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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深行盯着照片怔怔出神到面色有些发白的时候,手机嘀嗒的简讯声传来。
拿出来一看,凌枫的:你这个洗手间上的未免太久了些。
季深行回神。
刚才的时间,脑袋是停驻的,一时没了思维。
越想到最后,一个绝不可能的可能性浮上脑海。
他觉得那个想法太过荒谬了。
把手机调到照相功能,迎着光拍下照片上的女人背影,把照片放回原来的位置。
季深行蹙着眉头,长腿迈得很大步,下楼。
听到脚步声,客厅里两个尴尬的男女都悄悄舒了口气。
凌枫抬头,在他的眼里,季深行此刻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眼神,有些空洞,没有焦距。
季深行没和莫语冬打招呼,径自步出门外。
凌枫跟上,扭头,冲莫语冬点了个头,算作道别。
…………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了黑色宾利。
季深行的沉默,从表情到眼神都在走神,头仰靠着椅背,长腿交叠,修长手指交握在膝盖上。
凌枫从后视镜里看他,只看得到像雕塑般的下颚:“什么都没发现?”
“不全是。”他的声音是晦涩的:“去莫家欠妥当,莫靳南想必知道我们会走这一遭,早就做好了准备,给我们看到的,都是可以看的东西。”
西裤口袋里的手机,咯着胳膊肘,唯有那张照片,是意外的发现。
季深行拿出手机翻看,盯着那个背影,现在他觉得,这可以是任何一个女人的背影。
拍摄的角度,时间,地点,光线,都会影响成像。
只是乍看到的第一眼,让人联想到不可能还存在的人。
凌枫短时间内没说话,想来也料到了这个结果。
车在盘山公路上打了个弯,凌枫才开腔:“我问过莫语冬,你说的那个很重要的玩具小熊,莫靳南拿回去了,你在楼上他的房间和书房没找到?”
男人指尖紧按着皱成纹路的眉间,摇头。
私下的调查并没有多少进展,两个人都有些提不起兴致说话。
现在似乎只能等着莫靳南下一步动作,他在暗,目的摸不透,他不行动,他们就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
顾绵从咖啡馆里出来,一整天心神恍惚。
下午接到季老爷子电话,说带着两个小家伙从游乐园出来,通知她在这家大超市集合。
一排排陈列的商品架里,两个老人带着两个兴奋的小东西正在购物。
皱皱跑着,乐着,一头小黄毛在明亮的光线下像极了初生鸭子的绒毛,小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淬着光亮一眨一眨,这么远,都能看见那投在脸颊上的浓密而纤长的睫毛。
她的爸爸也有两扇这样的睫毛,垂在脸上时,会投下很长的暗影。
这么仔细盯着女儿看,顾绵悲哀的发现,皱皱像季深行的地方明显,像她的地方除了一头卷毛,几乎找不出来。
平时抱着皱皱上楼下楼,也不曾有邻居说:这是你女儿啊,长的真像你,这种话。
她废了那么大劲儿受了那么多苦生出来的宝贝,凭什么像他那么多!
这么一想,不免有些愤概,内心多种情绪,走神了。
此刻,顾绵正站在超市入口的位置,这个点儿下班时间一到,门口电梯上涌来一大片的人。
顾绵怔怔的,等她反应过来要让道已经来不及,被人群推来桑去的,地板光滑,她趔趔趄趄身子要往一边倒——
一只男人大手,有力,带着熟悉的温度,及时拖住了她的后腰。
背后侵袭过来的阴影,耳畔一热,男人的呼吸。
顾绵只一秒的滞住,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平稳节奏的气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男人坚硬胸膛自然地贴着她细瘦的背脊,把她往怀里带着,错开人群到了清净点的地方,他的手还在她腰上,那么握着,十分自然。
顾绵要走开几步,他按住她的肩,声音低低带着笑:“衬衫扣子勾住了你头发,等等。”
她穿着三厘米的平跟鞋,只勉强到他胸口的位置,顾绵头发被扯得痛,嘶了一声。
他动作放轻,手指灵活:“好了。”
顾绵往前走,他的手却过来抓了她的手,包在掌心,目光并不看她,在四处搜寻:“他们呢?”
