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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苓带着严卉颐走到一个僻静之处,周围是一片梅林,若是到了冬天,暗香疏影,踏雪寻梅,定别有一番意趣。梅林旁边有一条青石甬路延伸,直通一间梅花坞。
严卉颐欣赏美景的同时,越发疑惑:“你要带我去哪里?”这里好像没人呢。
云苓只是笑笑:“一会您就知道了。”
不多时,云苓停下脚步:“严姑娘,就是这里了,请您稍等片刻。”
说着,还扫了一眼严卉颐身边的婢女。
严卉颐会意,吩咐婢女也和云苓一起下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若是仔细听,可以听到主人压抑的急切。
严卉颐转头,定睛一看,与来人四目相对。
她有些错愕,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四周寂静无声,听到对方道:“你不要怪姐姐,是我央求她让我与你单独见一面的。”
他今天穿着一身青色绣竹纹直缀,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似竹。随着年纪渐长,容貌也出落的越发清隽,越发成熟稳重。
严卉颐心头惊讶又慌乱,强行露出一抹客气的笑容:“是你要见我?”
沈明洹踟躇了一下,还是在原地没有动。他脸色微红:“是……是我要见你,我有话要与你说。”
严卉颐知道了沈明洹对她的心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明洹暗暗握紧了拳头,鼓足勇气道:“我过一段时间可能就要去西面军中了。”
严卉颐淡淡一笑:“我听阿妤说过了。”
“所以,有些话我想亲口对你说。”
“小侯爷……”严卉颐好像料到他要说什么,下意识开口阻止。
沈明洹却是急急打断她:“你让我说完。”
他紧张而认真的凝视着她,一字一字道:“我心悦你,在大景的时候就喜欢你了,只是那时候我太傻,没看清自己的心意。早知如此,我当初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你……”嫁给周陵。
后面的话他没说,接着道:“好在现在还不晚,只要你愿意,我立刻禀明祖母,亲自去严家提亲。”
即便严卉颐早有准备,可亲耳听到她的心还是生出一阵阵悸动。她手足无措,往后退了一步:“不,我不愿意。”
沈明洹有些失望,突然咧嘴笑道:“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是我家世不好,还是你嫌我读书不多,亦或者你觉得我生的……丑?”
严卉颐摇摇头:“不,你是世上难得的好人,任何姑娘嫁给你都是她的福气,你该选择的是她们,而不是我。”
沈明洹收了强挤出来的笑容:“有何不可?我知道,你还是会嫁人的,为什么你不能嫁给我呢?”
叹了口气,严卉颐笑容微酸:“小侯爷,以你的家世才貌和人品,京都的闺秀任你选择,但绝不是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沈明洹愈加坚持:“那又如何,我并不介意,祖母一向欣赏你,也不会介意。”
“可我介意。小侯爷,说起来我算是与长平郡主同病相怜,以她的身份,若是再嫁自然可以,没人敢说三道四,但她没有。这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
沈明洹哑然了一会,道:“无论你答不答应,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若令堂为你定亲,我会想方设法从中破坏,叫你没机会另嫁他人。”
严卉颐:“……”怎么突然耍无赖了?这是谁教他的?
“你有时间考虑,但是等五姐出阁的时候我会回来,你要给我答案。”
“你……”严卉颐欲言又止。
沈明洹正色道:“在这期间,无论外面有什么传言,你都不要相信。没我的点头,祖母不会擅自为我定下亲事的。”
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就走。等严卉颐反应过来追过去,他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
云苓见沈明洹离开了,这才出现,带着严卉颐原路返回。
刚好,沈妤也和容渝几人从慈安堂出来,和严卉颐打了个照面。
沈妤眸光一闪,拉住严卉颐的手:“你去做什么了,我正要去找你呢。”
严卉颐笑着道:“我瞧见那边的蔷薇开的好,索性无事,便去欣赏一二。”
“青玉阁的蔷薇最多,开的也最好,不若几位一起去瞧瞧?我新学了一种糕点,做给你们品尝一番。”
“没想到郡主还会做糕点。”薛微如惊讶道,“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几人渐渐熟悉起来,到了日影西斜的时候,沈妤亲自送她们出府。
才出了大门,刚好遇到站在大门口的沈明洹,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松叶色锦袍的男子,仪表堂堂,风姿卓然。看见沈妤,又看看前面几位姑娘,微微一愣,拱手见礼。
严卉颐只看了沈明洹一眼,便别过目光。她走过去:“二哥,你怎么来了?”
