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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真的是个很“作”的女人。
“妞,双方父母都没见过面,我和子辰只是交往不错的男女朋友,住他家里不合适,我当然要住你那里,不然我去酒店!”她用午夜里摄人心魄的魅惑嗓音对迟灵瞳说。
迟灵瞳牙都酸掉了,把手机从耳边挪离一寸:“你都金屋藏娇几年了,一句交往不错,程度不嫌太低吗?你上次还说住他家的。”
“人家思前想后,不想给他爸妈留下不好的印象。”
迟灵瞳可以想象此时孔雀讲话的神态,扭着纤细的腰肢,美目流转,秋波荡漾。“好啦,你想与我挤一张床就来吧!”迟灵瞳实在抵挡不住她的魅功,作投降状。
“那你来机场接我。不见不散。”说完,孔雀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迟灵瞳对着手机傻住,青台也是萧子辰的地盘,他家连接机的人都没有吗?
宝贵的周休时间就这样给孔雀一个电话毁了,迟灵瞳不情愿地起了床,嘀嘀咕咕地去洗手间梳洗,想着晚上还要大失血的钱包,心情就更不好。昨天,希宇生怕她食言,还特地打电话来提醒她,说现在青台是旅游旺季,稍微好的餐厅都要预定。他想和她确定下吃饭的餐厅和时间。
说真的,那一刻,她挺想赖账,如果没有孔雀和萧子辰的话,请这种客人吃饭,简直是自虐。
迟灵瞳扭头看窗外的天空,瓦蓝瓦蓝,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梳洗出来,遇见蓬着个头、穿着性感真丝睡衣的颜小尉睡眼惺忪地从房内出来。“呃,你今天没出门?”颜小尉的周休比上班时都要忙,日程安排得满满的。一大早,就有车等在楼下。
颜小尉噘起嘴,白了她一眼:“还不是帮你陪那个杨博士,要听他倾诉,要安慰他受伤的心灵,累死我了!我只想睡觉,哪也不想去。”
迟灵瞳一拍额头,她说怎么这几天没见着杨阳呢,还以为他对自己死心了。“你真的出手了?”
颜小尉摇摇蓬乱的头,卫生间门也不关,坐在马桶上和迟灵瞳说着话。“这手我才伸到半空中,现在有点想缩回了。虽然他有房有车有票子,模样是有碍市容,这我可以忍,但他那传统得不够彻底、西化得没到脱胎的性格,真让人承受不了。一会要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一会又和女人喝杯奶茶都AA制。我是看出来了,如果他一天不确定这女人是他老婆,他的钱袋就捂得实实的。鸡肋呀,鸡肋呀!”
“这种老公多好,会过日子。现在物价飞涨,鸡肉超贵的,你就将就着嚼嚼鸡肋吧!”迟灵瞳带有几分怂恿地说。
颜小尉起身,给马桶冲水,洗了手出来。“我也这样想,可这鸡肋还选择牙齿呢!”
“大不了你去矫正。”
颜小尉咧咧嘴:“现在的牙医可都是屠夫,刀快着呢!”
迟灵瞳拍拍她的肩:“我可以友情赞助。”
“去你的,你把他当瘟疫,恨不得我现在就把他制伏,免除你的后患。”颜小尉拿起沙发上的靠垫,对准迟灵瞳就扔去。
迟灵瞳笑着接住:“你说过他确实是一张挺有诱惑力的长期饭票,所以我才成人之美。”
“你再说就成天使在人间了。”颜小尉眯起眼,嘴角危险地抿紧。
迟灵瞳拎起包包,慌忙逃之夭夭。
大巴车沿着海滨公路向机场驶去,可以看到海天一线间,有几艘远洋货轮缓缓地向港口驶近。七月的阳光隔着茶色玻璃贴近皮肤,依然带有灼热的温度。浴场内,人流如潮。摩托艇上的人潇洒地在海浪上旋舞,溅起簇簇的浪花。此时,青台的海最是温情脉脉。
机场大厅里广播声此起彼伏,一张张面孔转身就只留下背影。落地玻璃窗的窗格将视线划成一块一块,窗外无边无际的机场跑道犹如拼图般静默在刺目的阳光下。
迟灵瞳只等了一会,便看到电子屏幕上显示滨江至青台的飞机已到港。她踮起脚,举目眺望。
“妞!”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喜交加的尖叫,紧接着,一阵香风袭来,她的身子已被一双柔软的手臂抱住。“你又不会开车,让你不要来机场,你怎么又来了?”
迟灵瞳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腰间突然被狠狠地掐了一把。她呲着牙,很有默契地装出一脸激动:“这不是想你想得没办法。”
孔雀这才松开她,化得精致的面孔扯出一丝娴静的微笑:“来,我为你介绍下。这是我男友萧子辰。子辰,这是我的同学兼好友迟灵瞳。”
迟灵瞳疑惑地看看孔雀,又看看眼前戴着眼镜、斯文里有着木纳、木纳中含有稍许呆滞的男子,眼睛眨个不停。萧子辰竟然是那天在韩国餐厅吃秋刀鱼时,隔壁桌上坐着的书呆子?
孔雀何许人也,从动物学的角度来讲,属于自恋、自大的生物;从人类学来讲,此女生性活跃,极不安分,贪图荣华富贵,生活奢华奢靡。所谓书呆子,那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迂人。两袖清风,肩担明月,只要有书,天为被地为床都可以。这两个人,用南极和北极来形容都不太合适,南极和北极至少还在同一个地球上,有一天,地球变暖,说不定就融一块了。他俩应是火星和水星,永远遥遥无际,没有任何相撞的机会。现在看来是宇宙大团结了!
萧子辰礼貌地向迟灵瞳点点头:“你好,孔雀常提起你,说你很聪明。”
“与你一比,我就是小巫见大巫。” 她狠狠地瞪了下孔雀,孔雀心虚地假装关注着传输带上的行李。
谁料,萧子辰一本正经说:“这话不对,我们行业不同,无法比较的。”
迟灵瞳笑容僵在脸上,这位萧教授不仅迂,还有点教条主义。
“子辰,行李到了。”孔雀叫了起来,“一共三只,那只红的,还有旁边灰的和黑的。”
萧子辰忙走过去,从输送带上拎起三只行李箱。
“干吗讲这么仔细,难道他不认识自己的行李?”迟灵瞳低声问。
“我这是证明我的细心,你笨啦!” 孔雀上前提起红色的,红唇一嘟,“子辰怎么办呢,妞硬要我住她那里,说晚上想和我说说悄悄话!”
迟灵瞳的腰又被掐了一下。
萧子辰扶扶眼镜:“没关系,我回去和爸妈讲一声。你手机开了么?”
“刚下飞机,我给忘了。”孔雀娇柔地一笑,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开机,“晚上妞请我们吃饭,我提前半小时打电话给你。明天,我再去你家看伯父伯母。”
“好的。”萧子辰转身看向迟灵瞳,“那就多谢迟小姐……”
“叫我灵瞳好了!”迟灵瞳干干笑着,背后的每个毛孔都冷嗖嗖的。
“子辰,那你打车先走,我们晚上再联系。下车时一定要记得拿下行李,是两只箱子!”孔雀拦下一辆出租,司机下车把萧子辰的行李放进后备厢,她趴在车窗,叮嘱着萧子辰。
“我会记得的。”萧子辰嘴角浅浅弯了一下,又扶了扶眼镜,笔直地看向前方。
等到车离开,迟灵瞳大口大口地呼吸,嚎叫道:“你到底是他女友,还是他妈?”
孔雀一巴掌直掴向她的臀部:“为了所爱的人,我可以身兼数职”
迟灵瞳膜拜:“鸟类的爱情非人类可以理解。”
孔雀骄傲地一笑,推了她一把:“去打车。”
两人上了车,迟灵瞳看着孔雀,忍不住语重心长地跟她谈了句人生:“孔雀姑娘,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这撒谎的习惯一直改不了呢?”
孔雀斜睨着她:“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别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我放在后面慢慢审。我现在好奇死了,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那个书呆子?”