“那边。”顾绵倒也不矫情地挣脱他的手。
他转过了脸,干净立体的轮廓上有疲惫,眼里带着笑:“带他们去哪儿玩了?”
顾绵感受着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漫不经心地磨着,摇摇头:“我没去,爷爷奶奶带他们去的。”
“你去哪儿了?”
顾绵低头,轻抿了一下嘴唇,抬头看向他:“那个女人找我了,二十年不见,我今天才知道她改嫁得很好,就在a市,和我在一个城市整整二十年!”
她咬着牙齿说这些,季深行握紧了她的手。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给皱皱治病的那个莫医生,是她的继子。我吓了一跳,我居然那么放心地把皱皱交给那个莫医生治疗,可是没道理的,莫医生恨那个女人,没有理由恨我和皱皱。”
季深行停了脚步,皱眉头。
顾绵端看他的表情,突然问道:“这些,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季深行抿着唇,算作默认。
顾绵盯着他看,表情变幻。
男人温热的大掌捏的她的小手更紧:“皱皱不会有事,莫靳南,莫家的任何人,我来操心这些,你带好孩子。”
他眼神沉铸深邃,眼底有漆黑的情愫漾动,温和温柔。
执起她的手,嘴唇轻轻贴上她的手背。
顾绵有些愣,不安的心却倏地松了下来,她再坚强,是一个女人,这个时候,有个男人就像有一堵墙一面屋顶,遮风挡雨,呆在里面,暖和,安全,什么都不用去想。
…………
不远处,季奶奶推了推老头的胳膊。
季老爷子正给小宝贝曾孙挑选奥利奥饼干的口味,白眉毛一挑,不悦:“推我干什么!”
季奶奶褶皱横生的脸上溢满笑意,冲老头努努嘴:“你看嘛!”
季老爷子视力不行了,从唐装口袋里拿出老花镜戴上,瞪着眼睛看了看,咳嗽一声:“大庭广众之下,不成体统!”
“要体统干什么?”季奶奶翻白眼,“瞧这含情脉脉的亲密样儿,哎呀,我这总悬着的心也算落了地咯!不管绵绵是为了孩子还是对深行存有感情,总之回来季家就好!我们也能正正当当地让皱皱喊我们曾爷爷曾奶奶了。”
季奶奶眉开眼笑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旁边拿着变形金刚玩具的季子陵。
季子陵再也没心思看他的金刚了,看着曾爷爷对顾未来百依百顺的样子,再听了曾奶奶这番话,季子陵敏感的世界里,突然有了一个认知,那就是顾未来才是真公主,而他这个一直冒牌的假王子,是不是就要被抛弃了呢?
…………
晚饭很丰盛。
季家大少爷主厨,顾绵当副手。
两个老人在客厅里陪孩子们看动画片。
顾绵对季深行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会精致的厨艺,除了赞叹就是不解。
但不过,长相英俊的男人进厨房,也是一幅画,从哪个角度看都很迷人。
翻锅炒菜这么普通的动作,在他做来就是一派利落优雅。
顾绵瞪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怎么把平底锅里的煎蛋往空中一挥,翻过来。
她是想偷偷学一手,因为每次,皱皱都嫌弃她做的煎蛋太难看,要么焦了,要么有些地方熟。
看得太全神贯注,嘴唇上落下男人干燥得起了桔皮儿的唇都茫然不知。
反应过来是他放大的脸,眼眸漆黑,星星点点地盛着厨房里的光晕,洒满了笑意地看着她,扫荡了一圈后才松开,男人双手依旧执着锅铲,白衬衫依旧干净地挽在结实劲瘦的小臂上,睨她一眼,看穿她那点小心思,温柔地笑:“不用学,以后,我会一直给你们娘俩做。”
顾绵听得有些发怔。
这是明里暗里的承诺吗?
以后?
她和他真的能有一个以后?
季深行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蹙眉,关了火,双臂一环,环了她入怀,鼻息在她清幽的发间,声音很沉很稳地轻叹:“我是认真的。”
顾绵推开他,眼里有泪:“季深行,我不想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
“让我给你和皱皱一个家。”
他说的确实很实在也很实际的一个问题。
家,她不需要,皱皱也需要。
顾绵心里乱的,拒绝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她觉得目前的状况,季家二老时不时来看看皱皱,这样子也行。
季深行把她眼里的心思洞穿了个透,他微微冷了脸:“顾绵,爷爷奶奶迟早要认回皱皱,我也不希望她一直叫我老伯伯,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
顾绵觉得好笑:“你有什么资格一再的要求?”
