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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妤面色微变,这分明是紫菀的声音,她不是带人安放十八学士了吗,怎么会在此处与人争吵?
严卉颐也察觉出了不对,道:“许是前面出了什么事,先去看看罢。”
沈妤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此时,争吵已经越发激烈,沈妤听着愈发觉得那个女子得理不饶人。而紫菀却节节败退,似乎是敢怒不敢言,想来与她发生争执的人并非婢女,而是某家姑娘。
这样想着,那道声音更加尖利:“身为婢女,这般没有眼色,和客人顶嘴,更是没有规矩。难不成这就是沈家的家教?”
沈妤脚步一滞,黛眉微拧。责骂紫菀也就罢了,居然还捎带上了沈家,分明是有意想找沈家麻烦。
沈家初来京都,根本来不及与别人结仇。那声音听着也不是薛恬如的,沈妤回忆了一番京都各大家族,一时无法确定那人是出自谁家。
两人走到近处,就看见一个婢女装扮的人要扬手打紫菀。她心头一惊,刚要开口阻止,就听见有人先道:“住手。”
那名婢女的手僵在半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打下去。
沈妤停下脚步,望向前面。就看到一个身穿淡青色裙衫的姑娘越众而出,生的文雅端丽,气质沉静,即便周围美人众多,也能第一眼被人注意到,举手投足尽显清贵之气。
一众人不解的看着她,却听她温温柔柔道:“魏姑娘,在这里动手,怕是不太合适。”
沈妤微惊,原来那个找紫菀麻烦的是魏家姑娘。
她顿时想通了,魏家和容家是死对头,同样的,她作为太子的未婚妻,也和魏家是死对头。魏家姑娘想借着为难紫菀排挤她,也不足为奇。
在场的人大多是些小姑娘,不多敢得罪魏家,也只有容家可以与魏家抗衡,难道主动替紫菀说话的是容家姑娘?
很快,她的猜想就得到了验证。魏玉昙扬起眉头,冷笑道:“怎么,难道容大姑娘想要为这个小丫头出头?是啊,容姑娘一向宅心仁厚,只是我没想到,容姑娘多管闲事管到沈家来了。”
容姑娘好像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淡声道:“魏姑娘说的不错,这的确是在沈家。”
沈家可是太子的妻族,元丰帝的姻亲,魏玉昙敢招惹沈家吗?魏玉昙从容姑娘的话里听出了这个意思。
可她已经借题发挥闹了一通,若现在偃旗息鼓,岂非是让人看笑话?若果真如此,只怕第二天就会生出许多流言蜚语,说她惧怕沈家。
思及此,她理直气壮道:“沈家也是名门世家,想来府上的规矩极好。如今宾客云集,一个小丫头竟然冲撞客人,传出去丢的可是沈家的脸。我不过是想小小的教训她一下,也不行吗?难不成我还要忍让她?”
容姑娘平静地道:“下人做错了事,是该责罚。可这毕竟是沈家的婢女,就算要责罚,也不该是由我们这些外人打骂。魏二姑娘身为国公府千金,涵养非常,竟要在别人家动手惩戒婢女,怕是有失身份,若传出去恐怕会影响魏姑娘的名声。”
这一点魏玉昙自然想到了,只是她被薛恬如刺激了几句,恨死了沈妤,就想故意给沈家添堵。她打听到紫菀是沈妤身边的大丫鬟,这才故意撞上去,先倒打一耙,又不依不饶咄咄逼人。最好能毁了沈妤的名声,被皇家退婚。
偏偏容家人又与她作对,这更使她怒火高涨。她若是退缩,岂非是输给容家姑娘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假清高的容家人,是以她仅有的一点后悔也烟消云散了。
“这是我的事,就不劳容姑娘操心了。或者,容姑娘以为这世上就你一个好人?”
容姑娘并不恼怒,无奈一笑:“魏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罢,她只是个小丫头,你与她计较什么?再者,到底是谁撞的谁,还未有定论,魏姑娘就急着越俎代庖惩戒别人,怕是不好罢?”
魏玉面色骤变:“容姑娘的意思是,我故意冤枉她?呵,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又与我无冤无仇,平白无故的冤枉她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随口一说,魏姑娘何必恼怒?”
魏玉昙冷哼一声:“若换成容姑娘被人冤枉,你还能这般坦然自若吗?”