“当然,我是把他当未来老公培养的。”
“你似乎不是个爱才之人。”迟灵瞳讲得很含蓄。
“不爱才,我会和你做朋友?”孔雀窃笑。
“我和他是一类吗,你真是辱没了我这个人。”迟灵瞳气得哼哼。
孔雀摆出一幅认真的表情:“我是真的觉得子辰是我老公的合适人选。他长相不错,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有很好的收入,家境也好,而且对我惟命是从。我是认识许多杰出而又精明、能干的男人,那样的男人,不止我会喜欢,其他女人也会喜欢。女人不是青春永驻的,你能敌得过岁月吗?女人一老,就如明日黄花,杰出的男人却是越老越香甜,他们怎么抵抗得了一波又一波莺莺燕燕的攻击?没有一个女人是愿意和别的女人共享老公的。所以男友可以随便谈,老公却是要慎之又慎。子辰他不会带给我这方面的担忧。”
“你的意思是你很自信可以牢牢地将他掌控住?”
孔雀一挑眉:“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子辰这样的人,年轻的时候没谈过恋爱,一直是好学生,从小就会念书,只会念书,对他来说,你让他主动追一个女人,比登天还难。他遇到我这样对情感造诣很高的,也是他的幸运。我们没有谁掌控谁。”
“你们是佳偶天成。”迟灵瞳受不了,想吐。这样的情感像几何里的相似三角形,只能算是类似爱情,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孔雀是手中拿了把长尺,来裁一件合体的衣裳,萧书呆子碰巧是做那件衣裳的布,而并不是孔雀先爱上那块布才想做一件衣裳的。
但哪怕是好朋友,都没有对别人感情指手画脚的权利。
迟灵瞳把孔雀带到公寓,颜小尉已经出去了。孔雀行李箱一扔,也不整理,拿出手机进了迟灵瞳的房间,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拨着号。孔雀在青台工作的同学不少,接电话的不知是谁,她笑得很是娇媚。
迟灵瞳不知她这一面萧书呆子可曾有幸目睹过?如果目睹了,是不是还能摆出那副孔夫子门生的端正斯文样?
晚上,孔雀出门换了一套裙子,妆重新细细化过。迟灵瞳还是穿着去机场的卡通图案的T恤、牛仔中裤。
“你就穿这身去餐厅?”孔雀问。
迟灵瞳低头打量自己:“又不露点又不新潮,挺好的。”
“疯了,你这样子像路边烤鱼的小妹。妞,今晚的客人还有谁?”
“希宇和他未婚妻。”
“希宇是谁?”
“我从前的败笔。”
孔雀恨铁不成钢地挥了挥拳头:“一个女人要想让前男友刻骨铭心,就得在他面前,永远保持娴雅妩媚,让他看得见却摸不着,回去把肠子都悔青了。你看你这样,人家一见就庆幸,幸好当初没选她。”
迟灵瞳微微一笑:“嘿嘿,我巴不得就是这效果。要是他一直对我念念不忘,那才是我的噩梦。”
“你是真白痴还是假白痴。”
“真亦假来,假亦真。”女为悦已者容,她迟灵瞳才不为希宇做出任何牺牲!
这个意义多重的晚餐,迟灵瞳算是煞费苦心。
环境不错、菜做得又好的几家有名气的餐厅,在这个游人如织的季节,大概要提前一周预定。她和希宇通电话时,已错过了预定时间。风味独特的小餐馆,青台倒是有很多,可是请远道而来的客人,似乎不太好。
迟灵瞳最后决定请孔雀他们去吃私房菜。外面没有眩目的招牌,环境幽静的宅子,建在面海的山坡上,走进去却别有乾坤。一个个包间分别以梅兰竹菊命名,厨子很是厉害,做得一手好海鲜,而且川菜和湘菜也很拿手,客人可以尽情地点。迟灵瞳和孔雀先到的,刚喝了两杯大麦茶,穿着旗袍的服务小姐微笑地推开了门,希宇和一个像洋娃娃的女孩站在外面。
孔雀和迟灵瞳均是一愣。女孩明眸皓齿,肤如霜雪,身材高挑,微卷的长发,有几缕挑成了酒红色,笑容明亮得如同一面镜子。她穿一件白色的吊带长裙,全身上下无一饰物,唯手指涂成了鲜红色,像一朵朵桃花盛开在十指间。
孔雀愣的是有她在的场合,居然有个女人比她抢眼,她一时不能接受。
迟灵瞳愣的是希宇怎么变得这么大方了,从前,她穿一条过膝的裙子,他气得骂她没有廉耻。洋娃娃这样,等于是身上披了层白纱,一侧身,半个背都光着。
两人各怀心思,都忘了待客之礼。
希宇在外面站了一会,见没人招呼,牵着洋娃娃的手跨进门来:“迟灵瞳,你从哪里找到这地方的,太难找了,出租车司机在外面转悠了好几圈。”
“酒香不怕巷子深。”迟灵瞳硬挤出一丝微笑,站起身来。七年不见,希宇是长得有几分人样,衣着也显品位,可这一开口,他用词的方式说话的语气,都让她心里面冒火。
希宇皱起眉头,扫了迟灵瞳几眼,“你说你也不小了,怎么穿得像个高中生,扮嫩呀?”
迟灵瞳有脱下鞋抽他嘴巴的冲动,她还没动作,孔雀一把把她拉到身后,仪态万方地一笑:“我家瞳瞳是个才女,读书多,书卷气浑然天生,这种气质不会随着年龄的改变而改变,哪里需要扮?老同学,这两年你混得不错,见惯了妩媚妖娆的蜜桃,审美观有大的改变,我们理解。”说完,她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希宇身边的洋娃娃。
希宇被孔雀说得语塞,涨红着脸,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瞳瞳,你快招呼客人坐下!希宇,你还没介绍你的女伴呢,是特别好的朋友还是普通朋友?”孔雀明知故问。
“我未婚妻陶嫣然。”希宇的手一直没松开洋娃娃,他的眼睛却一直追着迟灵瞳。
“你这么快就把自己给锁定了,哇,真想不到。”孔雀眨着一对妙目,惊诧不已,当然是装的。
“因为他爱我!”洋娃娃可不傻,听得出孔雀语气中的明夸暗讽,沉不住气,拔刀相助。
“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孔雀意味深长地看向洋娃娃,“你的意思是他如果爱上别人,那就是一场游戏。只有爱上你,那才是轰轰烈烈的真爱?”
“当然,我是他恋爱的终结者。他之前的几次不成功恋爱,都是序曲,都是铺垫,都是为了证明我的与众不同。所以,他心甘情愿地被我锁定。”
迟灵瞳的牙再一次被酸掉了。“啊,萧教授,你来啦!”她看到萧子辰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激动地迎上前,扯着嗓子对外面吼道,“服务员,人齐了,点菜!” 赶快吃完,她把这些大神请走,不然,真要出人命的。不过,洋娃娃的自恋与希宇的自大真是绝配,她替希宇感到庆幸,在花开时节,遇对了人,一辈子都精彩。
从此后,她和他的败笔就没人会记起了。幸哉!
“我男友萧子辰。”孔雀落落大方地把萧子辰介绍给希宇和洋娃娃,“坐这边,子辰。”她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这样,她和萧子辰坐了一侧,希宇与洋娃娃坐了另一侧,迟灵瞳自然落了单,感觉像站在桌边倒扎啤的店员,不懂规矩,硬挤上了桌。
“路上顺利吗?”孔雀小女人般,温柔地轻握住萧子辰的手,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战火交锋。
“还好。这里我和爸妈来吃过,海鲜做得不错。现在爬爬虾很新鲜,你一定要尝尝。”萧子辰向众人颔首点头,然后目光安稳落在孔雀的脸上。
服务大婶拿着几份菜单走了进来,一一递给几人。
“听你的,那我就点爬爬虾,还有梭子蟹,清蒸哦,子辰,你爱吃炒青螺,这个也点吧!”孔雀与萧子辰头挨着头,旁若无人柔声低语。
“希宇,我要吃剁椒鱼头、黄辣丁、水煮肉。”陶嫣然巧笑俏兮地向希宇扬起脸。
“记下来了吗?”希宇面无表情地问服务员。
迟灵瞳下意识地朝黑暗处侧了下脸。真想扔下一沓钱,走人好了。
“小姐,你要什么?”服务员低头问迟灵瞳。
“炒青菜。”迟灵瞳有气无力。
“你是不是心疼钱?尽管点,我来买单。”希宇像吃了火药,口气很冲。
孔雀好像和希宇杠上了:“这一桌五人,我和子辰占了五分之二,让子辰买单吧,他工资高。”
迟灵瞳是想好好地尽下地主之谊的,可此刻,她真忍耐不住了:“各位才子、佳人,本人的确是一工薪阶层,银子不算太多,但已咬牙豁出去放血一次,请成全我吧!外面海风轻拂,海浪缱绻,你们难道不想早点吃完,出去散散步、赏赏月、听听海?”
