽然泰元华不知道父亲为何定要回祖籍去,然而,既然他决定了,那就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而这事,如果是因为被伯爷和伯夫人所迫,父母做为伯爷的长辈,应该可以找族长做主,可他们对此事都保持了沉默,看来这其中的隐情并不是伯爷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们家的事情。
想清楚了这些,再看伯夫人对自己婚事的态度,泰元华就很难不心存感激了。
可与她看法相反的泰元梅则一直认为,孟岚琥如此大方,不过是急着想赶走她们家罢了,根本就没安好心。
泰元华做为一个出嫁女,对家中众人都有些不舍与牵挂。
可比起父母和八岁的幼弟,她最不放心的就是妹妹。做为姐姐,她实在太了解妹妹的心思了。
因此在出门前一天的晚上,她特意拉着泰元梅说了半夜的话。
只可惜她这番努力,换来的不过是泰元梅的不屑,“姐啊,别说了,赶紧睡吧,明天你可要出嫁了呐,啊,睡吧睡吧。”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可她心中却是因为觉得姐姐太过迂腐,太傻,被别人几句好话和一点东西就哄了去,性子又软,实在是没什么好交流的……
就这样,嘉和二十二年六月初六,泰元华出嫁了。
按说这婚事办完了,二叔家就该准备离府返乡的事情了。可谁知,还没等孟岚琥开口提一提,伯府里就开始接连出现怪事。
先是一株百年的梧桐老树开始枯死,接着南苑的一口井水中开始连续冒出红水,最后还有一个池塘里开始不停地冒出气泡,咕嘟嘟的,看着就很诡异。
这些怪事刚一发生,一则传言也在伯府中悄悄地散播开。说是逝去的老伯爷因为知道自己弟弟要离府,心中难过,才搞出这些事来挽留。别说,那冒泡的池塘还正是老伯爷淹死的地方,因此这流言竟然还被不少人接受了。
下午,孟岚琥和吴敏正在商量。
“怎样?有查出什么问题吗?”孟岚琥问道。
吴敏摇摇头道:“我这三天夜里把三个地方都守了一夜,可是并没人出现在附近。”
孟岚琥点点头道:“行,你赶紧休息休息去。晚上我让赵英喊两个人去盯着,如果动起手来,你帮着点就行。”
晚上,泰蔼鑫回家后,孟岚琥把府里的怪事和流言对他说了一遍。
“这事应该是二叔他们弄的,很明显是为了不想回老家去,做出来的。”泰蔼鑫也同意孟岚琥的看法,点头说道。
“嗯,原因倒是不复杂,可我就是有点奇怪,下人中并没什么奇怪的举动,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些事的?这个如果不查出来,就算他们走了,我也不安心啊。”孟岚琥一边轻轻揪着相公胳膊上的一丁点皮肉,一边缓缓说道。
泰蔼鑫被揪得有些麻痒,决定君子来而不往非礼也,也伸出爪子去揪了揪娘子的一丁点肉肉,只是那位置有点特殊,引来了孟岚琥一记白眼和一句“没羞没臊”的表扬。
就在伯爷夫妇对府里的怪事有点摸不着头脑时,城西泰家那里却来了两位熟人。
佰子苏他们开心地拍打着一副道士打扮的宋山苗,而老道袁海生如今也一派道骨仙风、精神矍铄的模样,早已不是初见时那副时日不多的惨状了。
“山苗,哦不,应该是清风道长,你怎么和袁道长跑来京城了?”窦宝好奇地摸了摸宋山苗的拂尘问道。
宋山苗一挥拂尘,颇有点仙气地行了个礼,道:“我与师父是收了京中龙虎观的帖子,前来参加七月十五中元节时举办的授箓大典的。今年我师父要第三次加箓了。”
说完,他眼露敬重地看了看自家老头子。当年看着只是个潦倒的穷老道,不曾想袁海生年轻时早就经过了初授和二次加箓。按他的功德和修行时间算,袁海生早满足三次加箓的要求了。可他后来四处游走,居无定所,京中管理者联系不上他。他自己也对这些品级不太上心,所以直到在夏麻县的龟山观中定居下来后,才与京中重新恢复了联系。
也因此,今年的中元节授箓典礼才会特意给他们发了帖子,而袁海生也就是觉明子道长也将在这次获得三次加箓,成为三品道士,授得“五雷道箓”。
下午,泰祥博得知宋山苗师徒来了京城,就去同孟岚琥打了个招呼,要去见见故人。
谁知孟岚琥忽然开口道:“慢着,慢着,我记得你游历归来后曾经说过,袁道长非常善于卜算天象方位,是不是这样?”