容姑娘淡淡一笑:“清者自清。”
魏玉昙不阴不阳道:“容姑娘真是好忍性,不愧是定国公府的女儿,有家门风范。”
“多谢魏姑娘夸赞,父亲也说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雨过天晴,有时候忍一忍就能解决的事,何必兴风作浪呢?”容姑娘笑容很淡,就像微风拂过。
听到“兴风作浪”四个字,魏玉昙忍不住柳眉倒竖。这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是在嘲讽魏家。偏偏她不能说出反驳的话,别提有多憋屈了。
“容姑娘,你有这份好心还是冲着别人使罢,这个丫头是一定要受到惩罚的。”
说着,她给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扬起手冲着紫菀打去。
紫菀跟着沈妤时间久了,也不会平白无故挨打,她一侧身躲了过去。
魏玉昙瞪大了眼睛:“你竟然敢躲?”
不躲,还乖乖挨打吗?紫菀目中飞快闪过一抹厌恶。
沈妤松了一口气,再看容姑娘,显然也是一样。她若有所思,这位容姑娘倒是个有趣的人……
“把她给我拉过来!”魏玉昙恨声道。
“这位姑娘好大的威风。”从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众人回头一瞧,却是走来两个貌美的姑娘。她们方才已经在宴会上见过了,正是沈家五姑娘沈妤。至于另一位,她们并不是很关心
沈妤瞧了一眼气红了脸的紫菀,脚步缓了缓:“不知紫菀做错了什么事,要劳烦魏姑娘代我惩戒?”
她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很明显是要庇护紫菀的。
魏玉昙看见沈妤,就想到薛恬如那番话。且看沈妤护短的模样,这般桀骜不驯,若是真做了太子妃,于魏贵妃和魏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她再也不能在宫中横行无忌了。
她笑容冷嘲:“沈家的婢女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明明犯了错,却能得沈姑娘无条件的庇佑。”
沈妤眉心微动:“紫菀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一向稳重伶俐,我实难相信她会这般笨手笨脚,又独独冲撞了魏姑娘这样的贵客。”
这分明暗指她故意找茬。魏玉昙也没有想到,沈妤竟是这般强势。
“哦,原来这是沈姑娘的人啊,难怪……”她没有说完,却是深意悠远。
魏玉昙身边的婢女接到她的暗示,义愤填膺道:“沈姑娘身边的人我们自是不敢得罪,可她也太过分了,你看我家姑娘身上的衣服都弄脏了,一会还如何出去见人,岂非是让人笑话?”
沈妤没有看她,问紫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菀有些委屈:“奴婢奉姑娘的命带人把那盆十八学士放置在青玉阁,便回来寻您。谁知道迎面跑来一个人,奴婢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撞倒了。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指责冲撞贵客。方才魏姑娘还指使人打我,可奴婢没有做错,若是被人打了就是给姑娘丢人,给沈家丢人,所以……所以我就躲开了。”
沈妤拍拍她的手,欣慰道:“你做得很好。”
众人:“……”
天哪,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主子,就算是再宠身边的大丫头也没有这样的宠法罢?
换成别的姑娘,只怕是为了家族名声和自己的面子,无论丫鬟有错没错,都要让她认错,然后惩罚一番,给足贵客面子。
可沈妤是怎么做的,就明晃晃的护着紫菀,和魏玉昙对着干。
亏她们还以为沈妤是个温柔的大家闺秀,现在看来分明是个肆意妄为的女子。
沈妤很满意众人的反应,她就是要借此事告诉众人,虽然沈家初来乍到,但不会因为怕得罪人就忍气吞声。从今天起,他们要习惯她的恣意张扬。
紫菀破涕为笑:“谢谢姑娘。”
魏玉昙面色忽青忽白,更加心疼这身衣服。为了参加今天的宴会,她可是让绣娘连着几天几夜赶制出来的,料子是魏贵妃赏赐给她的,后宫也只有十几匹。丝线及绣娘的绣工也是最好的,上门的芍药花栩栩如生,蝴蝶似乎能展翅欲飞。
她满肚子气无处发泄,眼圈气的通红:“沈姑娘,就因为她是你的贴身婢女你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她,就不怕被人笑话吗?一个婢女,冲撞贵客还可全身而退,这就是沈家人的门风?”
沈妤神色稍敛,声音含着些许冷意:“魏姑娘,因为你是客人,我也不想伤了两家和气,所以我不打算将此事闹大。大家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不好吗,魏姑娘何必得理不饶人?”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现在让她偃旗息鼓,那么她在众位贵女中如何立足,以后还有什么底气和魏家姑娘作对?她不想向沈妤低头,但更不想让容家看笑话。
若是方才容姑娘没有开口替紫菀鸣不平,或许她见好就收了,偏偏容姑娘开了口,那么她再退缩就是主动承认自己无理。
是以,她只能硬着头皮将这出戏唱完。
见沈妤态度强硬,她立刻泫然欲泣,本就娇俏的脸带着十分的委屈:“沈姑娘何必这样对我,我不过是想为自己讨个说法罢了。难道沈姑娘的贴身丫鬟金贵,值得维护,我就要任人欺负吗?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却被一个婢女欺负还要忍气吞声,整个魏家都要被我连累。沈姑娘与我同是大家族的女儿,为何要为了一己私心让我委曲求全?我委曲求全不要紧,我的父母却不能被人嘲笑,被别人说他们养出来的女儿没有半点骨气,任由一个婢女作贱……”
沈妤毫不动容,眉眼微杨:“正是因为我了解魏姑娘的心思,才维护紫菀。紫菀是我的人,不但代表了我,还代表了沈家。若我明知她没错,我还要让她认错,丢的是整个沈家的脸面,人人都会觉得沈家人卑躬屈膝。久而久之脊梁都被压弯了,我也是为了沈家的名声考虑。”
魏玉昙的眼泪要掉不掉,表情惊诧:“你……”
她从未见过沈妤这样的女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为自己痛快。
沈家的女儿都是这样的吗?