“就先点这些,不够一会再加,麻烦菜上快点。”迟灵瞳感到她可怜的胃像在痉挛。
服务大婶笑意不减,给五人加了一圈茶,带上门出去了。
“妞生气了?”孔雀抬起头。
迟灵瞳灿然一笑:“怎么会,好久不见的老同学以及他们的另一半,哪里能聚到这么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鬼话!”孔雀用唇语说道。
迟灵瞳没理睬她。
“你不吃海鲜不吃辣,一盘青菜够吗?要盘点心吧!”
迟灵瞳白了她一眼,见色忘友,马后炮,谁领你的情。
萧子辰扶扶眼镜,深深看了她一眼。“这里的砂锅鸡是乌骨鸡和山上的野菌一起做的,点一客吧!”
“在青台不吃海鲜,多亏呀!有许多人为了吃海鲜专门来青台呢!”洋娃娃一脸不能理解。
“她还不会开车,不会游泳,坐飞机会晕,坐火车也会晕!”希宇斜眼看着迟灵瞳。
“真的?”洋娃娃瞪大眼,看迟灵瞳如同看一外星来客。
“可是妞会读书,设计的房子得过大奖。”孔雀冷冷一笑,“我们之中谁有这本事?”
“大脑发达,四肢简单,也算残障人士。”希宇讲得咬牙切齿。
“如果你不以你未来孩子娘的标准来要求我,会不会发现,我其实还算正常?”士可忍,孰不可忍,迟灵瞳不管了,扬起一张笑容可掬的俏容。
风起云涌,暗潮翻动。迟灵瞳与希宇四目相对之间,已是箭拔弩张。
孔雀嘴角含笑,把玩着面前的碗碟,没有救火的打算,偶尔掠过洋娃娃的目光中隐含着嘲讽。
“希宇……”洋娃娃扯了扯希宇的衣角,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菜该上来了吧!”凝重的气氛中,萧子辰拧拧眉,开口说话,“七点之后进食对身体不好。食物积压在胃内,不宜消化。现在都六点半了。”
“我去催下。”迟灵瞳撤回视线,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出房间,提醒自己今晚的身份,一定要忍耐,要包容,要礼貌。
“我陪你。”孔雀挪开椅子,跟了上去,把迟灵瞳拉到尽头的洗手间,鬼鬼崇崇朝外张望了下,把门关严。“道具!”她凑到迟灵瞳耳边说道。
“什么道具?”迟灵瞳不解。
孔雀冷然低笑:“希宇的那个未婚妻就是一道具,我猜测有可能还是个假冒伪劣的。”
迟灵瞳傻住。
“完全忽视自己的未婚妻在场,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前女友身上,不奇怪吗?分手都七年了,你好与坏和他有什么关系?”
“希宇是怪胎。”所以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看待。
孔雀弹了迟灵瞳一手指:“你还真是不了解男人。最奇怪的是,他那未婚妻没有一点妒忌之色。如果子辰这样做,我的表现可不会是这样。别看她讲得那么自信,我感觉是事先对好的台词,无非是想刺激你。”
“鸟类,你别吓我。”迟灵瞳倒吸一口冷气。
“你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希宇对你是旧情难忘,今晚他只不过是投石问路。”
孔雀这句话,让迟灵瞳一席饭吃得极其忐忑。她之所以同意和希宇见面,是因为希宇搬出了未婚妻。她想她和他之间终于有一人奔向了幸福的彼岸,应该大度地表示祝福。
她偷瞄希宇,他脸阴沉着,一抬眼,射过来一记凌厉的眼刀,她慌忙把脸埋在碗内。
几盘海鲜放在萧子辰和孔雀面前,洋娃娃点的剁椒鱼头什么的,放在希宇和她面前。迟灵瞳面前就是一盘青菜和一锅萧子辰后来补点的鸡汤、一碟南瓜饼。
萧子辰对孔雀真的很疼爱,一晚上没怎么动筷,不是给孔雀剥虾,就是在剥蟹。孔雀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照顾,吃得很淑女、很得意,时不时与萧子辰耳语什么,萧子辰嘴角荡起浅浅的笑意。
反观希宇与洋娃娃,迟灵瞳觉得孔雀真的是火眼金睛。两个人自顾自夹菜,连一个对视的眼神都没有。洋娃娃很能吃辣,一大块黄辣丁塞进嘴中,眉头皱都不皱一下。 希宇的筷子越过几只盘落在青菜盘中,夹起一大筷青菜放进碗内,又拿起汤匙喝了几口鸡汤,收回时,带了块南瓜饼。
迟灵瞳气得牙一咬,抬起脚狠狠地踹了过去。这个讨厌的怪胎,一刻不和她对着干,他就嫌难受。他明明不爱吃甜食的。
希宇神色自若地吞下南瓜饼,可能觉得不错,伸手把整盘端到自己面前了。
迟灵瞳又是一脚。
希宇对着盘子,大块朵颐。
呃,他也学会忍术了?迟灵瞳心底暗暗吃惊,正在剥虾的萧子辰突然抬起头,对着她看了看。
迟灵瞳条件反射地低下头,看到萧子辰米色的休闲裤上清晰地印着两个脚印,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子辰没事人似的低下眼帘,把手中的虾肉递给孔雀。
孔雀看迟灵瞳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纳闷地问:“一杯啤酒,你就醉了?”
迟灵瞳心虚地挤出一丝笑:“空调温度打得太高,我有点热。”
“这个温度正适宜,不能一味贪凉,出去一走,冷热相差太大,容易感冒。”萧子辰以医者仁心的口吻说道。
“萧教授,菜还合你味口吗?”迟灵瞳抱歉地冲着他一笑。
“挺好。”萧子辰擦擦手,习惯地扶了扶眼镜。
“子辰很吝啬夸奖的哦!”孔雀看看两人,“不过,这家海鲜真的好吃。子辰,我们回滨江前,再来吃一次,好吗?”
“好的!”
不到八点,晚饭结束,迟灵瞳买好单,走出宅子,对着大海的方向,深吸一口海风,浑身的每根毛孔都舒服地一个个张开。这个时间,浴场内还是人潮涌动,海滨小道上,散步的人三五成群。
“妞,我和子辰先送你回去,然后我们想在外面走走。”孔雀说道。
迟灵瞳正要接话,陪洋娃娃去洗手间的希宇走了过来。“你们不顺路,我来送她好了。”
“不要。”迟灵瞳本能地拒绝,“我可以打车。”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希宇不耐烦地挑挑眉。
“谁怕了?”
“不怕就好好地待着,就当我回报你这一饭之情。”他朝萧子辰和孔雀摆了摆手,“常联系!”
孔雀也没坚持,挽着萧子辰的胳膊走向一边停着的车子。萧子辰回过头看看迟灵瞳,孔雀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
洋娃娃对迟灵瞳真没敌意,趁希宇取车时,靠近她:“你同学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做什么工作?”迟灵瞳扭过头看她。
洋娃娃耸耸肩:“我是车模,听说过这种职业吗?”
“汽车美腿小姐。是不是希宇买车时对你一见钟情?”
洋娃娃娇媚地笑笑:“他需要买车吗?”
迟灵瞳有点不明白。
“我朋友讲,他这样的人,日后是有专职司机跟着的,什么都不需要亲自动手。”
“男朋友?”
洋娃娃点点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吐了吐舌:“今晚的天气不错哦!”
这话转得真硬,迟灵瞳心里面冷笑。
希宇开了辆银灰色的帕萨特,迟灵瞳抢了后座。车没有沿着迟灵瞳来的路线回去,而是拐了个大弯,在一个灯光暧昧的酒吧前,洋娃娃先下了车。
“再见!”洋娃娃趴在车窗边,对着迟灵瞳挥手。
“你这样把你未婚妻丢在这充满诱惑的处所,不担心?”迟灵瞳把头转向窗外,拒绝看希宇的后脑勺。
“我的未婚妻哪是普通人能做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写程式,能斗流氓。”
“你娶的是大内高手呀!”
