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盥洗室里,白素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额头伤疤渐渐淡化,相信终有一日,她的额头上将不再有任何伤痛的痕迹。
她想也许身为楚家人,与生俱来就带着掠夺和算计的本性,有些罪孽势必会融进骨血里。
或许她是不同的,但她看看着镜子里的她,心里好像平添涟漪,浅浅荡漾着。如果她嘴角没有冷笑,如果眼睛里没有算计光芒的话,也许她会认为她是一个好人。
最初利用陈希,让陈希误认为唐天瑜母子给她添堵,她对楚衍感情失望,她承认她有私心…….
她那时候无非是想利用陈希把她的处境和遭遇传递给楚翎,但她没想到陈希竟然会选择用那样的方式去报复唐天瑜飚。
在白素的认知里,可以对付唐天瑜的方式有多种,但她从未想到有一天陈希会给唐天瑜上了这么生动的一节人生大课。
她在想,如果陈希或唐天瑜知道彼此身份的话,她们届时又该如何面对彼此?
白素知道,这个如果不可能实现了,因为她不可能让唐天瑜还活着秭。
如果心里住着一片湖的话,那陈希的话势必在白素的心湖中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然后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的回归到沉寂之中。
打开门,不期然在门口看到了陈希,她微微皱眉,并不说话。
陈希斜斜的靠着墙壁,深深垂眸,从她喉咙里缓缓发出模糊的声音,“明天是最后一天。”
白素看着陈希落寞隐忧的背影,因为心事重重,所以脊背略弯,跟最初见她时,她身上流露出的自信和妩媚形成强烈的对比。
陈希是唐天瑜的母亲,但她们之于白素最大的不同在于,她恨极了唐天瑜,却不恨陈希。
陈希不是一个好人,但陈希却有成为一个母亲的潜质。
白素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已经入了夜,房间内一片漆黑,她敏感的在房间里闻到了一股香水味。
她自己是不喷香水的,所以现如今她闻到的香水味,很显然是陈希的。
白素把床头灯打开,光线不太亮,但足以看清楚深夜造访她房间的人是谁了。
确实是陈希,陈希抱着一床被子,略显紧张的站在床边看着白素。
“有事?”其实白素不用问,陈希抱着被子走过来,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陈希说话有些不利索了,甚至有些含糊,但白素还是听明白了她的话,陈希问白素介不介意她今天晚上和她一起睡。
白素想,如果她拒绝的话,陈希绝对会抱着被子离开,让她得以安静入眠,但她平静无波的看了陈希好一会儿,却开口说道:“随便。”
白素敏感的察觉到这种看似温情的母女同床入眠,也许还有别的意义存在,至少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白素没猜错,陈希躺在白素身边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关掉了床头灯,房间里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良久之后,陈希忽然感慨道:“我刚才很担心你会拒绝我。”
“……”白素没说话,呼吸均匀。
陈希试探道:“要睡了吗?”
“嗯。”
“女儿,晚安。”陈希声音很柔,因为藏在夜幕下所以显得有些飘渺。
白素觉得,短短四个字,陈希却把语言演绎的很美丽,好像母女亲缘不管经历多少岁月间隔,始终都会横亘在胸口里,延绵到血液之中。
暗夜里,陈希好像听到了白素发出来的叹息声,但又好像没有,白素呼吸均匀,似乎真的睡着了。
陈希手指摸索着钻进了白素的被子里,几乎在那一瞬间,白素的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陈希呼吸瞬间凝滞起来,她有些急,真的担心白素会恼怒的打开灯,然后疾言厉色的指责她。
但白素没有,她缓缓松开了陈希的手,然后感觉到陈希似是松了一口气,手指触摸到她的手心,开始在上面写字。
不能看,只能用猜的,陈希写的是:别睡。
陈希写完字,就把手抽出了白素的被子,白素翻了个身,背对着陈希,但却紧了紧手心……
到了凌晨三点,是监控最松懈的时候,陈希和白素在被子里,因为声音很低,必须贴的很近才能听清楚。
无疑陈希知道房间里到处都被楚翎安装了监视器和窃听器,要不然她不会选择这么偷偷摸摸的跟白素说话。
陈希声音压抑:“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你准备怎么办?”