不知何时,苏叶悄无声息的回来了,冲着沈妤眨眨眼睛。
沈妤微微颔首,冷笑一声:“魏姑娘还想说什么?”
魏玉昙忍无可忍:“你欺人太甚!你是未来的太子妃不错,但这也不是你仗势欺人的理由!”
沈妤不以为然:“我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怎么成了欺人太甚了?再者,仗势欺人这种事,魏姑娘未必没有做过。”
“你……你说什么?”
沈妤神情轻蔑:“其实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又何必说破呢?今天是沈家初来京都第一次宴客,却出了这样的事,魏姑娘又口口声声说我仗势欺人,非要紫菀认错受罚。说白了,紫菀认错事小,但丢了我和沈家的脸面事大。我这样说,魏姑娘可明白?”
魏玉昙她能理解沈妤这话表面的意思,但往深处想怎么就不懂了呢?
正要开口反驳,就见一个人影风一般的跑来,火急火燎道:“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沈妤认出来了,这是青玉阁的婢女兰茵。
她轻轻蹙眉:“怎么了?”
兰茵左右看看,在沈妤耳边私语一番。
沈妤明显震惊:“怎么会……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兰茵慌作一团:“奴婢也不知道……花被搬到花房,那几个小厮就走了。奴婢和兰雨只是出去了不到一刻,回来的时候花就被毁了。奴婢办事不利,请姑娘责罚,可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侯府在修建的时候,慕容珩吩咐人在青玉阁修建了一个花房,里面收集了许多种花,以便沈妤能随时欣赏。兰茵和兰雨两个有些手艺,被慕容珩派来照管花房。
沈妤面色一沉:“随我去看看。”
其余人皆是茫然不解,魏玉昙生怕沈妤借机逃脱此事,急声道:“难道在沈姑娘眼里,一盆花被毁了,比贵客受辱还要重要吗?”
沈妤转身,似笑不笑道:“是啊,说不定一盆花的确比魏姑娘金贵得多。”
她居然不如一盆花的价值?这是一个身为主人的名门闺秀该说的话吗?
魏玉昙气的浑身发抖,立刻拦住沈妤:“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不如一盆花了?”
沈妤冷声道:“魏姑娘还是让开为好,若是去晚了花彻底没救,可不是你能担当得起的。”
说着,她一把推开魏玉昙,扬长而去。一阵风吹来,她浓密乌黑的头发被风卷起。
魏玉昙被推了一个趔趄,幸而有婢女扶着才没有摔倒。
“姑娘,不如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罢……”
魏玉昙盯着前面的人影,咬牙道:“算了?那我岂非成了全京都的笑话?”
微微侧目,就看到容姑娘目光淡淡的看着她,还有许多道视线将她包围。
她一把推开婢女,快步跟了上去,明显是要继续找沈妤讨要说法。而且,她认为所谓花被毁了,就是沈妤为了让紫菀逃避惩罚找的拙劣的借口。
被留在后面的姑娘们面面相觑,迟疑了一会也都跟过去了。但却有一人留了下来。
“姑娘,咱们不去瞧瞧吗?”
容姑娘摇首:“去哪里做什么,看戏吗?还是幸灾乐祸?”
雪晴有些失望:“魏二姑娘仗着姑母是魏贵妃,趾高气昂,屡次与您作对,但您都不放在心上。方才她欺负沈姑娘的贴身婢女,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您为什么突然为紫菀打抱不平呢?”
容姑娘轻叹一声:“很明显,魏姑娘是故意刁难紫菀。我素日不与她争,不是怕她,是我不屑于和她争。但紫菀只是个婢女,被她盯上能落得什么好?不过我没想到沈姑娘却那样护着紫菀,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雪晴笑道:“姑娘就是心善,真不知道那魏姑娘有什么可得意的,论才情论容貌论出身,她都远不及您……”
“别说了,该回去了,否则母亲该着急了。”容姑娘轻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