严苇杭淡淡笑道:“应邀和明洹与几位公子小聚,顺道接你回去。”
“好。”她看向容渝几人,为她们介绍,“这是我二哥。”
几位姑娘回了礼,皆是矜持淑雅,唯有容渺目露好奇,盯着严苇杭看。
少倾,她发现了沈明洹,杏眼微瞠:“原来你就是沈家小侯爷,我见过你。”
沈明洹拱手见礼,并不说话。
容渝暗暗拽了拽她的袖子,容渺只能克制住好奇心。
“劳烦郡主相送,时候不早了,我们告辞了。”
沈妤微笑道:“几位慢走。”
容渺一脚榻上车凳,回过头来朝沈妤招手:“我两天我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啊。还有严姐姐,我也会给你下帖子的。”
沈妤和严卉颐相视一笑,同时道:“好。”
回去的路上,薛微如坐的是容家的马车。她拈起食盒里一只如意糕,啧啧称赞:“我原想着,像长宁郡主那样貌美又矜贵的姑娘,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各色点心呢,那位严姑娘也是心灵手巧,难怪能和长宁郡主成为闺中密友。听闻大景皇帝曾想将严家诛九族的,幸而严家福大命大造化大,逃过一劫,若严家覆灭,严姑娘香消玉损,长宁郡主不知该有多伤心呢。而且,经过今天的相处,我发现严姑娘真是个温婉大方的名门闺秀,举止优雅,谈吐不俗,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若是时间长了,说不定你会和她成为知己的。”
容渝含笑道:“你说的不错,人果然要相处后才能相互了解。那位严姑娘更是才思敏捷,却又虚怀若谷。”可若说成为知己,直觉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那位严姑娘,是真正的无欲无求,不争不抢,就像在幽静中盛开的牡丹。就算有人想和她争,但是她也不愿意争,也许会有人觉得她是遇强而退缩,殊不知她才是最大的赢家。
因为,无欲则刚。
和一个根本不想争的人争,会觉得挫败、恼怒。论家世论才学论容貌,两人不相上下,甚至严卉颐还和离过。这样的人,是值得欣赏的,可不知为何,容渝没有和她成为好朋友的兴趣。
容渺一边吃着沈妤送的如意糕,一边听着两人说话。她忽而露齿一笑:“那位长宁郡主,生的就像仙女一样,我一见到她心情就好,想多和她玩耍。严姐姐生的也很好看,笑起来好温柔,还给我做点心吃,可我在她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
她托着下巴,很是困惑:“这是为什么呢?”
容渝袖中的手僵了僵,看向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
虽然是童言无忌,但她觉得容渺说的不错。这一刻,她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想法:她输了。
同样是只可远观难以靠近,京都嫉妒她的姑娘说她清高,可却无一人这般评价严卉颐,而她也切身体会到,严卉颐就是个大方温婉的姑娘。
有了这个认知,她突然觉得恐慌。随后她自嘲的笑笑,或许……她想的太多了。
容渺兴奋地道:“那位严公子也生的好俊朗呢。”
薛微如没察觉到容渝的异常,摸摸容渺的脸:“小小年纪,倒是这般注重美色。”
容渺歪歪头,眸子闪闪发亮:“谁都喜欢生的好看的人。”
“严家在大景颇有名望,以前就听说严家公子各个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薛微如感叹道,“我那个纨绔大哥和他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容渝笑笑:“这话你和我们说说就罢了,可别传到他们的耳朵,否则……清和县主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
薛微如叹了口气,有些苦恼。
“其实,我倒是想快些嫁人,好离开薛家。”
目送客人离开,沈妤与沈明洹一同走进府。
见他低头不语,沈妤挑挑眉:“都和卉颐说了?”
