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珲阿若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响亮,洒落在这秋日的院子,铮铮的惊起了一双飞鸟,扇了扇翅膀,从高大的树木里飞了出去,像离弦的箭般,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站得不远的贵女们本来便在侧目而视,现在听着似乎有热闹可看,一个个都围了拢来,好奇的打量着站在赫连睿身边的慕媛,眼里皆流露出嫉妒之色。魏良娣也闻讯赶了过来,手里挽着一张弓,听到珲阿若竟然提出了这样一个比赛条件来,望了望慕媛,虽说对她不喜,却也觉得珲阿若有些过分。
“哪有用活人做靶子的?”魏良娣摇了摇头道:“这样不妥当,还是算了罢。”
“良娣娘娘,阿若可还没将条件说完呢。”珲阿若见魏良娣的眼中似乎有些不喜的神色,赶紧补救:“阿若和姐妹们在家比试射箭时也这般比过,那箭头全部已经拗去,外边包着棉布,射到人身上也没事的。”
“原来如此。”魏良娣听了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果然是大司马家的女儿,一个个巾帼不让须眉,胆气过人。”看了看站在赫连睿身边的慕媛,一双眼睛里没有半丝害怕,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珲阿若独自花枝乱颤的笑个不停,心里那种不喜又涌上心头,不如就此好好吓唬下她。
“既然是这样,不会伤到人,那便如此比试罢。”魏良娣指了指慕媛道:“你站到那边树下去。”
“母亲!”赫连睿心里一急,拉住慕媛的手道:“怎么可以让媛儿做靶子,我不准!”
“做靶子又如何,那箭头都已经拗了去的,伤不到她!”魏良娣皱着眉头看了看慕媛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过去!”
慕媛咬了咬嘴唇,向魏良娣行了一礼,也不吱声,独自一人朝指定的那棵大树走了过去,在树下站定了身子,旁边走来一个宫女,将一个苹果放在她头上:“站直了,可别摇晃身子,一摇晃,苹果该掉下来了。”
慕媛默默的站在树下,看着那边赫连睿似乎和魏良娣在争执,但是没多久还是平静了下来,一双眼睛望她这边看了过来。慕媛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不怕,不就是想吓唬她吗?没有箭头的箭,便是射中了身子也只是会痛一下罢,她要为赫连睿争气,不能显出半点害怕的样子来。
她看着那边,穿着绿色衣裳的珲阿若已经将弓拉了起来,瞄准了自己,慕媛瞪着眼睛看着她,倔强的咬住嘴唇,等着她将箭射出来。就见那边她的手似乎动了下,但好像被旁边的赫连睿一把将弓打了下来,好像珲阿若怒气冲冲的转身便走开,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媛儿!”赫连睿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将她头上的苹果拿了下来,狠狠的掼在了地上,牵着她的手将她带了回来:“我们走。”
“刚才怎么了?”慕媛抬头问他:“怎么珲小姐不和你比了?”
“我看她瞄得比较低,根本就不是冲你头上那个苹果,像是直接对着你的脸去的,所以我便将她的弓给打掉了。”赫连睿生气的拧着眉头,那两条眉毛本来就又黑又浓,这么拧在一起,更显得他额头黑了一片。
“啊?”慕媛有些讶异,这位珲阿若小姐难道和自己有仇不成?为何竟然想要射自己的脸?就算箭头拗了去,包上了棉布,射到脸上也会很痛的罢?她的身子不由得颤抖了起来,额头上冒出冷汗来,若是这一箭射了出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射到脸上也就罢了,射中了眼睛那会有怎么样的结果?
跟着赫连睿走到这边,魏良娣已经带着贵女们往回走了,见赫连睿牵着慕媛的手,她皱了下眉头道:“慕春衣,难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慕媛被魏良娣盯着全身不自在,也知道这么做确属越礼,用力挣脱了赫连睿的手,低头站在一旁,小声道:“奴婢知罪。”
“下次我若是再看见你这样不知身份,便会狠狠的责罚,你自己可听明白了!”魏良娣意味深长的看了慕媛一样,带着一干贵女们转身便走开了去,慕媛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脊背,挺得又高又直,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尊严。
深秋的夜晚有些寒凉,魏良娣坐在屋子里,身上虽然已经披上了镶毛的披风,可却还觉得有些冷,蓝瑛将灯芯上结的灯花剪了去,屋子里顿时亮敞了不少,照着魏良娣细瓷般的皮肤,越发的显得柔弱了。
“良娣。”一句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原来是赫连睿回来了。魏良娣赶紧站起身来,替他将披风的带子解开,将那披风取了下来,又走向桌子那边,端起了一个药碗走了过来:“殿下,这药已经凉了,快些喝了罢。”
赫连晟看着魏良娣那关切的眉眼,微笑着点了点头,端起碗来一饮而尽,魏良娣赶紧拿着帕子擦了擦他嘴角的药汁:“殿下,我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赫连晟很少看到魏良娣这般严肃的脸孔,不由得也是一怔:“良娣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我帮你参详参详。”
“再过三日便是睿儿十一岁生辰了。”灯下的魏良娣既有骄傲的神色又有一丝苦恼:“殿下应该也还记得罢?”