泰祥博点头道:“确实如此,像天候节气,袁道长就算得非常准。方位推算上,我只是在后来跟子冠通信中,得知道长帮不少人家找到了失物,并没亲眼见过。”
“恩,那这样,你把咱家最近的几件怪事都同道长说说看,问问他可有什么主意。”孟岚琥觉得既然袁道长善推算,说不定也能帮忙看看府里的事情。
果然,在听过泰祥博的描述后,袁海生慢慢捋着胡须,想了片刻后,说道:“这事,确实古怪。如果没有人在里面动手脚的话,那保不齐就是贵府的地气发生了变动。不过没有亲见过,我还不能肯定。不知能否让我进府一看?”
袁海生和宋山苗早就想找机会报答一二,如今伯府有事,自然是想尽尽心力。
泰祥博回去问过父母后,第二天,袁道长就带着徒弟进了伯府。
听说伯夫人请来了道长看风水,伯府里的下人们既好奇又有点紧张,生怕真查出点什么吓人的鬼祟玩意,那今后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而北苑中,泰和仁一脸冰冷地看着唐羽,他此刻再看这张美艳绝伦的脸,只觉得心底发寒。
“是你做的吧?你就这么不想跟我走?不是都说不找了吗?”泰和仁皱眉问道。
唐羽歪着头,微微笑道:“我哪儿又那么大本事?不然这些年,早就该找到东西了。不过我还真不想走,难道你就心甘情愿地去那乡下种地吗?我才不信呐,呵呵。”
泰和仁眼角抽了下,道:“若是你敢对我泰家行不利之事,送一张休书与你,我还是舍得的。”
唐羽“扑哧”喷笑出声道:“你呀,怎么还这么傻兮兮,真出了事,你我连性命都难保,休不休的还有何意义?”
泰和仁浑身僵硬了下,他无法从对面女子身上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只嘴上威胁一下又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废物。
可当他得知唐羽去找孟岚琥说要留在京城时,竟然被拒绝了。这事无疑让他意识到,情况恐怕不是他以前想的那样。
若泰蔼鑫与孟岚琥真是陈轩的人,那他们定然不会拒绝唐羽的留下才对。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啊?赶走自己,留下唐羽,不是更方便他们今后行事吗?
于是,这几天,他就开始想法设法地接近泰祥博、佰子苏和窦宝三人。
在他看来,这三人毕竟年少,从他们嘴里应该能问出点真事。
只是他不清楚,泰祥博三人在二叔公头一次找他们谈话时,就彼此通了通气,还把这事告诉了孟岚琥。
孟岚琥虽然不了解泰和仁想做什么,但他们家没什么事不能见人,于是就让他们实话实说,若是不想说的话,就自己想法子开溜吧。
因此,泰和仁虽然也从泰蔼鑫三人那里了解到了一点他们在夏麻的经历,可到后面就觉得这三个家伙根本就是三条泥鳅,问多几句,就都滑溜溜地跑掉了。
虽然泰和仁对此忍不住嘀咕几句“非诚实君子也!”但多少也感觉出,自己这个伯爷侄儿恐怕还真不是王爷私生子。
不然的话,如今这局面,他们与杜氏不是应该抱头痛哭,母子情深吗?为何相处起来,竟然还不如对那个疯姨娘来的亲近?