“我现在已经是楚翎手中提着的笼中鸟,生杀大权掌握在楚翎手中,我是生是死,自己说了不算。”
“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绝对不会让楚翎伤害你。”陈希声音很轻,但听起来却跟发誓差不多。
白素轻轻反问她:“你现如今怎么保护我?你有楚翎人多吗?最重要的是……你有杀死楚翎的筹码吗?”
“我……”陈希欲言又止。
白素短暂沉默,转移话题,声音冰冷:“楚翎疯了,难道你也疯了吗?当你决定助纣为虐的时候,请好好想一想当年在公海死去的家属,这一次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几十个人,楚翎想毁掉的是一个国家,所有的国民都是陪葬品,难道你想变成第二个楚修文吗?”
陈希浑身一僵,似乎受到了打击,她失声呢喃道:“我只想让楚修文生不如死。”
黑暗中,白素看不到陈希的表情,但想来陈希心内的良善正在一寸寸的往悬崖上攀爬,她握着陈希的手,察觉陈希手颤了颤,随后反握住白素,力道有些紧。
白素说:“我会帮你报仇的,但你应该很清楚,楚翎已经丧心病狂,你如果继续帮着他的话,到最后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陈希声音有些激动:“我死不要紧,但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她早就看清楚了楚翎的为人,他明知道素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还要赶尽杀绝,她怎么容许有人伤害她的女儿?
素素承诺会报仇,她自然是相信她的。活到她这把年纪,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还怕什么呢?
“如果有电~话还好说,但你来这里之前,只怕楚翎早就没收了你身上所有的通讯设施。况且……”顿了顿,白素叹了一口气:“楚翎那么小心的一个人,怕是不会让你再离开这里。”
陈希反而安慰白素道:“不怕,这些年跟楚翎相处,我对他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让我离开这里,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凌晨的时候,陈希对白素说:“只有亲身历险,才有可能否极泰来。”
白素有些迟疑,但陈希说,“素素,我相信你。”
白素这些年利用了很多人,第一次在利用陈希时,偶尔会升起淡淡的愧疚,但她知道现如今她没有任何选择,如果她想活着,就不容许有太多的妇人之仁,所幸她并不算一个好人。
所以当第三天中午,杨骏给她们送饭,提醒白素这是最后一天时,原本走到餐桌前正欲坐下就餐的白素出其不意的取走了杨骏身上佩戴的手枪。
杨骏之所以大意,是因为他没想到白素会这么不要命,更没想到她会这么傻,她以为杀死他,就能逃出这里吗?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杨骏,杨骏不愧是楚翎的人,遇事不慌不乱,纵使被白素拿着枪指着额头,依旧面不改色,他甚至嗤笑出声,似乎在讥嘲白素的愚蠢。
陈希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大吃一惊,连忙想要劝说白素:“素素,你这是干什么?快把枪放下来。”
白素冷冷的看了陈希一眼,随后把目光移到房间一角的监控器上面,眸色漆黑,深浓的不见底:“放我走,或是杨骏死,十秒钟,我要看到你。”
她知道楚翎就在隔壁的监控室里坐着,十秒是她能给的下限。
陈希呼吸急促,目光在白素和杨骏,还有门口之中游移。
“先生不会来。”杨骏声音冷静。
“是么……”白素看了看时间,十秒过去,门口毫无动静,陈希眸光如常,近乎哀求的看着白素:“素素,快收手。”
白素置若罔闻,含笑看着杨骏:“你说对了,他没来。”
伴随一道极其细微的声响,有子弹毫不留情的射中杨骏的大腿,剧痛传来,生生凝固了杨骏嘴角猖狂的冷笑。
杨骏脸色煞白,弯腰抱着大腿,冷冷的看着白素:“杀死我,你照样逃不出去。”
白素笑了笑,她有说她要逃着出去吗?没理会杨骏,抬眸再次看向监控器:“八秒钟,右腿。”
白素知道楚翎会出现的,孤家寡人的楚翎,唯一能说说话的人只有杨骏了,白素赌的就是那个唯一。
她赌对了,楚翎出现了。
房门被人大力打开,白素看到了楚翎身后跟着几位持枪手下,看到了楚翎阴鸷冰冷的目光,她觉得还好,楚翎目光虽然阴森可怖,但还不至于让她吓得腿脚发颤,因为她的枪拿的很稳,嘴角的笑容依然很耀眼。
“站在门口,不许进来。”楚翎这话是对他手下说的,平平淡淡一句话,却透着楚翎惯有的讥讽。
白素想,或许楚翎此刻的平静只是假象,要不然楚翎为什么不看杨骏呢?是为了防止体内血液涌到脑门吗?
