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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律师一直在观察何故,见他几乎是没什么表情,心里反而有些没底。他轻咳一声,”何先生,你不用害怕,你有公司同事、小区监控和邻居的证词来证明你九点多才回到家,你完全可以申明自己对他们的行为不知情。”
何故平静地说:”既然如此,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当然知道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想和你讨论的是宋居寒的问题。我来之前已经和他沟通过了,他也很无辜,他把团队叫到你家的目的,并不是让他们做出违法行为,纯粹是为了创作,但是在发现他的团队成员做出上述行为时,抱着侥幸心理没有制止。他是一个对自己有约束力的演员,仅仅是因为他对底下的人疏于管理,就让他承担这样严重的后果,何先生想必也非常不忍心吧。”
那句“不忍心”,说得极为感性。
这个律师知道他和宋居寒的关系,何故瞬间就明白过来,来之前,他不仅和宋居寒沟通过,也已经和宋河通好气了。
何故顿了顿:“他第一没有吸,第二没有纠集那些人去自己家,我相信你们有能力证明他无罪。”
“但是房子在他名下,包括宋居寒本人也是今天才知道,房子一直没有过户,加上那些到底是他养的人,他还是会面临教唆或纵容的相关指控,我们有自信让他免于受冤屈,但堵不住悠悠众口,除非他是完全清白的。”
何故眯起眼睛:“清白?冤屈?陈律师,你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脸红吗。”
陈律师脸色有些不自在:“何先生,我们并没有抬杠的时间。”
“既然我们的时间这么紧迫,你不妨有话直说,你所有的铺垫,我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不要浪费时间了。”
陈律师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有效率,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能申明是你叫他们去你家聚会的。”
何故定定地看着陈律师,拳头暗自握紧了。
陈律师目光有些闪烁:“同时你要坚持你对他们的行为毫不知情,你单纯地叫朋友们去家里聚会,但有事耽搁回来晚了,即不知情,也来不及阻止。”
何故沉默不语。
“只要你坚持这一点,我们有十足的把握帮助你。”
尽管早已经猜到了他们的目的,可真正听到的时候,何故还是觉得心里发寒。
十足的把握?在法律面前哪儿有十足的把握?何况一旦他供述了这样的口供,他就没法反悔了,他将被架在一个最被动的位置上,只要宋河足够冷血,他可以为了保住宋居寒以及减轻其他人的刑罚,把所有罪责推到他身上。而他百口莫辩,要么是容留吸---du,要么是作伪证。
即便是最好的情况,他无罪释放了,南创做为一个全世界瞩目的大国企,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他的事业,前途和名誉多半就在此终结了。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心口堵得喘不上气来,他哑声道:“这是宋居寒的意思吗。”
陈律师抿了抿唇,没有正面回答:“宋居寒是国内最顶尖、身价最高的歌手,他目前签约了四场演唱会和六个代言,以及数不清的工作,一旦他出了事,他将从巅峰一落千丈,还要面临几千万的违约赔偿。何先生,如果你愿意做出一点牺牲,你就可以救他,同时,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任何。”
何故直勾勾地盯着他,双眼充血:“我只问你,这是宋居寒的意思吗?”
陈律师顿了顿:“不是。”
何故目光空洞地盯着桌子上的水杯,眼中一片黯淡,没有一点光彩。
陈律师身体前倾,语调柔和而诚挚:“何先生,你忍心吗?”
何故眼眶微酸,嘴唇微微发抖。
他忍心吗?他忍心那个意气风发,一辈子被捧在高处的男人跌落神坛吗?
他忍心吗?他忍心毁掉自己的事业和名誉,让母亲和妹妹对他失望吗?
何故握紧拳头,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他颤声道:“好。”那短短地一个音节,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闭上了眼睛,体会到了频临死亡的绝望。
他不是没有选择,他一直都有选择,可最后他选择的,却总是宋居寒,连他自己都想把自己的脑袋切开,取出那个名叫“宋居寒”的毒瘤,就算会因此残废、死掉,也好过心不由自己控制,活得如此卑贱。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他为宋居寒做的,最后一件事。
宋居寒,即便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我也已经还清了,你终于、终于把我掏空了。
宋河一耳光狠狠扇在宋居寒脸上,将他整个人扇了个趔趄。
宋居寒脸色青白,一言不发。
宋河恶狠狠地说:“我要是有第二个继承人,我现在就活活掐死你!”
宋居寒看了宋河一眼:“爸,对不起。”
“你现在知道错了?!顶个屁用!你知不知道现在国家在抓典型?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
“宋总。”陈律师劝道,“这事不能全怪居寒啊,他没吸啊。”
“他管不好底下的人,就是他的问题!何况现在谁关注什么阿生,全国人都在看着他!”宋河指着宋居寒,手指都直抖,“你这段时间□□接二连三,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带着一帮人跑去何故家,连个看门的保镖都没有!”
“对,我脑子进水了。”宋居寒深吸一口气,“何故怎么样了?”
“你还有空管他?你知不知道老子要给你们赔多少钱!你妈正在赶回来,她一辈子在做慈善,怎么就没给你积够德!”