“不过,你必须要承认,她比你漂亮吧,小鸟依人,比任何明星都不逊色。”
“确实,出场费也不低!”
希宇方向盘一滑,猛地冲向路边的一根雪松,在差五厘米处,车停了,一片片针状的树叶落在车上,两人都惊出一头的汗。
“你想谋杀我?”迟灵瞳吼道,手搁在车门上。
希宇“啪”地一下锁上车门,回过身,“你心里面现在是不是特得意?”
“得意什么?”
“你这个罪魁祸首,还装?”
迟灵瞳真给他问住了:“我是抢了你钱财还是抢了你女朋友?”
希宇打了下椅背,把椅背突然放平,他一跃越到了后座。
“你想干什么?”迟灵瞳大惊。
“你为什么不变?”希宇扳住她的双肩,逼着她看着自己,“我实话告诉你,我打看见你第一眼就很喜欢你,后来你的成绩、能力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同学们传咱俩闲话,我非常振奋,认为这简直就是天意。那时候你真的是明媚鲜艳、清新夺人,你的样子像把刀一直刻在我的心里。分手后,有许多女孩倒追我,可是我还是会想起你。现在,我身边真的有一个不错的女孩。七年了,每个人都在变,我以为你也不会例外。我想我见下你,死了心,然后就能和她好好开始。可是,你看看你和七年前有区别吗,连胸都没大一点,你这是在折磨我,你必须对我负责到底了。”
“关我什么事,你个大色狼。”迟灵瞳惊恐地护住胸,“我那时候是天真纯蠢,误上贼船。其实,我就没喜欢过你。”
“我们没牵过手吗?没差点接吻吗?”希宇眼眸一热,脸慢慢向迟灵瞳靠近了,“你的嘴唇还是和那时候一样红润。”
“你个变态,滚一边去。”迟灵瞳腾出一只手来捂嘴。
“你不会还没和人接吻过?” 咕咚,吞咽口水的声音!
“去你的……”迟灵瞳拿出椅上的一个靠垫,匆忙隔在两人中间。
“你看你又害我遐想了。你也忘不了我吧!其实你现在就是有了男友,或结了婚,我也会想方设法勾引你的。”
“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我现在已经具备了其他女人所看重的一切,你不珍惜,是你的损失。”希宇摇了摇头,坐正身子,不再上前。
“那就麻烦你让我损失惨重!”
“迟灵瞳,你别太清高。在《傲慢与偏见》里,达西与伊丽莎白是一对冤家,可是最后还是好了吧!你一味排斥我,小心最后还是归了我。到了那时,我要你曾经为带给我的伤害而付出双倍的代价。”
“你大可追求你的幸福去,别太为我着想。小说来源于生活,却又凌驾于生活之上,放心,这些都不会在现实中发生。你再不送我回去,我把玻璃砸开跳窗。”
“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希宇,我讲得是外星语吗?”迟灵瞳神情已是非常不悦。
希宇叹了口气,乖乖地坐回前座,把车发动了。
迟灵瞳只肯希宇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不让他往里再开了。她怕他知道她住哪,会时不时上门来骚扰。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希宇倚在车门上,问。
“我请你吃过饭,你送我回家,我们两清。”
“到家后给我发条短信?”希宇沉默了一会,又说道。
“再见!”她扭头往里走去,走了一会,悄悄回过头,发现希宇还站在原地,夜色把他的身影模糊了。
她知道她对他的态度有些过分,可是她真的不敢松懈,她怕太礼貌,他顺竿爬,然后历史又将重演,有意思吗?不过,他给了她一个启发,找一个“道具”,偶尔在必须的场合客串下,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都快午夜了,孔雀还没回来,迟灵瞳为她等门,困得睁不开眼,不得不趴在笔记本前和三个陌生人斗地主消磨时光。
裴迪声发了条短信过来,三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睡了吗?
她回了两个字带一个标点符号:有事?
刚发送成功,手机就响了,她一开始以为是希宇阴魂不散,电话接通,她没好气地低吼道:“你还想怎样?”
对方没出声,深深浅浅的呼吸顺着电波传了过来。
“你不会是借机发酒疯,告诉你,我可不上当。希宇同志,再这样下去,我们可是连同学都没得做了。”
“希宇是谁?”对方出声了。
她一惊,窘得连脖颈都红了,傻笑着:“裴总,是你呀!”
“是不是在等别人的电话?”
“不是,你的电话来得刚刚好。”她慢慢地关上笔记本,躺到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怎么还没休息?”
“我在看图纸,有些地方想找你问问,明天该有时间了吧?”
“明天周日,有的!我也查了下资料,正好明天一块讲。”
“嗯,晚餐愉快吗?”裴迪声状似随意地问。
于是,迟灵瞳无比怨念地把吃饭时的细细末末说了一遍,然后也说了自己的创意,“我真后悔,应该也带一男朋友去的,而且不要逞能地去戳破他的谎言,这样以后他就没理由再打扰我了。”
“有没考虑下我呢?看在你为影视城出力的分上,这点小忙我可以帮的!”隔着话筒,裴迪声的声音在黑暗中低沉得有点失真。
“得了吧,找你等于自残。”虽然不是面对面,迟灵瞳仍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帮你修改影视城的效果图,就属于是不能见天日的地下工作。如果再请你来客串男友,当然你也没说服力,身份一露,他必然以为我是傍大款,一定想方设法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你要知道,地球就是一个村,要是在村头村尾,被熟人不小心看到了,这事传到乐董耳中,我还有活路吗?”
裴迪声笑:“恒宇会给你一条光明大道。”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专一。你不要毁了我的英名。”
“不要轻言专一,有些人,有些事,并不值得。”他语气突然一沉,无限感慨似的,“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哦,我们上次谈到哪儿了?”
“安徽的民居,明天该说蒙古包了。”
“好,明天傍晚我来接你。”
过了午夜,孔雀带着一身烟味回来了。迟灵瞳一个接着一个打呵欠,“这么黏糊,干吗不回他家住?”
孔雀打仗似的冲进浴室:“睡去吧,我冲个澡。”
迟灵瞳揉揉眼睛,钻到床上,不一会就睡熟了。
好久没有这种睡到自然醒,眼睛缓缓睁开,看到阳光从窗帘间漏出来,她的嘴角荡起一丝睡意,翻了个身,身边没人,几件衣裙散在床边。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拖了双鞋出来,“孔雀?”
“一大早就出门了,害我都没睡好。”颜小尉抱怨地从房间里出来,眼睛下方一大片青黑。
“今天省得涂眼影,挺好看的!”迟灵瞳没多想,以为是萧子辰接孔雀出去玩了。
“是辆火红色的法拉利,开车的男人很帅。”颜小尉眼睛中露出羡慕的光泽。
“什么男人?”
