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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拿到花纸,张海林那小子却仍然得了五块的纸币,按照石头秀的说法。
“儿子没得花纸不是因为考得不好,而是老师太抠门,只准备了三个人的份。”
自然,对张晨第一名外加一个百分的成绩,称赞是必不可少的,更难得的是竟也有一张沾着鱼腥味的黄褐色票子。
石头秀是一个分外敞亮的直性子人,在她嘴里,没有老张和他媳妇爱平大量,就没有她石秀红的今天。
过去一年的记忆想来仍旧让她唏嘘不已,一年里家里起了火灾,险些一家子都丢了性命,亏了老大家的晨子,性命没丢,房子烧了就烧了吧。
谁料想得到,这一年没过完,新屋子起了,还是楼房,村里村外的口碑也变好了,儿子考了第四名那是好成绩,没有花纸也是好成绩。
往日里回娘家,家里穷东西买不起,前些时候屋子没了回娘家,家里兄弟姐妹,屋前屋后的娘家婶娘叔伯(bai)可怜是可怜,但是那眼里的神光脸上的表情话里的语气怎么都透着一股子的看不起,真叫人心痛。
但是前些天回娘家,各样的东西挑了一担,自家那口子二话不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包好的袋子,整整小两千块钱,这是张家老大文林给的那两千,还有小两千夫妻俩存进了信用社。
那叫一个神气,似乎她石秀红这辈子就没这么神气过。
如今家里的新屋子起好了,还是两层的小楼,五里八村的也没有几家人家起了这样的屋子,那些个东西烧了也就烧了,一时也用不上。
看老大家鱼塘的行情来年肯定还是要在鱼塘做事的,老大为人仗义,一年下来,夫妻俩加起来除了吃喝用度,五千块钱那是少不了的。
直到现在,她脑子里还记得那天家里村里村外那些熟人震惊的模样,按理说家里起了大火,没个几年是缓不过来神的,年底早些时候才从娘家借了两千块钱,加上老大家预先给的工资,这才起了房子。
没想过翻过年没多少天,不仅仅房子起了,连娘家借的钱都够还了,家里还存了款子,这人气色好了,说起话来底气都不一样,用老大家晨子那啥话说这就是“有钱就是任性”。
家里这天大的变化说到底还是亏了文林一家,这心里生了善根,眼里看着老大一家子人就是一个好字,嘴里时常也就念叨。
队上谁家没个苦日子,但是也没见老大家帮着谁,年底的时候让队上凡是能喘口气的都去鱼塘帮忙拉网,哪家没落个三五七百的。
要她说,这些钱就是老大白花花送出去的,就那点活,她家两口子加上老大家三五日不够,十天半个月也能做得来。
村里不念着好也就算了,这不,前两天队上还有话下来,说村里接到乡里的通知,老张家的鱼塘签的那叫什么?合同,就是合同出了问题,要老大去乡里重新签字,搞不好还不能承包。
说白了一个理儿,那些人就是闻了腥味的猫,见不得别人发了财挣了钱就眼红,当初老大家承包那鱼塘的时候,乡里的远,就不说了,村里村外,除了张湾本队上的人,哪个不在私底下说张老大脑子不好。
承包那么大一塘子水,一眼望不到边儿的地儿养鱼,也不看看养不养得起,就是队上的一些人私底下都嚼舌根,平日里也没见十里八乡哪个财主来张湾花半毛钱承包白湖湾。
如今张家发财了,不管别人知不知道,光看老大家塘子里三天两头来拉鱼的车就晓得,那挣的钱肯定少不了。
前些日子,村里就有人发了话,开了口,张湾队上张文林家的鱼塘子往少里讲,三四十万是到手了,扣掉开支和下鱼苗的钱,那也得有个三十万存款,这不是发财了是什么?
说得难听点的,就是老张家占了队上的便宜,不光如此,还占了村里,占了乡里的便宜,这往深里讲,那个道理就大了去了。
一个个都钻进了钱眼,到村里闹了几回,要从老大家手里把鱼塘包下来,老大家的媳妇有肚子这样隐秘的事情也没瞒着她们夫妻俩,石秀红自然知道老大这些日子去了桃园照看媳妇,心里感激得紧,自然也就把老张家这片鱼塘看做了自家的无异。
年前这几天,乡里总算是忍不住下来了人。
这天天气很好,没什么风,腊月里碰到这样的天气叫人也舒心,张晨一早起床就往几里长的河坝上跑了两个来回,刚刚用凉水里里外外擦了个遍,还没换好衣服,就听到石头秀在棚子屋外面扯开了嗓子叫骂。
“乡里的干部怎么了?乡里的干部就能随便推人家门了?你欺负我男人不在家是吧?我跟你们讲,你要是再推一下我就叫派出所了了,还耍流氓!”