而且,他们刚到夏麻时,据说是病的濒死,后来连孟岚琥都险险病死,也没什么来历不明之人伸出援手,都是自己扛自己熬,再加上左邻右舍帮衬一二,这才度过了那些困苦艰难。
这完全不像一个隐藏在暗处,手握父辈财富与势力的皇族遗子该有的经历。
此时,泰和伦的眼前渐渐清明起来,把过去那些没有真实根据的猜测去掉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从没注意到泰蔼鑫一家进府前后的表现,与皇家私生子实在是相差太远。
正常来说,一个皇叔的遗子不应该是在外地迅速发展壮大,把自己的势力发展起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后,再返回京中低调行事,暗中收买关键人物,最后亮出身份,一举那啥吗?
可泰蔼鑫一家,到了外地,差点没挨个死一遍不说。好不容易活过来,竟然穷得还不如邻居卖猪肉的。
而泰蔼鑫这位“皇叔遗子”竟然跑去做什么一个月半两银子的书吏,虽然后来升上来了,可他别说打下什么坚实基础了,进京时还只刚刚过了吃饱穿好的阶段,这实在是……太弱了吧?
而等他们进京后,也是做个小七品司员,后来进府前后,还把伯府的丑事搞到满京城皆知的地步,这以后要是真想去争霸一下的话,就不担心走出去,别人拿这些丑事笑话他吗?
这哪儿是想搞大事的态度,分明就是睚眦必报的混不吝嘛!
带着这些疑惑与想法,泰和仁等到袁海生师徒进府后,也跑到跟前去看热闹了。
今日正是泰蔼鑫休沐的时间,因此他亲自出面陪着袁道长师徒在府中查看。
双方都不是什么爱说场面话的人,彼此见了礼后,就直奔主题了。
看过枯萎的大树、泛红的井水和冒泡的池塘后,袁道长又绕着整个伯府转了两圈。
此时已经花了快一个时辰,不少看热闹的下人都觉得无趣,各自散去了。
而泰蔼鑫跟在袁道长身边,却一句催促的话都没有多说。
袁海生见状在心中暗自点头,于是,就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伯爷,你看,”袁海生蹲下身,捡了个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不多时,就见一个伯府俯视图出现在地面上。
然后袁海生把那三处发生怪事的地方标注了出来。接着他轻轻一划把这三处连接了起来,竟然是一条笔直的直线!
泰蔼鑫一见这情况就觉得很诡异,他没有立刻出声询问,而是转身让赵英和蔡管家把周围看好,不许别人靠近。
接着才蹲下身,低语道:“道长,为何这三处会在一条线上,可是有什么讲究吗?”
袁道长摇摇头道:“我刚才在府中查看时就觉得有些地方修得不太对。从东西苑看,修建时必然是请人看了方位的,各处都很符合风水讲究。可再看北苑和南苑……”
说到这里,袁道长摇了摇头,声音也更小了些,道:“你看,如果按风水讲,这池塘所在的地方,是不应有水的。这里才是北苑中最宜修建书房、客厅之处。而这梧桐树,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五十多年前移植来多,而这里其实应该修的是女子闺房。至于这水井就更古怪了,它这里根本就不适合打井,就算打了,出来的水也并不适合饮用,味道会很难闻的……”
“道长的意思是,北苑修得不合理?”泰蔼鑫听着有点晕,他感觉道长是在说当初北苑修建时是胡乱瞎搞了一通。
袁道长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把话说白了,“其实不止北苑,你看南苑,我也找出了几个地方都是本该修建住人的房舍的,结果却某明奇妙变成了各种其他东西。但是……你看,如果我把这些地点都连起来……”
袁道长边说,边在南苑也点了几处,然后随着树枝在地上轻轻划过,这些点竟然也连成了一条线,而且还与北苑那三个点连出的线正好接上!