“来接你朋友的男人呀!我站在阳台上看到的,太拉风了,想不注意都难。你朋友下楼时,两人还来了个火辣辣的热吻。”
“你不会看错吧!”萧子辰貌似做不出这种引人围观的事。
“我的视力2.0,就是一只蚊子从我面前飞过,我都能看得出是公还是母。”
迟灵瞳傻傻地站着,脑中一片空白。
“你手机在响。”颜小尉说道。
她神思恍惚地转身进了房间,手机在床头柜上叫得如泣如诉。
孔雀的声音像清晨从大海里跳出来的太阳,清新而又明朗,“你一会去浅水湾,帮我和子辰说,我昨晚吃海鲜吃太多了,胃不舒服,想睡一下。”
“你玩什么?”迟灵瞳怒得像是要撕了她。
“以后再告诉你。像我们以前一样,你千万不要露出破绽。”
“我不干,你自己给他打电话。”高中的时候,孔雀和男生约会,很晚回家,都和妈妈说在迟灵瞳家做作业。孔妈妈偶尔打电话抽查,迟灵瞳总会用乖乖女的口吻说:阿姨,我和孔雀正在讨论一道题,解出来后,她就回家。迟灵瞳是优等生,孔妈妈从不疑有假。
“我昨晚和他说,手机快没电了。他又是学医的,电话里问这问那,我容易露馅。”
“那你把他号码给我,我来打。”
“你要打,他肯定要问地址,然后跑过来看我。你就说我吃了药,现在睡得很好。瞳瞳,拜托你了,我爱你。”
“我真是交友不慎。原来你费尽心机住到我这里,是要这个方便!”迟灵瞳咬牙切齿。
孔雀娇嗲道:“我知道妞最爱我,最疼我,仅此一次,不下为例。你现在快去,子辰讨厌人迟到。你帮我再道个歉,说我明天去看望他爸妈。”
不等迟灵瞳说话,孔雀挂线了。迟灵瞳真是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青台的海岸线呈波浪线状,有几个天然的港湾,有的港湾就是天然的浴场。浅水湾是其中最好的黄金沙滩,但不对外开放。浴场后面是一片起伏的山林,间杂着一幢幢别墅,常年有身穿制服的士兵站岗。
迟灵瞳下了出租车,看到沙滩上竖着一把把遮阳伞,三三两两身穿浴衣的人,有些在吹海风,有些在海水中嬉戏,还有几个孩子在沙滩上堆城堡。雪白的浪花卷起千重浪,刷刷地冲击着海岸,发出哗哗的声响。
迟灵瞳四下张望,很快就发现了萧子辰,他穿着雪白的衬衣、笔挺的长裤,坐在白色的躺椅上,身边放着个大包包,目光笔直地看着大海。
她定了定神,又把孔雀腹绯了几句,慢慢走了过去。
书呆子真好对付,迟灵瞳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他眼中连一丝疑惑都没有,还周到地请她坐下,张罗着饮料、水果,向她谢了又谢。迟灵瞳不禁生出几份罪恶感。欺负老实人,实在令人不齿。“不要忙了,我马上就走。”她真怕坐久了,在他清澈无邪的眸光里,会不自觉坦白实情。
萧子辰递给她一杯冰镇酸梅汤:“天气这么好,不会游泳,在这吹吹海风!有些人吃海鲜会引起肠胃不适,睡一觉就会恢复了,你不要太担心孔雀。”
他反过来安慰她,迟灵瞳怎能不汗颜?“那我就坐会,你去游泳!”迟灵瞳看着椅边的大包。浅水湾浴场她还是第一次来,仿佛海水更蓝,天更高。
萧子辰露出疑似笑容的夹生表情:“要不我给你买件泳衣,再买个游泳圈,你也泡泡水?”
迟灵瞳知道他是替孔雀尽待客之道,摇摇头:“我真的是只旱鸭子,不让你笑话了。”她想起昨晚误踹他的两脚,红晕又在白皙的面容上散开。
萧子辰没有再说话,站起身去上面的更衣室换浴衣。
迟灵瞳的酸梅汁喝了一半,随意转过脸去,视野中出现一个身材非常有型的男人,虽然不是那种肌肉男,但肩宽腿长,腹肌非常的健美。英俊的面容上表情稍显严肃,不知是近视还是眼里飞了沙子,眼眯着,一直挤个不停。迟灵瞳惊愕得嘴半张,鸟类真是火眼金睛,书呆子原来是一型男。
“那我去游泳啦!”萧子辰手摸向眼睛,摸了个空,这才发现没戴眼镜。
“你有没有考虑换个眼镜,或者隐形眼镜什么的?”书呆子有一双形状不错的眼睛,被那幅黑框眼镜遮着,真是可惜。迟灵瞳想他若换个无框的,简直可以和裴勇俊有得一拼。
“我现在的眼镜是孔雀特地给我挑的,我很喜欢。” 萧子辰半裸着身子站在迟灵瞳面前,目光柔和。
迟灵瞳八卦的喜好又开始冒泡了:“可不可以透露下,你和孔雀的罗曼史是从哪一幕场景开始的?”关于这个,她问过孔雀多次,孔雀牙关紧咬,打死都不吐一个字。
萧子辰怔了怔,坐了下来,迟灵瞳忙给他递过去一条毛巾披在身上,这么德高望重的大教授裸露着身子,实在有伤大雅。
萧子辰像是在迟疑,又像是在回忆,许久都不说话。
“嘿嘿,如果不方便,你就编个故事哄哄我。”
“我从不说谎。”萧子辰认真地说道,“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和孔雀是在医院里认识的,她……自杀被送进来急救,急诊医生是我的朋友。急诊中,他妻子突然出了车祸,我刚好在,便接下了他的工作。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迟灵瞳吃了一惊,孔雀这人连割破个手,都大呼小叫的。“她何时何地何事自杀?”
“三年前,青台,为情!”
“她是谁的手下败将?”
“这个是孔雀的隐私,我不太方便讲。”
“那你就良心大发,为她收拾残局?”迟灵瞳浮想联翩。
萧子辰眨了眨一双俊目:“我觉得一个对感情如此执着、愿意付出生命的女孩一定很善良、很懂得生活,她值得我的珍视和尊重。”
孔雀如果对感情执着,那么母猪都会上天了。从孔雀情窦初开,到现在,她灿烂的情史,迟灵瞳可是了如指掌,所以当得知她和萧子辰恋爱谈了这么久,迟灵瞳简直以为是世界第十一大奇迹。
迟灵瞳真是有些同情书呆子了。不过,谁没有秘密呢,被蒙在鼓里的人是幸福的。“然后你就随她调到滨江去?呃,你原来是在医院工作?”
“青台是孔雀的伤心地,她说在这边不快乐。我也想一心做研究,我们就一同去了滨江。教书,时间上比较充裕,我也可以经常陪着孔雀。”
她看着书呆子,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我……没有涂防晒霜,先走了,你慢慢游泳。”
萧子辰陪着她一同站起来,“你又替我照顾孔雀,还特地跑过来通知我。我应该送送你。”
“可是你都脱了呀!”迟灵瞳过意不去地说。
“我可以再穿上。”
迟灵瞳看他坚持的样子,知道书呆子其实挺固执,“要不,你去游一会,我等你!”
“你不要走出遮阳伞,这样紫外线就不会伤到你。”他用手在半空中画了个圈。
迟灵瞳乐了,想起《西游记》中,孙悟空出门在外,也是给唐僧画个圈。“去吧,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走动半步的。”她挥挥手。
萧子辰像是怕她说话不算话,走几步回一下头,直到他整个身子浸在了海水之中。
迟灵瞳手托着下巴,心想:书呆子虽然没趣,但人还算不坏。他愿意为看一次孔雀开屏用尽一生的情感,可孔雀愿意只为他一人而开屏吗?
手机又响了,她看了看海水里的萧子辰,打开手机,这次是裴迪声。
裴迪声听到了海浪的奔涌声:“你在浴场?”
“裴总卜卦一向很灵。”
裴迪声笑了:“我下午没有别的安排,不如一块吃午饭?”
“我现在人在浅水湾。午饭就免了,我想休息一会再出门。下午我给你打电话。”
“你游泳很不错?”裴迪声像是很悠闲,居然不太想挂电话。
“惭愧,我是陪公子读书,并不是自己好学。”
“陪你前男友?”
“我没那么善良。我在陪女朋友的男朋友。”这话讲着真别扭,迟灵瞳噗地笑了。
“你的公益心不错,怎么不考虑去慈善机构工作?”
“如果有一天我帮你这事东窗事发,也许可以去尝试下。”
“讲得像我把你拉下水似的。灵瞳,你上次讲的那个憩园的创意,《经济日报》征集新一代时尚而又个性的小区设计作品,我觉得你可以去参赛。”
“我只是随便说说,关于西方的一些建筑风格,我不太擅长。”他叫她什么——灵瞳?迟灵瞳摸摸手臂,出了一层鸡皮疙瘩,还真是不习惯呢!
“迟小姐,你忘了你面前有一个现成的老师么?”
迟灵瞳眼睛一亮:“你想和我合作?”
“不是合作,是辅助,这毕竟是你的灵感。”
“有什么附加条件?”
“下午见面详谈。都24了,不要又是请前男友,又是陪人家的男朋友,是不是自己该正儿八经地找个男朋友。”
“是哦,我也这样觉得。我真怕日久天长,我会病急乱投医,和陈晨凑合到一起?”
“你那个穿衣很个性的同事?”