石头秀就是能搞事,不搞些事会作死。
不过张晨此时却觉得有这么个能搞事会搞事的人在也不是坏事,至少眼前那些个乡里来的干部干事就没了辙了。
张晨隐约听出来自然就晓得是咋回事,前两天队上的通知里就讲这几天乡里有人要下来,搞不好就是家里那几十块鱼塘的事情,当初乡里负责这件事的刘明副乡长一手敲定了这个合同,白纸黑字作假肯定做不了。
但是自古以来民不跟官斗,张晨自然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张家要把这鱼塘搞下去,肯定不能跟当初那样一张合同一锅端,不过当初签三年合同的时候其实老早就想好了今天的局面。
那鱼塘子的利用价值已经利用完了,如今乡里如果要合同另签那也就罢了,如果要好处,那大不了就不要这合同,乡里还不敢大张旗鼓地毁约,面子总要些,无非就是些里子的问题。
“石秀红,你瞎搞个什么劲,张文林呢?”
一听这声音,张晨就知道这是村里的那个何刘宝,一直到后面老得动不了的时候,姓何的整整当了十几年近二十年的村书记,也带着沙坝人和张湾折腾了十几年,到后来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有些年份村里男人都出去打工,更是书记村长一肩挑。
要说白鹤村也不是什么大村,收费不多,但是张晨仍然记得一直到后来国家取消农业税,村里人才渐渐知道这个老东西搞了多少村里的提留费在自己口袋里。
对这么一个心怀人民币的村干部,张晨自然没什么好颜色,把自己裹得严实,还没等石头秀回话小人影就推开门往外走了出去。
“何村长,我爸爸前几天已经带我妈妈去上海治病了。”
见出来说话的竟是个半大的孩子,乡里来的那几个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干部纷纷抬眼看着何刘宝。
显然张文林带老婆出去治病这个消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这大过年的出去治病,还是去的上海这样远的外地,不是大病也不可能,要是大病的话没个三五日也回不来。
一见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领导”纷纷看着自己,何刘宝顿时就急了,这张文林嘛时候不出去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这病来得太突然。
“你妈病了?这平日里也没听到你妈哪里有问题啊!”
“何刘宝,你不要在这里瞎放屁,他家爱平嫂子身体不好不成还要跟村里说一说?平日里村里谁病着也没见你拿点钱买药住院,说了有个屁用,他大哥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过完年才能回来。”
乡下的媳妇泼辣起来村里也没辙,要是平时何刘宝笑笑也就算了,日后有法子政治,但是今天石秀红非但没有给面子,还在乡里的干部面前把自己狠狠地说道了一通,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石秀红,你--”
“小娃,你是张文林的儿子?”
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张晨就看到一个肤色白皙,面向显得有些显嫩的年轻干部往自己家门这边走了过来,来人头发齐整,外间套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打着领带,腋下夹着两个巴掌大的皮夹子,很有些派头,跟这里的环境显得有些些格格不入。
脚下的皮鞋一看就知道专门整治过,雪光透亮,西裤裤脚罩住鞋帮子,很是得体。
心里一个突兀,看到此人的样子,张晨脑中猛地想起一个人名来。
“是啊,你们要找我爸谈事情可以下下个礼拜来,如果是小事的话我也可以做主,我家里还有不少鱼,你们要买多少。”
那人还没说话,张晨就听到刘宝在后面喊。
“张晨,我昨天不还看到你爸爸了?”
孩子的话总是要好套,但是张晨岂会不知道这点小伎俩。
“你昨天也去上海了?不对啊,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不会是你的魂去了吧。”
一句话说的众人想笑又笑不出来,这孩子实在是太激灵,张晨没有想到如果是石秀红说这句话倒没什么,他一个半大的孩子说这话,却是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胡德平看着眼前那不及自己肩长的少年,脑中已经知道他是在说谎了,孩子最不会说谎又最会说谎,偏偏眼前这少年无论是语气神情都很到位,但是眼底那一丝笑谑却暴露除了些东西,不过他也不打算说出来。
本来乡里这件事情就做得不地道,当初签合同的刘明副乡长在乡里开会的时候,被人指桑骂槐暗地里数落了一回,又拉不下面子自己来张湾队上找张文林重新订合同,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才落到他头上。
作为乡里靠后的副镇长,胡德平级别不高,但是无论是学历还是处事能力都是顶尖的,唯一的不足就是他不是本地人,大学研究生毕业被分到坝头乡已经4年了,整整4年都被死死地压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说甘心那绝对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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