沈明洹尴尬地点点头。
沈妤看出了他的沮丧,也预料到严卉颐会拒绝他,便不再探究,免得伤了他的自尊心。
“严二公子是你请来的?”
沈明洹颔首。
“二公子该不会……”
沈明洹头垂的更低:“姐姐,你先不要问了。”
原来是害羞了。
沈妤笑意盈盈:“好罢,我不问了,你自己做主就好。”
“我……我先回去了。”
不等沈妤说话,他几乎落荒而逃。
沈妤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此事沈妤并未告知太夫人,既然是沈明洹心悦严卉颐,自然要他自己去说。至于容家……她倒是有一个解决之道,却也要好好筹谋一番。
翌日,沈妤刚陪太夫人用了早饭,正坐在廊下吹风看书,却是有个意外来客登门造访。
沈妤跟着太夫人身边的婢女再次来到慈安堂,掀开帘子进去,便看到太夫人下首的黄花梨木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轻女子。
女子身穿一袭锦绣双蝶钿花衫,黑鸦鸦的云鬓梳的一丝不苟,绾成发髻,发上戴着镶宝石凤蝶鎏金银簪,长长的流苏垂下,熠熠生辉,衬得她一张脸玉似的白,整个人显得很是雍容华贵。
看到此人,沈妤眼中的光芒跳跃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女子站起身,笑容和气而亲切:“宁安姐姐不认得我了吗?不,现在应该叫你长宁姐姐了。”
姐姐?她们之间有那么熟悉吗?不过是进宫的时候,偶然见到,打声招呼而已。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妤走上前,笑着道:“贵客临门,委实意外。”
太夫人招手:“妤儿,快来拜见襄王妃。”
沈妤上前行礼:“见过王妃。”
寿宁公主忙站起来微微侧身,没有受她的礼。
“咱们都是旧相识了,何必这般客气。”
心里想的是,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她可不敢托大。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在大景的时候,沈妤就是许多闺秀羡慕又不敢招惹的人,即便她有个公主身份,生活的依旧是如履薄冰。直到她成为和亲公主,嫁给襄王,日子才好过些。那些人不知道她在大景不受宠,因为襄王和平王走得近,所以恭维她讨好她的人不少,她委实志得意满了一阵子。
可是这样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大景就灭亡了,从前恭维她的人都来落井下石。即便襄王依旧对她和颜悦色,甚至还安慰她,但是她的心依旧不能安稳,总觉得她襄王妃位置很快就会被人取代。
偏偏沈妤到了京都,成了元丰帝宠爱的外甥女,还被赐婚给太子,并没有因为大景的灭亡而落魄,反而比以前更加风光。
和她形成鲜明的对比。
私心里,她不想看到沈妤,可是她现在依附襄王,若要牢牢把持着王妃之位,就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所以当襄王隐晦提出让她见沈妤时,她思量了一夜就坚定了信念。
沈妤不知道她复杂的心思,请她落座,也坐在了她对面。
寿宁公主巧笑嫣然:“许久未见,原本应该早些上门拜访,只是近来人多事杂,一时没得空。”
沈妤露出了然的神情:“难怪回朝宴上也没见到王妃,”
寿宁公主眼底的异常一闪而逝,笑容不改:“再次和你相见,发现你一点都没变。你听说了吗,现在外面人都说,你取代了舞阳公主,成了京都第一美人呢。同是大景人,我也与有荣焉。”
这样明显的示好,沈妤看在眼里,心头升起浓浓的疑惑,微笑着道:“不过是有些人茶余饭后无所事事胡乱议论,当不得真。”
“长宁姐姐太谦虚了。”她端起茶盏,宽大的袖子滑落手肘,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只是原本无暇的白好像多了什么……
还未仔细看清楚,寿宁公主立刻放下茶盏,袖子随之掩盖好手腕,又状似随意用另一只手端起茶盏。
沈妤敏锐的察觉出她神情细微的异样,只是神色淡然的品茶。
寿宁公主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否则也不会在大景后宫生存下来,还能在众多公主中脱颖而出和亲慕容国。即便看出沈妤对她的疏离,她依旧从容不迫,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出于礼貌,沈妤也应和着,却是暗暗起了警惕之心,直觉告诉她,寿宁公主放下身段向她示好,是别有目的。
但直到寿宁公主告辞,都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好像真的只是来拜访旧相识。
送走客人,沈妤回到青玉阁,却是拿着一本书发呆。
紫菀拿着簸箩绣绷子坐在廊下做绣活,笑道:“我还以为寿宁公主是有求于您呢,原来只是叙旧。不过,我记得在大景的时候,姑娘和她没多少交情呀。”
云苓拿着一只小巧的碗喂廊上挂着的鸟,猜测道:“许是因为,咱们都是大景来的,寿宁长公主觉得见到故人,倍感亲切?”