“你是说那个绵福的人选?”赫连晟沉吟道:“今日不是已经送了些十四岁上头的女子来东宫了吗?良娣难道没有选定?”
魏良娣摇了摇头,将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的眼睛里充满着深深的担忧:“我本是看好大司马家的珲阿若,可又觉得她性子刚烈了些。拿着那慕春衣做靶子时,我也看得分明,她的箭分明是朝她面门射过去的”
赫连晟听着也是皱了皱眉头,看起来这位大司马家的小姐可真真是一匹野马,桀骜不驯,睿儿是个仁心宅厚的,怕是到时候难免会吃了亏去。再听到魏良娣说到她拿慕媛做靶子,更是觉得不妥当,连连摇头道:“不妥,还有更好些的没有?”
魏良娣眉头紧锁,回想着今日下午那些贵女们的身影,一张粉团团的脸孔出现在眼前——纳西阿奴,光禄大夫家的小姐,可不是顶顶合适的?看着文静秀美,小嘴和抹了蜜一般的甜,说话真是中听。虽说光禄大夫只是个从三品,和大司马没法比,可却算得上是有潜力的职位,不少高官都是从光禄大夫这个职位升上去的呢。
“殿下,我倒是还看好一个人,那便是光禄大夫家的纳西阿奴。”魏良娣将那位纳西家的小姐称颂了一番,赫连晟听了点了点头道:“明日你再召她来东宫,我来看看便知。”
魏良娣心中一喜,眼中有盈盈泪光闪烁:“谢过殿下。”
第二日魏良娣便将纳西阿奴又召了来东宫,那位纳西家的小姐心里知道可能是魏良娣看中了自己,不由得一颗心跳得厉害,穿了最精致的衣裳梳了最时新的发式进了宫。
在东宫却没见着那位英武的皇孙殿下,纳西阿奴心中有些失望,但却还是打起精神来陪着魏良娣说话,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在宫里的旨意还没下达前,什么都可能会有变化,她不敢就此认定自己便是皇孙的绵福。
正陪着魏良娣说着话儿,外边传来了橐橐的脚步声,纳西阿奴抬头一看,就见一位面容清瘦的青年男子站在门口,正疑惑着他会是谁,就见魏良娣站了起来行礼,口里称呼“太子殿下”纳西阿奴大惊失色,赶紧站了起来想行礼,谁知却踩着了自己的裙裾,跌倒在地上,旁边有个宫女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了起来,可纳西阿奴还是看到她唇边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容。
赫连晟见着这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纳西家的小姐怎么会如此失礼,难道是没有见过什么场面的不成。心里虽是不喜,口里却还是不露半分,吩咐她们坐了下来,然后随意拣了几句话儿问了问纳西阿奴。
这边纳西阿奴还没有从出了丑的尴尬里边恢复过来,就听着赫连晟问她话儿,不由得更是慌乱,一张脸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坐在那里局促不安,两只手藏在衣袖里边不住的绞动,回答的话也没有了条理。
赫连晟失望的看了一眼纳西阿奴,这般没有急智的女子,如何配得上自己的睿儿!魏良娣也看出了赫连晟的失望,看了看纳西阿奴,也觉得她没有了昨日的聪明劲儿,生得笨拙不堪,看了都让人有些生厌。
就在东宫后院秋风萧瑟,场面冷淡的时候,外边走进了一个小内侍,笑着对赫连晟行了一礼道:“恭喜太子殿下,恭喜良娣娘娘。”
赫连晟看着那小内侍是那颜的徒弟小周公公,最近也开始跟在赫连焘身边,一些寻常的口谕都是由他来传达的,所以知道这该是来宣父皇口谕的了,于是朝他点点头道:“小周公公,可是父皇有口谕?”
“正是。”小周公公的细眉细眼都快挤到了一处:“这可是东宫的大喜事呢。皇上一心记挂着皇孙殿下,所以亲自为他指定了一位绵福。”
赫连睿和魏良娣都是一愣,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还惊动了皇上,两人互相望了望,心里都在感恩,没想到皇上还关注着睿儿的事情呢!魏良娣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皇上如此器重睿儿真让她感激,可就是不知道睿儿哪日会被册立为皇太孙,册立的旨意一下,也就是她的死期了。可是一想到睿儿能座上龙椅俯视万民,自己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坐在一侧的纳西阿奴却是苍白了一张脸,对于事情的突然逆转感到有些不敢相信。她今日来宫里头,家里可是一片喜气洋洋,众人都在说纳西家要出贵人了。因为赫连睿是太子殿下唯一的儿子,也是皇上最看好的孙子,将来他必然会承继大宝。若是被挑选去做了绵福,将来的身份必是富贵至极。
母亲握着她的手,激动得脸颊都红了:“阿奴,你可不能辜负了咱们纳西家的期望!”她含着泪答应了,在全家人殷切的目光里登上马车来到东宫。可现在皇上竟然亲自替皇孙殿下挑选了一位绵福!
她会是谁?纳西阿奴的脸上有了一种绝望的悲哀。