陈希似乎很担心楚翎伤害白素,快步上前抓住楚翎的手臂:“楚翎,别伤害素素,她只是一时糊涂,我相信她不是有心的。”
楚翎看了看陈希的手,隐含警告,显然他不希望陈希触碰她。
陈希讪讪松开,紧张不安的看着楚翎一步步上前,他的态度很嚣张,手臂环着胸,就那么静静的站在一旁,唇角似笑非笑,眼神漆黑深邃,冷笑道:“被关了几天,智商退化了吗?”白素如今这么愚蠢,反倒透着诡异,难怪他会多疑了。
“我必须要回去。”白素情绪忽然变得很激动,似乎压抑了太久,而这一刻看到把她囚禁在这里的人,所以才会刹那间全都暴露而出,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我女儿受了枪伤,我必须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楚翎微微挑眉,显然因为白素的话有些意外,白素对白墨的感情,他之前目睹过,也接触过她们相处时的母女氛围,虽说不是亲生的,但白素毕竟养育白墨多年,母亲挂念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么看来,似乎是他多疑了,似乎……
“你知道的,在你没有点头之前,我不可能放你离开这里。”楚翎转头看了一眼门口,语气中带着嘲讽之意:“还是你认为杀死杨骏之后,你能够活着从这里离开吗?”
白素眸光看向楚翎,眸子比夜晚颜色还要深,她自嘲一笑:“我死不要紧,但陪葬的那个人却需要我来定。”
白素的话太过诡异,但楚翎的反应却是极快的,掏枪已经来不及了,再快也快不过白素,更何况就算他能快速拔枪,在他和白素互相开枪的情况下,他们两个都会受伤,轻伤还好说,重伤就得不偿失了,他没想到白素会这么不要命,下定决心想要一心寻死,这是他最大的失算之处。
短短一瞬间,避开来不及,开枪对付白素太过冒险,楚翎几乎想都没想,伸手就要抓住陈希。
显然他把陈希当成了挨子弹的挡箭牌,正确的说是替死鬼,陈希也看到了他的举动,但楚翎刚要抓住陈希的刹那间,陈希却仓惶的叫了一声“楚翎”,紧紧的抱着他,替他挡下了那颗子弹。
白素那一枪真狠,陈希胸口中弹,虽是冬季,在室内衣服穿得比较厚,但楚翎似乎透过衣服感受到了陈希鲜血的热度。
白素眸光复杂,外面已经有人冲了进来,纷纷拿着枪指着白素,一切似乎尘埃落定,白素的反抗无疑蠢到了家,没有逃出去,极有可能把自己也折进去。但白素知道,楚翎不可能杀她的。这,也是她敢这么愚蠢的筹码。
对于陈希在危险关头能够不顾性命,将他的安全凌驾在她自己的生死之上,楚翎仿佛被定身般,一动也不动的僵在了那里。
陈希身体在他怀里缓缓倒下,他还没有缓过神来,但却下意识搂住她下滑的身体,睁着晦暗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陈希。
因为枪伤带来的痛苦,陈希面庞有些扭曲,她虚弱的看着楚翎,见他无恙,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楚翎眼神复杂而深刻,带着挣扎,声音很低:“……为什么?”