“这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宋河又是一个耳光。
宋居寒低下了头。
陈律师劝道:“宋总,现在责怪他也没有用啊,我们必须得解决问题。”
宋河恼火地看着宋居寒:“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想好了补救措施,媒体那边压住了,网上正在删消息。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事情从自己身上撇干净,阿生那边已经同意承担教唆的责任,本来就是他教人抽那玩意儿的,这次也是他把东西带去的,然后让何故那边申明是他组织的聚会,你只要说自己完全……”
宋居寒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宋河用力换了一口气,对陈律师道:“你来说。”
陈律师推了推眼镜:“是这样的,何故只要承认是他组织的聚会,但对阿生等人的行为完全不知情,那么你就可以……”
“不行!”宋居寒暴喊一声,猛地一拳捶在了审讯室的桌子上。
宋河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
“人是我带去的,跟何故没有关系!”
宋河怒喝道:“谁在乎何故是谁!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他妈在盯着你!你!”
宋居寒咬牙切齿:“我说,不行,我决不让何故给我顶罪。”
“不是顶罪,不是顶罪。”陈律师急忙解释道,“我们有最好的律师团为他辩护,他最多受点舆论谴责,不会有事的,何况我们会大力补偿他……”
宋居寒恶狠狠地瞪着陈律师,一字一顿阴森地说:“不、行。”
“宋居寒!”宋河简直要气疯了,“这已经是最好的补救措施,你还敢说一个‘不’字?你是不是真的想被封杀,你是不是真的想赔几千万!”
“我、说、不、行,我不会把何故牵扯进去。”他太了解他爸,保住他之后,就会想要保住更多人,他爸一定会把何故物尽其用。
“何故是个什么东西!”
宋居寒腾地站了起来,厉声吼道:“何故是我的人!”
宋河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何故已经答应了。”
宋居寒僵了僵:“他……答应了?”
“对,他已经答应了,他觉悟比你高多了。”
宋居寒只觉得心脏一阵抽痛,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滋味儿,令人发慌,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亲爹,冷硬地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逼他答应的,但人是我带去的,跟何故没有关系,如果你把他牵扯进来,我发誓,这句话我会在警察面前说,媒体面前说,全世界面前说。”
“宋居寒!”宋河眼睛赤红,恨不能咬死他。
宋居寒一屁股坐回椅子里,目光阴沉:“爸,算我求你,何故是无辜的,责任我自己担,钱我自己赔。”
宋河脸色苍白,身体虚晃了一下,陈律师一把扶住宋河:“宋总,您没事吧。”
宋居寒紧张地看着他宋河:“……爸。”
“你现在别叫我。”宋河恨恨地指了指宋居寒,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陈律师叹了口气。
宋居寒抬头看着陈律师,沉声说:“陈叔叔,你从小看着我长大,知道我的脾气,你记住我的话,如果何故出事了,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陈律师身体颤了颤,他掩饰地推了下眼镜,也开门走了。
宋居寒瘫软在椅子里,疲倦地看着天花板,心脏阵阵地抽痛。
何故那么一个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人,无辜被牵连进这样的事,会不会很害怕?
宋居寒用手捂住了眼睛。
何故,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答应。
第二天,在审讯前,何故见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陈律师,陈律师告诉他,他们改变策略了,让他一五一十地说实情,不要承认任何东西。
何故不明所以,他没有想到,自己在拘留所里辗转难眠了一晚,做好了所有的最坏的准备,最后却是虚惊一场,这让他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他问陈律师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陈律师沉默地看了他足足有五秒钟,才说:“宋居寒不配合。”
何故心头大震,一时脑子里纷乱如麻,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所谓的不配合?是怎样的不配合?宋居寒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陈律师却不愿意多说、多留,匆匆离开了。
第二个人是他妈,他妈从申城带了两个大律师,坐最早的班机杀到了京城。
何故见到她的时候,愧疚地抬不起头来。
孙晴不是一般女人,见到何故之后,一没哭二没怪,甚至没有一句寒暄安慰,但那份冷静反而让人格外安心,她条理清晰地把事情问明白了,然后和律师讨论,律师很有把握,要先把何故保释出去。
等律师记录完,屋里只剩下母子俩了,孙晴才流露出身为母亲的担忧:“儿子,妈妈绝对相信你的清白,你的为人我太了解了,但你怎么会和宋居寒牵扯上的?上次那个报纸上的人,也是你对不对?”
何故轻轻点了点头:“我们是……校友。”
孙晴看了他两秒:“是感情问题吗?我听说宋居寒是同性恋,而你……”
何故不知道该不该否认,他们的确存在问题,但若说是“感情问题”,恐怕太一厢情愿了。
孙晴见他不说话,心里已经有了谱,何故这么大了不交女朋友,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叹了口气,尽管心里又失望又难过,却自知她这个“临阵脱逃”的母亲没有资格指责儿子的性向,她轻声安慰道:“你别太难受了,也不用害怕,你不会有事的。你单位那边,我去找人了,虽然影响很不好,但只要你是清白的,南创也不敢随便处置你,退一万步说,你被开除了,你正好可以来我这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故沉声说:“妈,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让你失望。”他以为即便他不算很成功,至少不至于让父母失望,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去找他妈,他宁愿一个人扛着。
孙晴摸了摸他的头:“从小到大,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这次的事也不是你的错,但我希望以后你能远离宋居寒那样的是非之人。即便没有这次的事,你跟一个曝光率那么高的公众人物在一起,会有多少身不由己啊。何故,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很优秀,没有必要受这样那样的委屈。”
何故机械地点了点头,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