“嗯,我生活里和我年龄相当的男人,只有他了。”她楚楚可怜地说。
“你才24,急什么急,爱情是种感觉,不是凑合。”
“可是刚刚有人讲我都24了,好像没男朋友会引起社会治安动乱似的?”迟灵瞳诡计得逞,反将一把。
裴迪声忍不住放声大笑。
萧子辰冲完澡换好衣服,太阳已经直射到肩头了。虽然外面温度很高,但他没有开空调,敞着车窗,任海风吹进车内。
车开了一会,驶进一条林荫大道。路边一幢幢的建筑,迟灵瞳看着眼熟。经过一幢棕红色俄罗斯风情的三层小楼时,萧子辰停下车,“这是我家。”
“这里是桂林路。”迟灵瞳认出来了,没想到和浅水湾挨得这么近。小楼红棕色的外墙在阳光下闪耀着眩目的金光,充满了神秘的贵族气息。
“对,我爸爸从西昌来青台后,我们一直住在这里。这里原先是俄罗斯一个报业老板住的。保姆今天特地为孔雀做了许多菜,我要是再不回家,她会失望的。如果你不介意,请下来一起吃个午饭!”
“我介意。”迟灵瞳冲口说道。没有孔雀,她和萧子辰就是路人甲和乙,世界还没和谐到一家亲呢!今天孔雀在,她跟在后面来蹭饭,可以的。现在,不合适,有李代桃僵之嫌!“我和人约了午饭,麻烦你把我送到路口就好。”
萧子辰没有动:“我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和家里说过了。”
迟灵瞳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要我装孔雀吧?”这很荒唐。
“不,我说你是孔雀的朋友。我爸爸很好客的。没关系,只是一顿便饭。”萧子辰一字一句,表情平静得像杯白开水。
“你不觉得这样有点强人所难?”迟灵瞳有些生气了。
萧子辰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我……只是想挨得这么近,时间又是正午,就自然而然说了。”
小楼柚色的木门打开了,一个头发须白的健硕老人走了出来,“子辰,怎么不把客人请到家里呀?” 说时,老人抬阶而上,走近了车。
迟灵瞳咬了咬唇,这个时候,她无处遁逃了。
“我爸爸萧华,孔雀的朋友迟灵瞳。”萧子辰看看迟灵瞳,为两人作介绍。
“子辰说你是设计师,挺出色的小姑娘。快进来,阿姨的饭早就端上桌了。”萧华热情地替迟灵瞳打开车门。“这里以后也是孔雀的家,不要见外,可以随时来串门。”
“不好意思,打扰了,萧伯伯。”迟灵瞳无奈,随着萧子辰走向小楼,快上台阶时,她回过头朝萧子辰狠狠地瞪了一眼。
一进门是个客厅,墙壁上挂了几幅名人山水画,还有一台老式德国宝星牌挂钟,四音叉和弦打点报时,声音悦耳动听,东墙是一个樱桃木的陈列柜,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勋章,放着电视机的榉木桌,简简单单的四只脚,一块板,可是结构却做得精美绝伦。在桌子旁边的矮柜上,是一架老式的唱片机,上面搁着的唱片,大部分是戏曲。迟灵瞳置身其中,陡然有时光倒流的感觉。
“餐厅在这边,过来洗个手!”一个扎着围裙的中年女子笑着把迟灵瞳领进洗手间,“这边有肥皂,毛巾在架子上。”
迟灵瞳道谢,看到洗手间装饰虽然不奢华,但每块瓷砖都擦得逞亮,感觉日子过得非常讲究。
萧子辰站在洗手间门口等她,眼神带着歉意。“吃完我就送你回去。”讲得好像有多对她不住似的。
迟灵瞳有些啼笑皆非。
餐桌上已经坐着一个老妇人了,望着迟灵瞳,怯怯地笑着,鱼尾纹向着两边开出两朵花来,笑里带着些孩子气。
“你好,伯母。”迟灵瞳猜测这一定是孔雀未来的婆婆。
就在她打招呼时,老妇人拉了她一把,凑近她耳边,用一种神秘的语调低声说:“据可靠消息,今天晚上青台将要发生八级以上的大地震,你不要慌张,我们一会就转移。”
迟灵瞳脸都吓白了:“真的?”
“大姐,今儿的鱼汤我放了你喜欢的香菜末,一会多喝点。”穿围裙的妇人手中端着一只青花的瓷碗,不着痕迹地把迟灵瞳与诡异的老妇人分开。
“嗯,子桓回来吃饭吗?”老妇人突然又像换了个人,淡淡地笑着。
迟灵瞳发现她的眉毛细细的、弯弯的,很美。
“子桓要顾着食府的生意,忙呢!”萧子辰拉了把椅子坐在老妇人身边。
“最近有可能发生瘟疫、霍乱,你让子桓注意消毒。”老妇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恐,嘴中嘀嘀咕咕。
萧子辰点点头,回给一脸惊愕的迟灵瞳一抹安慰的微笑,“我妈妈以前在野战医院做医生,参加过唐山大地震的急救工作。”
迟灵瞳哦了一声,心中了然。有些人经历过一些可怕的事,甚至会一辈子都走不出来,像生活在梦魇之中。
扎围裙的妇人姓张,是萧家请的保姆。她把几碟凉拌的菜端上桌,也坐了下来,一起吃饭。萧家吃饭的气氛很安静,几乎没人讲话。偶尔萧华把菜挪个位置,方便迟灵瞳夹菜。
不讲话,萧妈妈就很正常,不时对着迟灵瞳温和地笑笑。
尽管张阿姨的菜做得极好,萧家人也礼貌,迟灵瞳这饭吃得却如鲠在喉,特别别扭。
饭吃到一半,有人推门进来。
迟灵瞳大睁着双眼,来人一身夸张的街头打扮,抓过发胶的头发直愣愣挺立,仿佛向天空使劲,粉色的T恤烫着金色的骷髅,领口处有铆钉,还写着一堆认不清的英文字母;靛蓝色牛仔裤挂着银色朋克链,裤裆耷拉在接近膝盖的地方,还有几个刻意为之的破洞。一身滑板装的装束配上一张蓄有山羊胡子的脸,真是无法形容的怪异。
他一眼便看到了餐桌边的迟灵瞳,胡子一翘,摆摆手,“不要介绍,我知道这是谁。孔雀……对吧!哇,大嫂,你也太幼齿点了,这样和我大哥走出去,人家会以为他为师不尊,把学生给诱惑了。嘿嘿,吓着了吧,我就是萧家的败类萧子桓,气质和我大哥差之十万八千里,可我们是货真价实的同胞手足。”
“这是孔雀的朋友迟灵瞳。”萧子辰慢悠悠地开了口。
“什么?”萧子桓做向后摔倒状,“大嫂换人了?”
迟灵瞳嘴角突然抽搐了下,低头看着桌下。都说殖民地的小洋楼中挖有防空地道,不知萧家有没有,如有,让她钻进去好了。
“孔雀只是身体不适。”萧子辰蹙起眉头,可能也不知如何解释这件事。
萧子桓云里雾里,在脸色僵冷的萧华身边坐下。“爸,你别发火,我在家就待一会。我是听说大哥带未来大嫂回家,特地来打个招呼的。妈,你想我没有?”他对着萧妈妈挤了挤眼。然后又转向迟灵瞳,“你的意思是,这大眼睛的姑娘和大哥没啥关系,大嫂还是叫孔雀?”