他那么自私的想要拉她当替死鬼,为什么她却要救他?从他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就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就像穿衣服一样,怎么爽怎么穿,可以当利用工具,唯独不能付出半点真心,况且他也从未想过要对陈希付出真心,但如今被他视如敝屣的放荡女,却在最危险的时候,下意识挺身而出,那声仓惶的“楚翎”不像是假的……他糊涂了,忽然间开始看不懂陈希,他对她来说很重要吗?
“你问我,我也不清楚,我和你彼此算计这么久,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不能让你有事,可能……”陈希苦笑道:“可能是一种本能。”
本能?
楚翎看着陈希,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言语,脑海中反反复复的响起陈希的话。
“本能”这个词汇太容易让人心生温暖,楚翎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很小的时候,母亲对他说过:“阿翎,至亲至爱的人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本能。如果有一天有女人愿意跟你共荣辱,生死面前把你的命看的比她的命还要重要,那我想这个女人对你一定是真心的。”
母亲的话历历在耳,但如今陈希的话在他耳边缓缓响起,楚翎有一种时空错觉感。
“如果我死了,希望你能顾念你我曾经相识一场,不要伤害我女儿,留她一条命……”陈希疼的近乎昏厥,眉头紧蹙,就连话语也带着难得的哀求。
楚翎低头看她,那一刻他看不到他眼睛里的神色,所以无从得知,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情绪是不是很复杂?偶然升起的内疚究竟带着几分真情实意?
白素早已垂下了手枪,杨骏更是忍着痛,夺走了她手中的枪支,她就那么冷冷的站在那里,看着陈希,看着楚翎吩咐人把陈希送去医治。
她知道陈希不会死的,她开枪还是有分寸的,陈希伤势看起来很重,但却不会有生命危险。
岛上有专业医生在,但专业的看护却没有,楚翎如果有被陈希触动的话,他或许会送陈希离开小岛,尽管陈希离开后,行踪可能还会被楚翎限制,但在外面至少机会有很多。
凌晨的时候,陈希对她说:“楚翎因为长期缺少爱和温暖,所以才会这么无情,但他对杨骏的态度却是不一样的,因为这么多年来,只有杨骏不离不弃的追随着他,事事唯他马首是瞻。缺少爱和温暖的人,其实最渴望的就是爱,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暂时网罗他的心。只要我肯为楚翎去死,他不会不心软的。我会寻找机会,让楚翎把我送出去,不过你自己也要多小心,出了这种事情,不管你做什么,在我请楚衍过来救你之前,你一定要先把命给保住了。”
如今很显然,楚翎被触动了,但他的怒火也被白素给彻底点燃了,倒不是说陈希受伤让他感到很心痛,而是白素开枪威胁他的生命,让他积压近三天的怒火瞬间到了濒临爆发的边缘。
“想拉我一起死?”楚翎一步步迫近白素,目光狠冽,冷冷一笑:“就凭你?”楚翎已经蓦然抓住了白素的手腕,手指力道极大,似乎想把白素手腕折断一般。
白素完全可以反抗,但反抗之后呢?只会加快死亡进程,她只知道她需要好好活着。
她咬牙忍着疼痛,看着楚翎没说话。
“素素,我这么爱护你,一再纵容你,可你偏偏不识好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你太让我失望了。”楚翎深沉幽冷的眸光里透着讥讽,似乎在嘲笑白素的愚蠢和不自量力。
白素差点笑出声来,他可真能说的出口,他和她关系很熟吗?熟到可以用“失望”这个词来表达情感?
但白素笑不出来,她没哼出声就不错了,实在是楚翎下手太狠了,左手腕剧痛无比,白素后背甚至沁出了冷汗,明明那么疼,但白素却选择了隐忍和沉默,白素越是这样,楚翎就越欢喜:“要不要我把你这只手也给废了?”
楚翎声音仿佛从地狱里涌出来,徘徊在白素的耳边,她忍着腕间疼痛,眼睛里带着血丝,冷冷的看着楚翎,言语讥诮:“好啊!废了这只手,看我还怎么帮你?”
楚翎微愣,眼睛眯了起来:“决定帮我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能活着还是活着好。”先保命要紧,一方面可以拖着楚翎,另一方面白素也可以找机会跟那些科学家们好好“沟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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