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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方一边笑,一边看着温宴。
她神色不改,大大方方。
高方笑到最后哼哼了两声。
看看,这就是家学。
大言不惭,还不懂姑娘家的矜持、羞涩,不愧是夏太傅家的外孙女!
祖孙两个,都是厚脸皮。
祖传的!
“一个两个,”高方伸手隔空点了点温宴,又点了点外头的霍以骁,道,“都这么有意思。”
温宴听出话中有话,问道:“他跟您说了什么有意思的话?”
高方抬眼皮子看天,高深莫测:“这个嘛,小丫头得自己去问他,老头儿不传话。”
温宴笑弯了眼,轻声道:“可能问不了,他跟我不一样,他脸皮薄。”
高方笑得险些呛着。
小丫头竟然还挺有自知之明。
可他是个有坚持的人,说了不传话,那肯定就不传。
“你真想知道,就自己想法子,”高方道,“问不出来也没有什么遗憾,问出来了,肯定比从别人口中听来的得趣。”
温宴对此,也是深以为然。
这是一种乐趣,而她在发掘乐趣上,向来是个有耐心的。
本打算抱着竹编盒子离开,温宴突然就想起了冯婕妤与她做的买卖。
“您……”温宴问高方道,“您怎么看董尚书?”
“工部尚书董治胜?”话题转换了,高老大人脸上舒展的笑容也渐渐凝了,神色很是认真,见温宴颔首,高方道,“董治胜的城府很深,我不爱跟他打交道。”
这话已然是说得很温和了,因为在高老大人跟前的是温宴,对女娃儿,老大人用词还算讲究了些。
若是温宴不在,只当着霍以骁,高方张口就会说“那个老匹夫”。
忍下了要脱口而出的脏话,高方道:“我和董治胜,在政见上有不少分歧,我看不惯他,他也看不惯我。怎么了,你想抓他的小辫子?”
温宴说得直白:“我知道有人要寻他的麻烦。”
高方道:“他是只老狐狸,不好逮,底下侍郎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松江流域的几个州府倒了多少官员,董治胜都没有沾什么麻烦,他比泥鳅还滑。”
韦仕的松江贪墨案,是几个月之前掀开来的。
高老大人知情,可见他虽离开了京城,也关心着朝堂事情。
如他自己说的,人走茶凉,掺和是不可能掺和的,但知道些状况,还是不难。
今日已经说了很多话了,高老大人自不藏私,道:“他做人做事有一套办法,在朝中的根基不算浅,先帝晚年,皇子相争,他选对了路子。
当然,我们也都是选对了的。真选错了,早就不可能继续做一二品的大员了。
我是觉得,董治胜和我、和你外祖父他们的想法并不一样。
我们选的是皇上,董治胜选的,可能是沈家,他的重心在沈家。”
温宴眨了眨眼睛。
一瞬间,有些思路豁然开朗,与此同时,又有很多新的问题冒了出来。
董治胜既然偏向沈家,董文敬明着哄朱晟、实则把人往坑里带的举动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可要说董治胜把宝压在了朱钰、朱茂身上,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总不能是董治胜看出来皇上对沈氏一族的不满,想要另谋新主吧?
不选朱钰与朱茂,霍以骁也没有说过董治胜投了朱桓,在朱晟出事之后,董尚书难道要把希望寄予在众位尚且年幼的小殿下之中?
这也说不通。
只是,这个问题上,高老大人已经没有办法替温宴解惑了。
当然,温宴今儿是为了太常寺的事儿来的,对她和霍以骁来说,满满丰收。
董治胜的状况,弄明白了是锦上添花,弄不明白也不打紧。
温宴郑重与高老大人告别,出了书房。
廊下,霍以骁正在等她。
他听到了高方先前爽朗大笑,但具体内容,还是没有听出端倪来。
这会儿,他睨了温宴一眼,暗悄悄琢磨她的神色。
温宴拍了拍盒子,道:“外祖父的一些书信,高老大人给我了。”
霍以骁面不改色地应了一声,心里却打鼓,别不是小狐狸都听说了吧?此刻端着,等离开了高府,出了城,指不定就把尾巴竖起来了。
顶了顶后槽牙,霍以骁想:牙痛!
三匹骏马已经喂好了马草与水,精神奕奕。
竹编盒子拿布料包好,绑在马身上。
温宴翻身上了骓云,黑檀儿跃上来,稳坐它的位子。
日头偏西了,三人出了沧州城,沿着官道,一路往北去。
从路程上,今儿定然是不可能在关城门前进城了,依着霍以骁的计划,他们会在邢妈妈的庄子上歇一晚,翌日赶早,城门一开就入城。
如此一来,霍以骁只休了一天假,就又跟着朱桓去户部,不至于两天不见人,让有心人起疑、防备。
夏日的天虽暗得晚,但也会暗下来。
最初,官道上时不时有行人、马车,随着天色转暗,越来越少,到了最后,行上一刻钟,才能遇上一波还在赶夜路的人。
视线受阻,速度也减缓了些,好在,骓云是匹好马,它行得很稳。
赶到庄子上时,差不多是三更天了。
邢妈妈和阿贵出来迎他们,阿贵把马儿迁走安置,邢妈妈引着他们往里头去。
“厨房里热着饭菜,屋子都收拾好了,”邢妈妈道,“夜深了,备的都是清淡的,免得用着不克化。”
霍以骁住外院,他认得路,转了弯儿就过去。
一路上,温宴都没有竖尾巴。
好不容易到了庄子上,人闲下来,说不定就要寻事。
霍以骁脚步匆匆,他反正不给温宴机会。
温宴没有想这么多,她挽住邢妈妈,道:“我住哪儿呀?”
“您?您前回住哪,现在也住哪,”说完,见温宴的眼神左右看,邢妈妈叹道,“小祖宗,您就别到处张望了,夜里好好睡觉,别想着爬屋顶了!”
“哪儿的话,”温宴笑了起来,“我知道这庄子多大了,还爬上去做什么?”
邢妈妈绷着脸,道:“谁知道呢?”
温宴笑个不停。
她真的没打算爬屋顶,不是她不淘气了,而是骑马颠簸了一路,两股战战。
上屋揭瓦,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惜,那年与邢妈妈斗智斗勇时,前科太多,造孽太重,现在,邢妈妈不信她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