季深行走过来,手抬起她的下颌,不,是气得捏着她,眼眸黑亮得能把她吞噬了:“我爱你,这样够不够?”
我爱你,这样够不够?
够不够……
顾绵望着他,望着他的瞳孔,望着他瞳孔里自己小小的影子。
从季深行这样的男人嘴里听见‘我爱你’三个字。
说实话,顾绵这辈子没有奢望过。
而此时此刻,他说了,她也听见了。
他的表情,不自然,不屑,绷的僵硬又难看,只带着火气看了她一眼,移开,在这方充满油烟味的一点都不浪漫的小厨房里继续沉沉开腔:“你别问我什么时候爱上你这种蠢问题,更别问我什爱你什么这种蠢到无以复加的问题,还有,我只说这一次,听明白了吗!”
他最后几个字用吼的,像教官教训新兵。
而顾绵也当真傻得像个新兵,讷讷地:“明白了。”
总之,惊悚多过惊喜。
…………
一晚上就这样魂不守舍了,也不敢抬头看他,偶尔和他目光相撞都要快速移开。
包括皱皱和季子陵在内的几个人,都觉得顾绵今晚怪怪的。
而某个当事人倒是坦然自若,一副寡淡的表情,该吃吃该喝喝,偶尔看着她局促,长眸会盈起淡淡的笑意。
晚饭后季家二老依依不舍地在司机的搀扶下,离开了。
皱皱照旧小半个身子挂在餐桌上,像个小蜜蜂一样勤快地把自己掉落在桌面的米粒捡起来放到妈妈给她留着的小瓷碗里。
季子陵腆着大肚子横在沙发上盯着电视机。
顾绵收拾了碗筷回厨房,脑海里盘旋的依然是季深行没头没尾的那句‘我爱你’,心神不定地刷碗。
季深行这样的人这样别扭的性格,让人怀疑不来这三个字的真假。
他刚才恐怕是被她逼急了,气得,脱口而出吧。
顾绵自认为无德无能,让他看上,爱上。
…………
身后有脚步声在厨房门口一停。
顾绵回头就看见一双长腿,黑西裤笔挺,白衬衫在光下有些透明,隐约可见结实精瘦的胸膛骨架。
她洗碗的动作不顺畅了。
季深行倚着门沿,专注看她背影,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刚才接到爸的电话,说大哥在北京那,准备接受手术了。”
顾绵对季深明四年来一直意识不醒卧病的事有所耳闻。
听他有些沉的声音继续说:“这次手术准备了四年,风险很大,成功率,在国外只有几例,但是大嫂很坚持。”
顾绵转身,看着他。
季深行按了按眉心:“爸的意思,不知道这次手术后大哥还在不在,子陵,该带他去见一见。”
“那你大嫂……”
“所以你带着皱皱和我一起,我会对大嫂说,子陵和皱皱,是我和你生的龙凤胎。”
子陵比皱皱看着大一些,不过也可以说成是皱皱在娘胎里营养*。
…………
收拾好一切,顾绵抱着皱皱上五楼,回自己的家,洗漱完毕,伺候小东西睡觉。
四楼。
季子陵被保姆抱着睡觉去了。
主卧的露台上,季深行倚着栏杆抽烟。
手里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是那张照片。
夜里风凉,像无数只小手钻进他的衣服里,把他的体温掏空,灌进冷风。
男人低敛眉目,盯着照片上女人的背影看了很久。
掐灭烟头,转身,出了卧室下楼。
小区门口,拦了辆计程车。
上车,翻到手机通讯录最后一页的一个号码,是个座机号码,拨过去。
男人低沉的声音飘散在沉寂的夜里:“林伯母,我是季深行,方便我现在过去一趟?有些事想问问您,关于……妙妙的。”
念出那两个字费了多大的力气?季深行只觉得全身虚脱了般,靠在车椅上,慢慢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