“子桓,对客人礼貌一点。”萧华严厉地责道。
萧子桓耸耸肩,调皮地敬了个军礼:“是,大校。”
迟灵瞳真想说,我就是一蹭饭的,麻烦你别太注意我。
“子桓,你吃过饭了吗?”张阿姨问。
萧子桓目不转睛地看着迟灵瞳:“我起得晚,早餐刚吃过,不饿。这丫头真是人如其名。”
迟灵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当这就是夸她。
萧子辰清咳了两声:“子桓,明天我带孔雀去你店里吃饭,给我们留个包间。”
萧子桓点点头,“带上小丫头吧,吃火锅,人多热闹。”
“不,不,我明天要加班。”迟灵瞳学乖了,不能再次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
“你在青台工作?”萧子桓来兴趣了。
“灵瞳是泰华房地产公司的设计师。”萧子辰说道。
萧子桓拍了下手掌,从袋子里掏出张名片,豪气地说:“小姑娘,那随时带朋友到我店里吃火锅去。你是大嫂的朋友,也是我朋友,你们尽管吃,我请客。”
“美食府。”这可是青台有名的火锅城,采用自助形式,六十八元一位。在中国,但凡任何东西开怀大吃,总是英雄辈出。美食府的原材料非常讲究,海鲜、肥牛、羊腩都是上等货色。迟灵瞳和陈晨、颜小尉都去吃过,稍晚一点,就要排队等位。美食府经营有道的幕后老板是这像街头混混的萧子桓?迟灵瞳大跌眼镜。
“我还是一个业余摇滚乐手,今晚要到酒吧演出。在店里,我不是这样的。”萧子桓看出迟灵瞳的疑惑,见多不怪地笑了笑。“好了,我该走了。爸,你别板着个脸,现在大部分人家都是独身子女,你却有两个儿子,多强悍呀!要是我也和大哥这么优秀,老天都会妒忌的。知足者常乐,OK?”
萧华闭了闭眼,挥挥手:“滚,滚,滚!”
“遵命!”萧子桓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站起来。
萧子辰起身相送,萧妈妈眨巴眨巴眼,叮嘱道,“子桓,记住挑空旷的草地走,别靠近房屋。”
“好的,妈妈!”萧子桓声音响亮地应着,回头冲迟灵瞳扮了个鬼脸。
迟灵瞳看着他那副宝样,忍不住扑哧乐出了声。
“小迟,让你见笑了。”萧华仍板着脸,“子桓从小就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没办法,操不完的心。”
迟灵瞳抿嘴:“我也总让爸妈操心。”
午餐在缄默而又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迟灵瞳急忙告辞。
“有空来玩。”萧华把迟灵瞳一直送到车边,萧妈妈趴在窗边往外看着。
“谢谢伯伯,再见!”迟灵瞳礼貌地欠了下身子,上车,偷偷地吁了口气。
“对不起!”萧子辰没有急于发动车,扭头突然说了一句。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迟灵瞳包容大度地一笑。
车刚驶到桂林路的尽头,迟灵瞳看到小咖啡店前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萧教授,我就在这下车。”
萧子辰不解:“我送你回去,正好再看看孔雀想吃点什么!”
迟灵瞳惊出一身冷汗,忙做出一脸为难状,“怎么办,我和人约在这儿谈事。这样吧,我谈完事,一回去就给你电话。”
萧子辰沉吟了一会,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咖啡店门上的风铃叮咚一响,裴迪声带有几份惊喜地迎上来。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彼此点点头。迟灵瞳目送萧子辰上车,再回头看看裴迪声,别说,这两人的身高、体型有点相似。忽略前面,忽略发型,忽略衣着,单单看背影,像同一个人。
“怎么这么早?”迟灵瞳看了下时间,还没到两点!
“没别的事,就早点到这里等你。正想着过一小时给你电话,没想到一抬头,看见你下车了。你女朋友的男朋友?很学院派!”裴迪声绅士地替她拉开门,两人走向老位置。笔记本、图片、公文摊了一桌,一杯黑咖啡可怜巴巴地搁在桌沿。
“嗯,是大学老师。”迟灵瞳疲累地倒在沙发上,对走过来的店员说,“先给我一杯凉开水,我胃疼。”
“怎么胃疼了?”裴迪声有些紧张。
连着吃了两次这种消化不良的饭,胃怎能不疼?迟灵瞳在心中把希宇和孔雀是恨得千疮百孔,想想自己怎么尽和这些人走得近呢?
“冯梦龙的《三言两拍》里有个故事,叫钱秀才错占凤凰俦。”两个人最近见面次数很多,不是上下属关系,也不算是朋友,但很熟稔,她在裴迪声面前也就不必讲究形象。“那个故事讲一个秀才有才有貌,却家境贫穷,寄居在亲戚家伴读。亲戚看中一才女,去提亲,才女提议要相亲。那亲戚丑呀,怕才女嫌弃,便让钱秀才代替自己去见了面,然后婚事顺利定了下来。接着成亲,他也让钱秀才替他去娶亲。哪想到娶亲那天湖上风雪交加,一下就是一天一夜,喜船被困在才女家了。才女父亲不得已让他们就在自己家里成了亲,于是,钱秀才就错占凤凰俦。”
“这个故事的寓意是?”裴迪声把笔记本挪开,让自己可以看清楚那张表情丰富的小脸。
“我今天有点体会钱秀才那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心情。陪好友的男友游泳、吹海风,还替她去他家吃了个饭,场面不知多难堪。”
“那你也错占凤凰俦?”
“哈,哈,哈……Frank,你头脑挺灵活,可是这比喻不恰当。唉,朋友做到我这份上,真是感动天感动地。”
“听着今天你好像过得挺有趣。”
“不是有趣,是惊险!”她抬起头忽然看见他嘴角的弧线很温柔。她复又低下头,佯装喝水。
如果非要研究那一刹那的表情,她估计会有点脸红。这个男人有时会不经意地试探她心系何方,奇怪得她不想去深思,生怕探出什么答案就不能自如地相处。
“我把你上次修过的几幅图传到北京,请了几个同行看看,他们都很吃惊。我来的路上,看到有家小店橱窗里陈列着这个,觉得不错。送你吧!”裴迪声放下咖啡杯,低下身拿出一个纸袋。
迟灵瞳狐疑地接过,打开来一看,是一个头发长长穿格子裙的布娃娃。
她笑了:“我都不玩娃娃都很多年了,你送错人了!”
“你再看看她的脸,她的眼睛。”裴迪声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
迟灵瞳把娃娃放在桌上,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她忽然盯着娃娃那双似曾相识的大眼睛。“这娃娃不会是定做的吧?” 这娃娃的脸居然是她的缩小版,只是轮廓夸张了些,立体感更强,可是眼睛却是一模一样。
“谁有那种闲功夫,只是巧合罢了。”他用一种十分鄙视她智商的语气感叹了一句,“收起来,我们一会谈正事。”
“哪有你这样送人东西的啊?”连个说明都没有。
“你喜欢就收着,不喜欢就转送别人。”他语气平淡得很,让迟灵瞳想起刚喝下肚的凉开水。
“你以前经常这样送礼物给女孩子?”她想加上“特别”两个字,后来还是省略了。
“我以前的事,你不会爱听的。是先看蒙古包还是先说憩园的设计?”他把笔记本摆正,点开文档。
迟灵瞳摸着娃娃的头发,没敢再问下去。
黑色奔驰穿过昏黄的灯光,在小区大门前缓缓停下。裴迪声转过身,眼神温温热热,“到家后泡个热水澡,早点睡,明早又要上班了。”
迟灵瞳控制不住地打了个秀气的呵欠,这不知是今晚第几个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好的,那再见,裴总。”她真的有点困。
孔雀当然没有回来。颜小尉不知是不是陪杨阳去了,房间门大开,高跟鞋一只在外,一只在里,感觉出门前很匆忙。
迟灵瞳泡完热水澡出来,正擦头发时,手机响了,她看看屏幕,秀气的眉慢慢地聚拢,居然是好一阵不联系的迟铭之。
“爸爸,想我啦!”她一直是迟铭之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在他面前,她不自觉带有几分娇嗲。
“铭之给人上课去了,瞳瞳,我是你甘阿姨。”
迟灵瞳捂着毛巾,慢悠悠地在沙发上坐下,语气一冷,“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甘露停滞了下:“你怎么不好奇你爸这么晚还出去上课?”
“有什么可好奇的,他膝下有儿有女,不卖命,西北风能喂饱他们?”迟灵瞳毫无怜悯之心。
甘露讽刺地低笑:“你还真是懂事。”
“除了告知我父亲的行踪,你还有别的事吗?”迟灵瞳不是不懂礼貌,但对于心机如此深重的女人,她觉得没有闲情话家常。
“我有。”生怕她挂电话,甘露立即开口,“今天,你妈妈把滨江的两套房子和车子全卖了,所有的款项全存在你的名下。”
“嗯!”
甘露突然提高了音量,“你们母女不觉得这事处理得很过分。房子和车子也有铭之的心血,灵杰灵睫也是铭之的孩子,凭什么全给你?”