泰蔼鑫脑子一阵快速转动,他突然吸了口冷气,睁大双眼望着袁道长。
老道士知道伯爷这是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点点头道:“伯爷最好查查这宅子五十年前是何人所住,而且,您看,把这条线从伯府划出去,朝北直走,就是……”说着,老道朝那九五之尊所在,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下,泰蔼鑫才意识到什么,吓得腿都抖了一下,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袁道长抬手,把那地图认真擦去。边擦边小声说道:“伯爷放心,此事老道进了棺材也不会说出去,只是伯爷若要查,最好在梧桐树下开始,那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泰和仁本来还想看看那老道看完宅子后,是不是要搞什么升坛做法、除妖驱魔的。谁知道,远远地就看他和伯爷蹲在地上,小声嘀咕了半天后,竟带着那小道士徒弟直接离府了。
泰和仁有点失望地回去后,看到唐羽正对着窗外发呆,连有人进屋了都不知道。
考虑了一下,泰和仁也没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来,就溜溜达达去书房里想心思了。
而泰蔼鑫在得知了自家地下很可能有一条直通皇宫的地道后,心里是火烧火燎,又是惊恐又是后怕。
更麻烦的是,查地道这事还不能让府中下人去做,风险太大了。
因此,晚上,伯爷就焦虑万分地同娘子说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我俩半夜扛着锄头去挖梧桐树吗?”泰蔼鑫在房中绕着圈。
孟岚琥也被自家地下可能有直通皇宫的地道给惊到了,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上辈子宫中发生过什么“地道中窜出反贼,谋害刺杀皇帝”的事情。
半晌后,孟娘子开口道:“既然袁道长说,要我们从梧桐树处查起,那意思就该是,这里找人挖一下还是可以的,对吧?”
泰蔼鑫停下来道:“可,万一挖出个什么,咱们就危险了!”
“挖个树的话,只要力气足够,两三人也就够了。这样吧,我弟弟那力气能顶十个人,他一个,再加上你……你就算了,再加上赵英一个,那小子也一身腱子肉。然后把博哥儿、佰子苏和窦宝都叫上,哦,对,还有吴敏,这不就有六个人了?然后,咱们就找个时间,说是要驱邪之类的,把梧桐树旁边的人都清了,然后开挖!到时候就算挖出个皇爷爷来,咱也不……”孟岚琥话没说完就被泰蔼鑫捂住了嘴巴,两人对视了一会,竟乐了起来。
谁能想到,他们这对小夫妻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如今竟然牵扯上这么要命的大事!可如今有家人可以依靠和信赖,竟让这本来吓死人的事情变得有几分诡异的好笑。
一想到父亲儿子小舅子,甭管你是大理寺少卿还是御前侍卫甚至还有刚出炉的探花郎,如今都要齐齐挥着锄头挖坑刨土的场景,两人忍不住又乐了一会。
孟岚重在得知要去姐姐家挖地道时,一点害怕也没有,还兴奋地问道:“姐,要是地道里放了什么好宝贝,能不能给你侄儿侄女搞来当个嫁妆啥的?”
孟岚琥被自己心太大的弟弟问得无言以对,只好看在侄儿侄女的份上,送了他们爹爹一对大白眼。
十天后,又值休沐,伯府中,凑齐了人马,清散了附近人员,驱邪祟(挖坑刨土)活动正式开始!
不得不说,练了武功,力气又大的孟岚重一旦尽全力开始挖坑,那速度真是杠杠地。
几人合抱的粗壮梧桐树,不到一个半时辰就被刨了出来。
那些好奇的仆人远远看到枯萎的梧桐树哗啦啦倒下时,都发出了惊呼声,看来这邪祟很厉害啊!
而北苑的唐羽则面沉似水地朝那梧桐树的方向死死盯着,她的手指在窗棱上都抠出了几个印子。
“但愿他们只是把树挖走而已,不然事情可就麻烦了……”唐羽心中忐忑不安,可如今她已经没法再做什么了。
而孟岚重这边,把树挖出来后,并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于是几人又把坑洞刨得更深了些,果然就听一声脆响,孟岚重的锄头显然挖到了点东西。
大家停下手,借口休息休息,再确定了次,周围没有留下什么偷溜进来的家伙,这才分了四个人在坑洞周围看着四个方向,而孟岚重则继续在坑里挖。
不多时,一层青石砖露了出来。而在这层石砖中,还有个很小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