紫菀轻叹一声:“仔细想一想寿宁公主如今的身份,好像有点可怜。”
沈妤心中一动,吩咐紫菀:“你去打听下寿宁公主嫁到慕容国以来的事。”
晚上的时候,苏叶就带来了消息。
“姑娘,襄王妃的事都很平常,每天除了在王府,就是受邀参加各位夫人举办的宴会。她毕竟是大景公主,是以那些夫人小姐对她巴结有余,亲近不足,之所以以她为尊,是因为襄王是魏贵妃的养子,可实际上,她只有个尊贵的身份,襄王有什么大事和秘密不会告诉她。”
沈妤看着几页纸,的确找不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难道是她太多疑了?
沈妤暂时将此事搁置,只是让人悄悄留意着襄王府,不要被襄王府的人发现。
过了一段时间,魏家和顺宁长公主府的风波过去,京都着实风平浪静了几日。
这一日,沈妤正在海棠居陪着沈妘和舒姐儿,紫菀悄无声息的进来了,冲着沈妤挤眉弄眼的。
沈妤戳了戳庭哥儿白豆腐似的脸,笑道:“发生什么事了?”
苏叶道:“是宁家。”
“宁家怎么了?”
苏叶也是一脸莫名,更多的是兴奋:“也不知道流言哪阵风刮来的,一个个说的就像亲眼所见似的。现在外面人都说,战功赫赫、至今未娶的宁国公,居然找到死了二十多年的妻子,还有个大儿子。”
沈妤讶然,也很是感兴趣:“既是已经去世,怎么又死而复生了呢?”
“奴婢也纳闷呢,不过传言就是这样,兴许那个女子当年没有死呢。”
沈妘抿唇笑道:“如此说来,两人是缘分未尽,必有后福。”
沈妤想的是,既然宁国公自己的儿子找到了,爵位就不必传给二房了,她可以想象,宁家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她不必参与,难得看一次别人家的热闹,倒是觉得新鲜。
很快,她将此事抛于脑后,苏叶却又带了一个消息给她。
“你说什么,宁国公死去的妻子是程昭仪?”沈妤正喝着茶,听到这个消息,被呛到了。
紫菀忙拿过帕子给她,轻拍着她的脊背,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如此说来,宁国公的儿子就是……”
沈妤摇摇头,她是不相信的。安王分明就是康和帝的儿子,那么程昭仪怎么成了宁国公死去的妻子了呢?
“这件事是如何传出来的?”
“听说是程昭仪和安王去凌云寺烧香拜佛,恰好与宁国公相遇。一向稳重的宁国公,竟是拦住人家的去路,拉着人家的手腕不让人家走。姑娘是知道的,去凌云寺上香的,有许多夫人小姐。又事关不近女色的宁国公,消息一下子就像长了翅膀飞到各处。安王就在程昭仪身边,那些人想也不想就认为安王是宁国公的儿子。”
说完,苏叶忍不住笑出声来。
“姑娘,我还真是佩服他们,一个没有证据的事就能传的沸沸扬扬,三人成虎,由不得大家不信。”
紫菀迫切的问道:“后来呢?”
“反正已经被人看到了,宁国公也没有刻意避开,不知和程昭仪说了什么,亲自送她下山了。想必,现在宁家也很热闹罢。”尤其对于盼望着有亲孙儿的宁老夫人说,她是最希望这件事是真实的人。
沈妤:“……”
这世上的事真奇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