原来小妈是上门讨公平来了。迟灵瞳拿开毛巾,任一头长发散在脑后,“房子和车子是我爸妈共同的财产,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不给我那给谁?现在你是我爸的合法妻子,你和他创造的共同财产,我决不窥视一分。公平了吧?”
“可……可铭之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怎么能和以前相比?”甘露急了,话一出口,恨不得甩自己两耳光。
迟灵瞳冷笑道:“甘阿姨,当初我爸可没强抢民女,你是有选择权的。”
不等她讲完,甘露羞恼地挂了电话,公平没讨到,反沾了一鼻子灰。迟灵瞳猜测她不知会气成什么样,爸爸最近的日子好过吗?
她走向洗手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又听到手机在响。
“怎么不回短信?”裴迪声的问句简短急促。
“有短信吗?”迟灵瞳看了下手机,好像是有两条短信进来了。
“洗澡了没有?”
“有!”
“朋友回来了?”
“没有!”
“娃娃放在哪?”
“给室友了。”
裴迪声沉默了,迟灵瞳抿紧唇,那个乐呀。
“早点睡吧!”他闷闷地说。
“你说娃娃放在枕边,会不会显得有些幼稚?”迟灵瞳忽然心里像被羽毛拂了下,痒痒酥酥的。
“你房间经常有人参观?”
“那倒没有。”
裴迪声低沉地笑了:“胃不好,睡前喝杯牛奶。晚安!”
坏了,如此家常,如此琐碎,非兄非父,非友非亲。有些东西在水下怎么折腾,可以假装不知道,现在急急地要跃出水面,她如何对付?
还没想清楚这事,颜小尉回来了,脸阴得像暴风雨前夕的天空,迟灵瞳和她讲话,她也只是哼了一声,身子一扭进了房,然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了?”迟灵瞳不放心,把门推开了。
颜小尉连灯也没开。黑暗里,只听得她闷声说:“你说男人到底图女人什么?”
迟灵瞳眨眨眼,“每个人图的都不同吧!”
颜小尉重重叹了口气:“我以为他读了那么多书,一定与众不同,处处端着矜持,生怕他感到我是个随意的人。到头来,最后输给一饭店服务员了。他妈的,男人甭管读没读书,都一个胚胎,用下半身思考。他对我说,我在国外挣钱挣得那么辛苦,不就图个舒服吗?找个女人,像供神似的,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动不动还要哄她开心,何苦如此委屈?现在找个知情识趣的小姑娘,做她的天,她的地,她乐得把我当成了神,我算想开了,什么才子佳人,过日子还得活色生香。”
“那个他是杨阳?”迟灵瞳琢磨半天,算有一点明白了,颜小尉给杨阳耍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杨阳这口味变化还挺快的。不久前,他还像只苍蝇似的追着她。
“对,鸡肋。”颜小尉恶狠狠地回答。
“反正也没味道,弃了也好。”
“可是……可是我在他身上也花了心血呀!”颜小尉很难过,不好意思提自己为了博得杨阳的好感,曾倒贴钱给他买衣服、请他吃饭。
“就当买个教训吧!姐姐!”
颜小尉叹了口气,“不说了,你帮我带上门,我明早起来洗澡。”
迟灵瞳把门带上,还没走到房门口,听到大门被人轻轻叩响。
她闭了闭眼,脸一沉,走过去。孔雀满脸春意地走进来,张开双臂,就要抱迟灵瞳。
“不要碰我,你身上什么味?”迟灵瞳皱着眉头,避开了她。
“有吗?”孔雀低头嗅嗅,“是有些,我在火锅城吃饭,熏的。”
“哪家火锅城?”迟灵瞳有种不祥的预感。
“青台最好的,美食府。哦,我得去好好洗个澡。”孔雀哼着小曲往浴间走去。
迟灵瞳从后面一把拽住她,拉进房间,把门关紧。“你知道美食府老板是谁吗?”
孔雀一对妙目微波轻荡,“我是去吃饭,又不是去采访人家老板。”
迟灵瞳翻了个白眼:“鸟类,夜路走多了,总会撞上鬼。我告诉你,美食府的老板就是萧子辰的弟弟萧子桓。你这般招摇,全世界的人都不敢忽视你。哼哼,要是明儿一见面,萧子桓发现……”
“那怎么办?”孔雀花容失色,慌乱地抓住迟灵瞳的手。
“你很在意萧子辰?”
孔雀肯定地点头。
“那你今天背着他都干啥去了?”迟灵瞳疾言厉色。
孔雀身子一扭,“难道你就没初恋过吗?”
一提初恋,迟灵瞳就火大:“想到那一脸蠢样的男人占了我宝贵的初恋男友的位置,我就想转世投胎,重新来过。鸟类,你的初恋是高二六班那个讲一句话就清一次嗓的男生,还是四班那个唱歌跑调的?”
孔雀目光躲闪,过了一会,作投降状:“好,好,我交待,今天见面的朋友是我大学时的男友。”
“让你惨遇滑铁卢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
迟灵瞳摆了下手,自顾窝回床上,把娃娃抱在怀中。“你和他怎样重燃爱火我不管,我只是想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哪怕和我绝交,我也不给你打掩护。你知道吗,书呆子妈妈受了点刺激,有些神经质,弟弟和家中的关系闹得很僵,可是你却把人家唯一的骄傲拐去了滨江,怎么也得珍惜点!”
“瞳瞳,我错了,我错了。”孔雀求饶道。
迟灵瞳低下眼帘,鸟类的劣性她太清楚,尾巴一向有办法藏得很好。
“那……美食府……”孔雀还在紧张刚才的事。
“萧子桓今晚在外面演出,不在店内。”
孔雀长吁一口气,这才展颜欢笑:“妞,我真是爱死你了。你放心,我只是和以前的朋友见个面,吃吃饭,喝喝茶,什么都不会有的。”
“如此念念不忘,为什么不争取在一起?”
“那种男人,不是结婚的好对象。”
迟灵瞳低头,替萧子辰默哀了三秒。
第二天,孔雀打扮得很清纯,萧子辰开车过来把她接走。颜小尉又把自己收拾得像完美无瑕的空姐,风姿绰约地上班去了。迟灵瞳背着包包,一路咬着面包,闲庭信步地掐着钟点到达公司。
周一的早晨先是例会,然后部门经理布置一周的任务,各自把事领回了格子间忙碌。
午餐时,迟灵瞳端着餐盘转过身,坐在角落中的乐静芬向她招了招手。
“乐董,你怎么在这里吃饭?”乐静芬注意保养,午餐一向是家里的保姆送过来的。
“有许多职员抱怨餐厅的饭菜难吃,要换厨师,我今天来尝尝。你坐啊!”乐静芬指指对面的位置。“不怕胖?”她看到迟灵瞳餐盘里搁着的一大块排骨,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今天是糖醋味的,难得吃到,一块不会胖到哪的。”迟灵瞳笑笑。
乐静芬小口小口地嚼着一块土豆:“小迟,杨阳有对象了,你知道吗?”
“知道。”
“你还好吧?”
“挺好的!”她俏皮地一笑,其实更想说好得不能再好。
乐静芬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倒是有一点失望,想不到杨阳会是那眼光。”
“缘分的事,没有定律。”
“小迟,最近是不是有人在追你?”乐静芬突然又飞来一句。
迟灵瞳咬了口排骨,不解地抬起眼。
“那男人开了辆黑奔驰,我当时只看到你上了他的车,不过,远远地看着,觉得他很有型。是做什么的?”
“咳,咳……”迟灵瞳差点给口水呛死,喝了好几口汤,才缓过气来。
“不要紧张,职员都有交友的自由。只是小姑娘家要把眼睛睁大,这世上坏男人可不少。”乐静芬以为她紧张,笑了笑,站起身,“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迟灵瞳拍着胸口,裴迪声不过来公司接过她一次,怎么就那样巧给乐静芬看到了呢?她这是试探自己,还是她根本没看清楚是裴迪声?迟灵瞳把排骨扔到一边,哪里还有胃口吃饭。惴惴不安的心情一直到下班时分。陈晨嚷着去吃烧烤,她也没答应,心事重重地出了公司。
对面马路上停了辆黑色奔驰。车窗缓缓下降,车城对着她微微一笑:“小迟,我找你有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